第28章 公主伴读
宜妃在惠妃处又吃了一回茶，春日困乏，便辞了惠妃，带人径自回凝春堂歇息。
一进门，只见院中花阴下有个纤细的身影，正倚在石桌上打盹。
院中浓艳的榆叶梅一夜之间全开了，锦重重叠了满枝，花影纷纷，掩映着那人，远远只能瞧见柳绿色羽毛缎子的袍角。
“海勃……”宜妃轻轻拍着那女孩，直待她悠悠醒转，才摩挲摩挲她的小脸：“走，跟额涅回屋睡去，在这儿当心着凉。”
海勃公主不好意思地笑道：“正午太阳正是好，凉不着。”
“你哪里知道，这石头凳儿越坐越冰凉，可不是顽的。”宜妃搂着海勃公主缓缓进屋去。
换了家常的衣服，宜妃方预备午睡，海勃公主则早就在一旁的碧纱橱里睡熟了。宜妃在外瞧了瞧公主的睡颜，忽而想起惠妃方才说的话来：
“如今，一年小二年大，眼瞧着过两年就该给赐婚，也就这几年当姑娘的自在光景了。”
她不禁想起自己当姑娘时候的自在。彼时自己的阿玛三官保还在盛京驻防，她还不是宫中得宠的宜妃，只不过是盛京山野中放肆奔跑的纳兰珠。盛京地大物博，山林繁密，不知道有多少野意儿供她射猎。
每天早晨就策马扬鞭出门打围，和兄弟姐妹们一同餐风饮露，自在遨游，直到傍晚才回家，不知道用钝了多少箭镞，弹坏了多少弓弦。远山上层层的松柏与灿烂的夕阳重叠，那是她最喜欢的风景，要是下了雪，还更好漂亮呢！冬天就用自己打下来的毛皮做的打呼罩子才最暖和，弄脏了就在雪地里滚滚，立时和新的一样……她的思绪不管不顾地飘回十几岁的盛京去。
“呼——”
春日，京城的天气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方才还晴空万里，忽而就吹起大风扬沙了。宫女们连忙将支起来的窗子掩住，又给宜妃拿来了厚毛毯。
“主子，这些日子忽冷忽热的，还是多盖一层吧！”七妞是十分粗中有细的人，虽然前头的哥哥们都顽皮非常，却十分懂得照顾这唯一的妹妹，她被人照顾惯了，也就知道怎么照顾旁人。
宜妃盖上毯子，抓了抓，摇了摇头。
七妞以为是自己拿的不好，刚想请罪，却听见宜妃主子轻轻开口道：“宫里的毯子，哪里有我自己打的强呢？”
七妞一怔，不知何意。宜妃抬眼见她愣愣的，和善一笑，挥手示意她下去休息。
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转过天，宜妃便又来回芳墅同惠妃商议给海勃找伴读的事。
“咱们年年来园子住一春，时日也不长。跟海勃一起念书那些孩子，好容易放了大假在家，没得到这儿来拘束着，只有安王爷家的格格是宗亲，如果随着请安带进来倒可留一留。旁的孩子，岁数都差不离，一二年上也该有个打算，还是别折腾她们了。”
“可是海勃到底是孤寂着，成日形单影只的，浑身不自在。”
“我有个法子，姐姐听听看合不合适。如今园子规矩少，伺候的人也尽够了，内三旗挑上来的女孩子大都识字，或者有会念书的，会骑射的，挑两个上来给她当个伴儿也就是了。”
“怎么？海勃自己使的女子，我记得都是会识文断字的，她不喜欢么？”惠妃不觉有些惊诧，当年给皇子公主挑下人，可是千挑万选，都是个顶个的拔尖儿人。
“她们自小在一起，早就是没大没小的，聚在一起就爱贪玩儿，哪里还愿意学规矩念书？不像主子奴才，倒比亲姊妹还亲。”宜妃顿了顿说：“我倒是想在自己宫里挑几个，可是内务府知道我的心性，给我挑上来的实在只有同我一样性子、上蹿下跳的小猴儿。”说着指了指远处的七妞等人，还在假山石子洞里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
惠妃瞧了瞧七妞，又瞧了瞧宜妃：“你瞧瞧你，出点儿什么名儿不好，偏偏是这贪玩儿最广为人知。”她扫了一眼近身的宫女，道：“这几个大的，跟着我惯了，倒是小丫头们我不太知道，或有娴静识礼的，叫宁珠去挑就是。”
宜妃闻言，笑逐颜开：“这可好！宁珠办事，我可就把心放肚子里啦！”
“挑上来，合不合海勃的心，我可就不知道喽。”
宁珠虽然得令，但心里还是打了个嘀咕，虽说延禧宫这一拨上来四个女孩，但因为陈答应留居宫中，阿琳、阿蓝两个女孩便也随着没来，那么只剩下和珍与如婉两个。
她心下当然是更中意和珍，一来个性大方，稳重妥帖，二来规矩学得好，会管事。可是，若是把和珍给了人家，留一个办事不利落的如婉，她们这些大宫女岂不是更麻烦？宜妃主子到底说是要个会念书、会骑射的给公主解闷儿，那如婉虽然有些不讲究，但听闻却是个有书卷气的，并非一无是处……她一路思索，一路来了下人的值房。
拨人到公主身边，须得向内务府请示，是不能私下调换的。
当值的小太监林清听得宁珠说的给公主选伴读的事儿，心下不由得盘算起来。
“这倒也不是不能，只是姐姐想拨谁过去？不是我多嘴，只是拨人调转还涉及月例银子、菜蔬等项，经手许多钱物，各人的分例不同，不得不事先厘清。”林清瞧了瞧宁珠的脸色有些不耐烦，便拱了拱手：“还请姐姐体谅。”
宁珠知道内务府人谨慎，尤其是会计司，经手人物银钱，不盘问个八十遍就不是他们了，于是耐着性子答道：“惠主子这里，和珍与如婉两个都是新上来的，虽说各有优点，只是她们到我们这儿方才做一些简单的差事，识文断字的事情，我们还是不如有司清楚。”宁珠心里一转，道：“不过，听上一回领着办事的姊妹说，如婉姑娘似是通些文墨，不知……”
林清一听话头，这岂非正中下怀？但他也不能喜形于色，捏着下巴假意想了想，又翻了翻档册，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
“是了，在会计司的时候，这位如婉姑娘其他本领虽然有限，但一些书写上的差事，她着实还算出挑。”林清翻动档册，摆出一副绞尽脑汁回忆的模样。
宁珠也心下暗喜，留如婉在惠妃身边，实在也干不了什么要紧的差事，不如趁此机会，给宜妃卖个好，主子脸上也过得去……
如婉本来是受命去花园里采集清露的，只因实在不认得路，故而绕了大半天才回到茶房，一回来便见和珍急得团团转。
“你怎么才回来呀？”和珍拉着她就要往外跑：“我在园子里寻了半天都没找到你，怎么就走散了呢？”
如婉连忙放下罐子，“我好像遇上鬼打墙似的，就那几片林子，好像长得都一样啊？诶？这是去哪儿？”
“别问了，主子传你，半天了都不见人，我只说你打湿了衣服，怕见着主子冒犯，去换干净衣裳了，这也有一阵子，赶紧去或还来得及！”
如婉大惊失色，以为自己触犯了不能单独行动的规矩，整个心像擂鼓，只怕从嗓子眼儿蹦出来。她连滚带爬地赶到惠妃的回芳墅，只见宁珠一脸严肃，亲自打起帘子，将她带进屋中。绕过屏风，她也不敢正眼瞧，只瞥了一眼，除了自己的主子，还有宜妃并一个年轻女孩子坐在炕上。
一进门，只见院中花阴下有个纤细的身影，正倚在石桌上打盹。
院中浓艳的榆叶梅一夜之间全开了，锦重重叠了满枝，花影纷纷，掩映着那人，远远只能瞧见柳绿色羽毛缎子的袍角。
“海勃……”宜妃轻轻拍着那女孩，直待她悠悠醒转，才摩挲摩挲她的小脸：“走，跟额涅回屋睡去，在这儿当心着凉。”
海勃公主不好意思地笑道：“正午太阳正是好，凉不着。”
“你哪里知道，这石头凳儿越坐越冰凉，可不是顽的。”宜妃搂着海勃公主缓缓进屋去。
换了家常的衣服，宜妃方预备午睡，海勃公主则早就在一旁的碧纱橱里睡熟了。宜妃在外瞧了瞧公主的睡颜，忽而想起惠妃方才说的话来：
“如今，一年小二年大，眼瞧着过两年就该给赐婚，也就这几年当姑娘的自在光景了。”
她不禁想起自己当姑娘时候的自在。彼时自己的阿玛三官保还在盛京驻防，她还不是宫中得宠的宜妃，只不过是盛京山野中放肆奔跑的纳兰珠。盛京地大物博，山林繁密，不知道有多少野意儿供她射猎。
每天早晨就策马扬鞭出门打围，和兄弟姐妹们一同餐风饮露，自在遨游，直到傍晚才回家，不知道用钝了多少箭镞，弹坏了多少弓弦。远山上层层的松柏与灿烂的夕阳重叠，那是她最喜欢的风景，要是下了雪，还更好漂亮呢！冬天就用自己打下来的毛皮做的打呼罩子才最暖和，弄脏了就在雪地里滚滚，立时和新的一样……她的思绪不管不顾地飘回十几岁的盛京去。
“呼——”
春日，京城的天气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方才还晴空万里，忽而就吹起大风扬沙了。宫女们连忙将支起来的窗子掩住，又给宜妃拿来了厚毛毯。
“主子，这些日子忽冷忽热的，还是多盖一层吧！”七妞是十分粗中有细的人，虽然前头的哥哥们都顽皮非常，却十分懂得照顾这唯一的妹妹，她被人照顾惯了，也就知道怎么照顾旁人。
宜妃盖上毯子，抓了抓，摇了摇头。
七妞以为是自己拿的不好，刚想请罪，却听见宜妃主子轻轻开口道：“宫里的毯子，哪里有我自己打的强呢？”
七妞一怔，不知何意。宜妃抬眼见她愣愣的，和善一笑，挥手示意她下去休息。
她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转过天，宜妃便又来回芳墅同惠妃商议给海勃找伴读的事。
“咱们年年来园子住一春，时日也不长。跟海勃一起念书那些孩子，好容易放了大假在家，没得到这儿来拘束着，只有安王爷家的格格是宗亲，如果随着请安带进来倒可留一留。旁的孩子，岁数都差不离，一二年上也该有个打算，还是别折腾她们了。”
“可是海勃到底是孤寂着，成日形单影只的，浑身不自在。”
“我有个法子，姐姐听听看合不合适。如今园子规矩少，伺候的人也尽够了，内三旗挑上来的女孩子大都识字，或者有会念书的，会骑射的，挑两个上来给她当个伴儿也就是了。”
“怎么？海勃自己使的女子，我记得都是会识文断字的，她不喜欢么？”惠妃不觉有些惊诧，当年给皇子公主挑下人，可是千挑万选，都是个顶个的拔尖儿人。
“她们自小在一起，早就是没大没小的，聚在一起就爱贪玩儿，哪里还愿意学规矩念书？不像主子奴才，倒比亲姊妹还亲。”宜妃顿了顿说：“我倒是想在自己宫里挑几个，可是内务府知道我的心性，给我挑上来的实在只有同我一样性子、上蹿下跳的小猴儿。”说着指了指远处的七妞等人，还在假山石子洞里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
惠妃瞧了瞧七妞，又瞧了瞧宜妃：“你瞧瞧你，出点儿什么名儿不好，偏偏是这贪玩儿最广为人知。”她扫了一眼近身的宫女，道：“这几个大的，跟着我惯了，倒是小丫头们我不太知道，或有娴静识礼的，叫宁珠去挑就是。”
宜妃闻言，笑逐颜开：“这可好！宁珠办事，我可就把心放肚子里啦！”
“挑上来，合不合海勃的心，我可就不知道喽。”
宁珠虽然得令，但心里还是打了个嘀咕，虽说延禧宫这一拨上来四个女孩，但因为陈答应留居宫中，阿琳、阿蓝两个女孩便也随着没来，那么只剩下和珍与如婉两个。
她心下当然是更中意和珍，一来个性大方，稳重妥帖，二来规矩学得好，会管事。可是，若是把和珍给了人家，留一个办事不利落的如婉，她们这些大宫女岂不是更麻烦？宜妃主子到底说是要个会念书、会骑射的给公主解闷儿，那如婉虽然有些不讲究，但听闻却是个有书卷气的，并非一无是处……她一路思索，一路来了下人的值房。
拨人到公主身边，须得向内务府请示，是不能私下调换的。
当值的小太监林清听得宁珠说的给公主选伴读的事儿，心下不由得盘算起来。
“这倒也不是不能，只是姐姐想拨谁过去？不是我多嘴，只是拨人调转还涉及月例银子、菜蔬等项，经手许多钱物，各人的分例不同，不得不事先厘清。”林清瞧了瞧宁珠的脸色有些不耐烦，便拱了拱手：“还请姐姐体谅。”
宁珠知道内务府人谨慎，尤其是会计司，经手人物银钱，不盘问个八十遍就不是他们了，于是耐着性子答道：“惠主子这里，和珍与如婉两个都是新上来的，虽说各有优点，只是她们到我们这儿方才做一些简单的差事，识文断字的事情，我们还是不如有司清楚。”宁珠心里一转，道：“不过，听上一回领着办事的姊妹说，如婉姑娘似是通些文墨，不知……”
林清一听话头，这岂非正中下怀？但他也不能喜形于色，捏着下巴假意想了想，又翻了翻档册，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
“是了，在会计司的时候，这位如婉姑娘其他本领虽然有限，但一些书写上的差事，她着实还算出挑。”林清翻动档册，摆出一副绞尽脑汁回忆的模样。
宁珠也心下暗喜，留如婉在惠妃身边，实在也干不了什么要紧的差事，不如趁此机会，给宜妃卖个好，主子脸上也过得去……
如婉本来是受命去花园里采集清露的，只因实在不认得路，故而绕了大半天才回到茶房，一回来便见和珍急得团团转。
“你怎么才回来呀？”和珍拉着她就要往外跑：“我在园子里寻了半天都没找到你，怎么就走散了呢？”
如婉连忙放下罐子，“我好像遇上鬼打墙似的，就那几片林子，好像长得都一样啊？诶？这是去哪儿？”
“别问了，主子传你，半天了都不见人，我只说你打湿了衣服，怕见着主子冒犯，去换干净衣裳了，这也有一阵子，赶紧去或还来得及！”
如婉大惊失色，以为自己触犯了不能单独行动的规矩，整个心像擂鼓，只怕从嗓子眼儿蹦出来。她连滚带爬地赶到惠妃的回芳墅，只见宁珠一脸严肃，亲自打起帘子，将她带进屋中。绕过屏风，她也不敢正眼瞧，只瞥了一眼，除了自己的主子，还有宜妃并一个年轻女孩子坐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