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中学自从前两年换了新任校长,兴起了月考之风。

    高年级先考,低年级后考。最近她哥已受不少磨挫,惯不爱带书的人逢考也拎两本练习册回家。

    程念翻着杨永峰下发的去年同期月考数学试卷接着没做完的题刷练。

    基础题简单,中等题尚可,偏难题略解,附加题不看。

    她学校还保留了10分附加题,并且纳入总分排名。

    全年级没几个人能得满,因此对总排名构不成什么威胁,只是稍有时看到会略微艳羡。

    一张试卷做得差不多了,程念佝身在掉地上的文件夹里翻找答案。

    她记得好像发了啊,怎么找不到,难道是她记错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一只手撑在桌肚边沿,从桌底升起两只眼睛看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试卷,上面隐隐约约显现着红色签字笔勾画作图的痕迹,再是拿试卷的人与之停顿的手。

    曾翰墨显然是被她空荡的教室里冒出的半个脑袋吓住,她也颇为狼狈地从半蹲的姿势默默调整成工整坐起。

    看着他又移动脚步上讲台,拿粉笔对着自己的试卷誊抄选填题答案。

    副班的作用不太体现,数学课代表还是当的很好。

    他手中那张试卷题目分布轮廓正是她做的这张,他应该是在食堂吃的饭,才能这么快到办公室逮数学老师,问完题到教室都没其他人。

    如此想来,上次办板报那中午遇到,应该也是这缘故。

    办板报有人帮,说答案答案来,简直天助她也。

    程念从笔袋里翻出一支亮紫色笔,她不爱用红色笔改错,因为不是学霸水平,若是错太多看着影响心情。

    她这支笔是之前暑假在广城的文具店里千挑万选的,写出来的墨迹薰衣紫中会带着些许天蓝调的渐变,加上亮晶晶的细闪和淡淡的香味,李星月跟她每次都争着用省着用。

    不过他在讲台黑板写,她却在底下无从下笔。因为粉笔字完全被他的肩背给挡住了!

    写那么低干嘛。程念小声嘟囔。

    哪成想他耳朵灵敏竟能听见!浅浅回头盯了她一眼,提步拿起多媒体上的黑板擦将他先前写的擦干抹尽。

    程念刚对照完露出的前五个选择题答案,结果抬头后面的答案就刷两下没了。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她道。

    曾翰墨没答,只抬手往黑板高处写。DACBD,在他头顶工整展现。

    原来这么好说话的么?程念提高音量:“如果字能再写大一点就好了。”

    他依旧未答头也不回,可抬臂写字的手停了下来,黑板擦再次向粉笔字覆了上去。

    程念对完选填答案,心里美滋滋,选择题一个没错,填空题错了一个。

    大多数时候的最后一道填空题约等于一道大题,她自行选择忽略不计。

    以至于曾翰墨从讲台下来,她咧着嘴展开试卷,笑得像是中了大奖,“谢谢你的答案哈!”

    曾翰墨的位置在中间靠后,其实只跟她斜斜地隔了一个过道,只不过他俩坐的都是里面显得偏远。

    他站在他位置那一排的过道口,将试卷四角工整对齐,轻轻捏了捏两页间的折痕,开口道:

    “你有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

    “没事,就不麻烦你了,老杨下午应该会讲。”程念投去非常标准的微笑,为之前对他的误解内心表示抱歉。

    他没再应答,坐回座位,将试卷放在桌子右上角,拿出英语书翻看着,嘴唇无声张合。

    英语老师要求上课前预习,还经常说着要来检查,有时候真遇上检查,程念她们一般翻到书后面的单词表,在课文上标注起来就算结束。

    他的桌面东西很少,除了刚才的数学试卷,还有面前的英语课本,就只剩下一支黑色签字笔横摆在桌前。

    既然他预习英语不用数学试卷的话……那她是不是可以借来改一下大题?

    她都把他纳入友爱同学的好人名单了,好人应该不会拒绝同学的改错请求吧。

    应该不会吧。

    “曾翰墨同学,数学课代表。”程念强调他的职务,试图唤起他对解救数学被困人的同情。

    他倏地抬眼盯她,无声张合的嘴唇瞬间紧闭,眸色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请问……”程念瞬间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格外小心翼翼,“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数学试卷,我想改一下大题,一会儿就好,两三分钟的样子。”

    “自己来拿。”他垂眼不看她,将试卷往他同桌桌面推。

    他同桌的桌面也非常整洁,除了桌角矮矮放了两本练习册再无其他。

    程念为节省时间,将自己的试卷和笔带着,坐在他同桌的位置上开始订正。

    第一道大题简单,基本不会出错,她对了眼答案便将自己的试卷随手翻页,然后将曾翰墨的卷子双手小心谨慎展平翻开以表尊重。

    第二面全是大题,很能看出一个人的字迹和做题心性。

    他的卷面非常简洁规整,书写过程无错无漏,每个步骤都能看出来深思熟虑。

    反观程念的,证明题竖着竖着就歪了,少写的步骤当作文画个折框就往里加,涂涂改改箭头乱指,辅助线从不拿直尺连。

    “你的字写得很秀气。”她不由地感叹。

    秀气在他们这边方言里,通常用来形容女生。

    但是真的很秀气,一笔一划不急不慢写得很完整,字体偏小巧精致,跟他本人散发的幽郁气质大相径庭。

    “噢。”他偏头往她的位置靠近,仔细看了眼桌面发皱的试卷,评价道:“你的字写得还挺豪放。”

    程念顺着他的视线,落到纸上那连笔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解”字和“综上所述”,还有那改了又改胡诌乱凑的公式步骤。

    “赶时间嘛。”程念尴尬地用手掌压了压轻微翘起的卷角,心道:“我真考试起来,能写上去就不错了!”

    她比照着他的步骤,看证明过程有无遗漏,亦或是有无其他不同的解法。

    这道几何证明题她的解题思路倒是与他相同,就是步骤写得繁复许多,不过没关系,证出来了就是胜利。

    改到最后一个大题的第三小问时,她的眉头就绷不住了,从套公式开始就错上加错。

    她难以言喻地捏着下巴,边誊抄答案边内心咆哮:

    为什么啊!究竟是为什么啊!人与人的脑子为何有那么大的不同!

    曾翰墨看着那用力的笔尖仿佛凝结了十级怨念,几乎就要把单薄的试卷给戳成雕版印刷模具。

    他用她搁置在他试卷上的笔帽,戳了戳她完成得不错的那道几何证明题:“这道题的解题思路跟附加题的有些类似,你可以试试。”

    附加题老师上课不讲。

    “是嘛。”程念手上誊抄动作不停,抽空瞄了眼她连题目都没看的附加题空白位置,又瞧了眼他试卷上唯一带红的地方,敷衍道,“待会儿我回去看看。”

    教室里已经陆续来了不少人,她不知道他的同桌什么时候来,只能尽快将他的答案步骤字字抄上,过程根本来不及经过大脑思考,字迹也是越发凌乱。

    曾翰墨见状出声:“其实你可以拿回去改。”

    “谢谢,还是不了。”程念盖上不知何时立起的笔帽,双手虔诚地将他除了墨迹宛如崭新的试卷递回,她实在怕搞丢弄皱。

    正巧他的同桌进教室,程念拍了拍坐过的桌凳,道了谢回自己的座位。

    刚一坐下,试卷便被李星月眼巴巴地接过,周围的同学也纷纷探头预定接棒。

    午自习铃声响,学生会来清查应到和实到人数。

    他们班之前一直是在靠门的黑板右上角固定写着【应到:51;实到:51】开学以来基本没变过,就连擦洗黑板通常也不去抹那块区域。

    纪予生来的第二天,她改课表时就顺便将应到实到都改成了52,以为也会和之前一样不会有什么变动,可事实并非如此。

    国庆小长假后,他依然在请假,并且归期未定。

    有时候程念都会恍惚,遇见他是否只是梦一场。

    “你们班没到的人叫什么名字。”学生会看了眼黑板,朝教室里问。

    程念从座位起身,站出去回:“纪予生,他病假。”

    “哪个ji?”学生会的人提笔问她。

    她掏出兜里的掌心笔记本,边写边说:“纪念的纪,给予的予,花生的生。”

    待学生会的人离开后,她又转身在讲台上拿了只粉笔,在实到人数下补了【纪予生,病假】几个字。

    在他不曾知晓的日子里,她写过很多次他的名字。

    写完后,程念没回座位,她要去开团会。

    无非是说那些,班级管理、清洁卫生、学校活动安排之类的。

    幸好团长言简意赅,说完就放人,还能赶得上中午小憩一会。

    程念开会去得晚,只剩前排位置坐,讲台上团长对她几度欲言又止,她便留坐等其他人先走。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团长搂着她的肩,边走边说新闻稿的事。

    又在分明的高低年级岔路口,头也不转地往她的教学楼方向走。

    “那个稿子周五就要拿出来,这两天要抓紧时间赶一赶,还有……”

    她们是从后门方向的楼梯口上来的,两人并肩走着走着,都快要走过她的教室,目光却时刻在窗内、门口往教室里搜寻。

    “学姐,他没来。”程念打断她的话。

    学姐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摆手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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