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烟雨,翌日,依旧细雨蒙蒙。

    两人寻一艘乌篷船,泛舟湖上。船头一位年老船夫穿蓑衣戴斗笠,用力摇着橹。

    河两岸摆满小摊小吃,商贩们大声吆喝此起彼伏。

    “青团、莲子、桂花糕来……”

    “客官,来瞧一瞧,热乎的糯米鸡……”

    “红豆沙桂花小圆子,姑娘,来一碗尝尝?”

    宋其月朝凌无书努努嘴,凌无书无奈叹气,命船夫靠岸,招呼小贩来了一碗。

    这一路,走走停停,两人不知吃了多少美食。凌无书朝自家娘子圆鼓鼓的衣襟瞥了两眼,怕她撑着,佯装戏谑道:“莫要再吃了,这一路,船身都吃水不少!”

    宋其月仰头拿绢帕抹了抹嘴,心满意足,“香甜软糯!好吃!”

    船夫摇着橹,笑道:“能吃是福!若我家娘子吃得白白胖胖的,我老头子欢喜还不来及呢!可惜人老了,连饭食也少了!”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怎知我是他娘子?”宋其月点漆般的眼珠咕噜噜转着。

    财不外漏,二人此番出游,打扮低调,论年纪看上去,更像是姐弟。

    老船夫神秘一笑。

    那俊俏公子一路面色淡淡的,目光却似黏在姑娘身上般,言语看似冷漠,实际上事事为她着想,两人举止自然亲密,已然是成了亲的。

    “姑娘!这样好的官人可要好生珍惜啊!”船夫见宋其月榆木疙瘩般,特意提点了几句。

    宋其月不以为然笑了,只当他是客套话,含笑问道:“船家,这一带最受欢迎的酒楼是哪家?”

    她心中惦念美食大赛,一路已将沿河各色小吃尝的差不多了,也该网罗下此地顶尖美食,将配方带回郓州。

    “那自然是绿柳院,里面女子绝色,美食更是绝,不少人不点姑娘,也要花银子吃上一顿呢!”

    绿柳院,朗州妓院翘楚,达官贵胄、富商书生流连往返之地。戌时开门,卯时闭店,堪称朗州纸醉迷金夜景之最。

    “官人,不如咱们也去逛逛?”宋其月歪头冲凌无书一笑。

    船夫闻言,笑容僵住,手中橹险些脱手。哪有娘子劝自家官人逛窑子的,眼尾朝那俊俏公子瞟了几眼。

    果然见他身子僵直,额头青筋暴起,双拳紧握,脸色比头顶天色还阴沉!

    “不去!”凌无书咬紧牙根。

    宋其月凑上前去,笑吟吟哄道:“咱们是去吃饭,又不做其它事,逛逛也无妨!再说,官人秉性高洁,怕什么!”

    “不去!”凌无书后退几步,故意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别过头去,神色忿忿。

    “去吧,去吧!到时,我们兄弟相称,打扮的贵气一点,点一桌子好菜,咱们吃完马上出来!”

    船夫心中忐忑,若不是他提起这茬,人家夫妇还好好的。

    他一时分神,未察觉船已到青石桥下,桥身低矮,需弯腰穿行,被橹蓦地一挡,身子后仰重重跌入船舱。

    船角高高翘起,似要掀翻般剧烈颠簸几下。宋其月脚下不稳,惊呼一声,落入水中。

    巨大水花溅到岸上,立即有眼尖的小贩大声呼救:“落水啦!有人落水!”

    话音未落,一抹白影游鱼般跃入水中。

    春寒料峭,河水冰冷。

    宋其月潜在水底,扑腾几下,即可挥动双臂,带起一股水流,身姿灵活朝上游去。

    快浮出波粼粼水面时,一个庞然大物倏地砸进来,四肢杂乱无章朝这边扑腾过来。

    凌无书!

    他显然不会游泳!依旧靠蛮力朝她靠近!

    笨蛋!

    宋其月低低咒骂了一句,快速调整身子朝他游去,游到一半时,右脚腕被什么东西薅住了一般,挣扎不开。

    她扭头,几团黑幽幽的水草缠住脚腕,没上小腿,越挣越紧!

    她脑中轰地空白!拼命挣扎起来!

    一道身影从她身侧坠落,接着她感觉脚底一松,用力踹了几下,窜出水面。

    她抓着橹,大口喘息。

    电光火石间,想起凌无书还在水下!她刚才借力踹的,很可能是他!

    没等她跃入水中,河中便有人朝岸边喊:“救上来了!这男子怕是不成了!”

    有人伸着橹,将两人拉了上来。

    宋其月爬上岸,奋力冲向人群,从未这样慌乱过!

    凌无书仰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青紫,已然失去意识。

    宋其月上前推开附在他身侧两人。

    “凌无书!凌无书!”她急切拍打他双肩,俯身冲他耳边大叫着,毫无反应!

    不能死!不能死!

    宋其月想也未想,凭借脑中急救知识,双手叠加,开始心脏按压!三十次按压,然后两次人工呼吸。一轮,一轮,又一轮……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有人惊叫道:“动了!手指头动了一下!”

    凌无书微微张开眼睛,侧头吐出几口污水,他活了!

    宋其月瞬间泄气,像死过一回般瘫在地上,嘴角却勾起笑意。

    周围人见他醒了,才敢小声议论。

    “刚才这姑娘什么手法,又是压又是亲的,好生奇怪!”

    “是啊!从未见过!”

    这些声音,一字不差落入凌无书耳中。

    老船夫愧疚,找人将二人送回家,又帮忙请了郎中。郎中开了几味药,嘱咐宋其月文火熬炖,三日管好。

    木柴潮湿,火苗微微。

    宋其月拿芭蕉扇扇着,胳膊几乎轮出火星,煎了半日,从瓷罐中沏出半碗浓汁,端到凌无书嘴边。

    “官人,喝吧!”

    凌无书背靠床头,半躺着,接过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未皱一下。

    真能吃苦!宋其月光闻那几十种药味都要吐了,不由暗暗朝他竖起大拇指。

    “慢着!”凌无书拽住她衣袖。

    宋其月扭头茫然看他。

    “你会游泳?还有,救我的方法,从哪学的?”

    不好!露出穿越人的马脚了!淡定淡定!

    宋其月定了定神,嘴角一撇,眼圈一红,双眸瞬间涌出串串泪珠,比窗外烟雨还要大些。

    “怎么了?”他懵然中带着丝丝慌乱。

    “唉!”宋其月慢吞吞坐到床边,拿帕子拭了拭眼泪,“说起来也是一桩伤心事!”

    她偷瞄他两眼,凌无书正色听着。

    “爹娘去世后,为了排解愁苦思念,我便喜欢去湖边坐坐。偶尔见湖中青蛙水中来去自如,起了兴致,闲来无事时,常在家中练习,一来二去,竟学会了!”

    凌无书呆愣一会,“还真是天赋异禀!”

    “还有更奇的呢!”宋其月神神秘秘说着,“那日午后,我坐在湖边,无意间一只青蛙晕在鹅卵石边,眼见没气了,从湖里跳出一只满是疙瘩的□□,伸爪胡乱在它白白肚皮上拍了一阵,又口对口吹了几口气……官人,你猜怎么着?”

    “活了!”

    凌无书冷冷答道,将被子蓦地盖到头上。这种胡诌的故事,骗三岁小孩还可以!

    她心里终究没他,不能对他坦诚相见!

    明月清空别样娇。

    绿柳院二层楼依湖而建,富丽堂皇,门口悬挂的两只大红灯笼,散发着妖艳勾人的红晕,映得湖水半真半幻。

    不时有豪华船只靠岸,老鸨满是脂粉味的音调远远飘入耳中。

    “李公子,里面请!”

    “哎哟!王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了!香香姑娘可想死您了!”

    二楼站了一排婀娜多姿的美人,身子柔软随湖风舞动,手中帕子能勾魂,轻飘飘拂过一男子面颊,娇滴滴一声:“大爷,来玩儿啊!”

    那男子便失魂似的进去了。

    宋其月打了一个寒颤,裹了裹衣衫。今夜,她身着蓝青色刻丝直缀,赤色带半束发,寻常男子打扮。

    凌无书则一袭月白飞肩束腰长袍,端的清贵气派。

    “要么,咱们别去了!”宋其月总觉得眼前的绿柳院宛如罂粟花朵般,迷人又危险。

    “船家!”凌无书朝他抛过一锭银子,冷声道:“加快速度!”

    自打那日他落水醒后,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连冷了她好几日。还主动要求,来绿柳院逛一圈。

    “这位公子,里面请!”老鸨快速上下打量一番凌无书,立刻露出职业假笑,以她的经验,这位生脸公子,必定出手阔绰。

    “柳烟!柳烟!出来接客啦!”老鸨脸笑成一朵金灿灿的银花。

    说话间,浓郁香气袅袅扑鼻,一位手执团扇的摇曳美人便挽上了凌无书手臂。

    “哎!”宋其月急了,忙去拽她,“我们是来吃饭的!”

    “哈哈哈……”叫柳烟的女子拿帕子轻捂了嘴角,娇笑如黄莺,声声酥骨,斜睨了她一眼,目光便溜溜转到凌无书俊脸上。

    “还是头次听说,男人进这地是来吃饭的……”

    老鸨不动声色扯开她,看在凌无书的面子上干笑了几声,“你这小厮不懂事了不是!主子的事,那轮的到一个下人置喙!”

    小厮?

    宋其月垂眸看了看自己,除了个子矮点,也算相貌出众,风度翩翩吧!小厮?你才是小厮!你们全家都是小厮!

    她狠狠剜了老鸨一眼,转头凌无书与柳烟已不见了踪影。

    凌无书!他竟然没有拒绝!

    宋其月心肺快要气炸了!好歹是有了家室的!操守呢?定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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