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勇跟着转身的张岳与郑海东二人身后,轻声学着张岳的川普口音:“张教授,郑教授,还不着急走嘛!~”

    张岳来自川省的川大华西医院,郑海东教授则来自魔都交大附属六院。两人在全国的江湖地位,比邓勇要更高。

    如果这一次的鄂省年中学术会议是中南医院主办,创伤外科分会是邓勇广邀各大医院的知名教授,都未必能请得来这张郑二人。

    教授是正高,邓勇也是主任医师,可主任医师和主任医师的圈子不一样,教授之间的圈子也不太一样,基本上很难跨圈,什么样的圈子内部人员之间才会相互玩。

    张岳和郑海东二人这一次之所以来中南医院,主要还是被方子业分享的“毁损伤”课题给钓来的。

    张岳的烟嗓音再次响起,沙哑但又高昂,脚步未停,身缓前行:“郑教授,若这一台手术是刚刚方医生分享的毁损伤手术,我还停着看一会儿。”

    “可我刚看了几眼,方医生操作主刀的手术,和单纯毁损伤的关系不大啊。”

    “走路都还没学会,想着跑只会摔跟头,这个坑我不跳。”

    张岳能混到教授级,得多鸡贼;纯粹找虐的事情,已经不是他这个级别的教授该做的事情了。

    人到中年,且到了教授级别的天命之年,人生规划早已定型。张岳自己有自己想要搞的手术,想要去研究的病种方向。

    可以猎奇地来中南医院看毁损伤治疗到底是怎么运转,但要耗费精力、心血,甚至叫停自己的科研项目去学习当一个复刻机,这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要学,也只能让下级过来学,让他们在人生轨迹还没有定型之前,多几条备选的路径。

    郑海东非常认可张岳的想法:“张教授看得通透啊,我刚也暗窥了一下手术进程。”

    “按照方医生分享的毁损伤进展流程,应该是由‘下肢’毁损伤的保肢术,转功能重建术,再进上肢的保肢术与功能重建术,慢慢推出标准化的治疗流程,再铺课题去其他单位试点成功后,才有可能更进一步。”

    “这是一个正常的流程,可显然,邓教授的团队是有备而来,在研课题的进度与分享课题的进度差距有点大啊。”

    在研课题,是你在做的课题。

    分享课题是你已经做出来,能够拿出来给别人讲课、分享的课题,多是成熟的课题,至少是自成体系,可以自圆其说。

    两者需要的前期知识储备量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医学不是儿戏,外科更不能儿戏。

    邓勇也放慢步速跟上两只‘滑溜溜’的老泥鳅,讪笑一下:“看来我们团队是没有机会得到两位教授的指点了。”

    “我们团队的子业还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把前几年去过泰国参加亚洲骨科学术会议时讲课的张教授请来交流一下就好了。”

    张岳目光轻轻一闪,轻偏转头:“这话是你邓教授说的,还是方医生说的啊?”

    邓勇则脚步微微一顿:“张教授,能容我开个实话玩笑么?”

    “你说。”张岳抬右手。

    “当时张教授你分享的时候,我都不在分会场。知道你在研创伤后疤痕修复这个亚方向的,就是子业,而不是我们这些老家伙。”

    “在我的印象里,张教授你做的更多的是骨折畸形愈合之后的矫形……”邓勇的话有点实诚,也有点伤人。

    郑海东轻笑起来。

    其实这也正常,很多教授,包括郑海东在内,也经常会借着学术会议之名出去旅游,将自己的讲课内容分享完之后,就直接溜溜球。

    这是能理解的事情。

    只是当着张岳的面开这么个玩笑,就有点太耿直了。

    张岳的眼里只剩下尴尬,轻叹一口气:“看来我得多提升自己的讲课水平,不然的话,连国内的同行都吸引不了,还去国外给别人讲课,着实有点贻笑大方。”

    “不过邓教授,子业怎么会对疤痕修复这一块感兴趣呢?疤痕修复,其实是创伤外科、手外科以及美容整形外科的间性手术,并不属于临床性的治疗系术式了。”

    疤痕修复,出现更多的地方就是美容整形医院。目前很多三甲医院也在往这个方向发展。

    只是美容和整形,并不符合‘非盈利性’医院的初衷,进入到这个行当后,不管是公立还是私立,更多的都是以‘盈利’为目的。

    美容不属于医疗!

    美容术式也不是治疗性的术式。

    “这个我暂时不太清楚,但子业的确这么讲过。而且,现在子业还是住院总阶段,提前看了张教授您这次分享的内容不是瘢痕修复方向后,就没请假去现场了。”邓勇解释。

    张岳主攻的方向自然不是创伤后的瘢痕修复和瘢痕愈合,主要还是畸形愈合,下肢畸形的截骨矫形术。

    这一次的学术会议,受段宏教授的邀请,张岳分享的就是股骨畸形愈合后的截骨矫形术相关的话题。

    “瘢痕修复属于是小道,对于肢体畸形,毁损伤,终末性的临床病种而言。瘢痕愈合就已经是他们的奢望了。”

    “经历过多次大手术后,还能够进行瘢痕修复的,基本都是非常非常有钱的人了。”

    “我个人,并不愿意花费更多的时间去研究这个亚方向,倒是有不少的美容医院一直在和我接触,希望我过去跟他们一起合作研究。”

    “我也懒得去。”

    说到这里,张岳停下,看了看郑海东教授:“郑教授切莫觉得我是清高啊,我这个人一点都不清高。”

    郑海东摇头:“那不会,张教授你是非常非常接地气的。”

    “邓教授,伱们这边,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暗室?”郑海东的右手伸出双指,呈一阳指状。

    “快乐室吧?有有有的……”邓勇马上就带着两人弯来绕去,去到了隔间的一间休息室里。

    推门而入,一股熟悉的‘刺鼻’味道就扑面而来,使得几个老烟枪的神识都是一松。

    邓勇起先匀出去烟后,先后啪嗒响起三声各色的火机声。邓勇拿起里面的一次性水杯,就开始为两人接温水。

    烟蒂被嘴唇说话带得上下跳动间,声音略闷:“这里条件不好,只有白开水了,但这个东西多。”

    邓勇给每个人都匀了一个小型的紫色烟灰缸,说完还把自己的烟倒扣在烟灰缸的缺角,在扭了扭脖子后,给自己接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郑海东的水喝了差不多一半后,慢放水杯问道:“邓教授,什么时候可以有机会,来我们魔都分享一下你们的临床课题呗?”

    “这是个新的方向,相信邓教授你把这个课题带过去后,会有非常多的人感兴趣的。”

    张岳教授张口欲言,却又因想起了什么,闭上了张开的嘴,抿了起来。

    邓勇闻言,眉头一锁:“郑教授,实不相瞒,目前这个课题的推进,主要是子业在主操,如果是我去代讲的话,我怕解析不明白,到时候纯粹是挖坑不埋,便惹众怒!”

    “子业现在又是住院总,也不好走开太久。”

    邓勇夹着烟蒂笑了笑:“所以得辜负郑教授您的好意了。”

    张岳比较诚实:“邓教授,你的意思是?子业是这个课题的顶梁柱?”

    “那你这个团队带头人,日子也过得吃紧啊。”

    团队里人才济济是好事,但如果下面的人‘个个都是反骨’,那作为带头人的带头大哥,其实日子也不好过。

    毕竟还得将就别人。

    张岳问出了郑海东的疑惑后,郑海东就陪着邓勇吸了一口,看着邓勇鼻子出烟的郑海东,嘴里泡了一个烟圈出来。

    邓勇咧嘴露牙:“张教授,不知道您是如何想。在我看来,一个人要往上走,只有中间几年更依靠的是一定的人脉。但到了一定的层次后,个人的能力又会占据更大份额。”

    “没有金刚钻,难揽瓷器活。”

    “如果我真有这么厉害的话,两位教授,早就有我的好友了。”

    不同的人混不同的圈子,邓勇在鄂省的圈子的确够广,可在全国的骨科江湖中,能混的圈子也就是t级别。

    如段宏一类,各个省份的学科带头人,有一技之长,拿得出去让普通人匪夷所思能力的课题,才足以到达t的一流高手境界。

    没有类‘国手’级别的基本功,别人压根不带着你玩儿。

    就好像,鄂省内的一些主任,如果连登堂入室级别的操作功力都没有,也很难挤进到邓勇的身边来。

    这样的人太多了,多到邓勇懒得去加好友,懒得去维持关系。

    这其实就是一种另类的排外。

    再往上,那就真正的是‘一流’国手境界,基本上是华国骨科的课代表,也是华国骨科专业的标杆。

    段宏也都挤不进去,那个圈子,也就十来人,翻来覆去。

    邓勇的话很实诚,也有点心酸。

    的确,那一步不是靠着关系就能挤进去的。因为靠着关系挤进去后,基本上都会被发现漏洞,然后被排除在外。

    因为到了段宏那种位置后,就得真真正正地做点实事,要承担起一定的任务。

    这任务你接不了,那个任务你也接不了,那别人怎么可能还和你一起玩?

    邓勇自知,自己没能挤进去,就是因为实力不够,而不是其他。

    段宏身边拥有自己这样类似的团队,是在多年以前,就汇聚收拢了一大批的高手,这么多年的底蕴积累,根本不是邓勇团队几年内可以追及的。

    “邓教授,您这话就有点‘歹毒’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在搞什么‘饭圈’文化,很排外。”张岳把烟蒂一灭,烟嗓音变得更加清脆。

    可张岳的表情并不恼,这只是私下范围的聊天,并不会上纲上线。

    “穿着不适合的鞋,自己的脚舒不舒服,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就算挤进去了也只能是自己不舒服,就好像是哈士奇混入狼群——慌得很。”

    “所以,这一次张教授和郑教授你们愿意加我的好友,两位教授能知道我会有多受宠若惊,多提心吊胆吗?”邓勇说完,吸了一口,也把烟蒂摁灭。

    郑海东见两人手里空下来后,开始散自己的烟。

    咬着烟蒂,烟火上下跳动:“过分了啊邓教授,你这夸张的语气,越来越不真实了。”

    “我们都是半截埋入土的人了,还需要这样的商业互吹么?”

    邓勇道:“两位教授在我的心里既是贵客,也是老师,其实也不是吹捧,只有羡慕和尊敬。”

    郑海东和张岳两人都没再说话,而是分别再次亮起了自己的防风火机,呼呼一阵后,烟尾的火星越发亮了起来。

    “邓教授,以后多多交流!”

    “这样的话就不要再多说了吧。大家都是同龄人。”郑海东教授轻声道。

    其实郑海东也能理解此刻邓勇的心态,多年徘徊在一个圈子之外,突然有一天进到了圈子里去后,有点无所适从,摆不正心态,所以说话做事都会相对谨慎。

    可郑海东与张岳他们,则早就看开了。人这一辈子啊,到了一定的高度后,也就限定了,再冲与不冲,争的就是另外一个层面的层次了。

    那不是个人价值的实现,是希望能够突破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要么就是胸怀大梦,有悬壶济世之心,要么就是心有执念,念千古留名,万古流芳,类似于古代文人对文正二字谥号的执念。

    “以后请两位教授多多指教。”邓勇稍微委婉了一点,心里如同沁糖。

    郑海东的表情变得颇为纠结,便问道:“邓教授,您有没有想过,以后方医生会出去进修,或者出国访问类似经历的累积?”

    “如果有进修要求的话,我们魔都六院,是诚挚欢迎的。”

    最正式的说法其实是郑海东想派人来进修,可魔都六院的人来中南医院进修,医院的‘进修审核’这一关就过不去。

    这类似于县人民医院去县中心医院或者是县中医院甚至县第二人民医院去进修,领导层肯定不让的!

    魔都六院的“对口帮扶”计划要来中南医院,中南医院这边的审核通不过,唯一能名正言顺地完成交流学习的,就只有喊方子业去‘进修’了。

    只是,这样的说法,在郑海东的嘴里说出来是好听了,邓勇心里不舒服了。

    张岳只是扫了一眼邓勇有点蛋疼的眼神,便解释说:“方医生应该不会走进修路线的吧?我看方医生的简介中,科研积累是非常丰硕的。”

    职称的晋升,要么是实力不够,需要出去进修,要么是文章不够,也需要出去进修。() ()

    两者兼备的情况下,方子业再去魔都六院,那就不是进修,而是传法了。

    再要方子业求着去‘传法’,张岳听起来都觉不太厚道了。

    “到时候如果有机会,一定联系郑教授。”邓勇虽然蛋疼,可也秉持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先答应了下来。

    第二根快乐香毕,三人就开始收拾着离开了手术室,而后直接往会场的方向赶去……

    一路上邓勇三人虽然都是有说有笑,看起来一片和谐,其实每个人此刻的心情都各有不同,心思也是想到了不同的地方。

    方子业完成了残肢的血管处理后,再在刘煌龙和聂明贤二人的错愕中,与两人一并检查了通血情况。

    方子业说:“刘老师,应该差不多了啊,我先下台去吃个饭,吃完了再上台来帮忙,跟您学习断肢再!”

    方子业将说完,右手的尺骨茎突感受到了一击来自止血钳的重击,赶紧轻轻一收,抬头看向攻击者。

    “少阴阳怪气,多说人话,不要以为你现在年少有为我就不敢动手打你了。”刘煌龙的声音囫囵。

    方子业赶紧握拳退步告辞。

    好吧,方子业的确只想着给刘煌龙“面子”去了,忘记了这条腿就是刘煌龙在台上的时候截下来的。

    让刘煌龙截肢之后再做断肢再植,这怎么也不是值得学习的地方。

    当然,也不能说小刘,你等我去吃个饭。

    索性不说,保持着沉默,你懂我懂大家懂,看破不说破。

    “刘老师,我去吃饭了啊!?”方子业脱下了衣服后,转头道。

    刘煌龙并未偏头,而是正式地开始了标准化的断肢再植术。

    钟业伟在一旁一直等着,看到方子业交代完后,便眼角泛出了菊花:“方医生,辛苦了辛苦了,下面点的饭已经到了。”

    “着实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一茬,不好意思啊。”

    说完,钟业伟又转头捧手道:“刘教授,聂医生,也辛苦您二位了,我这边带方医生下去吃饭后,我也要回去工作了。”

    “剩下的就拜托诸位老师了。”

    “一直都无冒犯之意,希望两位老师不要介意我在手术室碍眼了一段时间,在下马上就滚。”

    钟业伟副教授这短短几秒钟,就将人情世故和自损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钟业伟之所以留下来,是希望亲自当面求方子业,求方子业过来看一眼后能上台。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走,是为了给方子业安排吃饭。

    现在方子业下楼后,钟业伟也非常懂事地不再继续碍眼,避免被误解为是‘监工’,监视着刘煌龙等人的操作,好抓小辫子。

    刘煌龙没说话,而是在继续认真地做着手术。

    钟业伟与方子业出手术室后,钟业伟就微微躬着微胖的身子:“方医生,特别感谢你大度不计过,这份恩德,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实不相瞒,关心则乱。我十岁,我妹妹六岁那年,我母亲就因意外去世了,我父亲拉扯着我们兄妹二人长大。”

    “我父亲没享过多少福就意外去世了,如今世上,除了我自己的家庭,唯一比较亲近的人,就只剩下她了。”

    “母亲去世得早,所以与娘舅家的关系逐渐浅淡……”

    “岁月可以抹杀很多很多,唯独亲情才可以留守。”

    方子业擦干了手后,回道:“钟老师,咱们就别煽情了吧,您说的我都快哭了,等会儿该影响到了手术就不好了。”

    “我先去吃个饭,然后好好地把手术做完,也不能保证什么,尽我所能。”

    “这就很好了,方医生。”钟业伟双眼已经红了起来。

    而后再没更多的废话。

    有些东西本来就是一本翻不完的账,在钟业伟的认知里,他一点都没错。

    自己的父亲被院内的‘新手’弄死了,他都还愿意相信自己所在的医院,这就已经算是一种大度了。

    只是,谁tm能想得到,骨科的住院总像个‘挂逼’一样,副教授甚至在教授在他的面前,都存在着技术盲区?

    ……

    误餐室里,还有饭吃。只是方子业吃的比较特殊且丰盛。

    钟业伟走后,方子业看了一眼外卖账单,!

    钟业伟也是真的舍得。

    但在方子业看来,还是太过于奢侈了,自己根本吃不完这么多。

    只是饭都买来了,不吃肯定浪费。

    方子业也没有故作大方地请其他陌生人吃。

    换位思考,如果方子业不认识的人,即便是本院的同事有美食在误餐室邀请自己吃菜,自己也觉得膈应,还会认为对方有点毛病。

    推己及人。

    ……

    其实,方子业觉得,自己在操作完残肢后,就可以直接溜溜球了,剩下的全都交给刘煌龙和聂明贤二人处理即可。

    不过,这是第一台截肢后的断肢栽植术,虽然是应急手术,术后的质量可以不予最大化保证。

    但方子业觉得,既然都做了,那就做到更好呗。

    毁损伤需要截肢,是因为难以清创。

    截肢术后难以断肢再植,难度是害怕患肢已经坏死!

    然而,这一切,其实都已经得到了相对完美地解决,唯一的问题就是,在截肢术后,患肢会短缩一些!

    这不是问题。

    患肢短缩,总比缺损一条肢体更好。

    并且,手术后,还可以通过二期手术对患肢的骨折短缩进行延长术处理,或者是将健侧肢体进行截骨短缩处理。

    那时候可以备选的方案多得是。

    方子业再次全副武装再上台后,刘煌龙教授已经带着聂明贤二人完成了外固定支架的外固定处理。

    患者的截肢面,就存在着骨缺损,所以刘煌龙并未将患肢进行短缩处理,而是打算一期就直接旷置骨折不管,以外固定支架固定的形式,先恢复患肢的长度与骨支撑。

    “子业,明贤申请缝合血管,我申请缝合神经,能剩下给你的就是缝合肌腱、肌肉和脂肪组织了,你觉得怎么样?”刘煌龙开玩笑道。

    方子业笑着点头:“我觉得可以。”

    刘煌龙看向聂明贤:“看吧,我就知道子业肯定会同意将最难的一块硬骨头拿过去。”

    聂明贤低头开始进行血管缝合恢复下肢血运,一边继续探查着方子业对残肢进行的血管探查切开处理的过程,偶尔若有所思。

    方子业在旁配合后,还有一个师弟做助手,刘煌龙就暂时可以暂休一下。

    麻醉科的医生负胸而站,好奇而望:“刘教授,缝合软组织的难度不是最小的么?手外科都常说,皮肤缝合的难度小于脂肪,脂肪小于肌肉,肌肉小于肌腱,肌腱小于血管,血管小于神经……”

    刘煌龙转头说:“梁教授,那是正常的断肢再植,不是毁损伤截肢术后的断肢再植。”

    “锐器伤导致的肢体离断,目前规范化治疗下,只需要走治疗流程即可,基本功扎实就可以完成断肢再植。”

    “但毁损伤后,大量的软组织存在着损伤的情况下,还要完成软组织的缝合,难度就大了啊!~”

    “你看,这两条肌肉,一般的手外科医生估计就不缝了……”

    刘煌龙自己就是手外科的,最懂手外科了。

    普通的断肢再植术,需要的对肢体断面进行规整性修整,切除许多软组织之后,才予以缝合。

    而毁损伤患者,难点就在于软组织面的处理。

    毁损伤截肢术后的断指再植术,依然要面临的软组织面的毁损处理,截肢之后再缝合起来,难度比正常的组织缝合更要大许多。

    这个时候,相对规则的血管和神经缝合难度,就远比软组织的缝合难度要小了。

    毕竟,余下的软组织,缝合的时候,可能就是类似于软“肉片”的缝合了。

    血管的残端,昨天就予以处理了。

    神经的残端,依旧如是。

    患者的股神经短缩后可以代偿,但坐骨神经面,貌似短缩得有点太厉害,可能需要二期处理。

    ……

    方子业看了看刘煌龙和聂明贤的处理,通过毁损伤血管缝合术和神经缝合术的技术层面看二人的操作。

    会发现,聂明贤的天赋,比刘煌龙要稍微高一丢丢,目前聂明贤的血管缝合术,已经有了点毁损伤血管缝合的风味儿。

    而刘煌龙教授的神经缝合术,只带了一丢丢,一丝丝的相应理念。

    两者的可塑性都很高,等到下一次缝合的时候,当面告诉他们到底该怎么纠正即可。

    同样的,方子业也明白,刘煌龙的功力和造诣更深,所以就入局太深,想要‘弃掉’原有对神经缝合的理解,能有多难?

    不同村之间的习俗和文化想要互相理解,都颇为不易,更何况是这样深度的缝合理念和微操的改变?

    也就是没有成为本能,刘煌龙一直都保持着思考和质疑。

    如果是一位‘执迷’的地级市医院主任,坚信自己所学的就是正理,坚信自己学到的操作技术就是王道,把所有的技术微操都往自己理解的方向靠。

    那就别教学了。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

    每个人都会将自己面临的事情往自己更熟悉的‘舒适区’靠拢,以求获得一种更熟悉的‘安全感’。

    而很多科研,就是要走出这样的舒适区,才会让很多人觉得毫无目的的‘乱窜’。

    方子业检查了一下血运后,血运是良好的。

    这台手术,肯定不适用于神经阻滞麻醉和腰部麻醉的,所以患者术中的运动功能根本无从谈起。

    与此同时,方子业又检查了一下小型的“透析仪”依旧在工作。

    “梁老师,能不能帮忙抽一管股静脉血做一下血气分析啊?看看透析仪的工作状态怎么样?”方子业建议了一句。

    血液回流是通过静脉进行回流的,股静脉就是收集单下肢所有血液回流的通量,如果股静脉处的电解质是不离谱的,组织坏死物等有害物质的浓度也正常。

    这就证明这样的思路是可靠的!

    方子业继续的缝合操作,不是断肢栽植术的绝对难点。断肢栽植术的绝对难点,在于保存患肢,在于对毁损面进行清创!

    “刘老师,您是手外科的,您看子业这缝合技术,怎么样啊?”聂明贤抬头笑着问。

    刘煌龙道:“评价不了,不敢评价,无法评价。”

    “你就是想让我犯错误。”刘煌龙瞪了聂明贤一眼。

    聂明贤嘿嘿一笑。

    方子业适时才抬头,低声问:“刘老师,这一次的学术会议,您直接就不参加了,会不会觉得可惜啊?”

    刘煌龙闻言更气:“那还不是你方子业害的啊?”

    “我好好的手外科教授不做了,来创伤外科混饭吃,你说我去参加哪个分会场的学术会议啊?”

    “去手外科,别人说我吃里扒外。”

    “去创伤外科,他们说我不务正业。”

    “所以……”

    聂明贤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当即打断:“刘老师,你可以不务正业务子业啊?”

    刘煌龙的语气和表情一僵。

    没反应过来:“务子业是什么意思?”

    聂明贤哼了哼嗓子:“按照正常意思,不务正业就是不搞本职工作。务就是搞的意思。”

    聂明贤看向了方子业拿着持针器:“你看什么看,你还敢敲我啊?”

    方子业低下头,嘴里嘀咕了起来。

    麻醉医生和巡回护士们都在笑。

    方子业在认真工作,刘煌龙和聂明贤二人则是乐得看方子业吃瘪,一边继续认真配合,一边观摩学习。

    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中,t级别的奇迹,就在中南医院的一间手术室,迸发了出来!

    断肢栽植。

    不是断肢再植,至少是超出了当前理解两个层面的理念雏形,呼之欲出。

    刘煌龙顾不得再开玩笑,聂明贤也是没再有调戏之意!

    而是一进针一转头,一出针,另一转头,一打结,呼吸一缓地被方子业的缝合节奏给支配了。

    直到最后一针结束……

    看了,也算是奇迹参与者。

    更何况二人还真的参与了进去。

    科研进步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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