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走到小憩中的银白A面前。

    “喂?银白A?”大漠开口叫道。

    银白A顿时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他举头四顾,看到是队友后才松了口气,“哦,是你们啊。我的血检结果已经出来了吗?”

    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儿的椅子太舒服了,我怎么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呢……”

    “心理作用吧。”大漠道,“你的血检结果要多久才能出来?”

    “一个小时吧,他们说的。”银白A道,“哎,可等死我了。这太无聊了,瞧我都睡着了……”

    也亏他还能睡得着。

    大漠把一楼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银白A听得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

    他一脸“什么?发生了这种事你们怎么不叫我”的懊悔兼遗憾表情。

    “好吧,那接下来这样安排。启奏去四楼做任务顺便找下今天,银白A,你和我一起再回一楼确认一遍丧尸有没有被清扫干净。”大漠道。

    三个人都没有异议,于是分头行动。

    丧尸危机已经得到了控制,医院的上半部分仍然在正常运转。

    在较高的楼层,许多坐在候诊室里的人甚至根本没有意识到一楼出了事,仍在自顾自地看着带来的电子产品,或是和坐在一旁的病友交谈。

    启奏来到呼吸科门口时,正好看见今天努力了吗拿着病历本从里面出来。

    “你怎么样?病看完了吗?”

    “嗯,看完了。等了一小会儿,不过还挺顺利的。”今天点点头,“这次就是例行复诊。医生说我的情况还不错,保持之前的治疗方案就行了。”

    敢情这家伙真以为自己是来看病的了。

    “一楼大厅里闹丧尸了。”启奏道,“局面已经被控制住了,但也许还是有危险。大漠让你现在去和他们汇合。”

    “丧尸?”今天脸色大变,深呼吸了几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好的。那你呢?你的病也看完了吗?”

    “我还没开始呢。在我前面挂号的人特别多。”启奏道,“我现在要去神经内科做任务,你先走呗。”

    “那我等你一起吧。”今天立即说。

    很难怀疑他的动机不是害怕自己一个人。

    “不用了,你还是和他们待在一起吧,免得他们担心。”启奏说完这句话,就抛下他往神经内科走去。

    “那好吧,你自己多注意啊。”今天在她身后喊。他还挺有礼貌。可有礼貌又不能当饭吃。

    来到神经内科候诊室,她一眼就看到了电子屏上的数字,“86”。

    妈的。她不禁在心中啐了一口。真是倒霉透了。

    难道要一直等下去?她可没这个闲功夫。

    启奏一把抓住挂号台的护士:“我等不及了,能不能让我先进去看病?”

    “这可不行,”护士皱起眉,“叫号顺序都是排好的——”

    话音未落,漆黑的短剑已然在手。

    启奏拉下袖子露出左臂内测的割痕,同时盯着护士,一字一顿地道:“我等不及了。如果再不到我的话我会怕自己会疯掉——”

    “好好好,你别激动!我这就给你安排看能不能通融下!”护士吓坏了,连忙拿起对讲机说了些什么,又在连接着电子屏的终端上操作几下。

    随即,那电子屏上就出现了“112”的数字。

    看来强制手段还是有用的。

    “3号诊室,你去吧!”护士对她说道,“对了,这个可不能带进诊室——”

    她忽然眨了眨眼睛,面前的少女两手空空,哪还有短剑的影子?她确信自己没看到对方做出把武器放进口袋之类的动作。

    “行,谢谢你。”启奏飞快地扔下一句,就朝着3号诊室跑去。

    3号诊室里的医生是位戴眼镜的男青年,一脸睡眠不足却还强打精神的憔悴样子,待上一位病人离开后,便转向她问:“什么问题?”

    “我有抑郁症。”

    “是吗?你自己这么觉得的吗?以前来医院看过吗?”

    启奏回忆着系统的提示:“我听了场讲座,觉得自己的症状符合。以前从来没在医院看过。”

    “去隔壁做个抑郁量表测试。”医生刷刷地开了张单子。

    启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了出去。

    她按着单子上写的提示左拐到5号诊室,只见那是一个安静的小隔间,只有一台办公桌上放着电脑,只是电脑屏幕对着她,而不是坐在办公桌后的护士。

    “坐。”护士头也不抬地说。

    启奏点点头坐下。“用这个电脑答题吗?”

    “没错。我会问你一些问题,你根据自己最近一个月来的实际情况如实选择。”护士道,“你是否感到自己睡眠质量不佳?”

    护士每念一题,屏幕上就显示出对应的题干,以及选项——全都是1、2、3、4、5。

    “还好吧。这个1到5分是什么意思?”

    “完全符合就是5,完全不符合就是1。中间的就是3。以此类推。”护士继续道,“第二题,你是否出现食欲不振、或者难以自制地暴饮暴食的情况?”

    “……”食欲?说实话她完全没有概念——不论发生什么都是每天一支营养剂雷打不动。

    然而,听到这个问题,她仿佛真的感觉到有根永不靥足的针在胃里搅动。而且开始情不自禁地想像,上层人的食物究竟会是什么味道。

    明明现在拥有的理论上已经足够生活了。为什么还想要更多呢?只要不摄入就不满足,这已经是一种心理上的强迫症了。

    强迫症就是病症。

    “一。”启奏做出选择。结果是什么不重要,她意识到。看病只是走个流程,只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测试就好。

    “下一题。你是否常常情绪不振?”

    “一。”

    “你是否市场感到挫败、无力和沮丧?”

    “一。”

    “是否能够像从前一样掌控自己的生活?”

    “……一。”她握着鼠标的手有点发僵。

    “你感到自己的未来是全然没有希望的吗?”

    ……

    没有,没有。她不会挫败也不会沮丧,并不是因为她没有滋养这些情绪的资本,而是因为她已经平静得坦然地接受了这些事实。挫败和沮丧都没有用。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知道有人过着比自己更好的更值得羡慕的生活,也知道有人烂在泥里奄奄一息。

    但她不愿意期盼未来是因为主动不去想这些,因为最重要的是此刻,是每一个还在这世上的人都平等地拥有着的此刻。此刻她仍然活着,仍然可以感受和体验,在游戏中寻找到微小的乐趣。不是吗?

    浑浑噩噩地等待死亡,并不是什么值得丢脸的事。

    但是,护士以平静的、冷酷的、手术刀一般锐利的语气念出这些剖开她内心的句子,却忽然让她产生了一种难言的羞耻。

    仿佛她这样真的是不正常的。

    启奏在座位上如坐针毡,觉得屏幕上的字有些花,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然后按下选项。

    对未来没有期待、对自己的人生没有规划,真的是不正常的吗?

    她真的有抑郁症吗?

    本来她一直觉得“抑郁症”就是个系统在这个副本里让她扮演的角色而已。可是现在,她忽然有些无法确信,那究竟只是个外壳,还是表象下她真实的自己。

    系统能够读取她的身份信息,包括她来自下层这件事。那么,是不是也包括她潜意识中对自己的认知?

    “你是否有过自/残或者自/杀的实际行为?”

    ……

    她的视线移到自己的袖子上,那下面掩盖着不计其数的疤痕。

    没有过。她应该明白那些都是假的。这是系统给她安排的身份。现实中的她什么也不在乎,怎么可能随意对自己的身体动手。

    可是。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系统的旁白又阴魂不散地响了起来。

    【好不容易轮到了你进行就诊。这一场难熬的医院之旅终于要结束了。做完这份试题,你就可以解脱了。】

    【应该不会那么糟糕吧,你强迫自己“乐观”地想着。这样就不会让其他人担心了。】

    【可是,看着那一行行精准描述着自己症状的白底黑字,你感到自己又要发作,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空虚和无意义感再一次淹没了你。】

    【你不禁扪心自问——】

    “对你来说,过去和未来真的一无是处吗?”

    “你真的对自己满意吗?”

    “你真的……觉得这样的人生值得过吗?”

    她真的没有对自己的身体动过手吗?之所以没有痕迹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刀片。如果能接触到刀具,她是不是早就割过腕了?

    是不是早就杀死自己了?如果能够的话。

    因为如果能够死去的话,一切烦恼和痛苦从一开始也都将不存在了。

    启奏的手在发抖。她感到恐慌。

    “假的。”她轻声说。“没有过。我选一。从来没有。”

    她操控着鼠标移动到数字“1”的下方,勾选上。

    “说谎。”

    她一时分不清是那个护士在反驳她,还是她自己内心的声音在回答自己。

    启奏愣了一下,她的左手手腕被人握住。

    她低下头去,袖子已经被掀开,露出了丑陋的深色疤痕。

    护士直勾勾地盯着她,涂成艳红色的嘴唇翕动着,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吐出不带感情的句子。

    “明明就是无数次。”

    电脑屏上的选项自动跳到了最高等级的红色的“5”。

    “下一题。”

    “你是否时常感到人生是没有意义的?”

    很长一段时间一来第一次,她对自我产生了怀疑。

    不,不能够动摇。这只是一个游戏。这只是NPC的话术,可以被套用在任何一个前来做测试的玩家身上。这不应该影响她对自己的判断。

    可是,当其他人都对你这么说,当控制这个世界运转的公理不由分说地告诉你。

    当你不再能够听到自己熟悉的那些声音——你还能确定,自己是正确的么?

    你有病。你是不正常的。

    生命真的没有意义吗?她真的错了吗?

    生在下层、没有受过正式教育、没有去过医院看病、只能以营养液为生,无人关心、无人在意……这一切全都是她自己的错吗?

    “你是否频繁地想到死亡?”

    “频繁是什么意思?”她终于说出话来了。

    “比如说如果一天想到五次以上,那么量表上的得分就是五。想到三次左右,得分就是三,依此类推。”

    “……”

    “五。”

    启奏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说谎了。

    死亡与她如影随形。

    原本纯白的诊室仿佛变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从护士身上散发出黑色的旋臂,牢牢锁住她的脖子,像提线木偶一般操控着她,让她按照她的心意做出选项。

    “五。”

    “四。”

    “五。”

    “五。”

    ……

    这就对了。只有深受困扰的人才会来这个科室不是吗?你和她、和他们,和无数曾经来到这里的人都一样。你并不孤独。

    承认自己有病,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谨遵医嘱,好好接受治疗,不就够了吗?

    黑色旋臂四处狂乱蔓延,仿佛纠缠的水藻,又仿佛美杜莎的头发。

    启奏已经无法自主思考了,她完全被卷入了护士的节奏里。

    电脑屏上的题目飞快地往后过下去。

    “咚咚咚”,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

    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问:“请问启奏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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