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始,蝼蝈鸣。傅琨、姜琝等一行人满载货物自兖州出发,沿着大运河顺流而下直奔苏州取粮。本趟单程次行程耗时短则一月长则两月,时无定数,还需时刻警惕水匪行劫。

    傅家米行以贩卖谷粮为生,但为实现利益最大化,车队在淡季时也会附带其他商品诸如药材、茶叶、布帛等物南销北运。

    以往傅家本没有这投机取巧的先例,但新任的掌事傅琨头脑灵活独具慧眼,看到了其中暗藏的商机。

    兖州兴桑蚕,棉纺丝织业十分发达,几乎家家响机杼,户户倚绮罗。河南道的绢、江淮的布皆为上乘,用其织染的兖绣名满天下,广受追捧。

    所谓物以稀为贵,己处稀松平常之物在彼处却凤毛麟角,傅家只需做个搬运工不也能从中赚取差价么。傅家收购或贩卖粮米终究都是单程次的买卖,不妨去程或返程时带些商货贩卖还能赚些薄利。

    就这样,傅家车队便开始从兖州收购丝织布帛和稀有药材贩至南方,再从南方购入茶叶销至北地……循环往复,傅琨也因此更受主家青睐,时时被委以重任。

    傅家车队带着药材和兖绣前往素有鱼米之乡的江南水乡收购早禾。江南之地早禾熟于夏五六月,中禾收于七八九月,晚禾收于冬十月。

    几日暴雨接踵而至拦截了车队疾行的步伐,为了能赶在最早批次的早禾成熟收割之际提前收购在北地卖上好价钱,傅琨自觉不能再耽误时间,便带着先头部队先车队一步乘快船奔赴苏州,姜琝等人则继续押着货物慢慢行进。

    傅家三艘满载行货的大船浮在波涛汹涌的大运河上。大运河始建于春秋,南起余杭北至涿郡,横跨河北道、河南道、淮南道以及江南东道等四个行政区,途经润州、苏州、杭州等七地州县。这一带水运交通发达,各地商船南来北往,养肥了一批地方官吏的同时也孕育出了一群靠水吃水拦路打劫的强盗。

    姜琝穿着蓑衣立在船头密切关注着水中动向。水面惊涛骇浪,船只逆流而上行进异常艰难,又恰逢雨夜局势更加危机,往往这个时候正是水匪猖獗之际。

    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夹杂着急雨拍在水面,咕嘟出个泡儿探出脑袋后又隐匿在水里消失不见。姜琝眼神一凛,忽然意识到什么,“戒严!有水匪——!”

    话音未落,水鬼一样披头散发的头颅便一个接着一个浮出水面,齐刷刷掷出三角鱼钩牢牢勾在船身上,身手矫健的水匪便拽住绳索两三步跳上了船。

    领头的壮汉一脚踢翻了一个试图偷袭他的伙计,“放下家伙!都抱头蹲好,小爷我今儿个高兴,保准不要你们的命——”

    姜琝一把扶起那倒地的伙计,走上前朝那壮汉拱手:“这位好汉,你我无冤无仇缘何挡我去路?”

    壮汉抹了一把脸,“爷看上了你这条船,打算借来耍耍。”

    壮汉憋了个手势,“爷在这条道上可是有名有姓的人物,一口唾沫一个钉。船留下,人我放走!”

    “那可不行,这船是我的身家性命。就是我死了,船也不能留给你。”姜琝据理力争,“若是好汉想乘船周游几日,我大可捎几位一程。”

    船头上瞬间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不是个傻子吧,谁要搭你的顺风车,老子是看中了这批货!识相的就赶紧交出来,爷说话算话保准不为难你们!”

    姜琝无动于衷,“恕难从命!”

    “嘿——!我说你可别不识好歹,要是惹恼了爷,爷可就动粗了啊!”

    “嚯!既然你不舍不得走,不如留下来当我的压寨娘子!”壮汉大手一挥,“把人都绑起来,带回山寨——”船侧咚的一声响打断了壮汉的话,他转头循声望去,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了水。

    哦,原来是他自己!

    诶?他怎么掉到水里来了?!

    “三当家——!”

    船上几个水匪手忙脚乱地拉着那壮汉爬上船头,“三当家,你没事儿吧?”

    壮汉瘫在船上还没缓过神来,他摸了摸了胸口,嘶——生疼!哪个杀千刀的踹的他?他非把这人千刀万剐不可!

    “哪个小杂种敢踹老子!给我滚出来,看老子不杀了你!”

    璩纶挡住姜琝冷冷地站在最前头,“真是庙小妖风大,一两个小蟊贼也敢在这儿作威作福。你们听清楚了,这儿是我罩着的,要想抢船,得先过我这一关!”

    壮汉支棱着站起身,这个混蛋王八蛋说话真让人气的牙痒痒,新仇旧恨齐聚心头——“弟兄们上!给这个王八蛋一点教训,叫她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

    “呀——”

    璩纶左手摁住腰间的软剑,一个踢腿撂倒两个轮着棒子的水匪,璩纶接住空中的短棒照着肩背就是一下,又倒下两三个人,余下的看她这般凶悍也不敢贸然前进,只眼神凶恶地盯着她。

    壮汉见自己人三下被人撂倒有些气不过,“都让开,让我来!”说罢使着蛮力直直冲向璩纶——“你个死残废,去见阎王吧!”

    璩纶眼神一凛,失神间壮汉已经冲到她面前。眼见就要把人撞飞,谁知璩纶一勾腿左手攀附在壮汉虎背上一个翻身就立在壮汉身后,壮汉反手绞住她,“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

    其余人看壮汉都豁出命去各个都不要命似的冲过来——“弟兄们都上家伙!跟她拼了!”

    璩纶反剪住壮汉的双臂,一个弯腰,壮汉就被璩纶轻轻松松背过身猛摔在船上。

    壮汉肩背着地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还从没人让他吃过这么大亏。这个死残废,他跟她势不两立!

    水匪们围作一圈换了砍刀直直劈向璩纶,璩纶一个跨步扯了壮汉扔在背上,凡是大刀所经之处皆是壮汉结实的肉身抵挡。

    水匪们此时投鼠忌器更加不敢妄动,“有本事放下我们当家的,咱们一对一决战!”

    壮汉也明显意识到这个窘境,“你个黑心鬼,有种放小爷下来,看小爷不削死你!”

    壮汉猛吸一气咬牙勒住璩纶的脖子,腿也虚空使力踹向这王八蛋的裆部,璩纶瞅准时机一个侧摔,壮汉后被猛地撞在船侧的阑干上。

    壮汉吃痛松开禁锢璩纶的手,自己窝在一边蜷缩成一团,“……你个王八蛋,老子……老子迟早弄死你……”

    其余人见壮汉被折磨得非人模样对璩纶更加忌惮,纷纷一改先前嚣张气焰,“这位勇士,我们打个商量,我们放你们走,你们也放了我们三当家,我们扯平,如何?”

    姜琝早被璩纶的一番动作惊了眼,此时听到这群人愿意放她们走自是喜不自禁,下意识偏过头去问璩纶的意见,“许娘子……”

    璩纶看了看冒头的那个水匪,那人被璩纶凌厉的眼神一扫忍不住闪了闪眼。

    璩纶蹲在壮汉一侧,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手指掐住他的下颌,“这话该我说:我放你们一条生路,你回去告诉你们大当家,要想你们三当家全须全尾地回去,就安分一点不要惹是生非。”

    璩纶看向匪头,“再敢对她们动手,我就挖他一只眼,砍他一只手,再卸他一条胳膊……”壮汉被迫仰着头,冰冷的触感像蛇信子一样缠在他脖子上,浑身湿透的薄衫贴在身上,夜风一吹,凉气席卷了全身,他被惊得一个战栗。

    璩纶的匕首贴着他的喉结,他惊住了,一动不敢动,他一点儿都不怀疑这个人的话,没准她真的会杀了他。“……若是他对你们没什么用处,我索性就替你们杀了,也免得他活受罪。”

    “死疯子,有种现在就杀了我。”壮汉怒向胆边生,心一横:“你们赶紧走——不要管我!这个王八蛋心狠手辣,你们就当小爷……呜呜呜……”璩纶一把捂住他的嘴,“住嘴!”

    璩纶一个眼刀,“还不快滚!”匪头愤愤不已,“走!”一眨眼一群人跃入水中顿时消失不见。

    不多久,水面恢复了平静。

    那壮汉看着兄弟们遁走瞬间放下心来,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璩纶他恨得牙痒痒,他一定要想个办法偷偷溜出去……

    刚伸出一只手,一枚匕首分毫不差刺在他指尖的位置,要不是他手缩得快,他他他……“最毒妇人心,你个王八蛋死残废有本事就杀了我……”

    璩纶难得见一个男子这般聒噪:“把他嘴堵上,捆起来锁在在房间里,先饿他两天。”

    伙计现下对璩纶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可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轻而易举救了整船人性命的英雄!当即便照璩纶所说捆了人锁在房中。

    “呜呜呜——”壮汉被伙计们捆了个严实挣扎着逃脱不得,只能骂骂咧咧地被关在房里当人质。

    姜琝眼见着那趾高气扬的壮汉变成现在的阶下之囚,高兴之余心头又笼上浓烈的担忧,“听那伙人都喊他三当家,你绑了匪头做人质,怕是又要结下大仇了……”

    “你救我一命,我也帮你们一次,咱们扯平了。”伙计重新点燃了船头的油灯,微弱的灯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放心,在此事解决前我不会离开。”

    姜琝想解释什么,可看着璩纶略显落寞的背影,口中的话又化作了一声叹息。

    * 安兴坊,荣伯公府。

    五月下旬,沅苏衡同姜家二公子姜如霁定亲,两家已交换庚帖,只待姜如霁弱冠便可拜堂成亲。

    虽然定了亲,可沅苏衡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很明显那姜小郎君并不中意她,他是不是迫于父母之命才勉强应下的这门亲事呢?思索间门外传来了小厮的请安声。

    小厮打了帘子,门外走进一位仪态端庄雍容华贵的男子,正是沅苏衡的生父陈氏。

    “爹?”苏衡忙起身去扶陈氏,“您怎么来了?”

    陈氏见到苏衡自是难掩喜色,“我儿糊涂,今日是你生辰,为父怎能不来?”

    嗔怪一句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不甘,府中五个孩子中就数他的苏衡书读得最好,在科考中脱颖而出一举入朝为官,如此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叫他在府中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可纵使如此又如何,她诞辰之日府中竟无一人为之操持,就因为她的出身不如嫡出的尊贵,就连定下的亲事……他身为生身之父都插不了手。

    陈氏真是越想越气,真不知道妻主是怎么想的,堂堂伯公府的二小姐竟然要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公子为夫,那姜二公子不过是个小小四品官的儿子,怎么配得上他的苏衡?

    “府上奴才一向捧高踩低,这些年咱们都见惯了,爹爹又何须介怀?您别为那些不值当的事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沅苏衡端了茶盏放在他面前,“只要有爹爹在身边,孩儿就心满意足了。”

    陈氏收敛起怒色,“你呀就会说些好话哄我。”

    陈氏招了手,身后的小侍立即往前一步奉上盖着红布的托盘,“你公务繁忙也不常归家,为父替你缝了两身衣裳,赶紧试试看看合不合身?”

    “爹,这些活让下人做就成了,您莫要再操劳了。”

    陈氏取了一身月白袍,“快别说了,赶紧过来试试,要是不合身爹再改改。”苏衡掩下心中的酸涩,“谢谢爹,孩儿喜欢极了。”

    陈氏当年生产时大出血差点一尸两命,他也因此伤了根本,无法再孕育子嗣。当然这些都是陈氏的贴身小侍偷摸着告诉苏衡的,她自此奋发图强就是希望有一日能让父亲过上好日子。

    “爹,孩儿一定给您挣个诰命回来,让您扬眉吐气,再也不受他们的委屈。”不出意外,明年四月她就会顺利晋升官至翰林院编修,倘若能外放基层历练一番,以后未尝不能官至六部,为她的父亲和夫郎挣个诰命。

    “好孩子。”陈氏偏过头去抹了抹眼角,“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行了,过来看看衣裳。”借着给她试衣裳的空档,陈氏取了体己交给苏衡,“等会爹爹亲自下厨给你煮长寿面,愿我儿一生无病无灾安康顺遂。”

    “这些是爹给你准备的,你拿着这些在外头置几间铺面,以后娶了夫郎也好叫他打理着补贴点家用,免得……”陈氏光想着眼睛又酸涩起来,“这人呐也只有自己腰杆硬了才不会事事受人白眼。”

    那姜氏出身不高,恐怕也没有多少嫁妆银子,他要是再不接济点儿,恐怕她们小两口儿在府上活得就艰难了。

    沅苏衡看着箱里满满当当的首饰银子颇不是滋味儿,“爹……”

    “爹爹,以后孩儿成了家,咱们一家三口出去过吧。”陈氏在这府里磋磨了二十多年,没有一天是舒心日子,她不想他的夫郎和孩子也一直活在这整日勾心斗角的宅子里。

    陈氏一口打断她:“混说什么呢?没了公府庇护你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陈氏止了话头,“总之这事儿你想都不要想!”

    沅苏衡看陈氏反应这么大,知道这事儿急不来,不过她有的是时间。总有一天,她会带着她的家人逃出这个吃人的牢笼。

    *

    时间转眼就到了六月初六,今天是文鸢和阙修榆成亲的大喜之日。

    一大清早,文府接亲的队伍便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荡荡往青龙山走去。

    青梧书院前院是学肆及食宿之地,后堂是夫子们及其家眷的歇身之所。阙修榆就被安置在后院其中一间偏房内。

    阙修榆依着一众喜公的指点沐浴更衣换上喜袍,静静坐在房间等文鸢来接亲。

    喜公们各个腰包鼓鼓,欢欢喜喜地坐在院里的石台上唠嗑,他们得了主家的好自然说的都是喜庆话儿,虽然不见新嫁郎父母双亲,却都默契地岔开了话,一个劲儿地夸新郎容貌俊,身段好,好生养,是个福气人儿……听得修榆都害臊起来。

    外间活泼的气氛稍稍冲淡了阙修榆内心的不安,若是只在府中随便置两桌酒席,扯个红盖头拜个天地也倒罢了,可如今这般明目张胆的架势倒叫他惶恐起来,他既无双亲又无嫁妆,岂不叫人笑话……

    修榆偷偷摸了摸身上的喜袍,这布料和绣工哪里是他能比得了的,他穿上这个着实有些不伦不类。这般想着,他暗暗捏了捏指尖,心里的恐惧又堆积了不少。

    稀里糊涂间自己的手被人牵在掌心,大红盖头遮住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那人的脸,只听着那人说,“我来接你回家了。”忽地像河堤决口了一般,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委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若本无人在意它自然地随风而散掀不起丁点儿风浪,而当在意的人说了一句再稀松平常不过的话都能一秒破功引来滔天骇浪。它无关委屈大小,只差别在有无在意的人而已。

    文鸢察觉到眼前人的脆弱,她俯身揽住怀里人,文鸢与他十指相交紧紧相扣,“只许哭这一次,以后不准再哭了。”

    阙修榆低着头不说话,她不说话还好,她一说话他更委屈了,仿佛要借着这个空档把以前种种委屈都哭出来一样。这或许就是有恃无恐吧。

    “好三郎,再哭下去人家都以为你不愿意嫁给我了……”文鸢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手,“小哭包,晚上叫你哭个够。”

    阙修榆沙哑着声音,“走吧。”

    “别怕,一切有我。”文鸢得了令,牵着他的手就出了房门。

    阙修榆被文鸢带着出了小院,奇怪的是,一路上人声鼎沸可他却半点也听不到,只感受到手上的火热和胸中的悸动。

    花轿一路颠簸着抬着新郎出了后山,跟在后头的还有不计其数的嫁妆箱笼,红红火火的红绸子蜿蜒在半个青龙山上,壮阔非常。

    老夫子杵着手杖立在书院小阁楼上,目光落在山下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里,思绪穿过时间的年轮回到四十年前……曾几何时,他的妻主也是这般浩浩荡荡十里红妆迎他过门,可如今,他的妻却永远躺在地下与世长眠了。

    ……

    花轿稳稳地落在文宅正门,文鸢撩开轿门牵着阙修榆下轿,“三郎,到家了。”

    阙修榆轻轻应了一声,头上红盖头的穗子随着他动作也晃悠起来。文鸢使坏地拨了拨,顺势摸上了轿中人的下巴。

    外头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催促着,阙修榆架不住旁人调笑忙不迭地起身下轿。文鸢意犹未尽地收回手,转头牵上喜袍下的手。

    乔文清端坐在主位上受新人跪拜。拜过天地,拜过高堂,新郎新娘对拜,三拜之后,二人便是名正言顺的结发夫妻。

    一声礼成正堂便发出一阵震天响的哄笑声,文鸢带着阙修榆在一片祝贺声中往新房走去。

    往东厢房走的几步路上,文鸢什么闲心思都没有,只想好好搂着三郎狠狠地亲一口。可是看了看挂在天边赖着不走的太阳,她再猴急也不得不打消了心思,宾客都还在,她总不能叫人说了闲话去,坏了新郎的名声。

    “好三郎,你且先坐下吃点饭食,我得去前厅待客,晚些时候就回来。”

    甫一掀了红盖头饮了合卺酒,文鸢就想赶紧收回方才说得那番话,她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

    文鸢覆在他唇上偷了香,“三郎,我可走不动道儿了。”阙修榆推着她,“赶紧去吧,早去早回。”

    “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说罢转了身就往二门走。

    阙修榆看着她那火急火燎的模样忍不住红了脸,他忽然就记起来喜公们梳妆时嘱咐的那些房里话儿,心里也隐隐期待起来。

    阙修榆朝门外喊了一声,屋外的小侍们鱼贯而入,“姑爷。”

    “备水,我要沐浴。”阙修榆习惯性地冷着脸,“去把床铺收拾了,再吩咐厨房备下醒酒汤。”

    “是。”小侍听罢立刻各自忙活起来,三个伺候他更衣洗漱,两个收拾床上的果干,一个去厨房准备热汤……

    另一头文鸢正在前厅接待生意场上的同僚以及自家名下几个铺面的大掌柜,这一切随着崔骃的到来把热烈的气氛推向了高潮。连文鸢也没想到崔骃会来捧场,当即与之痛快地灌起酒。

    酒过三巡,府里的宾客陆陆续续走了不少,偏厅里文鸢和崔骃还在继续。

    “……不行了,我喝不下了……”崔骃红着脸眯着眼,抱着酒坛子几欲昏睡过去,“时间不早了,我该走……回去了。”

    崔骃作势起身,文鸢一把拦住她,“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走,喝,继续喝,喝个痛快!”

    文鸢续上一杯酒,“喝醉了就歇在我府上,我保管你周到。”崔骃趴在桌子上,“说得好!……喝,喝个痛快……”可话音刚落一会儿人就没了动静。

    文鸢强撑着眼皮确认了一番,“来人,送她去客房休息,好好照看着。”

    两个强壮的仆侍应着声架着崔骃往三进院客房走去,文鸢坐在桌子上愣了一会儿,忽然记起来三郎还在等她,随即忙不迭地踉跄着往新房走。

    大红喜烛已经燃了过半,阙修榆梳洗收拾妥帖等了文鸢一个时辰,派人去前厅打探的小侍都往返了一拨又一拨,可丝毫不见她有回转之意,闷闷不乐之余他又不禁担心起来。

    提着的心被一道推门声打破,一个醉醺醺的人影猛然钻进他的视线里,阙修榆赶忙上前扶住她,“怎么喝了这么多?”

    “去,拿解酒汤来。”

    文鸢见到阙修榆瞬间放下心来,“三郎,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就寝吧。”说着就不管不顾压着他往榻上倒。阙修榆稳住身形,“先去洗洗。”

    “你嫌弃我。”文鸢不乐意极了,“你肯定嫌弃我了。”文鸢倒在榻上,伸手去拽阙修榆,“三郎……”

    “阿九,”修榆无法,只得顺着她的心意坐在榻上,文鸢等了半天不见他动作,便自己爬起来扯了他的外衣,“三郎,睡觉!”

    修榆着实拿她没办法,转身去解她的喜袍。

    文鸢躺在榻上顺从地脱衣服,直到身上贴着一抹温软,她的思绪才回过神来——今夜可是她的花烛夜!

    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怎么能这么白白糟蹋了。可睡意蚕食着她仅剩且清醒的神志,饶是脑子再如何清醒,身体却像是被钉在榻上似的一点儿都动不了。

    文鸢瘫在榻上,“三郎。”修榆拢起衣服,起身放下帷幔遮住内里风光。文鸢窝在喜被上懒懒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主动似的,阙修榆面上泛起红意。

    阙修榆为她盖上薄被,自己贴着她躺在身侧,他学着文鸢霸道的模样覆上她的唇,口舌间渡过一丝酒气,细品似有甘甜香。

    文鸢乖巧地睡在他身侧,没有从前的轻浮不羁,倒是多了一份成熟稳重。

    修榆的指尖覆上她的眉眼,这个人是他的妻主。修榆口中仔细品味着这个称呼,却像是被烫到似的怎么也叫不出口。

    ……

    文鸢猛地睁开眼,一把捏住怀里畏畏缩缩剥得精光的美娇郎,“三郎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修榆被吓了一跳,“你,你没醉……”

    “这般胆小怕事怎么成?”文鸢欺身而上,夹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质问他:“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个胖娃娃呢,你这么磨蹭,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再说我要醉了还怎么欺负你?”文鸢咬了一口,“乖三郎,叫我好好亲亲。”

    修榆眯着眼环住她的颈,“妻主。”文鸢一愣,随即而来的更猛烈的吮咬,“真好听,我喜欢你这么叫我。好三郎,多叫几声我听听。”

    修榆见她反应这么大却不敢唤她了,“阿九,我们安歇吧。”

    文鸢敷衍地应了一声,随即一股脑儿霸占住他,“三郎真甜。”

    修榆脸上又泛起红,他收回他刚才说的话,她还是那么轻浮粗鲁,一点都不沉稳,不过,他喜欢。

    文鸢放轻了动作,含住软嫩唇珠,“唤我一声九姐姐,我就放过你。”

    修榆偏过头去不肯如她的意。那都是骗人的把戏,他才不信他叫她一声,她就真的会放过他。

    “三郎既然不肯喊我,那就是希望我继续咯?”文鸢厚颜无耻曲解着他的意思,“反正夜还长,我自当如你所愿。”

    修榆揽着她的腰,迎合她:“好。”

    文鸢止了动作,情动地感受着来自夫郎的柔情,他总是这般纵容她,可他越这样她越想狠狠欺负他……“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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