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傅云璞不知怎地心头一颤,提笔的手都跟着一抖,纸上落了一团污渍,这封信又作废了。

    “云璋,”傅云璞收了笔,“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白天睡太久,现在睡不着。”傅云璋随口敷衍了两句,“我有话要问大哥。”

    “什么话?”傅云璞换了张信纸,这封家书从十五拖到十六,已经推了两日还未写完。今夜他心绪不宁,总是无法凝神,纸废了一张又一张。

    “大哥,你说是你的家人重要还是你的爱人重要?”

    傅云璞听得一愣。

    傅云璋正襟危坐,敛容屏气,沉声道:“哥,如果非要你选一个,你选谁?”

    傅云璞意识到云璋眼中的认真,当下便放了笔,“为什么问这个?”

    “哥,你回答我的问题。”

    傅云璞默默叹气,“总归时间还早,不如咱们手谈一局?”

    傅云璞取出一套棋摆在小几上,“坐吧。”

    “往年中秋咱们都是跟着爹娘一起过的,今年还是头一遭咱们兄弟俩自己过呢。”傅云璞感慨万千,“云璋可想阿爹阿娘了?”

    傅云璋没应声,他光顾着疯玩,没想过爹娘。傅云璞轻笑,“你觉得咱们爹娘如何?”

    傅云璋想了想,爹娘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和的,只是爹爹的温和是严厉内核下的伪装,而娘亲的温和则是无奈的忍让。“爹爹是绵里藏针,刚柔并济;娘亲是色厉内荏,心慈面软。”

    “嗯,还算中肯。”傅云璞落下一子,“你说在咱们爹娘心里,什么是最重要的?”

    傅云璋沉思,“阿爹心里咱们兄弟是最重要的,阿娘心里……家族和名声更重要吧。爹爹整颗心都在家里,娘亲的心思都在祠堂和生意上。”

    “你呀,人小鬼大。”棋盘上,傅云璞杀得白子片甲不留,“你问我家人和爱人孰轻孰重,照你方才的分析,毋庸置疑阿爹肯定选家人,那阿娘选谁呢?”

    傅云璋声音闷闷的,“大哥,你说阿娘那么爱重阿爹,也疼爱咱们兄弟,可是为什么她还是由着族亲欺负我们?是因为在她心里,我们父子三人比不过她的族亲吗?还是因为她懦弱无能,护不住我们……”

    傅云璞没有回答他,只道:“我看娘亲肯定选爹爹。”

    傅云璋不解,“为什么?”

    “因为爹爹选择了我们呐,所以娘亲一定会选择爹爹。咱们一家人完完整整地在一起不好么?为什么非要二选一?”

    傅云璞认真地看向傅云璋,“什么是家人?是父母、子女、手足、夫妻。可夫妻决裂、父子反目、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例子比比皆是,可见家人二字并不十分靠谱。”

    “……夫妻恩爱、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姊妹情深靠的是真情实感,真心实意,情深义重;而不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钱权交易。”

    傅云璞有些倦了,随手扔了棋子,“云璋,家人和爱人是不冲突的,就像咱们爹娘,他们既是彼此的爱人,也是彼此的家人。一个人的家人可能也是别人的爱人,一个人的爱人也可能是别人的家人……”

    “爱人与家人之间本身没有孰轻孰重之分,是你自己的选择决定了他们的轻重。退一万步说,选择爱人不意味着抛弃家人,反之亦然。”

    傅云璋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不忘初心,追根究底:“那大哥你是选择爱人还是选择家人?”

    傅云璞眯着眼却不接话,“等云璋心有所属的时候,别忘了告诉大哥你的选择。”

    傅云璋见他昏昏欲睡便不再追问,只神色恹恹地起身告辞。

    门口,柳青一脸兴味地打量他,“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了吗?”

    傅云璋冷哼一声,“你别得意太早,咱们来日方长。”

    一旁的傅安亲眼目睹了柳青挑唆傅云璋的全过程,此刻他看柳青的目光已经由欣慰变成了恐惧,此人阴险狡诈,城府极深,绝非良配!

    傅安赶忙给傅云璋使眼色,“小公子……”

    柳青轻飘飘地瞥了一眼傅安,傅安脱口而出的话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小公子慢走。”

    柳青堂而皇之地进了屋。傅云璞阖着眼靠在软塌上,看起来倦极了。

    柳青立在榻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想到方才他说的那番话——选择爱人不意味着抛弃家人,反之亦然。

    选择家人不意味着抛弃爱人么?柳青心神荡漾,被他这样的人爱着,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傅云璞。”柳青弯了弯唇角,柔声道:“我改变主意了。”

    傅云璞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听到了恶魔的低语,他忍着倦意睁开了一丝眼缝,“柳青?”

    傅云璞忽然浑身一颤,一条蛇突袭他的手掌顺着他的手腕紧紧缠绕住胳膊,他一动不动,阴冷黏腻的触感像蛇信子般一点点前进试探,吐出的冷意汇聚在心口,冻得他浑身僵硬,血液凝滞。傅云璞睡意全无,他霎时清醒了。

    傅云璞蹭地一下坐起身来,视线落在与他交叠的手掌上,他松了口气,那不是蛇,不,那就是蛇,还是条吐着冷气的毒蛇。

    柳青的指腹摩挲着他温热的掌心,面露嘲讽,“公子,我不小心碰到你你反应却那么激烈,可现在我这么主动这么刻意,你怎么反而一动不动了?”

    柳青拨开他的手心摁了摁,也不管他回答,自言自语起来,“傅云璞,你究竟在想什么?我怎么看不懂你?”

    傅云璞觉得自己应当是被吓傻了,否则怎么真的一动也不能动了?他呐呐地张嘴,“我动不了了。”

    柳青嗤了一声。

    手上的凉意褪去,傅云璞恢复了点知觉,“你……”他刚要开口,那毒蛇又从领子里钻出来,盘上他的脖颈,蛇信子爬上唇舌,还得寸进尺地想探进去——

    傅云璞瞪大了眼,紧抿着唇不让她得逞。

    手上温润的触感果真如暖玉一样,令人爱不释手,欲罢不能。柳青心情好了许多,连体温都回升了两度。

    柳青好整以暇,拇指指腹重重地碾过他的嘴唇,幽幽道:“你我肌肤相亲已是不争的事实,公子凭空污人清白莫不是想耍赖吧?”

    这样放肆的行径!这般轻浮的言辞!傅云璞被她恣意玩弄却无法反抗,他又气又愤又恨顿时憋红了脸,眸子里渗了一层水雾,同怨恨一起凝成实质划过脸庞。

    柳青抹去他的泪,“你欺负我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哭。”

    柳青见好就收,在他临近发作的顶点松开了手,“该换药了。”这是她为自己找的托词。

    傅云璞愣坐在榻上,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法,绞着他的毒蛇悠然退场,可那冰冷黏腻的触感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蛇信子吐出的凉意汇集在心头聚成阴翳,见缝插针地破开防守刺进心房,注入血脉的毒液也与他融为了一体……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他中毒了。

    “快去请神医!”

    柳青刚想说不必麻烦,就听傅云璞惊慌失措道:“快请神医开副解毒的方子。”

    柳青皱着眉,傅云璞眼神呆滞,神志不清,他这是……被吓傻了吗?

    柳青揽住他的肩,“傅云璞,你冷静点。”

    傅云璞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肩膀不住地颤抖起来,柳青自然也察觉到他的异样,抓着他肩头的手突然就定住了——他害怕她。

    柳青觉得可笑,他为什么怕她?!他凭什么怕她?!不是他自己非要招惹她的吗?!她猛然掐住他的下颌,抬起的脸上一片水色,含着泪光的眸子凝满了恐惧,再无往日的温和。

    一股暴虐之气凭空升起,柳青擒住他的唇,狠狠地压下去。

    傅云璞僵住了,他又被蛇咬了。毒牙刺进舌尖,毒发作了,他能感觉到舌尖传来的麻和痛,他想,他应该快要死了。

    傅云璞一动不动,柳青觉得无趣,更觉得自己可笑。

    傅云璞身上不是暖的吗?可为什么自己一靠近他,这暖意就消失了,反而化作万年寒冰,冻得她四肢百骸都战栗不止。他刚刚不是才说过,不会抛弃爱人吗?

    柳青冷嗤,她忘了,她不是他的爱人,所以他不肯施舍她丝毫的温暖,宁愿藏起来也不肯分给她。

    柳青推开傅云璞,这是一处伪装得极好的陷阱,不,是桃花源地,是海市蜃楼,诱她以温暖,以幸福。他在门内阳春三月,她在门外冰天雪地。她衣不蔽体,腹中空空,看到那桃源便想进去寻求庇护,她傻傻地上钩,他却突然合上门,以荆棘和密刺堵住门窗,把她挡在门外,让她继续冻在风雪里。

    “为什么要骗我……”

    傅云璞蜷缩起来,他缩进榻里,薄毯裹住了他的身躯,他警惕又害怕地戒备着她……这副模样深深刺痛了柳青的眼,她决然地转身离开。

    她忽然讨厌起自己的本性,先前不是伪装得很好吗?为什么要暴露?

    心说:你看,你先前伪装的温顺模样他就很喜欢,他不会排斥,还会主动亲近你,可你一旦失去了伪装现出本性,他就会害怕就会恐惧就会厌恶,就会推开你躲起来。所以,如果你想留下,就得继续伪装下去,伪装成他喜欢的模样,这样他就不会抛下你自己逃跑了。

    是吗?

    心说:是的。

    柳青勾着嘴角,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傅安看着这样的柳青莫名觉得恐惧,他腿有些软,“……公,公子他他他,他……”傅安险些要哭出来,他说不出话了,呜呜呜。

    “他睡下了,你进去看看吧。”

    傅安得了令,连走带爬地冲进屋内,公子安安静静地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只是时不时地呢喃着什么。傅安凑过去,便听见他说……疼,别咬我。

    傅安心中大骇,他掀开薄毯仔细检查公子的衣衫,还好,傅安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这个柳青实在是太放肆了!

    傅安偷偷觑了一眼傅云璞,眼里带着愧意。都怪他临阵脱逃,才害得公子身陷虎口,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

    ……

    晨曦乍起,金光洒满田间地头,光如箭矢,万箭齐发,射向枯黄稻叶上凝落的水珠,每射中一颗,水珠便蒸腾着挥发了,最后消解于虚空。

    也有勘破命运的水珠逃过一劫,它们一滴一滴抱成团,顺着叶脉浇灌进稻根里,或是沿着叶尖跳进泥土中,也有的随着稻谷飞向天际洒在农人的脸上手上,给他们带去一丝清凉。

    秋收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为了赶秋分日开山狩猎所有庄客都在赶工。

    每年春秋山猎才是庄客大赚一笔的好时候。山里除了主家放养的牛羊家禽和已开垦的茶园果林外,其余荒林野地里的活物有一只算一只各凭本事猎取。

    山鸡野兔这些寻常野物归庄客自己处置,不论是自个儿留着吃用亦或是当了换银钱使主家统统不管,若是猎得鹿、野猪、大蛇、豺狼、老虎、熊这等大货则归属傅家,庄客们但凡帮忙出力的都能得主家的赏。

    周瑞已经着手准备进山事宜了,听周荣说这回少东家多半也要进山,她得提前布置好人手,否则万一这位在山里出了什么岔子,那她这个管事也做到头了。

    虽说傅玄素有仁善的名声,可要真惹到这位的宝贝儿子,以傅家的财力捏死她跟踩死一只蚂蚁没差。周瑞不敢掉以轻心,做了详细的章程就赶紧往宅院给少主子过目。

    那头傅安正伺候着傅云璞同小公子用早膳,“公子可是没什么胃口?是厨房炖的银耳莲子羹不合口味吗?”

    傅云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打早儿起就感觉舌头又肿又胀又疼,他问傅安,傅安却支支吾吾东拉西扯地不肯说实话。

    他总觉着昨儿发生了什么,可偏生自己又想不起来,这不,心里装着事儿,方才喝汤时没注意就烫着了嘴,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他蹩脚地扯着谎,“甜得发腻,下次少放些蜜。”

    “……是。”傅安本想笑来着,可是一想到这事儿的罪魁祸首,他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甚至有点想哭。“暑气难消,公子可要喝点儿冷饮?”

    傅云璞蔫蔫地应声,他觉得应该向神医求两幅药,可伤在这等隐/私/处,他哪好意思开口。傅云璞郁闷地叹气,罢了,这几天便当哑巴就是了。

    傅云璋一直暗中观察着大哥,想到昨日夜话,他越发觉得柳青不能留,这才几天时间柳青在大哥心中的地位就已经跟他平起平坐了,要是再过几天,他在大哥心里恐怕就没位置了……

    不行!他决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得想个法子把这恶毒女人赶出去。

    正想着,周瑞来了。

    傅云璋见大哥要跟周管事去书房谈正事儿,熟练地起身告退,可一想到方才的计划,他忽然就改了口,“哥,我也去。”

    书房门大开着,不待傅云璞问,傅安已经下意识开口解释,“今天一早柳青就请示过了,说公子准许她进书房用纸笔。”

    傅云璞记得他确实答应过她,“嗯。”

    身后的周瑞听了暗自心惊,莫非柳华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已经盘算着把自家侄女送到少东家床上去了?啧啧啧,这个老东西可真够奸诈的。

    傅云璋已经抢先一步进了书房,这个阴险的女人果真精于算计,算准了大哥每天都要在书房办公,便也想着近水楼台和大哥朝夕相处,呸!不要脸!

    屏风后头的书案前立着一朦胧身影,远远看着像一幅恬静的画。

    柳青左大臂刚刚结痂,不宜大幅度动作,神医便在她颈上挂了布巾托着小臂,只等伤口痊愈便可摘除。

    柳青右手捏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在画着什么,傅云璋被她动作吸引,放轻了脚步踱步到书案旁,她在作画。看模样是个十二三岁的丫头。

    傅云璋也是正经书院出来的学子,他虽作画的造诣不高,却也能通过这寥寥几笔勾勒看出画工几何。傅云璋诧异地望向柳青,没想到这人心思如此歹毒,题诗作画的功底倒是不差。

    傅云璋记起柳青曾说过自己家事,她家境应当不错,否则也不会为治病走南闯北四处求医问药。

    傅云璋忽然就觉得世事无常,看柳青这容貌体态想来以前也是衣食无忧,生活富足,只可惜命运弄人,如今她寄人篱下为奴为婢也是可怜,难怪一门心思想要攀上他大哥。

    他心里说不出的郁闷,万一自己哪天也家道中落,落得跟柳青一个下场,那他也会变得像柳青那样精于算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傅云璋此刻深感庆幸,跟柳青相比他实在是太幸运了。他父母双亲俱在,家庭和睦,家业昌盛,身体康健;而柳青家破人亡,命途多舛,体弱多病,仰人鼻息……

    他抬眸静静地看着柳青,这么看来,好像她也不是那么可恶了。如果大哥真的喜欢她,她也喜欢大哥的话,那他可以大方地把大哥分一点点给她,就当可怜她好了。

    那头傅云璞引着周瑞去了另一侧隔间议事。

    方才他瞥见柳青的身影时,舌尖仍隐隐作痛,没由来的他觉得心烧得慌。

    周瑞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他也全然没听到,随口敷衍了几句就打发人走了,他捡起一卷簿子,看了半晌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傅安心思敏锐地觉察到公子的变化,他扭头朝柳青那头窥了一眼,心里腹诽这人装模作样,昨日还胆大包天地引诱公子,今天又装什么正经,弄得公子心神不宁。敢做不敢当,懦夫!

    柳青取了朱砂点在画中人眉心,整幅画算是收了尾。

    “这是梨儿?”

    莲香幽幽顺着声音飘进柳青的耳朵里鼻腔里,最终停在她握笔的指尖,柳青一顿,画上落了一点红。

    柳青不敢抬头,她心里很是忐忑,若是傅云璞今日质问她昨夜之事,她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傅云璞终是顺着心意出现在柳青身边,只是看着纸上那团突兀的红觉得有些碍眼,“你进书房就是为了给梨儿作画?”

    耳边传来傅云璞的质问声,柳青心中诧异,昨夜他分明那般排斥她,可现在却又主动与她搭话,他这是什么意思?

    柳青压下心中的疑问,轻轻嗯声,解释道:“她爹娘不识字,便是写了信回去也是徒劳,不如描幅画让他们以解忧思。”

    傅云璞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他允诺她傅家一个恩情,竟然只是换用一回笔墨纸砚吗?这种小事,只要她提一嘴,他送她一套文房四宝都行,何必白白浪费一个承诺呢?

    她不知道他们傅家是什么人家吗?这样的允诺放在别人身上那就意味着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奇珍异宝,绫罗绸缎,锦衣玉食……何其可贵!竟然,竟然就值一幅画?!

    傅云璞觉得荒谬,荒谬至极。

    而且她现在这样的处境,就是狮子大开口又如何,什么田宅地契,金银细软,他总归都会允诺的,届时还能少得了几张纸笔吗?!

    傅云璞兀自生着气,不知道是在气柳青不知好歹,还是气她不信自己,亦或是气她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浪费了自己一片心意……

    傅云璞冷着脸,连傅云璋和傅安都明显感觉到公子气息不稳,他可是极少在人前这般表露情绪,难道就因为柳青画了一副别人的相……所以他生气了?

    傅云璋和傅安对视一眼,两人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了然。

    罪魁祸首竟无知无觉,自顾自地题下两行小楷。末了,她把笔递给傅云璞,“公子,这滴墨可是因你而起,你毁了我的画,可得补偿我。”

    傅云璞接过笔,柳青退开,将书案前的位置让给傅云璞。

    傅云璞微不可察地轻哼一声,“左右不过一幅画罢了,你怎的这般斤斤计较?着实有失风度。”说着两三笔勾勒出一枝梅花来。

    柳青靠近傅云璞,借着偏头看画的机会手背慢慢贴近他的手,傅云璞余光扫过柳青,见她仍专心看画便以为只是场意外,他稍稍缩回手与她拉开距离。可不消一会儿那手突然握住了他,他怔住了,不过碍于傅云璋还在场他不好发作,只能若无其事地沉声提醒她,“你看够了吗?”

    柳青回正身形,径直望向傅云璞,“还没有。”

    说着手指强势地插进他的指缝中,用力地攥紧了他。她一眼不眨地盯着傅云璞,他的脸憋得通红,却始终没有挣开她的手。

    柳青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不排斥她的触碰,那是厌恶她的本性吗?

    柳青松了力气,她垂下眸压下眼中的晦涩。他恐惧真实的她,却喜欢她伪装的假面。

    柳青嘴角一斜,真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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