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知,如今陕西、山西、河南、山东等地都因大旱而产生了大饥荒,许多地方甚至发生了人相食的惨象。

    这种情况下,跑江湖卖艺的只要稍微敏锐点,多早早逃去江南了,滞留北方的很少。

    如果只是三五个人在街头卖艺,或受邀去地主富绅豪商家中表演,刘升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他看前面搭起了台子,杂耍艺人一个接一个的上台表演,明显是个人数不少的杂耍班子,怎么就沦落到镇子街头表演了呢?

    就明港镇这高昂的“门税”,以及镇子中的情况,这杂耍班子表演一日恐怕都未必能赚回税款吧?

    何况以那些弓兵的德行,这类卖艺团体不多给银子贿赂,多半不会被放进来。

    所以,即便是有杂耍班子路过,没被镇中大户邀请,也不会选择到镇子里歇脚。

    当然,刘升也仅仅是感到奇怪而已——也许这杂耍班子进明港镇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呢?

    吃完素馅包子,刘升带着马金梁等人经过那戏台时,驻足看了会儿。

    只见台上一位浓妆遮面的红衣女子正在表演绳技,很类似后世的“走钢丝”。

    只见一根大拇指粗的红缆绳被两根三丈高的木柱拉起,长过五丈,横跨戏台。

    刘升看时,这红衣女子先是双臂伸展,如飞似奔地从缆绳上走过。

    下方有人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红穗长剑抛起,红衣女子到了立木顶端金鸡独立,向背后九十度一下腰,探手恰好捞住剑柄!

    这番操作看着还是挺惊险的,引得观众们或是惊呼,或是叫好。

    红衣女子抓住长剑后,再度踏上红缆绳,旋转挥剑,却是如轻燕般在缆绳上表演起剑舞!

    这一幕让刘升都惊叹起来。

    这种艺术与技巧都很高超的杂技艺人,在后世估计都能评上国家级了。

    旁边马金梁这个卫所百户土老财也看得两眼直冒光,赞叹道:“娘咧!俺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看到这么高超的绳技艺人!还是個俏丽的小娘子!”

    王老五听出马金梁动了色心,不禁怼道:“人家画着浓妆,你怎知长得甚样?兴许是个上了年纪的丑婆娘。”

    马金梁盯着台上红衣女子自顾道:“俺老马看女子的眼光不会错,她肯定是个美女!”

    就在两人争论时,几个汉子却是拨开人群,直上戏台。

    为首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背着双手看了眼站在立木顶端的红衣女子,又扫了眼周围其他杂耍艺人,便扬声问:“你们班主呢?”

    闻言,红衣女子从立木顶端踩上红缆绳直接倒下,最后却用脚勾住了缆绳,接着一个临空翻身,恰好持剑落在中年人侧面。

    中年人吓了一跳,连退数步。

    红衣女子声音清越地道:“俺便是班主,阁下有甚事?”

    “你真是班主?”中年人似乎觉得红衣女子太年轻,有点不相信。

    “这么多人,俺还能诓你不成?”

    中年人再度背起双手,微扬着下巴,道:“俺是张家二管家,明日是俺家老爷六十五岁大寿。你们既然来了明港,明日便去搭台献艺,给俺家老爷贺寿吧。”

    红衣女子道:“要请俺们到家里献艺可不便宜,不知张家出价多少?”

    中年人不悦道:“俺们明港张家是汝宁排名前几的大粮商,更是明港第一粮商,还能少了你们的酬金不成?

    明日你们尽管来,只要能让俺家老爷高兴,面上有光,酬金、赏赐都不会少。”

    红衣女子笑了,虽然浓妆艳抹难见真容,却依旧让周围人觉得颇好看。

    她道:“俺们今晚还没地方歇脚,明日搭戏台也需不短时间,贵府方便的话,不妨先安排俺们住进去。”

    中年人皱眉问:“你们有多少人?”() ()

    “不多,各类人手加起来就二十几个,安排一个小院给俺们住就行。”

    “也罢,你们这就收拾,尽快跟俺回家,俺好交差。”

    就这样,刘升在台下人群里,看着这个杂耍班子受邀去张家表演。

    杂耍停了,周围的百姓却仍围聚着不肯离去,给钱的却少。

    杂耍班子一个管事的汉子只能不断道歉,说些讨吉利的话,这才要得一些赏钱。

    刘升注意到这杂耍班子的剑、长枪、大刀等兵器都是真材实料,除了几个女子,其他人也都是很精干的汉子,心里更觉得这杂耍班子有问题。

    当围观的百姓慢慢散去时,刘升对马金水道:“你去打听下粮商张家的情况。可以的话,再顺带打听下巡检司的情况,然后直接回住处。”

    “知道了东家。”马金水应声离去。

    马金水机灵得很,让他做这事,刘升还是比较放心的。

    之后他就带着马金梁等人开始考查明港镇的当铺。

    结果发现,镇上的三家当铺都是一个姓范的东主所开,根本就没有其他选择。

    于是刘升只能选择其中最大的一家,将一对玻璃杯、一个插花用的玻璃瓶以及三组塑胶小摆件卖了。

    明港镇不愧是豫南著名商埠,店铺里掌眼的师傅见识不俗,知道这几样东西拿去江南能卖上大价钱,因此开价不低。

    再加上刘升也有意多卖些钱,最终竟共卖得了一千八百五十八两银子。

    刘升不要银票只要现银,掌柜也爽快的同意了。

    不过,当刘升回到租住的民宿时,却并不高兴。

    马金梁收到刘升给的九十多两酬劳,高兴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刘升不高兴。

    于是有些忐忑地问:“刘老弟这是咋了?这一趟俺确实没起多大作用,刘老弟要是觉得俺不该拿这份银子,俺不要就是了。”

    说完,他很不舍地将装着银袋放到刘升面前。

    刘升瞥了马金梁一眼,道:“不是银子的事,而是那当铺派人跟踪我们了。”

    “啊?”马金梁听了一惊,他倒不笨,立即猜测道:“那当铺难不成想要下黑手,再把银子抢回去?”

    “确实有这种可能。”刘升道,“这样,你让马贵出去打听下那当铺范东家的底细,咱们好做些防备。”

    “是该多做防备。”

    马金梁答应了,就去吩咐马贵做事。

    马贵离开没多久,马金水就回来了,也带回了粮商张家的消息。

    “东家,这张家确实是汝宁府排得上号的大粮商,也是明港最大的粮商,还是大地主,在明港镇周边有五千多亩田地。

    张家老爷名叫张德昭,明港巡检司巡检张德彪则是其幼弟,据说手下有两百多个弓兵呢。”

    听马金水讲完,刘升便在脑海中将一些信息串联起来。

    ‘大粮商、大地主,巡检司,异常的杂耍班子···看来今晚或明天,这明港镇多半要出变故。’

    刘升有种预感,这明港镇多半被匪寇盯上了,那个杂耍班子很有可能是进来做内应的。

    不过,真有匪寇攻打明港镇,对他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别的不提,混乱之中,他们想摆脱那当铺的盯梢会很容易。

    或者说,一旦匪寇来攻,当铺那边就没心思再对他们下黑手了,他们大可趁乱离开。

    天黑透后,镇子上宵禁,马贵也赶在宵禁之前回到了民宿小院。

    “可打听到那当铺东家的消息了?”涉及安危,马金梁比刘升还上心,见马贵进来就迫不及待地问。

    “打听到了一些。”马贵说话间还不忘向刘升作了个揖,“那范东家据说是从山西迁来的,在镇上主要是经营一家钱庄和皮货店,开当铺不过是顺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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