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斯·赞格维尔。”

    容貌不输魔女的“美人”侧目瞥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克莱恩,眼底的血色愈发浓郁,一步步向“看门人”的方向压去。

    “你是南大陆的人?”

    因斯·赞格维尔再怎么感到意外,到现在也稍稍看懂局势了。

    只有在某一方面最纯粹的人,才会如此露骨的表现出时时刻刻的情绪,而盘踞原东拜朗地区的真实造物主最不缺的,就是那些为了信仰抛弃多余思想的人。

    A先生不屑与背叛者交谈,向因斯·赞格维尔压去的脚步逐渐加快,瘦削但有力的右手猛然一挥,人行横道边缘的石板寸寸开裂,碎裂成整齐的长条。

    无形的丝线从灵体化的幽灵体内划过,黑炎无声燃爆,只是须臾,金梧桐街道就成了死灵的坟场,泯灭这些被怨念驱使的残渣,碾碎了“看门人”的仆从。

    目视着地面上游走扩散,配合丝线收割灵体的阴影,因斯·赞格维尔目眦欲裂,身周的阴冷之风瞬间膨胀数倍,一扇青铜大门从大地的裂痕下挤出,无数青黑藤蔓与长着婴儿面庞的触手争先恐后地伸向四周,快速建立起了属于亡灵的领域。

    “牧羊人”!

    因斯·赞格维尔很清楚,对面大概率是某个真实造物主的神使,单一序列五对上他们,一旦战败,从血肉到灵魂,都要经历永恒的折磨。

    克莱恩·莫雷蒂竟真的背叛了女神,和南大陆勾结!

    当然他也没忘掉自己身上的-,理应是不该如此慌乱的。

    但这件有自我意识的封印物和自己本来就不是一条心,至于它会不会看在真实造物主的威胁上帮自己一把,因斯·赞格维尔更愿意把这渺茫的希望放在现在没有天使注视着自己。

    “亡者之语”锁定了唯一一个目标,附着在A先生身体表面的萎靡黑炎霍然爆发,两种被特化针对灵体的手段针锋相对,将不可见的战斗搬到了现实,以灵性作为弹药,化作直观的拉锯战。

    因空气中灵性迅速挥发产生的“震耳欲聋”的爆响震醒了近乎晕厥的克莱恩,动作渐渐变缓的“魔术师”再次挣扎起来,伸进衣兜的手颤颤巍巍摸了半天。

    脊柱被折断,下半身几乎丧失知觉的克莱恩勉强把视线投向了,黑夜下闪烁着幽绿色的大门,模糊失焦的视野内,他只看到一道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正灵活游走,用冰霜与黑炎肃清着从冥界爬出的怪物。

    魔女在阻击因斯·赞格维尔,魔女在救我?

    克莱恩浑浑噩噩的脑子无法理解当下发生在眼前的怪事,但顺着阴冷之风飘来的郁郁血腥很快给了他真相。

    是A先生,绑架他的元凶之一。

    忽然,克莱恩心底升起一股自己也不理解的,莫名的安心,一下失去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再也维持不住意识。

    下一刻,原本鬼魅般在阴影与黑暗中舞蹈的A先生出现在克莱恩身前,纯粹影子凝成的宽刃发出铮铮金鸣,挡下了腐烂触手的一击。

    触手表面满是尸斑的婴儿脸庞发出了刺耳的哭声,A先生血色的双眼终于呈现出愤怒的色彩,阴影巨剑内,银白的风暴怒吼咆哮,狂暴的光之碎片瞬间撕裂了挡在A先生面前的一大片冥界之门衍生物。

    此时他的面容依然秀美,却已不见那与他气质不符的妩媚,反而身型增大了一圈,踏着银白与漆黑交融的铠甲向因斯·赞格维尔的方向发起了冲锋。

    道路上的幽灵顿时被撕成碎屑,包括冥界之门本身在内,没有任何东西能平息“守护者”的怒火。

    这就是“牧羊人”令人忌惮的根源,每一个途径和序列都有它的优点和短处,但以奴役他人灵魂获得力量为核心的“牧羊人”,几乎避开了这个缺点,哪怕是碰上针对堕落与阴暗的“太阳”,也能用体内放牧的灵魂取巧制胜。

    浓缩着黎明的阔剑当头劈下,逼得因斯·赞格维尔只能狼狈翻滚,同样属于阴暗领域的“看门人”,根本没有和“守护者”正面对抗的资本。

    在火与血磨练而成的技艺面前,主教出身的因斯·赞格维尔根本无法招架,只能用灵体强化自身,狼狈的用“看门人”充当攻击手段的幽灵替自己挡刀,慌乱下甚至拿着-勉强迎上剑锋,全靠级封印物坚硬的载体才使A先生堪堪出现一点失误。

    眼见黎明即将再次划破黑夜,因斯·赞格维尔顿时加速了咏唱,拗口的“亡灵之语”几乎失去了语言的美感,段落混杂,含糊到让人不得不怀疑是否还能奏效。

    不过下一秒,仓皇逃命的前任大主教就站稳了身型,重整旗鼓的冥界之门内掀起一阵狂风,奇迹般撼动了A先生的脚步,银白色的足甲在地上拉出两道犁痕。

    血光从银白面甲下移向了一旁,只见一只足足三米高的半身白骨,正双爪扒着门框,从门后拖出身体。

    这骨架甚至还未从因斯·赞格维尔体内的小冥界内完全走出,就咆哮着向A先生再次发起了攻击。

    与此同时,被因斯·赞格维尔缠在腰上的-也终于挣脱了束缚,就近在协助者的裤子上仓促编写未来。

    “尽管极光会的神使为了不把麻烦变大,没有选择最克制死灵的‘光之祭司’,退而求其次以‘战士’的形态进行冲锋,但在金梧桐街上爆发的剧烈冲突依然吸引了官方教会的注意,留守在东区的‘值夜者’和‘代罚者’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他们就快到了!”

    -的笔端突然喷出一大片墨水,差点覆盖了自己刚写好的词句,就好像是嗅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怖,失去了最基本的自控力。

    “......考虑到这一点,不愿过早暴露自己的因斯·赞格维尔决定马上离开这里,马上!”

    愈发无法自控的-如果有一张嘴,恐怕已经在歇斯底里的尖叫,即使它现在已经被因斯·赞格维尔牢牢地握在了手里,也依旧癫痫般的颤抖着。

    搞不清这疯子羽毛笔到底又发什么神经的因斯·赞格维尔面目狰狞,几乎把剩下的所有能驱动的所有灵体押了上去,断裂的触手与一大片幽绿色大浪抬头般直直砸向了黑暗中唯一的银光。

    巨大的白骨怪物和A先生缠斗在了一起,银甲骑士手中的阔剑灵活转动,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分割着白骨怪物的关节,象征死亡的苍白火焰喷薄在黎明凝固而成的盔甲表面,甚至连削弱都办不到,只能眼看着A先生分出精力,驱散因斯·赞格维尔召唤的其他死灵。

    “牧羊人”强盛的生命力短时间内不会被死亡拖住脚步,更何况白骨怪物本身就快不剩下几根骨头,只是短短十数秒,这具看起来唬人的大骨头架子就轰然倒塌,溃散一地。() ()

    巨剑在地面划出峥嵘嶙峋,夜晚覆盖了整片大地的阴影成了A先生乘胜追击的桥梁。

    他没去管已经没多少存货的冥界之门,大步一跨,迈向视野边缘,直接杀到了几乎逃离了战场的的因斯·赞格维尔面前,巨剑表面再一次爆发出了耀眼的银白。

    半圆形的“风暴”将整片土地拉入了剑光血雨的绞肉机,无数光之碎片向外迸发,在地上留下一片恐怖的痕迹。

    令人窒息的银白如同坠入大地的白日,燃烧了足足五秒才渐渐平息。

    大地被削去近乎半米的厚度,A先生身上的铠甲缓缓剥落,血色的目光下,深红近黑的血液浸染了泥土,为这片狼藉平添一份微不足道的慰藉。

    他没能留下企图伤害主之眷者的邪徒......

    尽管有不益全力开战,顾及昏迷的克莱恩·莫雷蒂等等缘故,但在极光会,在特伦索斯特,失败没有理由。

    这是无可推卸的失职。

    身型恢复正常的A先生从深坑中站直起身,双脚淹没在流动的阴影中,一晃便来到了克莱恩身边。

    耳边远处“值夜者”和“代罚者”传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不过并不干扰A先生目光平静的刮过克莱恩身上每一寸皮肤。

    最终,对人体血肉烂熟于心的“牧羊人”蹲下身体,手指伸进衣服,轻轻按在了克莱恩的小腹。

    指尖的皮肉融化为温热的血液,顺着毛孔钻进了克莱恩体内。

    随着一声微弱的脆响,摔断的脊柱回到了原位,A先生微微颔首,熟练的留下了一些供给脊柱恢复的血液和灵性,身体塌缩融入了黑夜。

    ......

    “看到了吗?”

    坐在马车副驾的伯内特恨不得直接扑到刚刚发出巨响的现场,扯着嗓子在夜风中大吼道。

    双手擎着缰绳的邓恩灰色眼眸眯成了一条缝,沉声答道。

    “两个,一个往左边去了,一个躺在地上。”

    “该死的邪教徒!”伯内特一脚踩在车夫座椅边缘,头也不回的飞扑下车,借翻滚卸掉了冲击力,朝着邓恩说的方向狂奔而去,只留下一声清晰的粗狂嗓音。

    “你去看那个躺在地上的,我追跑的!”

    带有阿霍瓦郡口音的粗鄙之语在宁静的夜晚格外突兀,邓恩却顾不上抱怨,继续驾着马车飞驰,双手猛地一拉,随着同样突兀的马嘶跳下了车。

    “克莱恩!”

    年轻的“值夜者”队员脸色苍白,嘴唇失去了血色,只有那微弱的心跳还表明他的生命还没被黑夜女神收走,前往深黯天国。

    只受过基本急救教学的邓恩不敢贸然动手,稍作思索,只能取出随身携带的药剂给克莱恩灌了下去,边留意着剂量,边低声赞美女神保佑,丝毫没有留意到,在队员身下,一缕灰雾悄悄藏进了往来的夜风。

    ......

    噗!

    一滩污血打在做工精致的白裘上,因斯·赞格维尔整齐向后梳去的暗金色头发凌乱的垂下了几缕。

    他撑着身体,仅剩的一只独眼警惕的盯着满面惊愕的雪伦夫人,没去管已经吓傻了在原地大气不敢出的特莉丝,嗓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与虚弱。

    “灵性材料,你们没有用过的。”

    他熟稔且迅速的报出了几个较为常见的名称,眼底情绪复杂的雪伦夫人隐蔽的扫了眼老老实实躺在因斯·赞格维尔手里的古典羽毛笔,终究还是屈服于对“看门人”和零级封印物强大的忌惮,转身走向了保险柜。

    目视着“欢愉魔女”雪伦确实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因斯·赞格维尔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些。

    他扶着安乐椅的边缘,拿着已经被血污染红的白裘大衣,堵住了空空荡荡的左臂。

    今晚-难得愿意和自己统一战线,但即使这样,不知在恐惧何物的封印物,也没能把他完完整整的从“牧羊人”的刀锋下带出来,让他丢掉了半条左臂。

    肩肘传来的疼痛令因斯·赞格维尔心中的怨恨又上了一个台阶。

    如果不是黑夜女神不愿眷顾自己,他怎么会选择这种偏执的道路来证明自己?

    如果不是所谓的同僚排挤和打压,他又怎么会一步步出卖灵魂和邪教徒合作?

    如果不是愚昧恶心的南大陆杂种,他何至于会在教会内看不到一点晋升希望!

    “伟大的绯红之主,隐秘之母,这世上没有什么能瞒过您的眼睛,您为什么没有在当时阻止我?”

    因斯·赞格维尔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黑夜发出了疑问,那满是委屈的嗓音听起来更像是绝望下的呜咽。

    “需要我帮你煮吗?”

    不知何时,雪伦夫人已经取来了他所需要的材料,还贴心用一个铁盒端了过来。

    双眼如小鹿般楚楚动人的雪伦·霍伊扫了眼被白裘大衣粗暴堵上的断臂,犹豫的伸出了援手。

    “不用。”

    因斯·赞格维尔深蓝近黑的独眼内平静和冷漠,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他专横的夺过了盛着材料的铁盒,大致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隐患后,右手招来了一只特殊的灵体。

    蚯蚓似的灵体穿过了地板,头部仅有的一张大嘴张开到一个夸张的高度,正好够一个人进入。

    这蚯蚓内部传出一阵由“亡灵之语”构成的音节,让准备离开的因斯·赞格维尔停下了脚步。

    他仔细想了想,侧目朝缩在角落里竭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特莉丝抬了下下巴。

    “你跟我一起走。”

    “不能!”雪伦夫人脸色惊变,闪身用身体挡在了因斯·赞格维尔面前。

    被冒犯的“看门人”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坚定重复道:

    “让她和我走。”

    “你听到‘白之圣女’的话了,我得罪不起你们的天使,也在她手里留下了血液,我不会......”因斯·赞格维尔眼底闪过一瞬间的厌恶,咬牙继续道,“我不会,也不敢做损害‘原初’的事情。”

    刚才这只死灵告诉他,“代罚者”的队长追着故意暴露行踪的“牧羊人”往奥尔斯纳街来了。

    “原初魔女”或许会看在-的份上帮助一个微不足道的序列五,但他可没法保证当这个序列五残疾后,恶劣的神灵不会打消兴趣......

    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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