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关·监狱迷宫（八）
姜凛：“什么选择？”
“我的三个头分别代表三个不同的时间。”刻耳柏洛斯最中间的头咆哮起来，“左边是过去，中间是现在，右边是未来。三选一，从下方的门经过，你就过关了。”
“这么简单？”姜凛毫不犹豫道，“我选‘现在’，那么，有缘再会了，乖狗狗——”
他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却发现前方有个坚硬的东西挡在路前。左边的犬头凑近他，湿漉漉的鼻子闪着绿光，无声地扫描了他的头部：
“别急着选，我能探测到，你的过去被淹没在了庞大的虚假数据下，而你现在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你真的不想找回过去的记忆吗？”
姜凛语气懒散：“不了，非常感谢，我对已经发生了的恩怨不感兴趣。”
“是吗？”左边的犬头嘲弄道，“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会反复梦到一个场景呢？你总是反复闪回同一个画面，就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拿着枪指着你，是吧？”
它这句话一出，姜凛散漫的神色这才一点点淡去了，就连从鼻梁一路到下唇的线条都绷紧了。
.
“……如你所愿。”
“还有什么遗言，当场说了吧。”
那个更加年轻，却也更加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他的脑海。
这是他第一次被1号用枪指着，两人当众反目成仇。
理论上来说，他当时的心情应当是失望的，或者多少应当有点旁人口中的愤恨交织。
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感到六年前的自己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是在被压到墙上时，他略垂了下眼，看到对方的后腿绷紧，像是为了更顺畅的发力而踮起来了一寸。
1号那时的身高并不低，如果要排行论个，应该算是女性受试者里数一数二的高，但是和他的个头差得还是很大，手肘抵他脖子时像是有点不易觉察地费力。
于是他配合地低了一点头。
有那么一瞬，对方似乎滞住了，枪口警告般地用力向前顶了一下。
在众人的劝说下，紧紧顶在他太阳穴的枪口终于挪开了，而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你看，我早就说1号是个极其冷血的人……你违规救过她三次，就算新规定一出，她也不能翻脸这么快吧，直接拔枪？”
他之前似乎在系统里帮过很多人，那时的人缘还不错，总有人替他打抱不平。后面再遇见几次，场面都是一群人对1号怒目而视，而作为当事人的他们连眼神接触都没有，恍若仇人一般反向而行。
但是他每次都会不经意般地回头。
对方离去的身影单薄而孤独，翻飞的衣袂下露出浅色皮靴，映在他的瞳孔深处，让他每每在夜深人静独处时，都会想起那双漂亮得摄人，却又冷淡到不近人情的浅茶色眼眸。
姜凛太多次梦到过这样的场景了，每次都是在擦肩而过后猛然惊醒，继而莫名生出一种酸涩的悲伤。
这段梦境究竟是否真实发生过，他们真的已经在六年前进过一次系统了？
他无端地想，所以六年前我和她的关系……也真的有那样差吗？
六年前的结局是什么，在系统出了新规定后，1号和5000号谁最终活着出了系统？
如果按现在的结果往回推论，两个人应该算是都活着回到现实世界了，已经是一个非常圆满的结局了。
……但是如果如此，他刻在潜意识最深处，一直想要回到过去改变的事情又是什么？
.
“我能窥探到你的过去。我能分辨出哪些记忆是真，哪些是假。”
三头犬耐心地诱惑道：“我知道你最大的心愿是回到过去，改变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已经几乎刻在你的意识深处，成为本能了，对吧？但是你已经彻底遗忘了这件事是什么，真是命运弄人。”
金手指系统敏锐地从三头犬的话中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它打开和宿主的对话记录，发现入学时第一次和姜凛对话时，他就是被“攒够一定幸运点就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一件你最想改变的事情”的条件打动了，才接受了这个金手指系统。
但是据它对姜凛当时的记忆分析来看，姜凛的过往记忆都属于十分圆满的那种，家境优渥，自小得到父母疼爱，为了满足他的梦想花钱把他塞进了联盟第一的军事学院……别说什么缺憾了，就连一点瑕疵都找不出来，幸福指数远超全星际百分之九十九的公民。
那么他为什么会在意幸运点，为什么会想要回到过去，哪件想要改变的充满缺憾的事情又是什么？
……
姜凛僵硬的神色终于动了。
他看上去的确像是被说服了一大半，语气不再像最初那样坚定：“如果选择‘过去’，我就能恢复全部真实记忆？”
“不仅如此。”三头犬左边的头赞同地吠了一声 ，“如果选择过去，你就会直接回到‘最想改变的那件事’的节点，从根源上修正这一切。”
三头犬右边代表“未来”的头也贴了过来：“同理，如果你选择‘未来’，你就能提前预知你们的结局。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改变，而未来却能够根据过去的数据推算出来——选择我吧，我将带给你先知一般全知全能的能力。”
姜凛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步伐倾向于左边。
“我希望您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金手指系统出声，顾虑重重，“每条路的结果都并不一样，何况过去已经既定，未来又有多种可能性，我建议您选择‘现在’——”
“你不明白。”
姜凛漆黑空洞的眼眸中映着火光，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执着：“我……潜意识告诉我，一定要回到过去。”
“……我要回去。”他茫然又坚定地重复。
……有个人在过去等我，我一定要知道我要改变那件事是什么，我要把她从无底深渊里拉出来——
“不要冲动！”金手指系统语速极快，徒劳地阻拦，“您看不到，三头犬的鼻子里喷出了白色气体，我推测是迷惑神智用的，屏息！”
姜凛打断它：“……我的幸运点现在有多少了？”
金手指系统一顿，当场查询：“您的幸运点目前为111。”
“多少幸运点才够回到过去？”
金手指系统很想随便编一个更接近的数值，但是程序规定它只能如实回答宿主：“121才够。您再做几个任务，应该很快就能攒到——”
“……是吗？”他喃喃道，“但是我等不及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白色迷雾起到了作用，姜凛失去焦点的眼眸已经隐隐笼罩上了一层血色，格外立体的眉骨染着隐忍的森寒。他似乎已经完全困在了某个被放大的执念之中，往“过去”的门前一步步走去。
金手指系统阻碍无效，单方面和姜凛沟通也得不到回应。刹那间，它灵机一动，明智地打开了通讯器。
男人青筋浮起的手已经握上了“过去”那扇门的把手，正要向下按动，却在一片喧嚣中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通讯器多次受损，传导功能大概已经大受影响，因此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有些失真。而更为陌生的是，那个总是不带一丝起伏的情绪、清冷得堪比玉石的声音，此刻却流露出了令人不敢置信的脆弱。
“……姜凛。”
另一边的人咬字很轻，梦呓般地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我找不到你了。但是我真的……”
姜凛的指尖发起抖，如同触电一般把手从门把手上松开，另一只手重重落到腰间，从口袋里摸出通讯器，尽可能地将它贴近自己的耳侧——
他的眼前是一片血色和黑暗，但是听觉却非常灵敏，听到对方低声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我现在真的……很想见你。”
.
凌苋的状况非常不好。
她蜷缩在迷宫的某个拐角处，半张脸都笼罩在灰暗的阴影下，左肩处用布料缠着的伤口在战斗中被扯裂了，鲜血一路蜿蜒而下，和着腕骨处渗出的血一同滴落在地。
她紧闭着双眼，唇边的气息微弱又急促，像是深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梦魇之中。
暴戾女神的声音如恶魔低语，重新响起：“只有刻在身上的才会永远保留……”
“既然这几个字已经深深刻入了你的灵魂深处，那么再在皮肤上刻一遍来提醒你吧。”
……但是我根本没有见过这个词。
凌苋精疲力竭地想要反驳。然而场景一转，她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却听到各种仪器固定运行发出的滴滴声，一个声线成熟华丽而陌生的女声响起，似乎在和旁人说话：
——“她的各方面指标都令我感到震惊，可以非常肯定的说，她是第一个近乎完美的改造体。”
……改造体？
“至于为什么是接近完美，而不是百分之百完美……”
女人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俯身观察躺在医疗舱的她：“你真以为我会造出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不，当然不是。”
“就连史诗中最强大的英雄阿克琉斯都有一个脆弱的脚踝。”女人轻声说，“同样，我最强大的孩子也要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旁边跟随的人嗫嚅着应了句什么，女人微微颔首：“那就这样定了，记得把电压调高十倍，她现在的恢复力远比你想象的强。”
皮靴落地的声音不紧不慢，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人走到门口，有人抢着给她开了门，她已然踏出去半步，却又转过身，目光落回舱内不省人事的少女，微微扯起嘴角：
“至于具体选用哪个词——”
“我的三个头分别代表三个不同的时间。”刻耳柏洛斯最中间的头咆哮起来，“左边是过去，中间是现在，右边是未来。三选一，从下方的门经过，你就过关了。”
“这么简单？”姜凛毫不犹豫道，“我选‘现在’，那么，有缘再会了，乖狗狗——”
他试着往前迈了一步，却发现前方有个坚硬的东西挡在路前。左边的犬头凑近他，湿漉漉的鼻子闪着绿光，无声地扫描了他的头部：
“别急着选，我能探测到，你的过去被淹没在了庞大的虚假数据下，而你现在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你真的不想找回过去的记忆吗？”
姜凛语气懒散：“不了，非常感谢，我对已经发生了的恩怨不感兴趣。”
“是吗？”左边的犬头嘲弄道，“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会反复梦到一个场景呢？你总是反复闪回同一个画面，就是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拿着枪指着你，是吧？”
它这句话一出，姜凛散漫的神色这才一点点淡去了，就连从鼻梁一路到下唇的线条都绷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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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愿。”
“还有什么遗言，当场说了吧。”
那个更加年轻，却也更加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他的脑海。
这是他第一次被1号用枪指着，两人当众反目成仇。
理论上来说，他当时的心情应当是失望的，或者多少应当有点旁人口中的愤恨交织。
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感到六年前的自己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是在被压到墙上时，他略垂了下眼，看到对方的后腿绷紧，像是为了更顺畅的发力而踮起来了一寸。
1号那时的身高并不低，如果要排行论个，应该算是女性受试者里数一数二的高，但是和他的个头差得还是很大，手肘抵他脖子时像是有点不易觉察地费力。
于是他配合地低了一点头。
有那么一瞬，对方似乎滞住了，枪口警告般地用力向前顶了一下。
在众人的劝说下，紧紧顶在他太阳穴的枪口终于挪开了，而那个熟悉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你看，我早就说1号是个极其冷血的人……你违规救过她三次，就算新规定一出，她也不能翻脸这么快吧，直接拔枪？”
他之前似乎在系统里帮过很多人，那时的人缘还不错，总有人替他打抱不平。后面再遇见几次，场面都是一群人对1号怒目而视，而作为当事人的他们连眼神接触都没有，恍若仇人一般反向而行。
但是他每次都会不经意般地回头。
对方离去的身影单薄而孤独，翻飞的衣袂下露出浅色皮靴，映在他的瞳孔深处，让他每每在夜深人静独处时，都会想起那双漂亮得摄人，却又冷淡到不近人情的浅茶色眼眸。
姜凛太多次梦到过这样的场景了，每次都是在擦肩而过后猛然惊醒，继而莫名生出一种酸涩的悲伤。
这段梦境究竟是否真实发生过，他们真的已经在六年前进过一次系统了？
他无端地想，所以六年前我和她的关系……也真的有那样差吗？
六年前的结局是什么，在系统出了新规定后，1号和5000号谁最终活着出了系统？
如果按现在的结果往回推论，两个人应该算是都活着回到现实世界了，已经是一个非常圆满的结局了。
……但是如果如此，他刻在潜意识最深处，一直想要回到过去改变的事情又是什么？
.
“我能窥探到你的过去。我能分辨出哪些记忆是真，哪些是假。”
三头犬耐心地诱惑道：“我知道你最大的心愿是回到过去，改变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已经几乎刻在你的意识深处，成为本能了，对吧？但是你已经彻底遗忘了这件事是什么，真是命运弄人。”
金手指系统敏锐地从三头犬的话中捕捉到了重要信息。
它打开和宿主的对话记录，发现入学时第一次和姜凛对话时，他就是被“攒够一定幸运点就可以回到过去，改变一件你最想改变的事情”的条件打动了，才接受了这个金手指系统。
但是据它对姜凛当时的记忆分析来看，姜凛的过往记忆都属于十分圆满的那种，家境优渥，自小得到父母疼爱，为了满足他的梦想花钱把他塞进了联盟第一的军事学院……别说什么缺憾了，就连一点瑕疵都找不出来，幸福指数远超全星际百分之九十九的公民。
那么他为什么会在意幸运点，为什么会想要回到过去，哪件想要改变的充满缺憾的事情又是什么？
……
姜凛僵硬的神色终于动了。
他看上去的确像是被说服了一大半，语气不再像最初那样坚定：“如果选择‘过去’，我就能恢复全部真实记忆？”
“不仅如此。”三头犬左边的头赞同地吠了一声 ，“如果选择过去，你就会直接回到‘最想改变的那件事’的节点，从根源上修正这一切。”
三头犬右边代表“未来”的头也贴了过来：“同理，如果你选择‘未来’，你就能提前预知你们的结局。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改变，而未来却能够根据过去的数据推算出来——选择我吧，我将带给你先知一般全知全能的能力。”
姜凛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步伐倾向于左边。
“我希望您冷静下来，好好想想。”金手指系统出声，顾虑重重，“每条路的结果都并不一样，何况过去已经既定，未来又有多种可能性，我建议您选择‘现在’——”
“你不明白。”
姜凛漆黑空洞的眼眸中映着火光，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执着：“我……潜意识告诉我，一定要回到过去。”
“……我要回去。”他茫然又坚定地重复。
……有个人在过去等我，我一定要知道我要改变那件事是什么，我要把她从无底深渊里拉出来——
“不要冲动！”金手指系统语速极快，徒劳地阻拦，“您看不到，三头犬的鼻子里喷出了白色气体，我推测是迷惑神智用的，屏息！”
姜凛打断它：“……我的幸运点现在有多少了？”
金手指系统一顿，当场查询：“您的幸运点目前为111。”
“多少幸运点才够回到过去？”
金手指系统很想随便编一个更接近的数值，但是程序规定它只能如实回答宿主：“121才够。您再做几个任务，应该很快就能攒到——”
“……是吗？”他喃喃道，“但是我等不及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白色迷雾起到了作用，姜凛失去焦点的眼眸已经隐隐笼罩上了一层血色，格外立体的眉骨染着隐忍的森寒。他似乎已经完全困在了某个被放大的执念之中，往“过去”的门前一步步走去。
金手指系统阻碍无效，单方面和姜凛沟通也得不到回应。刹那间，它灵机一动，明智地打开了通讯器。
男人青筋浮起的手已经握上了“过去”那扇门的把手，正要向下按动，却在一片喧嚣中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通讯器多次受损，传导功能大概已经大受影响，因此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有些失真。而更为陌生的是，那个总是不带一丝起伏的情绪、清冷得堪比玉石的声音，此刻却流露出了令人不敢置信的脆弱。
“……姜凛。”
另一边的人咬字很轻，梦呓般地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我找不到你了。但是我真的……”
姜凛的指尖发起抖，如同触电一般把手从门把手上松开，另一只手重重落到腰间，从口袋里摸出通讯器，尽可能地将它贴近自己的耳侧——
他的眼前是一片血色和黑暗，但是听觉却非常灵敏，听到对方低声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我现在真的……很想见你。”
.
凌苋的状况非常不好。
她蜷缩在迷宫的某个拐角处，半张脸都笼罩在灰暗的阴影下，左肩处用布料缠着的伤口在战斗中被扯裂了，鲜血一路蜿蜒而下，和着腕骨处渗出的血一同滴落在地。
她紧闭着双眼，唇边的气息微弱又急促，像是深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梦魇之中。
暴戾女神的声音如恶魔低语，重新响起：“只有刻在身上的才会永远保留……”
“既然这几个字已经深深刻入了你的灵魂深处，那么再在皮肤上刻一遍来提醒你吧。”
……但是我根本没有见过这个词。
凌苋精疲力竭地想要反驳。然而场景一转，她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却听到各种仪器固定运行发出的滴滴声，一个声线成熟华丽而陌生的女声响起，似乎在和旁人说话：
——“她的各方面指标都令我感到震惊，可以非常肯定的说，她是第一个近乎完美的改造体。”
……改造体？
“至于为什么是接近完美，而不是百分之百完美……”
女人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俯身观察躺在医疗舱的她：“你真以为我会造出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不，当然不是。”
“就连史诗中最强大的英雄阿克琉斯都有一个脆弱的脚踝。”女人轻声说，“同样，我最强大的孩子也要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旁边跟随的人嗫嚅着应了句什么，女人微微颔首：“那就这样定了，记得把电压调高十倍，她现在的恢复力远比你想象的强。”
皮靴落地的声音不紧不慢，穿着白色实验服的女人走到门口，有人抢着给她开了门，她已然踏出去半步，却又转过身，目光落回舱内不省人事的少女，微微扯起嘴角：
“至于具体选用哪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