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淮铮谈事的会所离严承训拍戏的取景地不远，结束前收到严承训忙里偷闲发过来的求救短信。
言辞激动地控诉靳安好今日在剧组的胡作非为，最后补发双手合十的表情包，求他这位小舅舅“血脉压制”一下，把小家伙拎回去。
以前他们读书的时候，还是个小屁孩的靳安好天天跟在他们身边，特别喜欢欺负严承训。但面对靳淮铮，她就会装成安静乖巧小淑女。
原因无二，靳淮铮的脾性，她还没有捉摸透。万一踩到老虎尾巴，她连骨头都不剩。
下过雨后的街道，路面泥泞潮湿，犹如一面水镜倒映红绿灯光，和撑伞往来的行人身影。
靳淮铮撑头向车窗外漫不经心地睇一眼，一家简约高级的蛋糕店闯入他视野，毅然决然叫司机靠边停车。
他是这回订机票来江川才得知郁书悯的生日。
他从没有给谁买过生日蛋糕，不了解小姑娘喜欢什么式样。
老板姐姐瞧他驻足在橱窗前犯愁纠结，又见他皮相年轻，先入为主猜他是挑给女朋友的，上前推荐道：“先生觉得这款怎么样，刚才就有位先生订了这个给他女朋友过生日。”
靳淮铮的视线不留痕迹地掠过她推荐的那款，没表露喜厌，淡声否认说：“是我侄女。”
他毫无头绪，抬眼看向老板，稍扬唇角：“她读高中，能麻烦你帮我选几个作为参考吗？”
老板面色闪过窘迫，以笑遮掩，欣然答应的同时绕到柜台去取Ipad。
靳淮铮认真挑选良久，又和老板约好取蛋糕的时间，留下手机号码。
付款时，他余光瞥过玻璃橱窗，沉思两秒，又让老板把最上层的草莓小蛋糕打包好。
而这小蛋糕的作用，严承训愿称之为——靳安好诱捕器。
小家伙总算安分守己地待在严承训的房车上，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摇头晃脑地吃蛋糕。
靳淮铮坐在她对面，听严承训的助理小方在旁喋喋不休地讲述靳安好的丰功伟绩。
比如掏出口袋本和笔，社牛地绕场一圈要签名，小演员也不放过，拍拍他的肩膀灌鸡汤说，别担心！下一个飞升的绝对是他。
又比如被导演叫去凑人头数客串群众，结果太久没骑单车，差点撞翻讲戏的导演。
更离谱的是她在买烤肠的途中遇见三位严承训的狂热粉，无意间听到她们在拉踩陆嘉桀。
气得她摆出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架势，舌战群儒，和她们激情对骂十来分钟，话题从最初陆嘉桀和严承训出道以来的槽点到线下斗千奇百怪的丑图。
“怪不得严承训要叫我把你拎回去。”靳淮铮肩往后靠，双臂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埋头啃小蛋糕的靳安好。
靳安好自知闯了祸，摆烂似的努努嘴：“好吧好吧，我之后不跟他出去了，乖乖待酒店补寒假作业。”
她的鬼话，靳淮铮信了才怪。
他稍抬下巴，说：“待会儿倒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靳安好立马兴奋起来，上半身朝前凑过去：“什么事？！”
……
蛋糕端至餐桌，郁书悯阖眼许愿。
靳安好尽职尽责，掏出手机怼着郁书悯的脸一顿猛拍，后退时撞上靳淮铮胳膊。
她被他一盯，秒站如松，赶忙把手机递过去，摆好接受夸赞的姿势，眉飞色舞道：“看！小舅舅！我拍的这几张是不是很好看！这就是追星搞前线的能力。”
提及这档子事，坐靳淮铮旁边的严承训斜她一眼：“你还好意思提这个。”
靳安好挑衅似的吐了吐舌头，在严承训的雷区上疯狂蹦迪。
严承训：“……”冷静，不能跟小屁孩计较。
左右两侧战火纷飞，硝烟四起。
靳淮铮却事不关己地接过靳安好的手机，饶有意兴地翻看那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郁书悯双手握拳，阖眸许愿。
烛光摇曳，描摹勾勒她侧脸轮廓，立体精致得如同艺术家精心捏制的作品，卷睫纤长，在卧蚕处留下一圈浅淡的阴影。
因是连拍，很多张角度相似，翻得快了就像是视频里的一帧帧截图。
靳淮铮不动声色地再往右滑几张，忽地，他拇指悬停在屏幕上方，眸底闪过一抹亮光。
最后一张照片里，小姑娘在许完愿睁眼的一刻，第一反应居然是……找寻他的身影？
靳淮铮颇为意外，想求证什么似的，薄薄的眼皮向上轻抬，看向坐对面的郁书悯。
周遭喧嚣不止，暖黄烛火依旧在他们之间摇曳。
郁书悯偷瞄的视线躲避不及，与他目光相撞。那一刹，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桎梏她的心脏并用力往下拽，连带着要将她埋藏于心底的秘密抖落出来。
她藏在桌底下的手紧张忐忑地揪着衣角，却抢在靳淮铮开口前，故作淡定地问：“拍了很多张嘛，小叔叔怎么翻了那么久，我也想看呢。”
郁书悯的声音将靳淮铮的思绪拽回，也一并打散了他莫名其妙冒出头的猜测，令他忽感抱歉，自己竟然过度揣测她的意思。
他把手机搁在桌面推向小姑娘：“是挺多的。但也都挺好看。”
尾部两字落地有声，也叩响她不设防的心门。
她怔然凝视，内心雀跃。一遍遍地想，他是在夸她嘛？
于是，四目相对。
那一夜，她沉溺于他眼眸温柔的笑意，眩晕不止一下。
*
一番洗漱，郁书悯等靳安好换好睡衣，躺在柔软宽敞的床上。
靳安好将相册里的照片整理好发给郁书悯，又顺势进她朋友圈转悠，发现郁书悯几乎没有动态，上一条还是去年三月份，发的是挪威小镇的雪景。
靳安好感慨：“哇，表姐你都不发朋友圈诶。”
郁书悯同她一样的姿势，捧着手机趴伏在枕头上，下巴抵着枕面，闻言朝她一笑：“感觉，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自己知道就好。”
“不行！那你今天必须发！”靳安好不允许此等美貌被埋没，甚至打起苦情牌，“看在是我拍的份上，劳苦功高！”
郁书悯拗不过，仿若她不答应今晚就甭想睡。
她缴械投降，从相册里挑几张，像完成任务似的，发布完毕后不忘怼到靳安好眼前，给她检查。
突然，靳安好震惊：“哇趣，小舅舅是被盗号了吗？！”
居然秒赞！！
凭什么她没有这个待遇！！她可是发朋友圈的种子选手！！
在此之后，点赞栏和评论区都留下很多人的足迹，但郁书悯的心思似遇到跨越不过的障道，一直停留在靳淮铮的昵称上。
行人来往匆匆。
唯他盘踞心头。
相较于郁书悯的心神荡漾，靳安好义愤填膺地声讨：
[多次拒绝陆嘉桀：小舅舅。]
[多次拒绝陆嘉桀：是我朋友圈发得还不够多吗？居然不配得到您的一个爱心]
[多次拒绝陆嘉桀：蹲墙角画圈圈.jpg]
两秒后。
[小舅舅：（爱心）]
[多次拒绝陆嘉桀：……你好敷衍。]
[小舅舅：你表姐生日而已。]
[多次拒绝陆嘉桀：那我之前生日你也没有！！]
[小舅舅：（转账5000元）]
靳安好见钱眼开，顿时露出狗腿子的笑，既往不咎了。
她是粗线条，甚至还把聊天页面给郁书悯看，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喜悦中：“不愧是我封的舅金山，爱死这种一言不合就拿钱堵我嘴的劲。”
然而，郁书悯的注意力全然落在倒数第三句。好像气球在膨胀时被戳破，欣悦后的荒芜。
原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只是她生日啊。
后来那一整夜，郁书悯的胸腔内都灌满无法排解的闷气。像未成熟的桃，又苦又涩。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郁书悯起得也很早。见身边靳安好还在睡，她刻意放轻脚步，走到盥洗室洗漱。
随后，她又轻手轻脚地关上卧室房门，去到客厅拿平板点早餐。
她不太清楚靳安好爱吃什么，便中西都点了几样。
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郁书悯以为是送餐的，打开门后，是位没怎么见过的陌生男人。剪个板寸头，龇牙一笑时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瞧着就格外老实。
他拎起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购物袋，自报家门：“我是承训哥的助理。他出门拍摄了，叮嘱我把这些交给你。”
是严承训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郁书悯受宠若惊，接过时同他的助理道声谢谢，而后目送他助理离开。
她回到客厅，把这些礼物放置在沙发一角，随即从口袋摸出手机，编辑道谢消息给严承训。
然而发出去没过两秒，反倒是靳淮铮的消息先追过来：
[小叔叔：你今天跟安好待在酒店，有任何事都可以跟你表叔的助理说。]
[小叔叔：安好有他的电话。]
大抵是还记挂着他昨日跟靳安好的聊天记录，郁书悯忽然像娇纵任性一回，不想要搭理他。
可转念一想，他又做错了什么呢，靳安好也是他的外甥女，他顶多是一碗水端平。
反倒是她鬼迷心窍，藏着不该有的妄想。
郁书悯左手按在沙发靠背，转移注意力似的来回摩挲。窗外的光透过窗帘细缝，如一条分割线映在她躯体中轴，生出两种矛盾的想法。
就这样纠结犹豫着，靳淮铮干脆打电话过来。
手机震动的那一瞬，郁书悯吓了跳，匆忙间，误打误撞地按下接听，那道熟悉且低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醒了？”
想来是涩意占据上风。
小姑娘生闷气，口吻别扭：“没有。你吵醒我了。”
客厅安静，她清楚得听到靳淮铮低笑了声：“你这语气，确实像要跟我吵架。”
郁书悯：“……”
她很凶吗？
思及此，她按在沙发上的手不禁用力几分，陷出一道深坑。
没听到声的靳淮铮，真信了她是刚醒，正了正声：“不会真是被吵醒了吧？”
郁书悯逮着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嗯！”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怎么办。
略微发烫的手机贴着耳，她听见嘈杂的车喇叭声。紧接着，靳淮铮有些犯难：“嘶……怎么办呢。”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猜不出他是不是故意的，他总不会也甩给她几千块吧。
想入非非之际，手机里头的男人沉声笑了笑，没个正经样地逗她：“哄你继续睡？”
但还没有给郁书悯反应的机会，他又自个否掉这个补救办法：“算了，这还真不会。”
“那你还说出来。”郁书悯努嘴嘟哝，垂眼盯自己的脚背，还有点……失落？
沉默之际，她听车门开了又关的声响，似乎有其他人在旁，毕恭毕敬地道一声：“靳四先生。”
靳淮铮应或没应，她不知道，因为那一刹她的注意力全被他最后两句掠夺，世界再容不下其他：
“也不是不能试试。”
“叔叔先欠着，怎么样？”
室内充沛的暖意如汩汩流水淌进她心坎。回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应允了。
*
靳淮铮去的地方，是家影视公司，名为华悦世纪。
电梯抵达目标楼层，紧闭的门不急不缓地敞开，靳淮铮撩起眼帘，入目是一男一女朝他走来。
男生是靳安好心心念念的偶像陆嘉桀。
至于他身边站着的女生名为乔荔知，大火女团FliMe的前Top成员。
靳淮铮不动声色地与他们擦肩而过，特助紧随其后。有工作人员早早在玻璃门处等待，见到他后，赶忙领他去接待室。
“这谁，我们公司的管理吗，长得还挺好看。”乔荔知收回视线，和陆嘉桀一起走进电梯。
陆嘉桀按电梯楼层，“远征传媒的创始人。”
“那他来华悦做什么？”顿一秒，乔荔知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我应该知道为什么了。”
陆嘉桀眉一扬，乔荔知悠悠开口：“宁栀不是在跟严承训搭戏嘛，我昨天路过凯琳姐的办公室，偶然听到她们想以今晚那部剧的杀青宴做引子，把前阵子埋下的同款啊什么的炸出来。”
乔荔知口中的郑凯琳算是她的前经纪人，去年签了一批新人，宁栀就是其中一个。
难得能和顶流搭戏，不得把各种暧昧巧合埋实了，然后买通狗仔营销一下千万顶流与某新人小花因戏生情的通稿，再用水军引导路人扒出早埋好的线。
而靳淮铮，确实是为这事来的。
但在距离接待室还有四五米远的过道，响亮的巴掌声令他们这一行人止住脚步。
靳淮铮眉头微皱，再度向前走几步。
透过虚掩的磨砂玻璃门，他看见有个女孩头偏向门，发丝凌乱，愤愤地咬着唇，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拳。
她抬眼之际，猝不及防与靳淮铮四目相撞。
她五官生得漂亮冷艳，棕长直的头发，一侧撩至耳后，骨子里亦透着寒寂。
仅仅相视一秒，她就淡漠收回目光。
原本还准备继续训斥她的经纪人郑凯琳注意到门外的靳淮铮，如见一尊大佛，滔天的怒意都被浇没了，登时喜笑颜开：“呦，靳总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她手背在身后，暗示女孩赶紧走，别再这儿丢人现眼。
脸上依旧揣着笑，同靳淮铮客气道：“让靳总见笑了，就是个不听话的小姑娘，得让她长点记性。”
那女孩耷拉着脑袋，快步离开。
在和靳淮铮擦肩而过时，听到他说：“郑总。据我了解，您手底下不长记性的，估计不止一个吧。”
大概是话中裹挟极重的压迫感，足以震慑周遭人，那挨了打的女孩离开时没忍住回头看他一眼，仅一眼，就记在脑子里了。
靳淮铮从容坐在皮革沙发，方才领他来接待室的职员端来咖啡，却被他叫住：“不好意思，我不喝咖啡。”
随后，他给身边的特助睇一眼，特助立刻将手中拿着的档案袋放置到郑凯琳面前，里边是她们预备发布的通稿，全部被拦截下来了。
对上靳淮铮笑里藏刀的目光，郑凯琳芒刺在背。
靳淮铮缓缓开口：“是她的出道作吧？”
“郑总想好了，非要这么做的话，远征只能让那部剧播不了。”
“以后，也是。”
言外之意，是封杀。
对于一个新人演员而言，没有一部作品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郑凯琳讪讪迂回：“靳总没必要做这么过吧？”
靳淮铮气定神闲：“过分吗？”
他全程一副笑面阎王的做派，悄无声息地把尖刀推入眼前人的脊骨。
他今日来这，只是顺路帮严承训处理了。所以没打算在这儿待太久，浪费时间。
靳淮铮起身时，食指和中指轻点了两下茶几上的稿件，“郑总。捷径不是这样走的。”
话落，他再未看一眼，径直走出接待室。室外，早无刚刚那女生的身影。
公司每层楼的廊道会挂旗下艺人的照片。
靳淮铮双手插兜站在电梯里，不经意抬眼，视线掠过最后一张照片。
是刚刚那个女生。
原来，叫楚婴。
*
靳安好耐不住寂寞，非要跟着郁书悯出门。于是，二人叙旧变三人行。
靳安好与凌祺同担会面，一见如故，不仅添加微信好友，连微博都互关。
眼熟的ID映入眼帘，凌祺震惊道：“我靠，你就是超话里极其活跃的富婆姐啊！”
郁书悯坐一旁，安安静静地喝着热饮茶，瞥见靳安好得意傲娇地摆摆手：“没有啦没有啦，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富养我儿的单亲妈妈。”
郁书悯忍俊不禁。
忽然，手机“叮”的一声响，她点进消息，笑意顿然消散。
她抬起头向窗外看去，果不其然看到孟慈航在自动扶梯旁的玻璃栏杆。
他仍保持发消息的姿势，身姿卓然地站在那儿。
郁书悯倏然蹙眉，切到朋友圈，意料之中地看到十几分钟前凌祺发的朋友圈，贴了好几张她们刚刚在周边快闪店拍的合照，底下就有孟慈航的点赞。
凌祺坐郁书悯对面，瞧她神情不对劲，疑惑地顺她目光看了眼。
看到孟慈航的时候，她开口解释，但越说越觉得心虚：“他前边问我了，想来是真有事，所以我就告诉他我们在哪儿……”
言辞激动地控诉靳安好今日在剧组的胡作非为，最后补发双手合十的表情包，求他这位小舅舅“血脉压制”一下，把小家伙拎回去。
以前他们读书的时候，还是个小屁孩的靳安好天天跟在他们身边，特别喜欢欺负严承训。但面对靳淮铮，她就会装成安静乖巧小淑女。
原因无二，靳淮铮的脾性，她还没有捉摸透。万一踩到老虎尾巴，她连骨头都不剩。
下过雨后的街道，路面泥泞潮湿，犹如一面水镜倒映红绿灯光，和撑伞往来的行人身影。
靳淮铮撑头向车窗外漫不经心地睇一眼，一家简约高级的蛋糕店闯入他视野，毅然决然叫司机靠边停车。
他是这回订机票来江川才得知郁书悯的生日。
他从没有给谁买过生日蛋糕，不了解小姑娘喜欢什么式样。
老板姐姐瞧他驻足在橱窗前犯愁纠结，又见他皮相年轻，先入为主猜他是挑给女朋友的，上前推荐道：“先生觉得这款怎么样，刚才就有位先生订了这个给他女朋友过生日。”
靳淮铮的视线不留痕迹地掠过她推荐的那款，没表露喜厌，淡声否认说：“是我侄女。”
他毫无头绪，抬眼看向老板，稍扬唇角：“她读高中，能麻烦你帮我选几个作为参考吗？”
老板面色闪过窘迫，以笑遮掩，欣然答应的同时绕到柜台去取Ipad。
靳淮铮认真挑选良久，又和老板约好取蛋糕的时间，留下手机号码。
付款时，他余光瞥过玻璃橱窗，沉思两秒，又让老板把最上层的草莓小蛋糕打包好。
而这小蛋糕的作用，严承训愿称之为——靳安好诱捕器。
小家伙总算安分守己地待在严承训的房车上，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摇头晃脑地吃蛋糕。
靳淮铮坐在她对面，听严承训的助理小方在旁喋喋不休地讲述靳安好的丰功伟绩。
比如掏出口袋本和笔，社牛地绕场一圈要签名，小演员也不放过，拍拍他的肩膀灌鸡汤说，别担心！下一个飞升的绝对是他。
又比如被导演叫去凑人头数客串群众，结果太久没骑单车，差点撞翻讲戏的导演。
更离谱的是她在买烤肠的途中遇见三位严承训的狂热粉，无意间听到她们在拉踩陆嘉桀。
气得她摆出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架势，舌战群儒，和她们激情对骂十来分钟，话题从最初陆嘉桀和严承训出道以来的槽点到线下斗千奇百怪的丑图。
“怪不得严承训要叫我把你拎回去。”靳淮铮肩往后靠，双臂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盯着埋头啃小蛋糕的靳安好。
靳安好自知闯了祸，摆烂似的努努嘴：“好吧好吧，我之后不跟他出去了，乖乖待酒店补寒假作业。”
她的鬼话，靳淮铮信了才怪。
他稍抬下巴，说：“待会儿倒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靳安好立马兴奋起来，上半身朝前凑过去：“什么事？！”
……
蛋糕端至餐桌，郁书悯阖眼许愿。
靳安好尽职尽责，掏出手机怼着郁书悯的脸一顿猛拍，后退时撞上靳淮铮胳膊。
她被他一盯，秒站如松，赶忙把手机递过去，摆好接受夸赞的姿势，眉飞色舞道：“看！小舅舅！我拍的这几张是不是很好看！这就是追星搞前线的能力。”
提及这档子事，坐靳淮铮旁边的严承训斜她一眼：“你还好意思提这个。”
靳安好挑衅似的吐了吐舌头，在严承训的雷区上疯狂蹦迪。
严承训：“……”冷静，不能跟小屁孩计较。
左右两侧战火纷飞，硝烟四起。
靳淮铮却事不关己地接过靳安好的手机，饶有意兴地翻看那几张照片。
第一张是郁书悯双手握拳，阖眸许愿。
烛光摇曳，描摹勾勒她侧脸轮廓，立体精致得如同艺术家精心捏制的作品，卷睫纤长，在卧蚕处留下一圈浅淡的阴影。
因是连拍，很多张角度相似，翻得快了就像是视频里的一帧帧截图。
靳淮铮不动声色地再往右滑几张，忽地，他拇指悬停在屏幕上方，眸底闪过一抹亮光。
最后一张照片里，小姑娘在许完愿睁眼的一刻，第一反应居然是……找寻他的身影？
靳淮铮颇为意外，想求证什么似的，薄薄的眼皮向上轻抬，看向坐对面的郁书悯。
周遭喧嚣不止，暖黄烛火依旧在他们之间摇曳。
郁书悯偷瞄的视线躲避不及，与他目光相撞。那一刹，好像有只无形的手桎梏她的心脏并用力往下拽，连带着要将她埋藏于心底的秘密抖落出来。
她藏在桌底下的手紧张忐忑地揪着衣角，却抢在靳淮铮开口前，故作淡定地问：“拍了很多张嘛，小叔叔怎么翻了那么久，我也想看呢。”
郁书悯的声音将靳淮铮的思绪拽回，也一并打散了他莫名其妙冒出头的猜测，令他忽感抱歉，自己竟然过度揣测她的意思。
他把手机搁在桌面推向小姑娘：“是挺多的。但也都挺好看。”
尾部两字落地有声，也叩响她不设防的心门。
她怔然凝视，内心雀跃。一遍遍地想，他是在夸她嘛？
于是，四目相对。
那一夜，她沉溺于他眼眸温柔的笑意，眩晕不止一下。
*
一番洗漱，郁书悯等靳安好换好睡衣，躺在柔软宽敞的床上。
靳安好将相册里的照片整理好发给郁书悯，又顺势进她朋友圈转悠，发现郁书悯几乎没有动态，上一条还是去年三月份，发的是挪威小镇的雪景。
靳安好感慨：“哇，表姐你都不发朋友圈诶。”
郁书悯同她一样的姿势，捧着手机趴伏在枕头上，下巴抵着枕面，闻言朝她一笑：“感觉，没有什么可以分享的，自己知道就好。”
“不行！那你今天必须发！”靳安好不允许此等美貌被埋没，甚至打起苦情牌，“看在是我拍的份上，劳苦功高！”
郁书悯拗不过，仿若她不答应今晚就甭想睡。
她缴械投降，从相册里挑几张，像完成任务似的，发布完毕后不忘怼到靳安好眼前，给她检查。
突然，靳安好震惊：“哇趣，小舅舅是被盗号了吗？！”
居然秒赞！！
凭什么她没有这个待遇！！她可是发朋友圈的种子选手！！
在此之后，点赞栏和评论区都留下很多人的足迹，但郁书悯的心思似遇到跨越不过的障道，一直停留在靳淮铮的昵称上。
行人来往匆匆。
唯他盘踞心头。
相较于郁书悯的心神荡漾，靳安好义愤填膺地声讨：
[多次拒绝陆嘉桀：小舅舅。]
[多次拒绝陆嘉桀：是我朋友圈发得还不够多吗？居然不配得到您的一个爱心]
[多次拒绝陆嘉桀：蹲墙角画圈圈.jpg]
两秒后。
[小舅舅：（爱心）]
[多次拒绝陆嘉桀：……你好敷衍。]
[小舅舅：你表姐生日而已。]
[多次拒绝陆嘉桀：那我之前生日你也没有！！]
[小舅舅：（转账5000元）]
靳安好见钱眼开，顿时露出狗腿子的笑，既往不咎了。
她是粗线条，甚至还把聊天页面给郁书悯看，沉浸在天降横财的喜悦中：“不愧是我封的舅金山，爱死这种一言不合就拿钱堵我嘴的劲。”
然而，郁书悯的注意力全然落在倒数第三句。好像气球在膨胀时被戳破，欣悦后的荒芜。
原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
只是她生日啊。
后来那一整夜，郁书悯的胸腔内都灌满无法排解的闷气。像未成熟的桃，又苦又涩。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郁书悯起得也很早。见身边靳安好还在睡，她刻意放轻脚步，走到盥洗室洗漱。
随后，她又轻手轻脚地关上卧室房门，去到客厅拿平板点早餐。
她不太清楚靳安好爱吃什么，便中西都点了几样。
没过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郁书悯以为是送餐的，打开门后，是位没怎么见过的陌生男人。剪个板寸头，龇牙一笑时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瞧着就格外老实。
他拎起一大堆五颜六色的购物袋，自报家门：“我是承训哥的助理。他出门拍摄了，叮嘱我把这些交给你。”
是严承训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郁书悯受宠若惊，接过时同他的助理道声谢谢，而后目送他助理离开。
她回到客厅，把这些礼物放置在沙发一角，随即从口袋摸出手机，编辑道谢消息给严承训。
然而发出去没过两秒，反倒是靳淮铮的消息先追过来：
[小叔叔：你今天跟安好待在酒店，有任何事都可以跟你表叔的助理说。]
[小叔叔：安好有他的电话。]
大抵是还记挂着他昨日跟靳安好的聊天记录，郁书悯忽然像娇纵任性一回，不想要搭理他。
可转念一想，他又做错了什么呢，靳安好也是他的外甥女，他顶多是一碗水端平。
反倒是她鬼迷心窍，藏着不该有的妄想。
郁书悯左手按在沙发靠背，转移注意力似的来回摩挲。窗外的光透过窗帘细缝，如一条分割线映在她躯体中轴，生出两种矛盾的想法。
就这样纠结犹豫着，靳淮铮干脆打电话过来。
手机震动的那一瞬，郁书悯吓了跳，匆忙间，误打误撞地按下接听，那道熟悉且低沉的声音传入她耳中：“醒了？”
想来是涩意占据上风。
小姑娘生闷气，口吻别扭：“没有。你吵醒我了。”
客厅安静，她清楚得听到靳淮铮低笑了声：“你这语气，确实像要跟我吵架。”
郁书悯：“……”
她很凶吗？
思及此，她按在沙发上的手不禁用力几分，陷出一道深坑。
没听到声的靳淮铮，真信了她是刚醒，正了正声：“不会真是被吵醒了吧？”
郁书悯逮着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嗯！”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怎么办。
略微发烫的手机贴着耳，她听见嘈杂的车喇叭声。紧接着，靳淮铮有些犯难：“嘶……怎么办呢。”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猜不出他是不是故意的，他总不会也甩给她几千块吧。
想入非非之际，手机里头的男人沉声笑了笑，没个正经样地逗她：“哄你继续睡？”
但还没有给郁书悯反应的机会，他又自个否掉这个补救办法：“算了，这还真不会。”
“那你还说出来。”郁书悯努嘴嘟哝，垂眼盯自己的脚背，还有点……失落？
沉默之际，她听车门开了又关的声响，似乎有其他人在旁，毕恭毕敬地道一声：“靳四先生。”
靳淮铮应或没应，她不知道，因为那一刹她的注意力全被他最后两句掠夺，世界再容不下其他：
“也不是不能试试。”
“叔叔先欠着，怎么样？”
室内充沛的暖意如汩汩流水淌进她心坎。回神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应允了。
*
靳淮铮去的地方，是家影视公司，名为华悦世纪。
电梯抵达目标楼层，紧闭的门不急不缓地敞开，靳淮铮撩起眼帘，入目是一男一女朝他走来。
男生是靳安好心心念念的偶像陆嘉桀。
至于他身边站着的女生名为乔荔知，大火女团FliMe的前Top成员。
靳淮铮不动声色地与他们擦肩而过，特助紧随其后。有工作人员早早在玻璃门处等待，见到他后，赶忙领他去接待室。
“这谁，我们公司的管理吗，长得还挺好看。”乔荔知收回视线，和陆嘉桀一起走进电梯。
陆嘉桀按电梯楼层，“远征传媒的创始人。”
“那他来华悦做什么？”顿一秒，乔荔知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我应该知道为什么了。”
陆嘉桀眉一扬，乔荔知悠悠开口：“宁栀不是在跟严承训搭戏嘛，我昨天路过凯琳姐的办公室，偶然听到她们想以今晚那部剧的杀青宴做引子，把前阵子埋下的同款啊什么的炸出来。”
乔荔知口中的郑凯琳算是她的前经纪人，去年签了一批新人，宁栀就是其中一个。
难得能和顶流搭戏，不得把各种暧昧巧合埋实了，然后买通狗仔营销一下千万顶流与某新人小花因戏生情的通稿，再用水军引导路人扒出早埋好的线。
而靳淮铮，确实是为这事来的。
但在距离接待室还有四五米远的过道，响亮的巴掌声令他们这一行人止住脚步。
靳淮铮眉头微皱，再度向前走几步。
透过虚掩的磨砂玻璃门，他看见有个女孩头偏向门，发丝凌乱，愤愤地咬着唇，垂落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拳。
她抬眼之际，猝不及防与靳淮铮四目相撞。
她五官生得漂亮冷艳，棕长直的头发，一侧撩至耳后，骨子里亦透着寒寂。
仅仅相视一秒，她就淡漠收回目光。
原本还准备继续训斥她的经纪人郑凯琳注意到门外的靳淮铮，如见一尊大佛，滔天的怒意都被浇没了，登时喜笑颜开：“呦，靳总这么早就过来了啊。”
她手背在身后，暗示女孩赶紧走，别再这儿丢人现眼。
脸上依旧揣着笑，同靳淮铮客气道：“让靳总见笑了，就是个不听话的小姑娘，得让她长点记性。”
那女孩耷拉着脑袋，快步离开。
在和靳淮铮擦肩而过时，听到他说：“郑总。据我了解，您手底下不长记性的，估计不止一个吧。”
大概是话中裹挟极重的压迫感，足以震慑周遭人，那挨了打的女孩离开时没忍住回头看他一眼，仅一眼，就记在脑子里了。
靳淮铮从容坐在皮革沙发，方才领他来接待室的职员端来咖啡，却被他叫住：“不好意思，我不喝咖啡。”
随后，他给身边的特助睇一眼，特助立刻将手中拿着的档案袋放置到郑凯琳面前，里边是她们预备发布的通稿，全部被拦截下来了。
对上靳淮铮笑里藏刀的目光，郑凯琳芒刺在背。
靳淮铮缓缓开口：“是她的出道作吧？”
“郑总想好了，非要这么做的话，远征只能让那部剧播不了。”
“以后，也是。”
言外之意，是封杀。
对于一个新人演员而言，没有一部作品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郑凯琳讪讪迂回：“靳总没必要做这么过吧？”
靳淮铮气定神闲：“过分吗？”
他全程一副笑面阎王的做派，悄无声息地把尖刀推入眼前人的脊骨。
他今日来这，只是顺路帮严承训处理了。所以没打算在这儿待太久，浪费时间。
靳淮铮起身时，食指和中指轻点了两下茶几上的稿件，“郑总。捷径不是这样走的。”
话落，他再未看一眼，径直走出接待室。室外，早无刚刚那女生的身影。
公司每层楼的廊道会挂旗下艺人的照片。
靳淮铮双手插兜站在电梯里，不经意抬眼，视线掠过最后一张照片。
是刚刚那个女生。
原来，叫楚婴。
*
靳安好耐不住寂寞，非要跟着郁书悯出门。于是，二人叙旧变三人行。
靳安好与凌祺同担会面，一见如故，不仅添加微信好友，连微博都互关。
眼熟的ID映入眼帘，凌祺震惊道：“我靠，你就是超话里极其活跃的富婆姐啊！”
郁书悯坐一旁，安安静静地喝着热饮茶，瞥见靳安好得意傲娇地摆摆手：“没有啦没有啦，我只是个普普通通富养我儿的单亲妈妈。”
郁书悯忍俊不禁。
忽然，手机“叮”的一声响，她点进消息，笑意顿然消散。
她抬起头向窗外看去，果不其然看到孟慈航在自动扶梯旁的玻璃栏杆。
他仍保持发消息的姿势，身姿卓然地站在那儿。
郁书悯倏然蹙眉，切到朋友圈，意料之中地看到十几分钟前凌祺发的朋友圈，贴了好几张她们刚刚在周边快闪店拍的合照，底下就有孟慈航的点赞。
凌祺坐郁书悯对面，瞧她神情不对劲，疑惑地顺她目光看了眼。
看到孟慈航的时候，她开口解释，但越说越觉得心虚：“他前边问我了，想来是真有事，所以我就告诉他我们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