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宛听见自己很轻地叹了口气,手心里捏满了汗,快要握不住手机:“我知道了二哥,你也早点休息,很晚了。”

    贺铖南应了一声,她挂了电话,随即重重呼出一口气。

    殷龙亦家的房间很大,不像宛宛在平城的家狭小拥挤。她关灯睡觉,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安静极了,她轻微的呼吸声也清晰可闻。

    可她依旧无法很快入睡,回想着和二哥打的电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殷龙亦和许博智电玩打到凌晨两点多才慢慢平息,许博智困得直打哈欠,扔了手柄往床上一躺,没过多久就沉沉睡着了。

    殷龙亦却很清醒,还是没什么睡意。他半夜突然兴起想吃东西,踩着拖鞋下了一楼厨房,冰箱里只有一些生的食材和水果,起先吃剩隔夜的菜都尽数倒掉了。

    挑挑拣拣半天,也就找出一点殷红的杨梅,冻得久了表皮上沾着冰碴子,入口凉进心底。殷龙亦面无表情地嚼了一会儿,张嘴吐掉果核。

    夜里室内的地暖是全部关掉的,殷龙亦身上只穿着薄薄的睡衣,忽而间觉得冷,抱着手臂哈了两口气。

    在厨房里磨蹭了一会儿,他又打着哆嗦上了楼。

    空气安静极了,楼梯的走廊上悬着几盏昏暗的吊灯,二楼最高墙壁上的窗户开着通风散气,有柔和清浅的月光从那儿缓缓倾泻下来。

    殷龙亦在这样宁静的气氛里,恍惚间鬼使神差地踱到了宛宛的房门前。

    这个时间点,她肯定早就睡着了。他心里明白,什么都没做,只是这样静静靠在门外,一言不发地低垂着眼睫。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殷龙亦轻轻动了动腿,转身缓慢朝自己房间走回去了。

    宛宛心里装着事,其实一晚上都沉沉迷迷,时睡时醒的。第二天清晨揉着泛红的眼睛下楼。

    许博智还在睡,殷龙亦已经跟着张阿姨在厨房做吃的了,他看着精神很好的样子,系着小碎花的围裙跟在张阿姨身旁帮忙打着下手。

    宛宛早先一睁眼就二哥发了条信息过去,二哥也很快回复了她:半个小时后车子来接你。

    她回了一个:好。

    殷龙亦刚好端着现烤出来的三明治从厨房走出来,目光瞥见宛宛布满血丝的双眼:“你没睡好吗洛宛宛?”

    宛宛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无所适从地说:“还好。”

    “是不是不习惯房间?”

    她连忙摇头:“不是不是,你家房间挺好的,我就是自己有点失眠。”

    殷龙亦看着宛宛,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沉吟片刻,只是对她点了下头:“快过来吃早饭吧。”

    张阿姨手里倒了两杯新鲜牛奶,给他们一人一杯放在了面前:“宛宛起这么早啊?”

    宛宛淡声一笑:“嗯,张阿姨你也早。”

    她啃着三明治,沙拉酱的甜味在口腔里蔓延。踟蹰了一会儿,抬头望着殷龙亦:“我昨天了联系上二哥了,等会儿就要去看他,你要去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为什么越说到后面越没底气,莫名心虚地低下眼睛。

    殷龙亦沉默地喝了一口牛奶,他当然清楚她联系上二哥了。

    宛宛不气馁,见他没反应继续小声说:“殷龙亦?你要去吗?二哥说他在城北那边……”

    砰的一声响,殷龙亦突然把喝完牛奶的透明杯子扣在了桌子上。他明明用力不大,宛宛却听得心头一震。

    “你认识路吗?”长久的气氛僵凝过后,殷龙亦才开口,不咸不淡地说。

    宛宛摸不准他怎么突然就发脾气了,不知所措,但还是老实回答说:“二哥说叫车来接我。”

    “嗯,”殷龙亦敛着眼皮,语气很淡,“那你去吧,记得注意安全。”

    “你不去吗?”

    殷龙亦不知道在想什么,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就不去了。”

    “等过两天我爸妈回来,我再跟他们一起去吧。”

    宛宛就闭嘴不说话了。

    她慢吞吞地吃完早饭,殷龙亦也没再看她一眼,自己转身上了楼。

    张阿姨一边收拾餐桌,一边有些疑惑地开口:“奇怪,小亦今天心情不好吗?他刚才还笑嘻嘻的啊。”

    宛宛默不作声,当没听见。她回房里去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过肩柔顺的长发扎成精神的高马尾。

    别墅门前陌生车子进不来,于是司机师傅停在栅栏口等着宛宛。她刚刚走出别墅就眼尖地看见二哥给她发的车牌号,小跑着过去打开车门在后座坐下了。

    师傅是个不爱讲话的叔叔,只在宛宛上车时和她确认过一遍,然后从头到尾也没再跟她搭过话。

    “洛小姐?”

    “小姐”两个字听得宛宛浑身一激灵:“你喊我宛宛就好了。”

    不多时汽车稳当停在城北高级疗养院的大门口,司机师傅停好车,带着宛宛走进正门,乘电梯一路上十三楼。

    这种私人医院普遍气氛安静,大厅里前后来往的都是穿着白大褂神色匆匆的医生或者护士,没多少外来人员。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宛宛的呼吸禁不住放得很轻,有些诚惶诚恐。

    时间还尚早,这时候的医院走廊上没有一个人,她埋头跟着司机走到走廊尽头,司机抬手敲了病房门,回头对她说:“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吧宛宛。”

    说完他不作停留,转身快步离去。

    宛宛的手落在门把上,她还没有扭动,眼前的门却忽然被从里面轻轻打开了。贺铖南站在门口面,房间里窗帘拉得很死,几乎看不清他模糊的面容。她只听见他清浅平稳的呼吸声,在四下静谧的空气里静静弥漫着。

    “宛宛。”

    宛宛猛地听见熟悉的嗓音,鼻尖忽地一酸,面色动容着:“二哥,是我。”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很重,宛宛被贺铖南拉着手腕拉进去,按在皮质小沙发上坐下,内心忐忑不安地四处打量着这间房。贺铖南不紧不慢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另外一杯送到宛宛手上:“喝一点。”

    宛宛怔怔地接过了,抬眼看他,声音发抖:“二哥……”

    他太瘦了。

    不过两年多时间而已,从前的他身上还有点肉。现在的贺铖南虽然比从前长高很多,但那么高的个子,套在宽大的纯白病号服里,也能清楚看见瘦到骨头突出。因为他脸上的肉向两颊深深凹陷下去,那双眼睛也显得越发空洞无神。

    “宛宛,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听着宛宛带着哭腔的声音,贺铖南反而笑了笑。

    大约他平时很少笑,嘴角一扬,很快就又压了下去。

    那笑容也怪,他分明眼神淡漠,没半点笑意,却还要固执地笑给宛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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