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有什么好做呢,又忙又累,庇斯特大人好狠心啊,让阿洛菲做那么多功课。”旎拉粉色的脑袋凑在书桌旁,摇晃来摇晃去。

    “别瞎说,”年长几岁的奥尔菲娜厉声喝止,“大司祭大人睿智无比,他的做法自然是有道理的。”

    挨了骂,旎拉吐了吐舌头缩起脑袋,似乎这样子就能躲避开奥尔菲娜的眼神。

    阿洛菲正好写完一段文字,刚抬头就看见一支羽毛笔因为旎拉的辫子,被扫得骨碌碌滚到桌子边,眼看就要掉下去,她下意识念出这两天刚学的咒语,一根金色的线敏捷的缠上几乎落在地上的羽毛笔,轻轻一甩就回到了书桌上。

    旎拉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回过神来后,哇哇称奇:“阿洛菲好厉害呀!那看来做圣女还是有好处的。”

    “圣女大人还要学习,你呀,就不要在这里影响她了。”奥尔菲娜揪着她的衣领往门外带。

    “加油呀阿洛菲,好好当圣女,我去给你做蛋糕哦!”

    画面轮转,香甜的蛋糕上滴落了红色的液体,奶油滑落在逐渐凝固的深红中。

    阿洛菲倒退了一步,睁开了双眼。

    昏暗、潮湿且散发着难闻气息的现实,迅速让她脑中的景象褪色消散,化为胸膛里剧烈抖动的心跳。

    旎拉的死不是幻觉,在她离开星芒宫之后,有谁闯进来杀死了她。

    然后那些人躲在某个角落,等阿洛菲回来,把她迷晕了,带到了黑狱。

    不管是谁做的,恐怕她今天都有点难从这里逃出去。

    “我想着要是你再不醒,是该泼冰水,还是把你的头摁进水里。”

    熟悉的声音让阿洛菲猛的扭过头,带得一阵铁链撞击。

    “轻点,阿洛菲,你现在可是带着镣铐的,我也不是那么想看你受伤,”话虽然是这么说,手却按在阿洛菲脖子上的铁环上,“重吗?难受吗?”

    伊莎贝拉白肤红唇,一头深色的金发在昏暗的光线中,呈现铜黄色,就像生了锈的牢门。

    阿洛菲抬了抬肩膀,被天花板垂下的铁链吊起来的两条胳膊已经接近没有知觉了,脖子上沉重的铁环压着她,再加上颈后麻药未过,她的脑子好像都不是她自己的,在这种时候,居然能听见这种问题。

    “难道你不意外吗?阿洛菲,”在没有得到料想中的反应,伊莎贝拉的情绪似乎有点变差,“还是说,你的精神已经被黑暗神腐蚀,变成了他的‘人偶’?”

    “不会吧,如果失去了独立精神,怎么会在被袭击的一瞬间知道怎么反击?”

    “要是只安排了一两个人,说不定真的会被你反杀逃掉呢。”

    “我特意为你准备了新的镣铐,没有别人用过,体贴吧?”

    “是你杀了旎拉?”阿洛菲无视了她的一系列闲话,单刀直入发问。

    公主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空气安静了片刻——

    铁环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伊莎贝用力拉起连接阿洛菲脖子铁环的锁链,把她扯向自己:“一不问这是哪里,二不问为什么要抓你,三不问抓你之后要做什么,居然问这么无关紧要的事?”

    “这根本不是无关紧要!你杀了我朋友!”

    铁环内侧有钝的尖刺,被伊莎贝一扯,压在了阿洛菲颈上,又痛又痒。

    “朋友?你说一个卑贱的侍女是朋友?”伊莎贝拉咬牙切齿的晃动着铁链,“那我对你来说是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你要抓我,根本不需要杀她!”阿洛菲忍着颈上的不适,无视了她的发问。

    “弱小就是原罪,她就是该死,”伊莎贝拉的脸几乎要和她贴在一起,“看见你生气,我很高兴。”

    愤怒,错愕,阿洛菲难以置信的看向她:“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你明明是会为自己的猫扑杀了鹦鹉,愧疚得掉眼泪的人。”

    “真是可悲啊,阿洛菲,”伊莎贝拉把铁链晃得叮当作响,“或者我该荣幸,圣女居然相信我这么纯良?”

    “伊莎贝拉,别靠她那么近,虽然已经绑起来了,难保不会有危险。”

    阿洛菲的目光越过伊莎贝拉,在她身后站着几个人,有维特尔斯特家族的,还有十二主教之一——她以前知道这个主教应该是十二人中和维特尔斯特家族最亲密的,没想过现在居然真的和他们勾结在一起。

    “怕什么,她现在是完全没有法力的废人而已,”伊莎贝拉回头瞪了对方一眼,粗暴的让他闭嘴,“哪怕是三岁的孩子,拿一把匕首捅进她的心口,都能夺走她的性命。”

    她回过头紧紧盯着阿洛菲,忽然语气又变得轻柔,她松开铁链,手抚上阿洛菲的脸上:“我会为那只死鸟掉眼泪,完全是因为你,阿洛菲。”

    伊莎贝拉把脸凑到她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假如伊莎贝拉公主从小就残酷冷血脾气又坏,小圣女大人还愿意和她玩吗?”

    “小时候的光明圣女这么心地善良,恪守本心,可是最后居然成了黑暗神的走狗,谁能相信?”

    她交叉十指在胸前:“我要为光明神除掉叛徒。”

    阿洛菲垂下眼睑,即使在黑牢中,公主的裙子依然华丽昂贵,用料看起来也非常柔软舒适,软香飘到她的鼻间,勉强掩盖了空气中难闻的味道,抬手举足间,都是优雅的,包括刚才杀人的动作。

    不知道是经过多少年的学习和练习,才能让自己保持这样完美的贵族礼仪。

    阿洛菲很轻的叹了口气。

    伊莎贝拉早就察觉到她在观察自己,但向来习惯了受人瞩目的公主,并不在意阿洛菲的眼神中有什么样的情绪。

    她以为阿洛菲的叹气和沉默是因为得知将要被处决的消息吓傻了,心里油然而生出点怜悯。

    她从小就只能生长在王城里,连布兰登都几乎没有踏出过半步,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它地方的风景,也没有见识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

    愚蠢的,只懂按照神的旨意行事,只知道神典,不懂灵活变通,也许是依靠这张好看但没有任何用途的脸蛋。

    但空有长相,脑袋空空又怎么能长久讨得神的欢心?如果是她的话——

    “其实,你是想成为黑暗圣女吧?”

    重新抬起头的阿洛菲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维,和刚才充满愤怒的模样相比,现在已经冷静了很多。

    淡金色的长发,蓝而剔透的眼睛,在对上视线的那瞬间,伊莎贝拉的心突然无由来的颤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心里想的事情被阿洛菲读到了而紧张起来,但在想起对方失去了法力后,很快又松了口气。

    然而,在产生了那个念头之后,她再也无法坦然和她对视,伊莎贝拉从不敢和神对视,神威很可能会让她失去视力,可是现在她居然不敢直视一个同类。

    “阿洛菲,你在说什么,维特尔斯特是被光明神眷顾的家族。我和你可不一样。”伊莎贝拉微微抬了抬下颌。

    然而她在刚说完后,就听见了笑声。

    伊莎贝拉以前和阿洛菲关系紧密时,也经常听见她的笑声,小圣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只要她笑起来,就会感染周围人的心情,哪怕是她也不例外。

    然而此时,站在她对面的囚犯,不屑一顾的笑却让她感觉无比陌生。

    “伊莎贝拉,”阿洛菲抬起头,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别忘了,你的哥哥被黑暗神赶下王座,布兰登已经没有王了。”

    她的话无疑狠狠踩在了前公主的痛处,她漂亮的脸蛋马上变得扭曲,高高扬起了手,但最后还是忍住没有落下。

    伊莎贝拉咬着牙把手扣在身前,挤出一丝笑:“被你发现了。”

    “你不是说维特尔斯特是被光明神眷顾的家族吗,怎么就这么轻易抛弃信仰?”阿洛菲看着她,又转了转手腕,已经快没知觉了。

    “阿洛菲,身为圣女,你太短视了,做人应该学会看风向。”

    伊莎贝拉训诫似的说道。

    “光明神眷顾你的时候,你可以扮演好圣洁的形象,但是黑暗神来了,你要做的就是摒弃掉过去的一切,成为黑暗的追随者,可你做了什么?你居然自不量力的想杀弑神,我单纯的阿洛菲,你天真得让我觉得可怜。”

    她抬起手,一脸骄傲:“光明神残余的狂热信众绑架了黑暗圣女,对她施加诸多折磨,而圣女曾经的朋友——她早已抛弃了的,但对方还是一直把她记挂在心上,发现她不见了之后,四处寻找她,最后找到了被折磨得剩下一口气的圣女,可惜最后还是死了,不过,伊莎贝拉公主消灭了叛军,为她报了仇,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错漏百出,而且故事相当的烂,”阿洛菲抬起头,开始有点不确定眼前到底是伊莎贝拉,还是伪装成她模样的魔物,“黑暗神不是傻子,不会被你骗了,而且在我死之前,你肯定会先一步被他拧掉脑袋。”

    “阿洛菲!”伊莎贝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的瞳孔猛然缩了缩,“死到临头了,你就不能求饶一下吗?”

    “求饶,你就能让我不死吗?”阿洛菲问。

    “不能!”伊莎贝拉没有如愿从她的脸上找到自己想要的表情,心里更觉恼怒,“但就这样死了,你觉得甘心吗?”

    阿洛菲的沉默,让伊莎贝拉的挫败感更强了,杀死阿洛菲是她的计划,但在杀死她之前,她更想看见曾经的圣女崩溃的模样。

    就像年幼时捉到壁虎,她会先揪着它的尾巴看它猖狂逃走,然后又一把按住它,慢慢扯掉它的一条腿,把它放开,看它还会不会逃,接下来再撕掉另一条腿,前爪......直到它不再动弹。

    她用力咬着下唇,甚至咬出深深的牙印都没有察觉,她用力呼吸着,在转头看见身后一个士兵捧着的水晶球时,忽然感觉到眼睛像是进了一片灰尘。

    她晃了晃脑袋,又揉了揉眼睛,重新睁开时又没有任何异样,但情绪莫名平和了很多。

    脑子里好像突然冒出了一个好主意,非常严谨巧妙的计策。

    “怎么办呢,阿-洛-菲,你应该是整个南大陆上最大的糊涂蛋呢,”伊莎贝拉忽然露出灿烂的笑容,“你甚至还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父母是谁,就要死了哦,这也太惨了吧。”

    “是庇斯特救了我,把我抚养长大,我在布兰登长大,家乡就是布兰登。”阿洛菲看了她一眼,不明白这个维特尔斯特怎么好像突然发起了神经,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

    “笨蛋阿洛菲,”伊莎贝拉笑嘻嘻凑到她旁边,蹭了蹭她,“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傻瓜呢,你看庇斯特像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人吗?你觉得他是那种会随便送爱心的滥好人吗?我小的时候跟他打招呼,他连看都不多看我一眼呢。”

    阿洛菲蹙起眉,是她的错觉吗?伊莎贝拉似乎突然看起来很唇红齿白的样子,漂亮得有点不像她,透着一股诡异。

    但只要提到庇斯特,她总会忍不住刨根问底,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强烈好奇,让她即使意识到可能是陷阱,也无法直接忽略。

    “我是真心希望你可以活得明明白白的哦,阿-洛-菲。”伊莎贝拉又说。

    “别这样喊我名字,你到底想说什么?”那种拖长了嗓音的黏糊糊叫法,让阿洛菲终于忍不住开口。

    伊莎贝拉嘴角勾起奇怪的弧度,慢慢凑到她旁边,很轻的用自己的唇蹭过她的脸颊:“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从来没有人在意过‘阿洛菲’本身的存在。”

    无人看见的地方,她的瞳孔逐渐变得细长狭窄,在她身后,水晶球无声泛出紫色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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