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皎,落在京城最繁华的楼上却也沾上了几分旖旎。

    胥国自开国以来便奉行以女为尊,也因此豢养男伎供女子取乐的勾栏瓦肆数不胜数。

    而如今京城风头正盛的当是“船清梦”,京城达官贵女最爱的风月之处。

    三年前,梁河和越河交汇处一夜之间被填了块地,建了高楼。玉石作阶,明珠为烛,无数雕花画舫迎来送往。

    而今日,这里比往常更加热闹。

    经国二十余载的女帝突然传出病重的消息,而一同传出来的还有一道旨意:

    “承皇室血脉,得玉璧者得皇位。”

    霎时,这道旨意便如一块巨石坠入平湖,惊起水波无数。

    京中几位皇女坐不住了,而有资格来船清梦寻欢作乐的客人,大多也都将卷入这场纷争,这里自然热闹了。

    毕竟寻常人又怎会在这里呢?船清梦最下等的男色,身价都抵得过寻常清楼里的花魁,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更不必提这里的头牌,见他一面,一座城池都不够换。

    “星河怎么还不来?怎么,连孤都请不动他了?”

    清梦丙字房内,金炉里沉香屑已经落了一层。身着明黄色长袍的女子将手中的茶盏掷在地上,又将原本跪坐着替她揉腿的小侍一脚踢开,指着他厉声发问。

    她约莫二十三四岁,正是女帝长女,太女殿下东方媱。原本她对皇位势在必得,可这道旨意一出,她的太女之位便形同虚设。

    东方媱本就心烦意乱,如今又被怠慢,不禁恼羞成怒了。

    那小侍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踉跄着摔出去好几尺远,脸上笑容却半分未变。他低伏着爬回女子脚边,柔声道:“殿下莫心急,公子他——”

    “听闻太女殿下记挂我?”慵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只见一美人缓步走了进来,面上蒙着蝉翼般的绡纱,手里还抱着一把古琴。

    衣衫轻摆,环佩和金丝穗子叮当作响。

    来人正是船清梦的头牌公子,身份神秘莫测,除了“星河”二字,再无更多。但过去一年,仅凭一手古琴和一副面纱,他便游走在了京城最上层的权贵女子之间。

    “我在外面曲意逢迎,替殿下费煞苦心地打探消息。殿下倒好,片刻都等不了,还拿我的人出气?”

    被唤作太女殿下的人急忙迎上前,想帮忙拿琴,却被不动声色避开。

    普天之下,能这么不给太女面子的人屈指可数。

    太女微微皱了皱眉,很快也换上了一副笑脸。她摘下腰间挂着的紫气玉佩抛给方才被踹了一脚的小侍,眼睛却盯着坐到了榻上去的美人。

    “星河说什么呢?我不过与他玩闹罢了。”后半句说给那小侍听,“这玉佩赏你,下去吧。”

    小侍捧着玉佩应声出去,房内只剩两人。

    “可还满意?”

    被叫做星河的美人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她,只放好了琴,自顾自弹了一曲。

    曲终,美人才缓缓开了口,“安王在进京路上了。”

    “玉璧上一次出现,就在他守得那座皇陵里。”

    太女大喜过望,连道了三声“好”,当下就想出去部署,走到门口才顿住了脚步回了头,脸上笑意真切了几分:“这次又多亏了星河,待我登上那个位置,我必接你入宫!”

    抚琴的美人摇了摇头,美眸流转看向她,道:“我不过替殿下弹了首曲子解乏……殿下觉得这曲子值得多少?”

    “千金!值千金!”太女大笑着跨出了这清梦丙号房的门。

    面纱下的面容这才露出点笑意,如玉般的指尖在琴弦上敲了两下,走进来两个容色姝丽的伶人,低头听差遣。

    “去,待太女殿下结了账,便让画舫送她,可别误了她的‘大事’。”

    一个伶人领命退下,另一个上前取了放在一侧的琴,恭恭敬敬问道:“公子接下去到何处?”

    “清梦乙。”

    清梦乙的一曲也终了,面纱下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

    琴的另一侧坐着另一名女子,年纪看起来比太女少上几岁,身上还穿着未来得及换下的官服。正是当今女帝的次女东方凌。

    若说谁能与太女争上一争,东方凌的威胁可不算小,毕竟她的身后是丞相府。

    她反倒比太女沉得住气,只伸手握住了美人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似是情人的嗔怨:“星河为了太女,倒将本宫冷落一旁了。”

    “原想与你一同用膳。左右等不来,可惜了一桌好菜。”

    东方凌的手一摸上来,美人的眼神瞬间便冷了,只是低垂着头没被发现。

    “是星河的不对。只不过——”将手顺势从东方凌掌下抽了出来,美人起身缓步走上前,后半句话压低了声音在东方凌耳畔道:“方才太女殿下与友人饮酒,要我作陪,我心中想着殿下您,便留下了……”

    “哦?”

    美人状似羞赧,不再言语。东方凌终于按捺不住问道:“她们可说了什么?可提了——玉璧?”

    眼前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太女殿下似是心情极好,举杯庆贺呢。”

    东方凌面色骤暗,猛地起身要走,咬牙切齿:“陛下果然将玉璧给了她!”

    美人像是被她吓到了,轻唤了一声“殿下。”

    东方凌回过身来,忙安抚:“吓到你了?是本宫不好,本宫给星河赔罪。”

    美人掩面垂泪,反问:“是星河这里的酒菜不好吃,还是曲子不好听,殿下要走?”

    东方凌忙回答:“哪里是你不好?星河千好万好,待我登上皇位,必定——”

    “那殿下觉得,这酒菜和曲子,价值几何?”

    “……”

    片刻后,清梦甲,整个船清梦最高那一处。

    面纱被随意丢在了地上,古琴上搭着一件男子的衣袍。

    隔着屏风,是一座玉质的温水池子,正有人在沐浴。

    只是水波漾开,俨然是女子的身体,但与寻常女子追求的魁梧粗壮不同,这具身体显然更加柔美白皙。

    倒像是闺中男子的皮肉。

    门被推开,方才拿了太女玉佩的小侍手里捧着一套女子的衣衫进来,侍候屏风后。

    “小九?”池子里的人闭着眼懒懒唤了一声。

    来人应了一声,道:“太女殿下已出了城,二皇女去了丞相府。”

    被叫做小九的小侍说完,却听见一声嗤笑。他正疑惑,那道慵懒且雌雄莫辨的声音又响起:“我关心她们做什么?我是问多少。”

    小九想了想,语气轻快地算道:“太女殿下留下了五千金,玉佩折三千金,共八千金;二皇女留了一万金。”

    “殿下觉得如何?”

    池中人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自言自语:“我这两个皇姐出手也不过如此么……”说罢揉了揉眉心,闭上眼假寐。

    重重灯影之下,池中人的面容看不真切,却让人移不开眼。

    这哪是什么船清梦头牌星河公子,这分明是传闻里那个最不受女帝宠爱的四皇女,东方祈。

    “咦,怎么突然下雨了。”小九看了看窗外,觉得纳闷:“方才我还见月色正好。”

    “不过殿下从来都伞不离身,倒是不怕。”

    东方祈闻言睁开眼,隔着池中温水袅袅热气,她的目光朦胧地落在某处。

    那把古琴的旁边,确实还躺着一把伞。

    一把用玉骨做的伞。

    谁又想得到,如今京城人人欲得的玉璧,早在十多年前就被裁成了伞骨制成了伞,送到她的面前。

    伞面若宣纸般白皙清透,只一角绣着个字,仿佛是从哪里拓下来的。

    是一个“祈”字。

    东方祈刚沐浴完跨出池子,却听屋顶有一声响动,像是有人踩在瓦片上的声音,动作不禁顿了顿。

    小九神色一凛,从腰间抽出一条鞭子来,像受到威胁的小狼,警惕着屏息四顾。

    衣袂翻飞,东方祈神情自若地披上了小九拿来的衣袍,然后看向窗外。

    影子一闪,一身夜行黑衣的黑衣女子从窗户里摔了进来,扑通一声正正好好落入池子里。

    溅了东方祈刚换好的袍子一身水。

    东方祈拳头硬了硬,到底还是忍住了。

    小九的鞭子却一下子就抽了过去,破空声凌冽。

    黑衣女子惊恐地喊道:“别——”兔子一样蹿出池子。

    只听一声惨叫,到底没躲过。

    这时另一个黑衣女子也从窗户里翻了进来,动作干净利落得多,看着地上浑身湿透嗷嗷乱叫的前一名女子,上前补了一脚,咬牙切齿道:“活该。”

    东方祈默默叹了口气。

    小九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收了鞭子,皱着眉头指着地上的人骂:“樊桑叶你嫌命长了就去跳湖,别来这里丢人现眼还添乱!”

    骂完还不解气,扬起手似是还想给一鞭子。

    另一黑衣女子到底不忍心,上前拦住了,求情道:“桑叶她也不是有心的,还请阿九弟弟饶过这一回。”

    小九瞪她一眼,连着一起骂:“管好你妹妹,樊桑木。殿下身边不是什么臭鱼烂虾都配待的。”

    东方祈看着两个女人被骂得抬不起头来,觉得好笑。这会儿终于看够了戏,出言安抚:“好了,小九。”

    小九顿时又变回方才温婉的模样,转头看见东方祈被水溅湿的衣袍,道:“我去替殿下再寻一身来。”转身出去了。

    地上的女人委屈,道:“我是来给殿下报信的呀……”

    樊桑木踢了她一脚,教训道:“站起来好好回话。”

    “在琉璃瓦上滑了一跤,扭到脚了,还有刚才那一鞭子,可疼了。殿下——”

    东方祈瞥了她一眼,道:“就这么说吧。”

    “嘿,还是殿下好。”樊桑叶毫无形象坐在地上,一开口就说个没完:“我就是想试试能不能绕过阿姐的火眼金睛,结果还是差了点儿功夫,被你当贼人追了半天……”

    “也怪屋顶的琉璃瓦又湿又滑,一不小心我就——”

    “桑木,把你妹妹毒哑了送去楼下劈柴。”

    樊桑叶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语速飞快:“宫中内侍局来了人,说陛下要她接殿下您进宫。来了有半个时辰了,现在还在皇女府里候着。殿下您看?”

章节目录

朕的皇后他又出征了[女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月岛葵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月岛葵并收藏朕的皇后他又出征了[女尊]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