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莉转身回到房间,塞利安遗憾地看着她,这是个灾难式的夜晚,死而复生的人早就没了做梦的权力,但在这样的故事背后总是需要有人承担黑暗里的幻想。

    他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如预料中的那样,塞利安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被吊在一个巨大狰狞的十字架,有无数张人类的手在拽着他的身体,动作极为色情地抚摸,像是要把触碰到的所有都往深渊里拖。

    他很少做这样带有特殊意味的梦,但就是无法反抗,大部分情况也都是伤得厉害,极度的无助。现实里他一直是个可以控制好生活细节的成年人,知道怎么杀死一些威胁安全的东西,但在这里,却软弱不堪。

    那些肆意妄为的手把他从十字架上拽了下来,在脏兮兮的地板上拖行了几百米,塞利安想着快点醒来,同时又被迫着以这种近乎受刑者的视角看周围的事物,那是人类最黏腻幻想中的景象。

    一片庞大无边的荆棘丛林,植物的藤蔓长进地面和墙里,就像血和污物渗透得太久了,已经没办法洗干净。

    这丛林的深处,无数个被挤压成小块的尸体堆积成山,像一颗颗未成熟的果实,仿如血管,形成废弃物和畸形生物般的网。

    空中悬浮着无以计数的人首,表情很灵动,这些打扮得精致夸张的脑袋遍布空间,口器开开合合,正讨论哪些实验品适合长久生存,哪些得丢进深层地狱,又有哪些没任何价值,得抹除了。

    在梦里这种将死般的体验中,塞利安忽然看到了一个很年轻的孩子,模样太熟悉了,她就藏在那堆丛林底下的缝隙里,一身的血,同样像个快死的人。

    他毫无方向地在周围摸索了下,运气不要太好,碰到把刀子——尽管破损了大半,但刃的那一端还很尖锐,并且都是血,也不知谁曾把它当作武器,但现在正好排上用场。

    塞利安吸了口气,用尽全力往那些拽着他拖行的手砍了几刀,掌骨瞬间碎开,一下子就斩断了筋脉和肌肉。

    那些恶心人的玩意立马散开,紧接着便往角落里退去,他翻了个身,转头去看那女孩,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想招呼对方赶紧跑过来。虽然这只是场梦,可他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得这样去做……但没过几秒,他才发现那孩子已经死了。

    下半身不翼而飞,内脏落得满地都是,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的痕迹,只不过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塞利安怔怔地看着,出于本能地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又摔倒,他扶着刀子想站起来,试了很多次都没成功。

    他感到很悲伤,同时觉得自己可能再也爬不起来了。

    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他所来的世界根本就没有希望,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下场。

    这时,塞利安又看到那些退进黑暗的东西重新爬了出来,就停在面前看着自己。

    他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再在这里死一次。

    所以他满脸空白的躺着,等那些怪物接近,像杀死这周遭已经离去的人那样杀了他,或者把他分而食之。

    他们的血和内脏会混合在一起,因为这就是这么一个荒唐的世界。无所不在的巨大人头看了过来,嘴里碎碎念着“看啊,新的外来物,又得交代在这了”,它们悬停在空中,交谈的内容只有人性最恶心的部分。() ()

    塞利安的噩梦总是这样的绝望。

    可过了很久,想象中的撕裂都没有发生。

    他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很轻,是孩子才有的那种小心翼翼。

    有个声音响了起来,她说:“是绮莉让你来的吗?”

    塞利安睁开眼,看了过去——对方就站在面前,穿着一套遍布血污的白裙,正歪着头看他。

    她四周散着那些怪手的残骸,不知发生了什么,此刻呈现出来的状态是干枯、毫无生机的,像是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似的。

    他盯着那张脸,试图辨认出是谁——结果显而易见,一个曾在梦里出现过的亡人,有一张几乎跟那位“好朋友”相同的脸,只是多出了孩子才有的好奇与倔强。

    “绮言?”塞利安说。

    那孩子朝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是每一个刚认识陌生人时的害羞面孔,她伸出手,轻声说道:“你来得太早了,记得替我向我姐问个好,新任管理员。”

    塞利安醒了过来。

    外面天色已亮,还有鸟叫声跟员工们走在过道外的闲谈,一切如此祥和,这建筑在尽力模仿人类该有的正常生活,真是不容易。

    这次醒来没有任何的负面作用,他茫然看向四周,有那么一刻不确定自己身在何方,好像还困在那梦里,从来都没能出来。

    过了两三分钟,大脑负责收集信息的那一部分总算反应过来,他现在在一个含有两种深度的地狱,在地狱影业的员工宿舍区……但感觉依旧有些恍惚,很遥远,好像真实的自己从来都没在这里过——他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大概从没醒来,一直被困在梦里,后面发生的事也都是幻想,或者早就死了。

    塞利安下了床,看了眼时间,才五点半,这时候醒来是怎么也睡不着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出去喝杯威士忌或者抽几支烟就能彻底恢复过来。

    他将衣服换好,推开门,发现客厅的灯一直亮着,绮莉正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档教育节目,主持人正分享自己的育儿知识,说如果孩子不听话的话可以把他们丢进铺满毒针的洗衣机里,只要转上几个小时,什么毛病都没了,他在家经常这么做。

    玩偶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往塞利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动作迅速地跑过去,才刚走到跟前就没绷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它跳起来,抓着他的手,哭哭啼啼地说自己以后绝对不拧虫婴脑袋玩了,也不欺负蜈蚣,它会做个听话的乖孩子,只希望他能别移情别恋。

    塞利安听得无比茫然,但还是搂着玩偶的肩膀,不停地说自己刚睡醒,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他安慰了好久,把它的眼泪擦干净,但越说对方哭得越起劲,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

    周围几个还在看电视的玩偶也受到情绪感染,也参与进来,一时间哀声四起,整得跟谁暴毙了似的。

    “昨天又梦了什么了。”绮莉不紧不慢地转过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恭喜啊,我们的怪物家庭又添了个新物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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