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疏夏回头时,一个少年着暗红的衣衫,独自站在树荫底下。

    这个宫里还有谁会唤君上叫姐姐呢。

    “萧唤羽?”

    和见到管寒照的第一面相同,萧疏夏轻轻唤他以确认。

    少年是萧疏夏的弟弟,是过继在母皇名下的皇子。

    因为一个女人的生育力量是有限的,有的女君主为了把更多身心集中在朝堂上,甚至选择不生育。

    当女皇无所出或者子嗣单薄时,会挑选母系一族的孩子,过继在女皇膝下抚养。

    根据萧疏夏的记忆,萧唤羽八岁进宫,住在承辉殿,一直很粘她。

    萧唤羽走近萧疏夏,“姐姐…,你……”

    萧唤羽眼光落在疏夏香肩之上,脖颈的侧后方。

    少年似乎颦起不语,手指去翻开那部分衣衫。

    萧疏夏感觉他的手指似乎在擦拭自己的皮肤,像怎么擦都擦不掉。

    “怎么了唤羽?”

    少年眼睛似乎焚烧破碎的冰晶,死寂的灰也有烫人的温度。

    盯着她好几秒,少年沉着脸紧紧闭上眼睛。

    “你骗我。”

    “你是不是在骗我?”

    萧疏夏不语,他睁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萧疏夏一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寒意。

    “姐姐身上的吻痕,不会是管主君留下的吧。”

    他说的没错,管寒照那日饮药发疯,在她身上留下诸多痕迹。

    萧疏夏才慌乱地拉高衣衫的边缘,去遮掩萧唤羽刚刚擦拭的地方。

    萧疏夏岔开话,“你回宫来,怎么没有跟姐姐说一声呢。”

    “姐姐若记挂我,自是不用说的。”

    萧疏夏在后期气息混乱,遂让这个弟弟,去江州找传闻中能医治她疾病的神医,让他去替她寻药。

    萧唤羽和萧疏夏自小一块长大,情比一般的姐弟更亲密。若他知道真实的萧疏夏已经不在了,会不会很难过。

    “姐姐还没回答我,姐姐是真的生病吗?为什么生病还要昭幸管主君?”

    “唤羽是不相信姐姐吗?”

    萧疏夏不过多解释,只是这样反问。“这病说来也怪,前阵子难受的不行,这阵子却觉得轻松多了。”

    萧唤羽忙说:“皇姐,我已经拿到配方了,为了保险起见,那医生也在我的殿里,他不肯出山,我便将他绑来了。”

    “我一那到配方就火速赶来找皇姐了。姐姐真的好多了吗,为什么,姐姐看起来神色有些疲惫恍惚,真的没有半句骗唤羽吗。”

    萧唤羽抬手想触碰萧疏夏的脸,萧疏夏微微一避,萧唤羽的神色和手一起停住了。

    疲惫还不是被管寒照和萧唤羽这一出出闹的,不省心。

    “我的病已经见好了,谢谢唤羽,只是最近因为一些事情劳心费神,没有睡好。”

    萧唤羽嘴角撇起:“那为何还有闲情与管家卑鄙小儿调情,最近的风闻我可都听见了”

    萧疏夏无奈自嘲:“你前脚方回宫,宫人们的口舌可真够快的。”

    萧唤羽轻缓:“臣弟虽不在京中,眼睛和耳朵,却无时不刻,都在姐姐身上。”

    萧疏夏无言以对,这个弟弟对萧疏夏确实非同一般。

    “姐姐,为何忽然临幸管寒照,如果姐姐现在说自己苦衷,臣弟一定会相信。”

    “寡人,确实是有苦衷,但是,唤儿还小,不用操心过多。”

    萧疏夏转了一圈。“你看,我已经没事了,恶疾散退,皆大欢喜。”

    萧唤羽来不及说什么,一把抱住她,仿佛怕她消失了一样。

    “姐姐开心就好,如果姐姐有什么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萧唤羽身上有股清冷的什么花的味道,幽幽的,令人沉醉。

    萧疏夏退出他的怀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不要在外边这么腻歪,还像小时一样,让宫人看见了岂不笑话咱俩。”

    萧唤羽眉峰寒意,“姐姐是君上,谁敢笑话君上。何况,唤羽已经不是小孩了,请姐姐不要一口一个不让我操心,这么生疏。”

    萧唤羽起疑,“姐姐......你,你怎么了。”

    萧疏夏知道以前的萧疏夏和他一同吃一同睡,一同长大,肯定不如现在这么生硬。

    现在的萧疏夏只是觉得,姐弟君臣间该有点礼节。

    何况自己并不是真的是他姐姐,只是知道萧疏夏的经历罢了。

    萧疏夏淡笑:“无事,明日请你来猗兰殿喝茶,半个月不见,咱们姐弟是该坐在一块,好好说说话。”

    趁这个机会也和这个弟弟再熟络熟络感情吧,看他对萧疏夏这么上心,应该日后还是能帮一帮她。

    萧唤羽挽住萧疏夏的手臂,“姐姐,该不会把我遣走了,复又回去芙蓉殿,找管寒照吧?”

    萧疏夏推了推他,“唤羽,你怎么还过问起寡人的侍臣来了。”

    作为女君主,和侍臣行夫妻之事乃是正常,若件件行踪都要与他回报,获他首肯,岂不是很怪?

    萧唤羽神色一些不自然,“臣弟只是好心提醒,如果姐姐还要回去找他,臣弟愿意像绑医生回宫给姐姐治病一样,把皇姐也绑回承辉殿,看看皇姐是不是神智还清醒。”

    萧疏夏哑然失笑:“唤羽似乎很在意管寒照?”

    萧唤羽微微抬起下巴:“自然,摄政王把持大权,他的儿子就应该被我们当成质子的,何必对他客气呢。”

    目前萧疏夏也不确定宫里有没有摄政王的眼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的直接,装势摸了摸他的头,却小声提醒:“下次不要这么说了。”

    萧唤羽神色又是一滞,仿佛戾气被温柔拂去,定定注视着她,萧疏夏收回双手。

    夜色如水。少年的身形清瘦,一墨玄色抹额间饰了一块麒麟玉,他的眼睛也如灵石一般神秀清澈。

    他笑起来真正如沐春风,“好。臣弟还是觉得,再次见到皇姐平安康健真好。”

    萧疏夏回到漪兰殿沐浴更衣,清亮的浴池水经过宫灯映射,柔柔地泛着波光。

    萧疏夏的头发一缕缕向上盘起,用几支檀黑色的简易的簪子挽住。

    浴池多溢水,池边的地砖也十分容易打滑,惜亭光着脚走在池边,持荷叶形状的水瓢,将舒缓疲劳的药水缓缓浇注在疏夏身上。

    “惜亭,你说。”

    “嗯。”

    “这世上恩将仇报之人甚多,到底有没有人,喜欢上对自己薄幸之人,待自己恶毒之人?”

    惜亭沉默许久,只缓缓浇注药汁,清苦的味道萦绕在一缕缕温热的烟雾里。

    “卑职想,也是有的吧。”

    萧疏夏抬起自己的指尖,欣赏上面新点的胭脂色。

    “那你觉得,管主君会是这样的人吗”

    惜亭:“怎样的人?”

    “管主君连心仪寡人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呵,寡人凭心而论,对他可丝毫也不怎样。”

    萧疏夏继续:“寡人在侍寝牌子里随便翻个小侍臣,都能使寡人欢喜,若旁人说这话,寡人相信。”

    惜亭静静:“管主君的心思令人难猜。”

    萧疏夏:“惜亭你也是惜字如金阿,在寡人面前不必惜言。”

    惜亭:“是。”

    萧疏夏回过头打量惜亭:你虽来寡人身边伺候比较晚,但是关于大殿下和寡人的事情,知道多少。”

    惜亭诚恳道:“宫人皆知大殿下和君上姐弟之情甚笃,青梅竹马,不是旁人可比。”

    萧疏夏轻轻凑近惜亭耳边:“和帝后大人相比如何?”

    惜亭立马低下了头。

    萧疏夏知道他性格谨慎不愿意妄议,道:“你只说出实话即可,实在无法评论,说出外人所见的景象,也可。”

    惜亭:“也有传言,君上立阁大人为后,是为求安心。君上和大殿下以往日日在一处玩乐,以至于冷落帝后。”

    萧疏夏不言,果然以前萧疏夏也是很宠爱这个弟弟的,怪不得方才萧唤羽的样子仿佛感觉她言行奇异,问她怎么了。

    药浴的作用使她浑身酥麻,仿佛舒散开了每一处经络。

    萧疏夏闭上眼,沉溺其中。

    感觉惜亭在帮忙擦拭她的脖颈,一下,又一下。

    是刚才唤羽说的吻痕吗?

    萧疏夏突然想起来这事。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姐姐身上这个痕迹好难洗,回头唤儿一定把管寒照千刀万剐了。”

    萧疏夏猛然睁开眼。

    “唤羽,你为什么能随意进寡人的寝殿。”

    “姐姐。”

    “皇姐有什么困惑心事,大可以问唤羽,何必为难惜亭这样的下人呢。”

    萧唤羽举臂轻掷,替姐姐淋浴的荷叶水瓢啪一声,“咚”得一声落在水池中央水面上。

    “惜亭呢。”萧疏夏警觉起来。

    “我让惜亭去给姐姐拿水果”萧唤羽轻巧笑着。

    萧唤羽纤长的睫毛映在他柔嫩如玉的面上,眼神深邃如夜,荡漾着美丽无双的笑容。

    “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在发抖。”

    萧疏夏用双臂将水中的鲜红花瓣聚拢过来,好掩住水波下面自己的裸体。

    “姐姐什么时候这么依赖一个下人,姐姐以前最依赖的可是我。”

    “唤羽!”

    萧疏夏有些怒气,“寡人虽然宠爱你这个弟弟,但也要有些分寸。夜闯君上寝宫,寡人完全可以治你的罪!”

    萧唤羽的眉眼被揉皱。

    “治罪?”

    “君上姐姐可从未对臣弟说过治罪二字。”

    萧唤羽仿佛在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喃喃说:

    “唤儿只是担心姐姐,连夜把医生的方子照样煎出来,给姐姐送来。”

    萧疏夏见到他眼中破碎之意,说:“为什么把下人都遣走了,你把我衣服拿过来。”

    萧唤羽见她怒气反消了两分,将自己身上的夜行披风卸下来遮在她身上。

    “臣弟只是不喜欢他们。”

    “不喜欢谁?”

    “不喜欢,每一个能轻而易举见到姐姐,甚至看见姐姐香玉肌肤的男人。”

    “……”

    “唤儿。”

    “下次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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