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见了希玛。

    他稳坐办公椅沉迷罪名的交易,无休止的邮件弹窗几乎要淹没我,我不解他死了我怎么还要工作,扬手把文件一推——

    推不动?

    我的挣扎并未改变现况,而后脑却在此刻遭受重击。

    “啪”

    熟悉的天花板。是做梦。

    我在晕眩中试图理解现况,最后勉强接受自己因疲惫过度而靠着墙睡死、并被昨天那个孩子五花大绑拖出卧室的事实。

    事实证明对孩子的心软就是对自己的折磨。

    初醒时因着昨天的过度疲惫,头疼的厉害,我借着说话的功夫调整精神:“等等,磕到头了。你霸占我朋友的房子还要把我捆起来?”

    “这是我租来的房子,你撬开了门锁,强闯了属于我的民宅,我现在就要将你押送到警局!”

    ……堂堂六处搞经济的特工已经沦落到要把这么破的房子租出去维生的程度了吗?可是这屋子里头不是部署了连接内部网的情报机,他甚至把27位密码用便利贴贴在旁边……[1]。

    我开始怀疑我还在梦里。

    还有,这孩子说话,通用语的语法可真够冗长的……

    不像是本地人。

    “你在外头租房子,有经过监护人的同意吗?去警局的话,不打自招违规租房?”

    他像是被戳中痛脚,却又很快装作优势在他的样子虚张声势,勒紧绳索反问我:“既然你前来此地是为了寻找你的朋友,那你朋友的名字是什么?”

    我想了想他让我称呼他的名字:“哈米尔。”

    孩子将绳索尾部打了个死结,而此刻垃圾车正向着楼栋的方向驶来,窗口恰在垃圾车的途经点,看样子他是想把我当成空投包丢进垃圾车里。

    不是这个吗。

    双脚蹬地空翻挣脱他的控制,而在滞空之时,我利用吊顶风扇的扇叶割断绳索,双腿架在他的脖子上,将他头朝下按在了地板上。

    此时,被切断的绳索片段才纷纷扬扬落在地面。

    处境交换。

    无需用念,杀鸡焉用牛刀?这只是个比我矮小半个头的孩子。如果可以,我并不想下死手。

    他仍在挣扎,于是我将更多的力道压在他身上。

    还好昨天伊路米为了让我汇款,接回了那只脱臼的手。指尖发力,压在他颈动脉旁:“我无需对你自证,我要住在这里,请你离开。”

    “但是我拒绝!这是我自己通过正当途径租来的房子!”

    “钱我可以让租房给你的老家伙退给你。”

    “没有你这样强买强卖的道理,我的租房合同要到两个月后才会到期,如果你想要续租的话麻烦你和房东联系好了!你没有叫我强行离开的权力,我也不想留你在此,请你离开!”

    话好多。

    “我可以再给你出一样的价格。”

    “我有我自己的原则,也请你不要再用武力方式胁迫我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

    孩子说话时,他的躯干与四肢始终保持紧绷,随时寻找可以反击的时机。以至绳索磨破他颈部脆弱的表皮,他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件普通破旧的房子。一个在我手下无还手之力的孩子,威逼、利诱,都不行,为什么?分明看起来不是条件优渥的孩子,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身手也可以称得上是不错。

    偏偏是这里。

    再加上他的口音,裹臭脚似的通用语,没有监护人的看管……

    在这个世界上,孤儿的身份可以被利用来做很多事,他们没有亲人,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而孩子的外表又会在无疑之间降低所有人的警惕心——

    他不会是个小间谍吧。

    哈米尔这家伙可真是擅长引狼入室。要是让这小子跑了或者传递出什么情报出去,那可有他一顿受的了。

    不需要考虑什么旁的,他是我的朋友,我曾经的……资助人。我理应帮他擦这趟屁股。

    最好是,抓个现行。

    我叹了口气,起身坐到沙发上。他立即冲至安全距离,两把木鞘刀横抵胸前,防备满满的样子。

    我小心撸起盖住手指的袖管,朝他展示昨晚被伊路米荼毒的右手手腕,大概是腕骨粉碎性骨折。

    “身上还有很多类似的伤口,你要看吗?”

    他不搭我的话。

    我将原本撸起的袖口放回。“……本来不想这样的。和你说实话吧,我是实在受不了上司的霸凌,所以翘班逃走了,上头有人想抓我,这边人口成分复杂,地形隐蔽,又是远离中心城市,是我能找到的最适合的避难点了。我与你的房东确实认识,你向他报‘莉莉’这个名字,他就知道。昨晚我身受重伤,用地垫下面的钥匙打不开门锁,只能撬开。醒来后又发现自己被绑,一时冲动向你动手,不好意思。”

    “如果你还是想要留在这里的话,我不同意。第一,从我的角度,我无法核实你说的话是否为真,你完全可以借用‘莉莉’的身份来骗取他人信任;第二,你身受重伤,说明现在正在受人追杀,原因尚且不明确,我不会引火上身。”

    这孩子,警惕心不是一般的强。逻辑十足,怕是在村里头没人能吵得赢他的类型。

    “你知道在米盖多谢联合国,根据儿童保护法,离家出走的孩子,以及失去父母的孩子会被怎么处理吗?我想走,你拦不住我,大不了去警局说捡到该送往福利院的孩子好了。”

    他在动摇,这恰证明我对他孤儿的身份推断正确。而他的举止,也愈发可疑。

    我再次重申,“至于身份,我也说了,无需向你自证。我的诉求只是想留下,至于是否与你同住,无所谓。如果你想留在这里,我也可以担任你临时的‘监护人’,前提是你不要向他人暴露我的实际情况。”

    兴许是我们方才的打闹动静太大,矮楼隔音效果不佳,楼下有人来敲门,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先一步开口:“没事,只是弟弟有些调皮,打一顿就没事了!”

    孩子咬咬嘴唇配合我的表演:“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我朝他动动嘴唇,问他名字。他小声回复我:“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下次不要再犯了!”

    “是——”

    楼道的脚步声掺杂咒骂,渐行渐远了。

    我问他租金是多少,从钱包里掏出一半多的现金递给他。

    多出的部分他退回,我皱着眉头说:“只是想让你帮我买一下药,我出门不太方便。麻烦你啦,因为真的很痛,实在是等不了了。”

    说完,我直接仰身躺倒,缩在沙发里头不想动弹了,“你刚刚捆我的时候,肯定又磕到了吧?”

    他背着身说了声抱歉,出门了。

    确认他走远,我走回卧室,打开书桌下的柜门。情报机表面略覆薄灰,看上去与柜内的其他东西一致,便利贴也还在原位。而上一次我偷用情报机时,夹在边缘的发丝,不见了。

    酷拉皮卡腿脚勤快,又或者是担心我跑路去找警察,他很快就回来了。

    我所出的钱只能带回些廉价的药,也都是以前受伤了用惯的几样。他好心,还给我捎带了止痛药。只不过因为这些药物便宜,因而他们往往附带了一些副作用,例如嗜睡,没有食欲。这些副作用在购买的时候负责的医师必会叮嘱购买方。

    只不过对我而言,以前吃得太多,抗药性逐渐就有了,所谓副作用也不算什么。

    简单做好包扎和处理,服了药,我在沙发上躺尸。

    “我就睡沙发好了,以前上班的时候,中午都是这样过的。我不犯你,你也别来犯我就成。”

    他或是在房间内闭门不出,或是在外头撒野老半天不回来,要么就是带了一堆的书回来,我都懒得管,趁着躺尸的时候冥想,到了晚上才敢把「绝」撤下,偷偷练习基本功。

    酷拉皮卡尽管不知道念,却对我的「绝」颇有微词,说我在沙发上神出鬼没。我反骂回去,说等他长大了就知道做一个公司里谁都看不见的边缘人有多幸福。

    第三天的时候,我收到了伊路米寄送来的ID卡。就在当晚,我听到了柜门打开的声音。

    是时候收网了。

    27位密码被无误地键入,又等了片刻,键盘在短暂输入敲击后回归沉寂。

    在搜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好奇,我推开了卧室的门。

    月色太浓,我的影子被拖成长长的一道,落在身后。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丝毫没有顾及其他任何的事情。

    直到我的影子与他的影子合二为一,我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屏幕的搜索栏赫然写着“幻影旅团”几个大字,而微微反光的屏幕,倒映着我探寻的目光与他赤红的双眼,仿佛整片月色都被这样绚烂的颜色晕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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