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云山空流谷群峰环绕，聚风聚音。四月里本本该是鸟语花香，春色宜人的时候，可惜骂阵声此起彼伏不堪入耳，两边人马越骂越来劲，谁也不服输，骂到天黑才慢慢消停了下来。
韩宗耀打马回来，接过何飞递来的水一顿猛灌，水囊空了才一抹嘴，“这济阳公余敬恩挺沉得住气啊！骂这么半天都没反应？心虚？怕了咱了？还是憋什么大招呢？”
萧弘扔了条手巾给他，“别给他们憋大招的机会，等天一黑透，今晚咱们好好熬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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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乐郊一时大意被尹子清的人绑了，塞进马车一路送到了济阳公余敬恩手中，沈行谨不是被捆在马车上，就是被捆在军帐里。虽然没人虐待他，但也没人伺候他。整体保持在了一个虽然死不了，但也活不好的状态。就这样好几天下来，人虽然还是挺富态的，但比之前可是瘦了不少。余敬恩的人可能是不想他知道自己具体在哪，一直蒙着他的眼睛。眼前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往往听觉会变得更加敏锐。听着外面骂阵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也跟着在心里默默把尹子清和余敬恩统统臭骂了七八百遍。就在他越骂越气，气得都饿了的时候，外面的骂阵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平静却没有持续多久，没一会儿，只听尖锐刺耳的嗡鸣响彻了山谷。空流谷里聚音，飘荡的回音令人很难判断鸣镝声的来处，紧接着马蹄声相继而来。帐外一通兵荒马乱，有人高喊：“是玄水铁骑！镇北军袭营啦！！”
沈行谨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把拽出了军帐。
余敬恩行军途中已经吃过了玄水铁骑的亏，兵马都被折腾得不轻，好不容易靠着他这张肉票摆脱了骑兵袭扰，一遇奇袭，当然要把他再扯出来亮亮。果然，沈行谨一被带出来，玄水铁骑有所顾忌，杀到近处，放了几箭就又飞驰而去了。
余敬恩担心玄水铁骑卷土重来，命营中严密戒备。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又有鸣镝声传来，韩宗烈一马当先，带着玄水铁骑又杀了回来。
就这样，从天黑以后，鸣镝声个把时辰就响起一次。玄水铁骑杀来一次，沈行谨就被扯出来一次，然后再扔回去，然后再扯出来，然后再扔回去……如此这般，反复循环，估摸闹了一整夜天都快亮了，沈行谨被折腾得快要吐了，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一声，“别折腾了，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周遭一片安静，闹到这时候，是个人都要扛不住了，根本没人理他。
沈行谨正琢磨着可别再来了，就听军帐外忽然传来几声惨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广宁王袭营啦！！”
刀剑相击的脆响和喊杀声随即响成了一片。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怎么没有鸣镝？！”
一个北地口音的汉子粗声粗气地“叱”了一声，“都奇袭了，还真给你预报啊？”
又是几声惨叫接踵而来，军帐被利刃挑开，发出“嗤喇”一声。沈行谨听到有马蹄声来到近前，似乎有人策马进帐。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魏王世子沈行谨？”
他下意识抬头朝向声音来处，还未应答就被一把拎上了马背。沈行谨大惊之下险些背过气去。不管是以他的身材，还是以他的身份，这辈子他都没被人这样拎起来过。
被那人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按在马背上一路疾驰，沈行谨感觉自己五脏六腑要被颠出来了，好不容易挣扎着扯掉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却也只看得到地面和马蹄。又跑了一会儿，马上的骑士忽然拉了一下缰绳，马慢了下来。
沈行谨终于能挺起身看看周围。一望之下觉得既不像是甩掉了追兵，也不像是有大军接应，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就听刚刚那个声音从容说道：“我们慢一点，不然济阳公就追不上来了。”
沈行谨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拿我做饵？！”
那人笑了一下，“我和你一起。”
沈行谨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妹妹那个“解还乱，理不清。”
空流谷中夜间常有浓雾。萧弘趁着夜深雾重带兵偷袭，不光劫走了沈行谨，还趁乱一把火烧了敌军的粮草，目的就是诱余敬恩来追。山谷之中道路曲折狭长，他早已命人探好了路，只等济阳公追来，就可以一边以主力正面迎敌，另一边由韩宗烈、韩宗耀兄弟俩带兵迂回，从敌军后方突袭，乱其阵角，令其首尾难顾，溃不成军。
诱敌之计虽说冒了些风险，却也是如今唯一一个能在救出沈行谨的同时尽快制胜的法子。
没想到妹妹这个“解还乱，理不清。”还真来救他，沈行谨本来还挺感动，可惜没一会儿功夫就发现自己被当成了诱饵。心里一下子又七上八下的像是揣了兔子。
身后马蹄声渐近，又是一路疾驰，沈行谨趴在马上觉得自己真的要吐了。马终于停了下来。萧弘将沈行谨拎下了马背，交给几个镇北军将士好生护着。也顾不上与他交谈，转身就准备应敌。
济阳公余敬恩率兵一路追来，眼看就要追上，山谷两旁忽然响起了弓弦声。一瞬间四周火把燃起，谷中被照得灯火通明好似白日。埋伏在两侧的车弩阵轮番急射，弩箭顷刻间如雨般飞射而来。济阳公的人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追在前面的精锐首当其冲，一时间死伤惨重，被迫向后退去。他们一退，镇北军主力大军紧跟着就以雁阵向前逼近。
没了粮草又没了肉票，余敬恩心知此时若退就再无胜算了，干脆破釜沉舟，大声吼道：“后退者斩！”
副将陈术急忙问：“将军，我们怎么办？”
余敬恩犹自镇定，“不要乱，咱们正面迎敌。车弩箭阵不便移动，冲过射程范围就发挥不了威力了。”随后他大喝一声，“盾！”
立时便有一队军士冒着箭雨，持大盾上前，结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盾墙，继续向前推进。其他人马借着盾阵掩护，紧随其后，很快就冲过了车弩射程。
齐怀安喊道，“将军，盾阵！”
萧弘抬手示意。埋伏在山崖高处的将士们立刻抛下了滚木和流火雷。山谷里火光闪现，爆炸声四起。敌军的盾阵出现了无数个缺口，却又被后面的士兵顶上，再次聚拢起来。
萧弘心知必须破了济阳公的盾阵，向齐怀安示意了一下，两人跨上战马，各率一队铁骑，向敌军盾阵冲去。盾阵挡得住箭矢，却挡不住手持长枪马槊的骑兵。玄水铁骑势若破竹，几番冲杀下来，济阳公的盾阵已经四分五裂。
济阳公怒不可遏，示意身旁副将，“绊马！”
萧弘忽听几声巨响，随后是无数铁器在身边重重落地的声音。他挥起长槊斩落了几枚。借着火光看去，叛军竟以投石机抛洒了大量绊马钉。
余敬恩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比起达钽人，更有一种不一样的难缠。
眼见巨变突生，齐怀安立刻带着周围的将士们往萧弘身边赶去。他的马踩中了一枚绊马钉，长嘶一声侧倒下来。好在他反映迅速，翻身跃起，没有摔下马背。
萧弘喊了一声，“下马！” 率先下马，握紧长槊，带着将士们向敌军冲杀而去。齐怀安快步跟上，紧随其后。余敬恩见他们中招下马，立刻领兵迎了上来，意图靠兵力优势让他们有来无回。
多年来不停与达钽人交战，镇北军将士们在沙场上磨砺出的战力不可小觑，胜在身经百战配合默契。余敬恩虽兵力更盛，但是山谷狭窄，施展不开，一时之间奈何不了他们。
齐怀安杀出一条血路，向萧弘的位置靠了过去。离得近了，他喊了声“将军！” 萧弘回身对他一点头。两人配合，硬是在混战中持续突进，逐渐接近了余敬恩的车驾。余敬恩见了，示意手下递上强弓，弯弓搭箭，瞄准了战阵中的两人。
厮杀之中羽箭忽至，挟着呼啸风声穿透了齐怀安左臂的甲片，把他带的跄踉了一步。分神间身后一柄马刀从侧面劈砍过来。
萧弘听到怀安一声闷哼，转头便看到了他身后的刀锋。眼见他要躲闪不及，萧弘下意识猛推一把，把他推开。自己想要侧身避过，却是来不及了。
若在平时，这一刀他应该是可以躲开的。然而左眼失明加上光线昏暗，他对距离的判断大不如前，加上落雁滩遇袭之后身体本就还未完全恢复，反应也比往日慢了一分，长刀冲着肋下直劈过来，带出一条长长的血口，他向后退了两步，才将将稳住身形。
“哥！”齐怀安见萧弘为救自己受伤，目眦欲裂，顾不得手臂的伤，长枪一横挑开敌将。
“没事，别分心！”萧弘用槊撑住身体，无暇顾及伤势便继续投入了混战。温暖湿热的血液自肋下的伤口渗出，很快浸透了里衣。战场上瞬息万变不容分神，宗烈、宗耀的兵马马上就会赶到敌后，当下必须撑住。
山谷里喊杀声不断，兵铁相击的声响震耳欲聋，到处都是浓重的血腥气味。沈行谨被镇北军近卫营的将士们护在身后，看到阵中齐怀安和萧弘相继受伤，心中也跟着一紧。
战斗仍在继续，沙场上的镇北军像是悍勇无匹的狼群。萧弘似乎没有被伤势影响，依旧冲杀在阵前。
余敬恩正欲搭弓再射，喊杀声忽然从他身后传来。韩宗烈、韩宗耀带兵迂回，杀到了敌军后方。山谷狭窄，济阳公的大军难以调转，首尾难顾，被镇北军的刀车与流火雷杀伤无数。余敬恩掉转战车，冲去谷口方向。有军士匆匆来报，“将军，我们中计了！广宁王麾下副将韩宗烈、韩宗耀领兵从谷口外突袭，已经把我们合围了！”
余敬恩大惊失色，吼道：“不可能！跟我杀出去！！”他身边的人马早已乱了阵脚，见韩宗烈、韩宗耀率军来势汹汹，镇北军的玄甲隐于夜色之中，一时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竟无人敢上前冲锋。趁着叛军混乱之时，萧弘和齐怀安也已带兵杀到了近前。
成败已定，余敬恩一气之下独自驾战车出阵。萧弘喊了声“怀安！”，便与齐怀安一起，两人一左一右迎了上去。
萧弘看上去淡定自若，额上却已渗出冷汗。那一刀伤得远比看上去严重。伤口在厮杀中被不停撕扯，温热的血液缓慢而持续地顺着战甲和里衣流下来。大量失血让他有些昏沉了，连痛觉都不再灵敏，手中的长槊逐渐变得沉重。他心知要速战速决才行，表面上硬是强撑着不露丝毫破绽。
“驾！”余敬恩一声大喝，驾着战车冲杀过来，到了近处，借着战车的冲力猛地刺出手中长矛。
萧弘自马上后仰避过，齐怀安从另一侧一□□来。趁着余敬恩躲闪之机，萧弘拧腰发力，长槊上挑，蓄力一击，直刺入余敬恩的脖颈。长槊脱手的刹那，济阳公余敬恩的颈骨发出一声脆响，紧跟着狠狠摔下战车，落地几个翻滚，再无生机了。
玄甲颜色深，加上夜间昏暗，韩宗烈下马拾起萧弘的长槊，甩掉上面的血迹拿给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侧的战甲上满是鲜血。
“将军……”
萧弘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韩宗烈立刻会意。
齐怀安给他递了个眼色，“赶快回营。”
韩宗耀打马回来，接过何飞递来的水一顿猛灌，水囊空了才一抹嘴，“这济阳公余敬恩挺沉得住气啊！骂这么半天都没反应？心虚？怕了咱了？还是憋什么大招呢？”
萧弘扔了条手巾给他，“别给他们憋大招的机会，等天一黑透，今晚咱们好好熬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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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乐郊一时大意被尹子清的人绑了，塞进马车一路送到了济阳公余敬恩手中，沈行谨不是被捆在马车上，就是被捆在军帐里。虽然没人虐待他，但也没人伺候他。整体保持在了一个虽然死不了，但也活不好的状态。就这样好几天下来，人虽然还是挺富态的，但比之前可是瘦了不少。余敬恩的人可能是不想他知道自己具体在哪，一直蒙着他的眼睛。眼前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往往听觉会变得更加敏锐。听着外面骂阵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也跟着在心里默默把尹子清和余敬恩统统臭骂了七八百遍。就在他越骂越气，气得都饿了的时候，外面的骂阵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这平静却没有持续多久，没一会儿，只听尖锐刺耳的嗡鸣响彻了山谷。空流谷里聚音，飘荡的回音令人很难判断鸣镝声的来处，紧接着马蹄声相继而来。帐外一通兵荒马乱，有人高喊：“是玄水铁骑！镇北军袭营啦！！”
沈行谨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把拽出了军帐。
余敬恩行军途中已经吃过了玄水铁骑的亏，兵马都被折腾得不轻，好不容易靠着他这张肉票摆脱了骑兵袭扰，一遇奇袭，当然要把他再扯出来亮亮。果然，沈行谨一被带出来，玄水铁骑有所顾忌，杀到近处，放了几箭就又飞驰而去了。
余敬恩担心玄水铁骑卷土重来，命营中严密戒备。果不其然，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又有鸣镝声传来，韩宗烈一马当先，带着玄水铁骑又杀了回来。
就这样，从天黑以后，鸣镝声个把时辰就响起一次。玄水铁骑杀来一次，沈行谨就被扯出来一次，然后再扔回去，然后再扯出来，然后再扔回去……如此这般，反复循环，估摸闹了一整夜天都快亮了，沈行谨被折腾得快要吐了，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一声，“别折腾了，给我来个痛快的吧！”
周遭一片安静，闹到这时候，是个人都要扛不住了，根本没人理他。
沈行谨正琢磨着可别再来了，就听军帐外忽然传来几声惨叫和重物倒地的声音，有人扯着嗓子喊道：“广宁王袭营啦！！”
刀剑相击的脆响和喊杀声随即响成了一片。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怎么没有鸣镝？！”
一个北地口音的汉子粗声粗气地“叱”了一声，“都奇袭了，还真给你预报啊？”
又是几声惨叫接踵而来，军帐被利刃挑开，发出“嗤喇”一声。沈行谨听到有马蹄声来到近前，似乎有人策马进帐。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魏王世子沈行谨？”
他下意识抬头朝向声音来处，还未应答就被一把拎上了马背。沈行谨大惊之下险些背过气去。不管是以他的身材，还是以他的身份，这辈子他都没被人这样拎起来过。
被那人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按在马背上一路疾驰，沈行谨感觉自己五脏六腑要被颠出来了，好不容易挣扎着扯掉眼睛上蒙着的黑布，却也只看得到地面和马蹄。又跑了一会儿，马上的骑士忽然拉了一下缰绳，马慢了下来。
沈行谨终于能挺起身看看周围。一望之下觉得既不像是甩掉了追兵，也不像是有大军接应，忙问：“怎么了？怎么了？”
就听刚刚那个声音从容说道：“我们慢一点，不然济阳公就追不上来了。”
沈行谨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拿我做饵？！”
那人笑了一下，“我和你一起。”
沈行谨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妹妹那个“解还乱，理不清。”
空流谷中夜间常有浓雾。萧弘趁着夜深雾重带兵偷袭，不光劫走了沈行谨，还趁乱一把火烧了敌军的粮草，目的就是诱余敬恩来追。山谷之中道路曲折狭长，他早已命人探好了路，只等济阳公追来，就可以一边以主力正面迎敌，另一边由韩宗烈、韩宗耀兄弟俩带兵迂回，从敌军后方突袭，乱其阵角，令其首尾难顾，溃不成军。
诱敌之计虽说冒了些风险，却也是如今唯一一个能在救出沈行谨的同时尽快制胜的法子。
没想到妹妹这个“解还乱，理不清。”还真来救他，沈行谨本来还挺感动，可惜没一会儿功夫就发现自己被当成了诱饵。心里一下子又七上八下的像是揣了兔子。
身后马蹄声渐近，又是一路疾驰，沈行谨趴在马上觉得自己真的要吐了。马终于停了下来。萧弘将沈行谨拎下了马背，交给几个镇北军将士好生护着。也顾不上与他交谈，转身就准备应敌。
济阳公余敬恩率兵一路追来，眼看就要追上，山谷两旁忽然响起了弓弦声。一瞬间四周火把燃起，谷中被照得灯火通明好似白日。埋伏在两侧的车弩阵轮番急射，弩箭顷刻间如雨般飞射而来。济阳公的人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追在前面的精锐首当其冲，一时间死伤惨重，被迫向后退去。他们一退，镇北军主力大军紧跟着就以雁阵向前逼近。
没了粮草又没了肉票，余敬恩心知此时若退就再无胜算了，干脆破釜沉舟，大声吼道：“后退者斩！”
副将陈术急忙问：“将军，我们怎么办？”
余敬恩犹自镇定，“不要乱，咱们正面迎敌。车弩箭阵不便移动，冲过射程范围就发挥不了威力了。”随后他大喝一声，“盾！”
立时便有一队军士冒着箭雨，持大盾上前，结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盾墙，继续向前推进。其他人马借着盾阵掩护，紧随其后，很快就冲过了车弩射程。
齐怀安喊道，“将军，盾阵！”
萧弘抬手示意。埋伏在山崖高处的将士们立刻抛下了滚木和流火雷。山谷里火光闪现，爆炸声四起。敌军的盾阵出现了无数个缺口，却又被后面的士兵顶上，再次聚拢起来。
萧弘心知必须破了济阳公的盾阵，向齐怀安示意了一下，两人跨上战马，各率一队铁骑，向敌军盾阵冲去。盾阵挡得住箭矢，却挡不住手持长枪马槊的骑兵。玄水铁骑势若破竹，几番冲杀下来，济阳公的盾阵已经四分五裂。
济阳公怒不可遏，示意身旁副将，“绊马！”
萧弘忽听几声巨响，随后是无数铁器在身边重重落地的声音。他挥起长槊斩落了几枚。借着火光看去，叛军竟以投石机抛洒了大量绊马钉。
余敬恩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比起达钽人，更有一种不一样的难缠。
眼见巨变突生，齐怀安立刻带着周围的将士们往萧弘身边赶去。他的马踩中了一枚绊马钉，长嘶一声侧倒下来。好在他反映迅速，翻身跃起，没有摔下马背。
萧弘喊了一声，“下马！” 率先下马，握紧长槊，带着将士们向敌军冲杀而去。齐怀安快步跟上，紧随其后。余敬恩见他们中招下马，立刻领兵迎了上来，意图靠兵力优势让他们有来无回。
多年来不停与达钽人交战，镇北军将士们在沙场上磨砺出的战力不可小觑，胜在身经百战配合默契。余敬恩虽兵力更盛，但是山谷狭窄，施展不开，一时之间奈何不了他们。
齐怀安杀出一条血路，向萧弘的位置靠了过去。离得近了，他喊了声“将军！” 萧弘回身对他一点头。两人配合，硬是在混战中持续突进，逐渐接近了余敬恩的车驾。余敬恩见了，示意手下递上强弓，弯弓搭箭，瞄准了战阵中的两人。
厮杀之中羽箭忽至，挟着呼啸风声穿透了齐怀安左臂的甲片，把他带的跄踉了一步。分神间身后一柄马刀从侧面劈砍过来。
萧弘听到怀安一声闷哼，转头便看到了他身后的刀锋。眼见他要躲闪不及，萧弘下意识猛推一把，把他推开。自己想要侧身避过，却是来不及了。
若在平时，这一刀他应该是可以躲开的。然而左眼失明加上光线昏暗，他对距离的判断大不如前，加上落雁滩遇袭之后身体本就还未完全恢复，反应也比往日慢了一分，长刀冲着肋下直劈过来，带出一条长长的血口，他向后退了两步，才将将稳住身形。
“哥！”齐怀安见萧弘为救自己受伤，目眦欲裂，顾不得手臂的伤，长枪一横挑开敌将。
“没事，别分心！”萧弘用槊撑住身体，无暇顾及伤势便继续投入了混战。温暖湿热的血液自肋下的伤口渗出，很快浸透了里衣。战场上瞬息万变不容分神，宗烈、宗耀的兵马马上就会赶到敌后，当下必须撑住。
山谷里喊杀声不断，兵铁相击的声响震耳欲聋，到处都是浓重的血腥气味。沈行谨被镇北军近卫营的将士们护在身后，看到阵中齐怀安和萧弘相继受伤，心中也跟着一紧。
战斗仍在继续，沙场上的镇北军像是悍勇无匹的狼群。萧弘似乎没有被伤势影响，依旧冲杀在阵前。
余敬恩正欲搭弓再射，喊杀声忽然从他身后传来。韩宗烈、韩宗耀带兵迂回，杀到了敌军后方。山谷狭窄，济阳公的大军难以调转，首尾难顾，被镇北军的刀车与流火雷杀伤无数。余敬恩掉转战车，冲去谷口方向。有军士匆匆来报，“将军，我们中计了！广宁王麾下副将韩宗烈、韩宗耀领兵从谷口外突袭，已经把我们合围了！”
余敬恩大惊失色，吼道：“不可能！跟我杀出去！！”他身边的人马早已乱了阵脚，见韩宗烈、韩宗耀率军来势汹汹，镇北军的玄甲隐于夜色之中，一时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竟无人敢上前冲锋。趁着叛军混乱之时，萧弘和齐怀安也已带兵杀到了近前。
成败已定，余敬恩一气之下独自驾战车出阵。萧弘喊了声“怀安！”，便与齐怀安一起，两人一左一右迎了上去。
萧弘看上去淡定自若，额上却已渗出冷汗。那一刀伤得远比看上去严重。伤口在厮杀中被不停撕扯，温热的血液缓慢而持续地顺着战甲和里衣流下来。大量失血让他有些昏沉了，连痛觉都不再灵敏，手中的长槊逐渐变得沉重。他心知要速战速决才行，表面上硬是强撑着不露丝毫破绽。
“驾！”余敬恩一声大喝，驾着战车冲杀过来，到了近处，借着战车的冲力猛地刺出手中长矛。
萧弘自马上后仰避过，齐怀安从另一侧一□□来。趁着余敬恩躲闪之机，萧弘拧腰发力，长槊上挑，蓄力一击，直刺入余敬恩的脖颈。长槊脱手的刹那，济阳公余敬恩的颈骨发出一声脆响，紧跟着狠狠摔下战车，落地几个翻滚，再无生机了。
玄甲颜色深，加上夜间昏暗，韩宗烈下马拾起萧弘的长槊，甩掉上面的血迹拿给他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侧的战甲上满是鲜血。
“将军……”
萧弘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韩宗烈立刻会意。
齐怀安给他递了个眼色，“赶快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