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数开门被一束花怼脸的时候是懵的。
她盯着眼前偌大的花看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抬头。
宁淮站在门口，捧着花，颇有些尴尬。
他开始后悔听从了韩峤的建议，从连青数的表情来看，她没有丝毫惊喜，反而像受到惊吓。
宁淮后悔不已，他就觉得，送一捧花是有些奇怪。
“额，小瑰说，要我帮她买一束花送给你，慰问。”
“小瑰？慰问？”
“嗯。”他面不改色地扯谎，轻声咳了咳：“那个，我能进去吗？”
“哦哦。”连青数赶紧让开：“进。”
宁淮把花和一大篮子水果放到一边，看了眼她包着纱布的右手，干脆问了厨房在哪里，帮她把水果洗出来。
连青数端着受伤的右手站在旁边看他洗水果，时不时捡起一颗刚洗干净的提子往嘴里塞，一侧腮帮子鼓起一个会移动的小包：“小瑰还好吗？”
“嗯，没什么事了。”宁淮洗干净哈密瓜，削皮，切成小块。从他的刀工看得出来确实是经常拿刀的人，稳，准，且精细。
连青数欣赏着大小几近一致的一盘哈密瓜，挑了最中间的一块放进嘴里：“好甜。”
“是吗，这个水果店还是韩峤推荐的。”和那家花店开在一条街上。
“韩峤，他为什么总和警察一起出现，他是做什么的？”
“他呀，自己做点小生意。他父亲是警局的，从小在警务系统里混，上下都熟。”
“原来如此，我就说他看起来也不像警察，倒是更像警察的线人。”
“头一回听这种说法，怎么这么说？”
“他总是跟警察混迹在一起，但丝毫没有警察的气质。”连青数耸肩。
宁淮笑不可支：“这话以前韩叔叔也说过，说他明明从小就跟警察在一起长大，怎么往那一站还跟个混子似的。”
连青数点头称赞：“果然还是亲爹直白。”
宁淮洗好水果，擦干手，看她腮帮子鼓得跟小松鼠一样，忍不住笑：“本来还担心你一个人待着会不会情绪不好，但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连青数一愣。
所以，他其实是特地来看自己的吗？
“张燮交代了所有事情，他被定罪是必然的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危险了。”宁淮说这话的时候，像在陈述事实，但更像是在承诺。
连青数缓缓笑起来：“嗯。”
因为伤的是右手，连青数也没法开展工作，干脆请了一周假，也借着这个时间参加了几场面试。
过完年，很多人辞职，空缺出来一些岗位，是求职的好时机。
事实上，她在年前就开始投简历，在招聘软件上和招聘方联系了，约在年后面试。不知道是就业市场好了一点，还是她今年运气不错，竟真的遇到两三家各方面都还算合适的。
请假在家这几天，宁淮专门请了人上门给她做饭，如果他下班早，也会从外面打包饭菜和水果送到连青数家。
赵晓宇调侃说：“托你的福，这几天我吃得可太好了。”
她问：“你和宁淮就这层窗户纸了吧，什么时候捅破？就他最近这样子，你可不能再骗自己说他对谁这都这样了吧。”
连青数囫囵着：“不知道。”
赵晓宇：“啧啧。”
连青数手臂上的伤口是去宁安医院拆线的。
伤口看起来还有些狰狞。
连青数问：“会留疤吗？”
这样的伤口，很难说能完全不留疤。但宁淮竟然有了一丝迟疑，他没办法像对待其他病人一样，跟连青数直白说“会”。女孩子都爱美，他怕这样说她会难过。
连青数看出了宁淮片刻的迟疑，她倒是豁达，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看来是会。”
宁淮唇角绷紧：“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如果那天我去了酒吧，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又是因为小瑰的事情受伤……”
“宁淮。”连青数打断他，歪头不解地看向他：“你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自责？怎么什么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明明是张燮的过错，搞得像是你是罪犯了一样。”
宁淮皱着眉。
连青数活动了下拆完线的手臂，感觉没有任何不适，然后靠近宁淮，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好了，宁医生，别皱着眉了。我和小瑰不是都没事吗。尤其是我，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
“现在没有完全的疤痕修复手术。”宁淮抬眸，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没有就没有呗。”连青数不以为意：“我就是随口一问，有个疤不是很正常，我不在意的。”
宁淮叹气。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跟连青数说：“对了，我家里人听说了这件事，想邀请你一起吃个饭，当面感谢你。”
“哈？”
连青数听到这话，笑容一秒消失，如临大敌般后退一步，脸皱成一团：“不要了吧，好尴尬，我应付不来这种场合的，我可以拒绝吗？”
那个画面想想都难受。
宁淮失笑：“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连律师，怕饭局啊？”
“哎呀，就是因为这种事和长辈吃饭，你懂的。而且，不要搞得这么隆重。帮我谢过叔叔阿姨的好意，见面吃饭就算了。”
宁淮无奈：“行吧，我会跟他们说的。”
说着，他起身拿外套：“那我代他们请你吃饭吧。”
“这个可以呀。”
“想吃什么？”
“饺子。”
“行。”
工作日。
“嗯？对方公司说不给钱了？”连青数左手端着白开水，右手拿着手机，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匆匆从饮水机旁边走回工位，坐下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没有书面续约合同？”
“是啊，但是这半年来我们一直给他们干活啊，营销、策划、推广……”电话那头多少有点暴躁，连青数一边“嗯嗯嗯”地安抚，一边问：“那他们这半年给你们支付过营销策划费吗？”
“七月还给过一次，后来就再没给过了。”
连青数看了眼表，临近下班时间。
她和宁淮约好了今天一起去看电影。
连青数把提早准备的化妆品从背包里拿出来，还在跟电话那边沟通：“那说明对方公司之前是愿意认可合同续约的，有说他们为什么后来不支付了吗？”
“嗐，那边的说辞是我们后来没签书面的合同，但听说是他们领导换人了，新领导已经联系了另外一家营销公司，不打算继续跟我们合作了。”
连青数：“……”
是听了都觉得晦气的程度，连青数从抽屉里找镜子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她想起来宁安医院的曾曲。
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幕交易。
她这个客户公司也是倒霉。
“连律师，你说我们怎么解决好啊？这钱不能打水漂了啊。”
“先把你们之前签的原合同发给我吧，然后我们商量一下是先出个律师函还是先跟对方公司沟通一下情况。就您目前描述给我情况啊，如果您那边之前履约合法合约的话，这个钱是不大可能打水漂的。”
“行行行，那我们先把合同发您，能出律师函当然最好。”
客户总是喜欢把律师函当批量文件来发。
连青数也只能一边点头一边应承：“行，那您发过来材料之后我们明天再商量怎么出文件。”
“好好好，辛苦你了哈。”
连青数挂断电话长呼一口气，撕开隐形眼镜盒子，对着小镜子把眼镜扣进眼里，眨眨眼。然后拍一层粉底，刷睫毛，涂口红，一条龙火速上妆。
旁边的同事半张着嘴惊讶看她操作：“晚上有约啊？”
连青数侧着头把耳环扣上，举着小镜子欣赏了一把成果：“嗯。”
“呦，男朋友？”
“不是啦。”连青数起身穿外套。
然后风也似的跑了出去。
冬季的白日短暂，这个时间的太阳刚刚落山，淡淡的深蓝晕染夜空，笼下一层静谧的寒意。吹在耳边的细风像冻结的冰碴，响着清脆的哗哗声，细碎又冰凉。
刚走出大楼，连青数就赶紧把棉袄拉练拉到头。
她刚刚收到宁淮的微信，说他到他们楼下了，可找了一圈没看到人，正要发消息呢，头顶罩下一片阴影：“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戴围巾？”
一边说，一边摘下他自己的围巾围在了她脖子上。
临到嘴边那句“围巾在我包里”，在连青数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宁淮时，被吞进了嘴里。
她张了张嘴，最后说：“我……忘了。”
宁淮弯腰给她将围巾系好，近在鼻息的羊毛编织物散发着属于宁淮的干干净净的味道。
“走吧。”他说。
即使不下雪，冬天也有种神秘力量似的，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安静。比如此刻，只有旁边人的脚步声，虽然那脚步声极轻。
这条路连青数自己走过无数次，这还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走。
宁淮低头看到她一直笑着，问道：“怎么这么开心？”
“啊。”连青数仰头笑眯眯道：“我收到新的工作OFFER了，下个月入职。”
宁淮偶尔听她提起过现在这家律所的种种奇葩之处，早便知道她开始找新的工作，没想到这次这么快就找到了。
“看起来很满意？”
“嗯，面试体验感非常好，而且老板和同事都是女生。”
“那提前祝贺你找到新工作？”
“好啊！”连青数开心地原地跳了两步。
宁淮伸手捏了捏她帽子顶上的毛线球，同样笑了起来。
宁淮没有开车，因为从连青数律所到商城的这段路总是寸步难行的堵。所以他们商议之下决定坐地铁前去，以免赶不上电影开场时间。
不过下午五六点的地铁站，也同样人潮汹涌，比肩接踵。
两个人等到第二趟的时候挤上了地铁，被后面的人群推搡着往里进，可供人站立的空间急速缩小，不知道是哪个大哥背着沉重的背包撞倒连青数，她下意识躲，身体歪到一边，宁淮伸手从后面扶她：“小心。”
就这么一个瞬间，两侧的人挤过来，连青数莫名其妙就被挤到了宁淮的正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个拳头。她刚想向后退一点，拉开和宁淮的距离，那个背包的大哥又被挤过来，直接把连青数正面撞进了宁淮怀里。
于是姿势就变成了，宁淮一只手扶在她身后，她脸贴在宁淮胸前的毛衣上，好像在拥抱一样。
连青数：“……”
她想站直离宁淮远一点，但脚下没有供她借力的空间。
在摇摇晃晃的地铁上，她无处着力，甚至站不稳。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地铁能这么晃。
突然间，她感觉到宁淮的手腕向下转了少许，他整只手覆到她的腰背上，她听到他说：“抓紧我。”
她抓住宁淮的外套，终于站稳。
算了。
她自暴自弃地想。
于是额头抵着宁淮的胸口，手里攥着他的衣服，以一个十分亲密的姿势站在晃晃荡荡的地铁里。
连青数几乎能听到宁淮的心跳声。
也或许是她自己的。
脸埋进他的毛衣里的那一刻，好像戴上了降噪耳机，世界倏然安静。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可能是由于柔软的毛线织料，可能是由于她已经不知不觉熟悉的气味，可能是因为这个“被迫”的怀抱稳固而温暖。
她甚至发现，自己在贪恋这种极具安全感的怀抱。
这一刻，连青数再清晰无比地意识到，她是喜欢宁淮的。
不是那种涓涓细流般，搬一块名为“理智”的巨石就能阻断的喜欢，而是如江海般浪涛汹涌，她再也无法凭借“客观理性”去控制的感情。
抵着宁淮的毛衣，连青数默默地想，这一次，她要往前走了。
晓宇说得对，她应该大胆一点。
听着耳边播报的声音，连青数仰头问宁淮：“下一站到站了？”
宁淮没听清，低头询问：“嗯？什么？”
他的脸倏然放大，距离自己大概只有一只手的距离。
连青数内心的波涛汹涌还未平息，又掀起一个浪潮，她顿了顿才问：“下站该下车了是吗？”
宁淮好像笑了一下，她没听清，只听见他准确地回复：“嗯。”
宁淮低头看着怀里的连青数，忍住嘴角隐隐露出的笑意。
她脸颊通红，甚至耳廓都染着红晕。
“怪可爱的。”他想。
车一到站，连青数赶紧松开宁淮，随着人流走出地铁，憋闷的热气瞬间消散，凉风窜进咽喉，终于冷静了一点。
她拿出手机开导航，原地四十五度，对宁淮说：“直行。”
宁淮笑了，先她一步往前走：“我认路。”
连青数：“……”
那你不早说？
连青数赶紧跟上去，同他争论：“那你刚刚看我开导航为什么不说你认路？”
“看你挺认真地不想打扰你。”
“骗子！”
走进电影院取完票，宁淮和连青数走到柜台前，宁淮问：“想吃什么？爆米花？”
“薯条吧，再要一杯热的柠檬红茶。你呢？”
宁淮抬头跟前台服务生说：“一袋薯条，两杯热柠檬红茶。”然后手机扫码付款。
服务生盛满薯条，连青数直接接过去，宁淮拎着装柠檬茶的袋子，两人正好赶上检票时间，宁淮出具电影票，检票员撕了票根，宁淮刚要接过来，连青数抢先一步拿在手里：“等一下我拍个照。”
但是她手里拖着薯条，很难完成一手拿着电影票一手拿手机拍照的高难度动作，宁淮于是抽过电影票放在指间：“我拿着吧，你拍。”
连青数愣了愣，将宁淮举起的半只手和两张电影票一起框进了照片里。
客厅里，赵晓宇躺在沙发上无聊地用手机投屏到电视上看电视剧，时不时感慨主角们的行为真的很离谱，离谱到她一边想用这部剧浪费时间，一边又很真诚地觉得看这部剧是在浪费时间。
以至于无聊到一边看电视剧一边玩手机。
突然听到门锁响动的声音，赵晓宇撑起上半身坐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看到连青数披星戴月一脸疲惫但难掩喜悦地走进来。
赵晓宇立刻举起手机，手机界面上是连青数的朋友圈：“你和谁一起去看电影了？是不是宁淮！是不是！”
这条朋友圈只有一张照片，宁淮的半只手和那两张电影票。
属于男人的手太明显，于是下面一串八卦的留言和点赞。
但连青数一个都没回。
她抿唇扬起一个难以抑制的笑容，是完全掩饰不住的开心。
“是。”连青数确定地道：“晓宇，你知道吗，我今天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什么？”看起来赵晓宇和她一样兴奋。
“我发现，我是真的很喜欢宁淮。”
赵晓宇：“……”
她歪头吐槽：“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以前我们是不是讨论过这件事？”
连青数先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飞速换上睡衣，坐到赵晓宇旁边：“这次不一样！我决定要向前迈步了。”
赵晓宇感慨：“你终于醒悟了。”
连青数说：“而且，我原先以为，喜欢宁淮会是一件负担很重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段时间以来，我突然觉得，好像喜欢他也不过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我不会觉得，我和他走在一起有什么不妥，事实上我们好像经常在一起。”
但细想来，其实是宁淮无形中给了她很大的支撑。
宁淮总是出现在她身边，帮助她，关心她，会耐心地将每种药的用法记在纸上，会纵容她的各种小习惯。
他的种种言行，似乎都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的边界，给了连青数足够的底气。
甚至让她早就对宁淮出现在身边这件事形成了一种习惯。
好像他就是应该走在她身侧的。
她也一样。
赵晓宇于是凑过去眯着眼兴奋地问：“所以，你们俩在一起了？”
“那倒是还没。不过我决定再主动一次。”
“！”赵晓宇睁着一双大眼睛：“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连青数有些犹豫：“我也没想好。我想要主动一点，但还没想好怎么做。”
“约他一起出去玩啊，创造见面和接触的机会。”
“去哪里呀？”
“游乐场？环球？密室逃脱？”
“听起来，这种邀请会不会太生硬？”连青数默了默：“最主要的是，我都不想去。”
赵晓宇：“……”
“那今天去电影院是谁提出来的？”她问。
“宁淮啊。”
“那你就不觉得生硬了吗？”
“……”
说起来也是，她当时好像觉得蛮自然的。
“反正你想去干什么，就随便想个理由约他出来就好了啊。”
“……让我想想。”
她盯着眼前偌大的花看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抬头。
宁淮站在门口，捧着花，颇有些尴尬。
他开始后悔听从了韩峤的建议，从连青数的表情来看，她没有丝毫惊喜，反而像受到惊吓。
宁淮后悔不已，他就觉得，送一捧花是有些奇怪。
“额，小瑰说，要我帮她买一束花送给你，慰问。”
“小瑰？慰问？”
“嗯。”他面不改色地扯谎，轻声咳了咳：“那个，我能进去吗？”
“哦哦。”连青数赶紧让开：“进。”
宁淮把花和一大篮子水果放到一边，看了眼她包着纱布的右手，干脆问了厨房在哪里，帮她把水果洗出来。
连青数端着受伤的右手站在旁边看他洗水果，时不时捡起一颗刚洗干净的提子往嘴里塞，一侧腮帮子鼓起一个会移动的小包：“小瑰还好吗？”
“嗯，没什么事了。”宁淮洗干净哈密瓜，削皮，切成小块。从他的刀工看得出来确实是经常拿刀的人，稳，准，且精细。
连青数欣赏着大小几近一致的一盘哈密瓜，挑了最中间的一块放进嘴里：“好甜。”
“是吗，这个水果店还是韩峤推荐的。”和那家花店开在一条街上。
“韩峤，他为什么总和警察一起出现，他是做什么的？”
“他呀，自己做点小生意。他父亲是警局的，从小在警务系统里混，上下都熟。”
“原来如此，我就说他看起来也不像警察，倒是更像警察的线人。”
“头一回听这种说法，怎么这么说？”
“他总是跟警察混迹在一起，但丝毫没有警察的气质。”连青数耸肩。
宁淮笑不可支：“这话以前韩叔叔也说过，说他明明从小就跟警察在一起长大，怎么往那一站还跟个混子似的。”
连青数点头称赞：“果然还是亲爹直白。”
宁淮洗好水果，擦干手，看她腮帮子鼓得跟小松鼠一样，忍不住笑：“本来还担心你一个人待着会不会情绪不好，但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连青数一愣。
所以，他其实是特地来看自己的吗？
“张燮交代了所有事情，他被定罪是必然的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危险了。”宁淮说这话的时候，像在陈述事实，但更像是在承诺。
连青数缓缓笑起来：“嗯。”
因为伤的是右手，连青数也没法开展工作，干脆请了一周假，也借着这个时间参加了几场面试。
过完年，很多人辞职，空缺出来一些岗位，是求职的好时机。
事实上，她在年前就开始投简历，在招聘软件上和招聘方联系了，约在年后面试。不知道是就业市场好了一点，还是她今年运气不错，竟真的遇到两三家各方面都还算合适的。
请假在家这几天，宁淮专门请了人上门给她做饭，如果他下班早，也会从外面打包饭菜和水果送到连青数家。
赵晓宇调侃说：“托你的福，这几天我吃得可太好了。”
她问：“你和宁淮就这层窗户纸了吧，什么时候捅破？就他最近这样子，你可不能再骗自己说他对谁这都这样了吧。”
连青数囫囵着：“不知道。”
赵晓宇：“啧啧。”
连青数手臂上的伤口是去宁安医院拆线的。
伤口看起来还有些狰狞。
连青数问：“会留疤吗？”
这样的伤口，很难说能完全不留疤。但宁淮竟然有了一丝迟疑，他没办法像对待其他病人一样，跟连青数直白说“会”。女孩子都爱美，他怕这样说她会难过。
连青数看出了宁淮片刻的迟疑，她倒是豁达，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看来是会。”
宁淮唇角绷紧：“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如果那天我去了酒吧，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又是因为小瑰的事情受伤……”
“宁淮。”连青数打断他，歪头不解地看向他：“你为什么总有那么多自责？怎么什么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明明是张燮的过错，搞得像是你是罪犯了一样。”
宁淮皱着眉。
连青数活动了下拆完线的手臂，感觉没有任何不适，然后靠近宁淮，伸手抚平他的眉头：“好了，宁医生，别皱着眉了。我和小瑰不是都没事吗。尤其是我，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
“现在没有完全的疤痕修复手术。”宁淮抬眸，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没有就没有呗。”连青数不以为意：“我就是随口一问，有个疤不是很正常，我不在意的。”
宁淮叹气。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跟连青数说：“对了，我家里人听说了这件事，想邀请你一起吃个饭，当面感谢你。”
“哈？”
连青数听到这话，笑容一秒消失，如临大敌般后退一步，脸皱成一团：“不要了吧，好尴尬，我应付不来这种场合的，我可以拒绝吗？”
那个画面想想都难受。
宁淮失笑：“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连律师，怕饭局啊？”
“哎呀，就是因为这种事和长辈吃饭，你懂的。而且，不要搞得这么隆重。帮我谢过叔叔阿姨的好意，见面吃饭就算了。”
宁淮无奈：“行吧，我会跟他们说的。”
说着，他起身拿外套：“那我代他们请你吃饭吧。”
“这个可以呀。”
“想吃什么？”
“饺子。”
“行。”
工作日。
“嗯？对方公司说不给钱了？”连青数左手端着白开水，右手拿着手机，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匆匆从饮水机旁边走回工位，坐下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没有书面续约合同？”
“是啊，但是这半年来我们一直给他们干活啊，营销、策划、推广……”电话那头多少有点暴躁，连青数一边“嗯嗯嗯”地安抚，一边问：“那他们这半年给你们支付过营销策划费吗？”
“七月还给过一次，后来就再没给过了。”
连青数看了眼表，临近下班时间。
她和宁淮约好了今天一起去看电影。
连青数把提早准备的化妆品从背包里拿出来，还在跟电话那边沟通：“那说明对方公司之前是愿意认可合同续约的，有说他们为什么后来不支付了吗？”
“嗐，那边的说辞是我们后来没签书面的合同，但听说是他们领导换人了，新领导已经联系了另外一家营销公司，不打算继续跟我们合作了。”
连青数：“……”
是听了都觉得晦气的程度，连青数从抽屉里找镜子的动作都停了一瞬。
她想起来宁安医院的曾曲。
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幕交易。
她这个客户公司也是倒霉。
“连律师，你说我们怎么解决好啊？这钱不能打水漂了啊。”
“先把你们之前签的原合同发给我吧，然后我们商量一下是先出个律师函还是先跟对方公司沟通一下情况。就您目前描述给我情况啊，如果您那边之前履约合法合约的话，这个钱是不大可能打水漂的。”
“行行行，那我们先把合同发您，能出律师函当然最好。”
客户总是喜欢把律师函当批量文件来发。
连青数也只能一边点头一边应承：“行，那您发过来材料之后我们明天再商量怎么出文件。”
“好好好，辛苦你了哈。”
连青数挂断电话长呼一口气，撕开隐形眼镜盒子，对着小镜子把眼镜扣进眼里，眨眨眼。然后拍一层粉底，刷睫毛，涂口红，一条龙火速上妆。
旁边的同事半张着嘴惊讶看她操作：“晚上有约啊？”
连青数侧着头把耳环扣上，举着小镜子欣赏了一把成果：“嗯。”
“呦，男朋友？”
“不是啦。”连青数起身穿外套。
然后风也似的跑了出去。
冬季的白日短暂，这个时间的太阳刚刚落山，淡淡的深蓝晕染夜空，笼下一层静谧的寒意。吹在耳边的细风像冻结的冰碴，响着清脆的哗哗声，细碎又冰凉。
刚走出大楼，连青数就赶紧把棉袄拉练拉到头。
她刚刚收到宁淮的微信，说他到他们楼下了，可找了一圈没看到人，正要发消息呢，头顶罩下一片阴影：“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戴围巾？”
一边说，一边摘下他自己的围巾围在了她脖子上。
临到嘴边那句“围巾在我包里”，在连青数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宁淮时，被吞进了嘴里。
她张了张嘴，最后说：“我……忘了。”
宁淮弯腰给她将围巾系好，近在鼻息的羊毛编织物散发着属于宁淮的干干净净的味道。
“走吧。”他说。
即使不下雪，冬天也有种神秘力量似的，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安静。比如此刻，只有旁边人的脚步声，虽然那脚步声极轻。
这条路连青数自己走过无数次，这还是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走。
宁淮低头看到她一直笑着，问道：“怎么这么开心？”
“啊。”连青数仰头笑眯眯道：“我收到新的工作OFFER了，下个月入职。”
宁淮偶尔听她提起过现在这家律所的种种奇葩之处，早便知道她开始找新的工作，没想到这次这么快就找到了。
“看起来很满意？”
“嗯，面试体验感非常好，而且老板和同事都是女生。”
“那提前祝贺你找到新工作？”
“好啊！”连青数开心地原地跳了两步。
宁淮伸手捏了捏她帽子顶上的毛线球，同样笑了起来。
宁淮没有开车，因为从连青数律所到商城的这段路总是寸步难行的堵。所以他们商议之下决定坐地铁前去，以免赶不上电影开场时间。
不过下午五六点的地铁站，也同样人潮汹涌，比肩接踵。
两个人等到第二趟的时候挤上了地铁，被后面的人群推搡着往里进，可供人站立的空间急速缩小，不知道是哪个大哥背着沉重的背包撞倒连青数，她下意识躲，身体歪到一边，宁淮伸手从后面扶她：“小心。”
就这么一个瞬间，两侧的人挤过来，连青数莫名其妙就被挤到了宁淮的正对面，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个拳头。她刚想向后退一点，拉开和宁淮的距离，那个背包的大哥又被挤过来，直接把连青数正面撞进了宁淮怀里。
于是姿势就变成了，宁淮一只手扶在她身后，她脸贴在宁淮胸前的毛衣上，好像在拥抱一样。
连青数：“……”
她想站直离宁淮远一点，但脚下没有供她借力的空间。
在摇摇晃晃的地铁上，她无处着力，甚至站不稳。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地铁能这么晃。
突然间，她感觉到宁淮的手腕向下转了少许，他整只手覆到她的腰背上，她听到他说：“抓紧我。”
她抓住宁淮的外套，终于站稳。
算了。
她自暴自弃地想。
于是额头抵着宁淮的胸口，手里攥着他的衣服，以一个十分亲密的姿势站在晃晃荡荡的地铁里。
连青数几乎能听到宁淮的心跳声。
也或许是她自己的。
脸埋进他的毛衣里的那一刻，好像戴上了降噪耳机，世界倏然安静。不知为何，她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安全感。可能是由于柔软的毛线织料，可能是由于她已经不知不觉熟悉的气味，可能是因为这个“被迫”的怀抱稳固而温暖。
她甚至发现，自己在贪恋这种极具安全感的怀抱。
这一刻，连青数再清晰无比地意识到，她是喜欢宁淮的。
不是那种涓涓细流般，搬一块名为“理智”的巨石就能阻断的喜欢，而是如江海般浪涛汹涌，她再也无法凭借“客观理性”去控制的感情。
抵着宁淮的毛衣，连青数默默地想，这一次，她要往前走了。
晓宇说得对，她应该大胆一点。
听着耳边播报的声音，连青数仰头问宁淮：“下一站到站了？”
宁淮没听清，低头询问：“嗯？什么？”
他的脸倏然放大，距离自己大概只有一只手的距离。
连青数内心的波涛汹涌还未平息，又掀起一个浪潮，她顿了顿才问：“下站该下车了是吗？”
宁淮好像笑了一下，她没听清，只听见他准确地回复：“嗯。”
宁淮低头看着怀里的连青数，忍住嘴角隐隐露出的笑意。
她脸颊通红，甚至耳廓都染着红晕。
“怪可爱的。”他想。
车一到站，连青数赶紧松开宁淮，随着人流走出地铁，憋闷的热气瞬间消散，凉风窜进咽喉，终于冷静了一点。
她拿出手机开导航，原地四十五度，对宁淮说：“直行。”
宁淮笑了，先她一步往前走：“我认路。”
连青数：“……”
那你不早说？
连青数赶紧跟上去，同他争论：“那你刚刚看我开导航为什么不说你认路？”
“看你挺认真地不想打扰你。”
“骗子！”
走进电影院取完票，宁淮和连青数走到柜台前，宁淮问：“想吃什么？爆米花？”
“薯条吧，再要一杯热的柠檬红茶。你呢？”
宁淮抬头跟前台服务生说：“一袋薯条，两杯热柠檬红茶。”然后手机扫码付款。
服务生盛满薯条，连青数直接接过去，宁淮拎着装柠檬茶的袋子，两人正好赶上检票时间，宁淮出具电影票，检票员撕了票根，宁淮刚要接过来，连青数抢先一步拿在手里：“等一下我拍个照。”
但是她手里拖着薯条，很难完成一手拿着电影票一手拿手机拍照的高难度动作，宁淮于是抽过电影票放在指间：“我拿着吧，你拍。”
连青数愣了愣，将宁淮举起的半只手和两张电影票一起框进了照片里。
客厅里，赵晓宇躺在沙发上无聊地用手机投屏到电视上看电视剧，时不时感慨主角们的行为真的很离谱，离谱到她一边想用这部剧浪费时间，一边又很真诚地觉得看这部剧是在浪费时间。
以至于无聊到一边看电视剧一边玩手机。
突然听到门锁响动的声音，赵晓宇撑起上半身坐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门口，看到连青数披星戴月一脸疲惫但难掩喜悦地走进来。
赵晓宇立刻举起手机，手机界面上是连青数的朋友圈：“你和谁一起去看电影了？是不是宁淮！是不是！”
这条朋友圈只有一张照片，宁淮的半只手和那两张电影票。
属于男人的手太明显，于是下面一串八卦的留言和点赞。
但连青数一个都没回。
她抿唇扬起一个难以抑制的笑容，是完全掩饰不住的开心。
“是。”连青数确定地道：“晓宇，你知道吗，我今天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什么？”看起来赵晓宇和她一样兴奋。
“我发现，我是真的很喜欢宁淮。”
赵晓宇：“……”
她歪头吐槽：“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以前我们是不是讨论过这件事？”
连青数先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飞速换上睡衣，坐到赵晓宇旁边：“这次不一样！我决定要向前迈步了。”
赵晓宇感慨：“你终于醒悟了。”
连青数说：“而且，我原先以为，喜欢宁淮会是一件负担很重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段时间以来，我突然觉得，好像喜欢他也不过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我不会觉得，我和他走在一起有什么不妥，事实上我们好像经常在一起。”
但细想来，其实是宁淮无形中给了她很大的支撑。
宁淮总是出现在她身边，帮助她，关心她，会耐心地将每种药的用法记在纸上，会纵容她的各种小习惯。
他的种种言行，似乎都已经超过了普通朋友的边界，给了连青数足够的底气。
甚至让她早就对宁淮出现在身边这件事形成了一种习惯。
好像他就是应该走在她身侧的。
她也一样。
赵晓宇于是凑过去眯着眼兴奋地问：“所以，你们俩在一起了？”
“那倒是还没。不过我决定再主动一次。”
“！”赵晓宇睁着一双大眼睛：“所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连青数有些犹豫：“我也没想好。我想要主动一点，但还没想好怎么做。”
“约他一起出去玩啊，创造见面和接触的机会。”
“去哪里呀？”
“游乐场？环球？密室逃脱？”
“听起来，这种邀请会不会太生硬？”连青数默了默：“最主要的是，我都不想去。”
赵晓宇：“……”
“那今天去电影院是谁提出来的？”她问。
“宁淮啊。”
“那你就不觉得生硬了吗？”
“……”
说起来也是，她当时好像觉得蛮自然的。
“反正你想去干什么，就随便想个理由约他出来就好了啊。”
“……让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