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姐!”戴安看着郑翊熙的状态,生怕他人会就此没了。

    “给多则打给电话让他过来接人吧。”钱多灿别开眼,不愿去看郑翊熙。

    这句话让正拿起电话的戴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后视镜,钱多灿一动不动的看着另一边的车窗,车窗外一片寂静,戴安垂下眼眸拨通了多则的电话,却没有注意到那扇车窗倒映出的郑翊熙的身影。

    打给多则的电话响了几声,对方直接挂断,戴安小心的观察着钱多灿的神情,见对方没有阻拦,她又一次打给了多则,那边仍旧只响了几声,就没有声音。

    戴安想要再一次拨过去,钱多灿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给河源市人民医院,让他们过来接人。”

    钱多灿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戴安怯怯地应了下来,她并不知道钱多灿在听到手机里响的忙音时候的心情,只以为对方是不满于她工作的效率。

    车子慢慢驶出了河源市警察局的院落,郑翊熙蜷缩的身子逐渐没了动静,也逐渐被向前行驶的车子抛掷在了后面。

    钱多灿慢慢闭上双眼,希望隔断外界的光线,以此来忘却这其中的烦闷。

    戴安将车开到了正道上,钱多灿这次是匆忙从北京过来的,在河源市根本就没有安排住的地方,戴安便问道:“徵姐,咱们是直接回北京还是在河源市住一晚?”

    钱多灿缓缓抬起眼皮:“你状态怎么样?”

    “开回去没问题。”戴安说道。

    钱多灿点了点头,道:“那你先开,等到了高速上我再换你。”

    此时的多则拿着手机焦急地等候在河源市人民医院的大门前,他是很清楚郑翊熙现在的状态的,戴安的电话打过来两次,他其实是很想要接通的,奈何郑翊熙在去警察局之前给多则下了明确的命令,多则想着自己的职位,最终还是狠心的挂断了戴安的电话。

    他不断在医院门口祈祷着,希望戴安打过来的电话只是因为郑翊熙的纠缠,然而他最终还是在病床上看到了匆忙被推进手术室的郑翊熙。

    多则在手术室门口连连跺脚,也不知道自己顺从了郑翊熙的心意,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等候的时间里,多则也不闲着,动用一些关系,他很快得到了钱多灿离开河源市的消息。

    “如何?”果不其然,郑翊熙睁开眼的第一句话问的便是钱多灿的去向。

    “钱大姑娘已经带着人离开河源市了。”多则的手机还亮着屏幕,那边不间断的有人发消息过来。

    郑翊熙闻言搭在床沿上的手费力的抬起,他似乎想要和多则说些什么,然而还没等他的话语说出口,多则便震惊的睁大了眼眸,虽极力克制着神情,却还是免不了震惊:“郑总,有一批人上了从河源市去北京的高速。”

    与此同时,钱多灿接到了闻颂忻打来的电话:“徵姐,有一批人驾车上了高速,应该会等在三支山的收费口。”

    钱多灿闻言顿了一下,因为三支山是从河源去北京的必经之路。

    “其实你当时应该跟着江毅,一趟航班回沈阳的。”闻颂忻那边的声音有些沉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之中禁锢着他的语言。

    钱多灿忽然就笑了起来,很明显她已经有了一定的感知:“闻颂忻,即便不是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的,只要李达的人认定了这件事情和我有干系,就一定会制造麻烦,既然早知如此,又何必让它埋下祸根呢?”

    闻颂忻不发一言,也许他是在认可钱多灿的话语,但更多的,他想要通过隐晦的言语流露出真实的信息。

    钱多灿久久没有听到闻颂忻的声音,以为对方已经挂断,看了一眼手机又还处于通话的状态,便笑道:“还有什么事吗?”

    闻颂忻说道:“我派了几个人过去,这会儿已经上高速了,李达的人都是带着武器去的,你一定不要和他们硬碰硬。”

    钱多灿笑起来,声音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应该流露出的紧张,相反她甚至还在宽容的理解闻颂忻:“我知道了,多谢你。”

    电话彻底挂断,手机被钱多灿放到了一旁,戴安看了一眼,才说道:“明明就不是咱们惹起来的事情,他被以经济罪名起诉,那是他自己犯了错事,再说也不是咱们立的案,要我说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找谁去。”

    “他哪里敢惹郑翊熙呀。”钱多灿望着漆黑的夜空,幽幽地说道。

    这好像还是出了事以后,她头一次主动提及这个人的名字。

    戴安吃了一瘪,动了动嘴唇似多有无奈。

    三支山公路口,恢宏的落雪叠啸而下,仿佛一层厚重的铅云汇成帷幕,压在天穹,将整片大地压成昏暗厚重的颜色。

    漫长的公路蜿蜒盘旋,宛若高高矗立的冷峭山峰,伟岸而看不见其间内涵,似乎在暗中预示着整个家族往生罪孽的终结,带着无法比拟的冷肃和庄严。

    戴安的车’刷’的停了下来,车上的钱多灿走下来,长发犹如四择飘散的海藻缕缕散开,黑色的呢子料长裙在夜风中轻薄的仿佛暗夜间层起的迷雾,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呈现出一股透明般的死寂一样的苍白,黑色的瞳孔一动不动,正面对着一字排开的李达手底下的人,他们个个手持棍棒,锋利的如同嗜血般的杀意,如同血红琥珀渲染的霜花,锋利刺眼的如同摇曳艳阳。

    钱多灿暗自舒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右手缓慢的扣上后腰,一截软剑的手柄在她动衣的时候悄悄的露了出来。

    就在钱多灿即将要抽出这柄剑的时候,步步走近三支山检查口的人,长身玉立,立在那一片刀剑的白光正中,抬起眼眸的那一刻,纯净的白色毡帽被风拂起,露出仿佛如雕刻一般的俊美面容,如冰雪般净透,霜花般圣洁,寂静无波的眸光印过三支山整片昏暗飘雪的天。

    钱多灿的眼眸终于动了动,缓缓抬头看着这场毫无征兆的雪,生命中有些东西也在冥冥之中定好了它的模样。

    白色的落雪飘过郑翊熙的侧脸,手中的刀被抽出刀鞘,刀身上的寒光印在在场众人的视线中,那些人埋下头颅,对着手中的长剑深深低首,四溢滚动飘扬的剑影,仿佛祭场的白色风帆,抽风而过,发出沉沉嗡鸣。

    他的声音也乘着这样无情滚动的风,沉沉响起:“李达,谋同京城闻家,私自印刷钱币,嗜血谋害家族血亲,今以经济罪名起诉……”

    这是如何熟悉的一段话语,跟在钱多灿身边的戴安,目光已经从最初的愤恨,转为对钱多灿的担忧。

    然而这种时候,站在对立面的钱多灿,唇角突然带过一丝诡异的笑容,仿佛荒雪中悠然盛放的玫瑰,她的头颅寸寸仰起,神情高远而孤傲:“看来是没有余地了……”

    她缓缓抬步走向那些人,这一刻,没有悲戚,没有绝望,仿佛含着某种既定的宿命,就在郑翊熙还没有说完那番话的时候,她腰间的软剑拔出,精准的砍向了站在侧后方最壮硕的那个男人。

    “嘭!”

    火光炸裂的瞬间,似乎还看见了那男人惊恐的神情,而钱多灿的身影,又一次眼睁睁的消失在了郑翊熙的面前。

    火石炸开的这一刻,撕裂四肢百骸的痛楚从胸腔中砰然震起!

    “阿灿——”

    崩裂飞溅的血染过四散的雪和着郑翊熙嘶哑钻心的声音,贯起天穹!

    什么是伤心欲泪的无泪,什么是不能失去的无力,什么是情根深种,什么又是痛?冲进火海的那一刻,郑翊熙居然有些分不清,刚刚那一段起诉的证言,究竟是说在了她的心坎上,还是揪起了他的往事。

    浩荡的天穹,烈风拂摆,不知吹散了谁的凄语。

    在飞扬的火石之间找到钱多灿的这一刻,郑翊熙眼睫轻轻颤了颤,浓密纤长的睫毛上的一片落雪坠进他的瞳孔,碎开融化的瞬间,也为火海中的姑娘蒙上了一层浮动的水雾。

    他就那样簇拥着她从火海里走出。

    他用他的身躯,试图为她遮出一片安静的雪空。

    可就是在这一瞬间,有什么滴落下来。

    漫长的岁月里,他虽明白自己的心早已经为眼前的姑娘倾倒,却仍旧艰辛自己的冷清可以抵挡住这份爱的消融。

    可当她被迫要舍掉生命的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感受到了什么是痛楚。

    不是第一次,但胜过每一次。

    这样的痛楚从最初的陌生,已经逐渐刻入骨髓,他明明不懂,却无法割舍,定要承受。

    他的这一生,原本走到了这里应该是步步尽在掌握,可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拥着钱多灿,正片脑海中,都是最初相遇的那个瞬间。

    明亮皎洁的少女坐在他的身边,笑得灿烂而明媚,弯起来的眼睛好像两颗杏子,直勾勾的盯着他:“我这里可不是谁都能坐的,但是你……很好看。”

    如何再回到那一天?

    再也回不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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