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了阮云深,展昭和曲以宁踏月而归,京城繁华依旧,声色喧嚣,今夜有人歌舞升平,今夜有人辗转难眠,

    刚刚包拯与曲以宁密谈是为边境布防图一事,近来辽人边境败绩频传,包拯猜测耶律良此时进京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所幸的是,这段日子足以重新配布边境布防,但不足以让他们再次摸透,此先包拯按兵不动只待赵爵放松警惕,如今这个机会来了,此次定要耶律良赵爵的勾当人赃并获,让他再无翻身狡辩的余地,

    夜色如水,薄雾微凉,两人并肩走在十里长街,

    “云深知晓辽人进城的事情了,”展昭开口轻叹一口气,命途多舛的人总比同龄人更早熟一些,“我总感觉他心事很重,这样太累了,”

    他已然如此,不想阮云深再重蹈覆辙,只想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

    “云深有什么想法吗?”

    展昭摇了摇头,“他明事理晓大义,但是……”

    展昭欲言又止,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是阮云深太过冷静吗?可是这不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吗?他知道这一切对阮云深来说残忍至极,但是不得不为,繁华昌平下交织着是小人物的血与泪,哪怕于己身是毁天灭地的大事,最终也只会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经不起丝毫波澜,于国家大义面前,小人物的痛苦终究是不值一提的,

    “怎么?”

    “没什么,”展昭蹙着眉摇了摇头,自顾自的笑了笑,但愿是自己多心了,

    刚沉下的心突然惊醒,一阵马蹄声响彻云霄,在朱雀大街里尤为刺耳,

    展昭曲以宁回过头,只见一群辽人打扮模样的人在朱雀大街上执鞭纵马,

    他们早已得到消息,辽人使团于今晚已经进城了,对于他们的出现,二人并不意外,

    辽人们嬉笑怒骂,兴奋不已,展昭本不欲理会,但朦胧月色之下,他隐隐约约看见马蹄之下有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一团,不甚清晰,他眉头微皱,待马蹄声渐近,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个人!

    看清之后,展昭顿感呼吸急促,胸中气愤难平,把人当成玩物,天子脚下,朱雀大街之上,竟行如此有悖人伦之事!

    手中的巨阙紧握,展昭怒从心起,一道红影一闪而过,迅雷之势,轻轻一跃,飞身上马,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身形,只见他赫然出现在为首的一个辽人的身后,展昭一只手扼住他的脖颈,翻身而下,单膝跪地,将他狠狠的摔在地上,不过须臾之间,行云流水,

    马儿受惊,嘶鸣而去,拖拽着马后的人发狂跑着,曲以宁迎风而上,揽月一挥,斩断了绳索,

    她收了剑,看清楚地上那人的模样,是个孩子,血迹斑斑,奄奄一息,她蹲下身子,把他抱在怀里,

    “以宁,先把人送到公孙先生那里,”展昭微微侧头,眸光微怒,厉声说道,

    曲以宁低头看着孩子,情况危急,她知道展昭一人对付他们几个酒囊饭袋足矣,果断起身,“好,我去去就回,”

    展昭克制着心中的愤怒,掐在辽人脖颈上的手迟迟不肯松开,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青筋顿出,怒目圆睁,大宋境内视宋人于玩物,对人命的践踏,对天家颜面的不屑,于展昭眼中都是雷点,遑论身份,

    两个同行的辽人见局势不对,连忙勒马驻足,翻身下马,辽人生来粗犷,气势汹汹,看起来尤为骇人,

    “我们是辽国使团,”两个辽人恐怕展昭不知晓自己的身份,想用辽人的身份进行恐吓,急忙开口,

    展昭沉声,眸光微沉,“管你何人,大宋境内,休得放肆!”

    展昭眼神冷峻,气势逼人,两人愣在原地,嚣张的气焰顿时偃旗息鼓,

    “快去通知耶律将军!”展昭身下的辽人奋力嘶吼着,他认得展昭身上的官服,看得出来身份的不寻常,并非普通的百姓,知晓他不会因着他们的身份轻易的放过他们,只能搬出更大的救兵,来谋取一线生机,

    两人闻言相视一眼,掉头就跑,

    但展昭岂能给他们这个机会,

    闪身而至,红影掠过,挡在二人身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其中一人当机立断,果断拔出刀,神色凶狠,朝着展昭就劈了过去,展昭侧身一闪,辽人扑了个空,

    抬腿一踢,辽人手中的刀脱手而出,紧接着一个回旋踢,生生将他踢在地上,倒地不起,哀嚎不已,

    红衣蹁跹,红绳随着动作的起伏迎荡着,利落恣意,

    另一个辽人本想趁其不备从左侧袭来,展昭轻轻一闪,便躲过了他的攻击,

    展昭身姿灵活,只几个闪身,就将辽人闪的晕头转向,辽人整日安逸惯了,心宽体胖,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展昭出其不意,突然滑步出现在辽人的身后,辽人措手不及,又是一计生踢,辽人摔倒在地,抽搐着再起不来了,

    先前的那个辽人见占不到便宜,强撑着站起身,想要逃跑,展昭回身从他的头上一跃而过,巨阙横在身前,眼神如刀,沉若秋水,

    辽人见识到了他的厉害,强大的气场压迫下,畏惧的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你究竟是何人?”

    “开封府,展昭,”

    简短的五个字,晴天霹雳,展昭的名字如雷贯耳,禹州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一个让耶律良都没有办法的男人,胆怯与敬佩交织着,自知无法脱身,突然眼珠一转,心生一计,继而挺起了胸膛,

    “有种你就杀了我!”

    如此境地,态度依然嚣张,

    展昭自知是计,沉声开口,声线波澜不惊,“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放过你,”

    辽人可以死在开封府的铡刀之下,却不可以死在展昭的巨阙之上,

    “展昭,你个懦夫!你就是怕了!怕了我大辽!”

    辽人极尽羞辱,想让展昭恼羞成怒,他想用自己的性命,挑起两国的战火,但令他失望的是,展昭平静如水,刚才关乎到他人的性命,他怒发冲冠,如今事关自己,他反倒心平气和了,展昭缓缓开口,

    “激将法于展某而言,并没有什么用,”

    曲以宁带着张龙赵虎赶到时,现场已经一片狼藉,

    展昭胜者的姿态站在倒地不起的三人中间,与凶残粗犷的辽人格格不入,姿态挺拔,皎如明月,月光倾泻,周身莹莹,如松如竹,美好的不染尘埃,

    曲以宁不止一次想过,这样的世俗是配不上这样的展昭的,

    张龙赵虎押解着三个辽人先行赶往开封府的方向,

    “可以啊展大人很速度啊,”

    展昭温润一笑,眉间的凛冽减去了三分,“伤者怎么样了?”

    “公孙先生在诊治,还好,捡回条命,”曲以宁轻声开口,她抬起头看着展昭,“先回去吧,”

    展昭点点头,

    他知晓即将迎来的是场怎样的暴风骤雨,

    此次使团入京本就怕会横生波澜,然而事与愿违,两人心照不宣,辽人使团觐见前夕展昭抓了他们的使臣,开封府会面对着怎样的压力,展昭会面对着怎样的压力,大家心知肚明,但无论怎样的压力,展昭都不会让步低头,他守护着的一方百姓,决不允许他人肆意践踏!

    第二天,十里长街,

    辽人使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在朱雀大街上走着,耶律良高头大马,骑在队伍的最前方,耀武扬威,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守卫们拦在路两侧的百姓们,眼里的不屑溢于言表,丝毫看不出前来求和的意向,

    他的目光四处打量着,百姓们的眼神只要和他一交汇,就立马移开,大家都知道辽人的凶残,心中畏惧,

    他抬眼望去,人群中的一个小孩吸引了他的注意,直直的望着他,眼里满是好奇,耶律良抬起拿着马鞭的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旁的母亲忙捂住他的嘴,耶律良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移开了目光,

    朱雀大街前所未有的压抑,百姓们噤若寒蝉,齐琰混在人群里轻蔑的啐了一口,悄无声息,

    樊楼二楼一华服男子正凭栏饮茶,长龙般的队伍从他眼前路过,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听说昨日开封府抓了几个使臣,”一旁的随从开口说道,

    男子的脸上浮现一层笑意,“京城闹的沸沸扬扬,官家今早还在处理此事,为此事头疼不已,”

    “那倒是有好戏瞧了,”

    “不,有韩琦包拯坐镇,他掀不起什么风浪,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一杯茶水见底,两人扬长而去,

    长龙缓缓行进着,长街的尽头几名官员正排队候着,偌大的日头晒的人头晕目眩,他们并不想来,大家都知道只要和辽人打交道就是苦差事,但天子令下,他们不得不来,苦等了好久,郁郁寡欢之际这才看见耶律良一行人慢悠悠的身影,

    耶律良勒马驻足,为首的官员展开圣旨正要宣读,他马鞭一挥,卷起圣旨到了自己的手中,他装模作样的扫了几眼,

    那个被抢了圣旨的官员余光悄然注意到,耶律良的圣旨拿反了,敢怒不敢言,

    耶律良咂了咂嘴,他并不认识汉文,圣旨往地下一撇,傲慢无礼,撇在地上的不仅是圣旨,更是天家颜面,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却都不敢言语,若是惹怒了这位,血溅当场也不是不可能的,

    耶律良扯了扯缰绳,马儿顺从的往前走了几步,禁军们不由得被分成了两路,直到宫门下才停下,不情不愿的下了马,

    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他,“将军,只能一人进宫,”眼神透过耶律良看向了他身后的随从,

    耶律良打了个手势,身后的随从会意,后退了几步,

    守卫上前一步,“进宫不能带兵器,还需要搜身,”

    耶律良懒洋洋的展开了双臂,漫不经心,目中无人,

    大殿中的众人已经苦等多时,包拯和展昭也在列,赵祯端坐在大殿中央,饶是他这么好的性子,脸上也有了不耐烦的神色,耶律良还未进宫,就要众人苦等,如此大的架子,这分明是不把大宋,不把官家放在眼里,

    一个公公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在官家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官家面色不善,脸色越来越沉,然后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三王爷站了出来,脸色阴沉,

    在场的众人心知肚明,哪里是身体不适,只是看不惯耶律良的做派罢了,

    赵祯也知晓三王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开口安抚,“既然如此,那三王爷好好休息,见使团不急于这一时,”

    三王爷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随着三王爷的离去,大殿气氛变得更加压抑静谧,令人如坐针毡,焦躁难安,

    “臣来迟了,”就在众人郁烦不已之时,一声响亮划破了大殿的沉闷,来人正是耶律良,

    “大辽使臣耶律良,见过陛下,”他大步流星,停在了高台之下,含笑拱手,丝毫不顾周围人埋怨的眼神,

    “使臣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赵祯嘴上客套着,心里却还有所介怀,但不能失了大国风度,只能暂且按压住心中的愤懑,面带笑意,

    “陛下言重了,能来大宋见识如此的风土人情是我的福气,”耶律良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展昭身上有所停留,随即将目光移到了赵祯身上,“我此趟不远千里前来是为议和,只愿两国交好,百年繁荣,我大辽特地带来牛羊马匹十万只,特产数百车,并进献绝世夜明珠一颗,以表诚心,”

    耶律良微微侧头,身后的一个大宋禁军呈出一个雕刻精致的锦匣,在打开的那一刹那,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晶莹剔透,璀璨夺目,即便白日里也能看得出它的熠熠生辉,一看就知并非凡品,听见了朝堂之上的惊呼声,耶律良心满意足,他命人收了夜明珠,继续开口,

    “大辽诚意深厚,大家有目共睹,”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不善,“却总有人不安好心,妄图挑拨我们的关系,”耶律良停顿了一下,目光如炬,看向展昭,展昭也不回避,两人的眼神在大殿上兵不血刃的交着锋,

    耶律良率先移开了目光,定定的望向赵祯,“就在昨日,开封府抓了我们三个使臣,这是挑衅,是破坏我们和平的行为,我不知道这是开封府背着陛下的行为,还是代表着大宋的态度,今日特来讨要个说法,”

    来者不善,剑指开封府,

    包拯今早确实将此事进行了汇报,有大臣本着两国交好的态度要他们放了辽人,息事宁人,但包拯和展昭不肯让步,一时争执不下,那时再闹也只是朝堂那几人,可如今不同,耶律良开口,赵祯被架了上去,左右为难,

    “此事朕已知晓,是使臣朱雀大街伤人在先……”

    “官家切勿听信谗言,”还未等赵祯说完,耶律良开口打断,“天黑路茫,他们也并不知晓,实属误会,还望官家网开一面,不要伤了两国的和气,”

    包拯迈出队列,向赵祯躬身,随即看向耶律良,“使臣此言差矣,他们实属故意,并非误会,且人命所系,岂可宽弛?”神色严肃,声音威严,让人肃然起敬,“大宋上下都看到了你们的诚意,知晓你们是诚心求和,使臣若是执意如此,正如使臣所言,为了几个触犯宋律的使臣伤了两国的和气,岂不是辜负了辽主的一番美意?”

    耶律良的脸色顿时青白相接,他自知理亏,辽国求和实乃缓兵之计,他是出于私心才自告奋勇前来大宋,若是此时为了这几个人破坏了辽主的计划,那就满盘皆输,

    耶律良犀利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快如闪电,他打算弃卒保车,

    “那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展护卫,”包拯唤道,

    展昭会意,出列至包拯身旁,先是向赵祯示意,继而转向耶律良,

    “依宋律,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一片安静,包拯和展昭竟然堂而皇之的和辽人叫板,

    开封府的铁面无私耶律良虽有所耳闻,但如此说来耶律良还是一惊,他看向赵祯,一时语塞,“陛下,这是不是太严重了?”

    “既入大宋,就依宋律,律法面前,人人平等,”韩大相公声如洪钟,肃容道,“这几位若是在辽国犯了律法,想必使臣必不会徇私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耶律良不能再争执下去了,几人的性命是小,轻薄了辽国国体是大,所有的愤懑最终化为呵呵一笑,“那是自然,就依大宋律例吧,”

    一场暴风骤雨悄无声息的化为绵绵春雨,客套的场面话结束以后,众人散去,耶律良喊住了展昭,

    “展大人,好久不见,”

    展昭回过身,不置可否,自禹州以来确实过了很久,

    耶律良上下打量着展昭,展昭没有变,今天的他和那日一样,气宇轩昂,气度不凡,令人炫目,

    “今日我又输了,但你赢一时,赢一局都不是赢,展大人,我们来日方长,你且走着瞧,”

    展昭微微一笑,风度翩翩,“好,耶律将军,展某恭候,”

    望着展昭离去的身影,耶律良的脸色越来越沉,阴鸷狠毒,他坚信,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把展昭踩在脚下,一雪前耻,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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