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燎原的火焰如同南暝的心,无法安息。

    战场已然不能干预南暝的选择,他执意要杀光这些人。

    南暝抽剑朝着几人刺去,没有丝毫犹豫。

    “砰。”

    这柄剑又被挡了下来,似乎所有的人都不同意它去杀人,尤其是自己的人。

    可它像是铁了心一般,拨开阻拦它的仙器,朝着最近的人刺去。

    剑光撒过所有人的脸庞,看清的是那张暴戾不似从前的容颜。

    所有人,至少是他在乎的人当中,已经快无人认识他了。

    “阿暝!”

    “你给我停下!”

    “阿暝……”

    这一声声呼喊无法让一颗坠落的心停下。

    一名弟子的身体被洞穿,他满眼不甘,“你这厮……无父无母,还要故作孝态,真是可怜……没爹娘疼爱的家伙……真该死……”

    南暝抽出碎羽,看着剑身上的鲜血,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接下来,该轮到你们了。”

    他转身看向剩下的几人,正欲动手,又是一阵呼喊传来。

    “阿暝……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怒了:“我在做什么?你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你难道连自己也不在乎了吗?你心里总是装着这群忘恩负义的家伙,何曾想过自己?你次次为他们受伤,可他们呢?除了那点表面上的尊敬,还有什么值得你为他们付出的呢……”

    公孙湘跪在那人身前,好在他还没有断气,只要自己尽全力救他,那他便能活。

    但南暝不给她这个机会,又是一剑封喉,彻底断了她的念头。

    “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值得。”

    他提剑继续朝剩下的弟子们走去,师羿见他这番模样刚上去阻拦,也被挑翻在地。

    现在的他,除了长苏和洛寅,无人能管。

    公孙湘将死去那人的双眼闭上,送他最后一程。

    她起身,看着一步步杀去的南暝,这次她不会有所包容。

    南暝的几剑都被她拦了下来,现在由她来领会南暝的本事。

    “你……你还要包庇他们吗?”

    剑柄不知被他捏碎了多少次,可还是不能将怒火发泄,他忍着最后的脾气,盯着公孙湘。

    公孙湘满眼冷漠,她看不清眼前这人的性子了。

    “你若再乱杀人,便给我离开云泽山,离开天枢门,永生不得踏入半步。”

    “你……你在说什么?”

    南暝不信她说的话,以为和以前那样是气话,但他见到公孙湘拿着碎羽指着自己的时候,心中的委屈再难藏匿。

    多少时候他拿着碎羽,这把由她赠予的生辰礼物化作的神兵守护了她多少次,可现在她却拿着它指着自己。

    “你再近一步,我便要你身消道陨。”

    南暝冷笑着,他不信,因为他有一个理由:之前的误会自己还不能算彻底原谅她。

    所以这次她一定会让步。

    南暝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姐姐你别闹了,这些人留着没用,日后还会……”

    突然的一阵痛感冲垮了他之前的想法,不过只是一瞬间身体上的痛苦,而后是永远无法掩盖的灵魂创伤。

    公孙湘用剑刺向了他,可他未躲。

    两人就此对视,但眼神中再也没有之前的爱意。

    陌生,怨恨,不解,心悲。

    南暝扔下手中的剑,接着公孙湘的剑一步步走去,任它穿透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

    “你当真要为了他们而和我决裂吗?值得吗?只有我不会背叛你,你为何不信我呢?”

    公孙湘眼中含泪,“生死之事从不是你一念为之,若他们有罪自当有律法处置。”

    “律法?”南暝摊手看向天空,闭眼笑着:“若它真的管用,那就不会有那么多冤假错案,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苦痛,他们的恶永远为恶,改不了,你也别像帮他们改,他们就该死!”

    南暝的脸被柔和的手掌扇过,顿时失去魂魄,愣在原地。

    这是她第二次打自己了,为什么呢。

    忽而有一支幽皇山的队伍冲破前方阵线朝他们奔了过来。

    眼看即将要到之时,不知何处席卷的狂风夹杂碎晶将他们一一淹没。

    场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火焰愈加凶猛,而一个少年心如死水,不想再袒露心扉了。

    他想要再次封闭自己的内心,因为那个懂他的人真正离开了他,站在他的对立面。

    南暝最后问她:“你继续待在这里会死,三祖的功力还源于死去弟子的神识力量,无穷无尽;长苏和洛寅对上很久也不会分出胜负;风清子残存一丝,但还有剩下的人会继续涌上来,你若再这样耗尽自己,走不出去的,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南暝说这话的时候不敢看她,只是因为心中知道她的选择,可他还是想赌那一丝侥幸。

    不过她拒绝了:“挽救苍生是我的责任,救治同门是我的道路,要我临阵脱逃,恕难从命。”

    公孙湘哽咽着,却还要南暝立刻滚出这里。

    南暝一步步退去,那刺入身体的剑慢慢拔出,痛意却不曾上涌。

    他取下手链,看着她,冲她咆哮嘶吼,而后狠狠将它砸在地上。

    地上破开的碎石,是曾经美好的记忆,却是残酷而无法挽回的事实。

    “你真是个傻人,为了别人要弄丢自己的命,傻人,傻子!”

    南暝快要走不动道了,但还是将一阵阵杀来的弟子掀飞。

    不过他也累了,不想再管她了。

    “暝,你答应过我一个件事的,随我离开这里吧,我们寻个好落处。”

    许久不见踪影的沈言,此刻出现在南暝身边。

    看着南暝身上深深的伤口,和他近乎疯癫的样子,沈言也很心碎。

    他强行拉过南暝,却发现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好自为之吧。”

    南暝,沈言,消失在这战场之上。

    公孙湘没有追去,反倒有一丝的轻松。

    “你走吧,可千万别再回来了,傻子。”

    她手上拿着的是建漱槐木,是趁着南暝不注意骰否拿走的。

    “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不会知道吗?洛姐姐早就和我说了,这是我的路,不过以后的你,可要好好活下去。”

    沈言带着南暝去到了一个种满了月季和梅花的地方,名唤鹧鸪天,那里偏僻,无人能寻。

    灵力也难以传达,这里像是与世隔绝。

    难以找到的惬意和轻松,在这里南暝都能感受到。

    只是他挂念着李芊云的伤势,便在一日与沈言说道后自行离去了。

    沈言再三嘱咐他不要靠近桂城那条战线,南暝说自己早就不会去了。

    他来到天枢门,看着床上消瘦的李芊云,不知该如何救她。

    于是他散尽自身灵力,用朱雀血脉强行将她体内的毒气逼出。

    李芊云终究是醒了,可也只是看到孩子最后的背影,那是多么萧索的样子。

    “暝儿……”

    李芊云无力唤道,可南暝并未回头,“母亲,孩儿不孝了。”

    南暝回到鹧鸪天,是个死人模样了。

    沈言心惊胆战,以为他要就此离去,但还好,他只是灵力透支了。

    沈言替他把李芊云生病的来龙去脉摸清楚了,是那个谢庭偷偷干的。

    不过未曾和他说,只是祈祷这样的日子能够久一点。

    桂城此战,历经三月,渐近尾声。

    林晏参战,身死。

    诸葛焕强开八卦阵挡住长苏全力一击,身死。

    轩辕书烨与兰墨死在江顾寒的枪下。

    师卿竹,被邪物践踏撕咬而死。

    冷漪和月凊毙命于洛桐的偷袭之下。

    那些熟知的人,现在只剩下师羿。

    公孙湘望着百里不存一人的战场,好生难过。

    可她却未死,只要有建漱槐木在,一切都还有希望。

    常羲此时出来劝阻她:“这样下去,你会灰飞烟灭,以后可不能在和小家伙见上一面了,你真的决定了?”

    “常羲姑娘,我已经想好了,我死后还会有其他的女子爱他护他,我也不必担心,若以我之命,换云泽山弟子复生,我也没有遗憾了。”

    “那你真的不顾他了?”

    公孙湘摇摇头,思念飘向远方,“不顾他了,愿他安好。”

    “那好,我便为你拦下这群畜生。”

    “多谢常羲姑娘。”

    她按照洛寅教的法子,一步步开启祭生阵。

    “孤月难耀,群星映日,方生方死,十不存一,以我神灭,复而往生。”

    祭生阵发动,它一点点吞噬着公孙湘的神识和灵力,在整个战场演化出一个巨大的法阵。

    法阵之内,枯木逢春,铁树开花,死气被尽数扫尽。

    死去的云泽山弟子被一点点注入身前的神识,而后将血肉重筑。

    死而复生,真正来临。

    冲天的灵力波动席卷了整个九州,唯独鹧鸪天感受不到一点波动。

    南暝还是和之前一样和沈言下着棋,只是心不在焉的,已经输了很多盘了。

    “暝,可要专心。”

    “我知道。”

    话虽如此,可南暝却不停地看着手腕,那个痕迹是手链留下的,三个月以来,他还是牵挂着她。

    没了手链,南暝失去了感知公孙湘的能力,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可自己也是有脾气的,她竟然那样对自己,无论如何南暝也不会去找她。

    除非她自己来。

    可她再也来不了了。

    南暝推翻了这盘棋,他左顾右盼,终于是坐不住了。

    他要去找她,他不想再见不到她了,哪怕这次是自己认错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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