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2
头顶的旧式风扇吱呀地晃动着，季枝坐在一组一号的位置上。
头上传来带着热意的风，她的额头沁出汗水，心却拔凉拔凉的。
周围的学生低着头认真地作答，学霸们才思敏捷，学渣们抓耳挠腮。
而她看着试卷上的题目，目光暗了暗，一脸生无可恋。
三十分钟前，季枝站在门口看上面贴着的座位号。他们学校一直都有个习惯，就是会在那张纸上印上日期，而右下角的日期，写着2020年9月4日……
还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高考的前夕她还拿着自己的错题本看着。而那本错题本上有个错题的日期标着2020年高一上册的开学分班考试，现在的这张试卷上有那个错题的原题……
她回想了一下，刚刚坐错位置的事，好像是发生在那年的开学考。
那个时候，她和陆季知之前是军训临时班里的同学。在临时班上，老师贴出开学考试考生所在的考室。恰好她跟他一个考室，她名字看错位了，把他的位置当成她的位置了。
她转了转笔，一只手撑着脑袋，一脸苦闷。
所以，她这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她这个满级天天学学学，学成狗的高三选手回到小白高一了？这不科学啊！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她挠了挠头。
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是好不容易结束了高考的高三学子，一睁眼，猛的回到高一！
她趴起，闭上眼睛，过了一分钟，睁开。
头顶的风扇吱悠悠地转着，额前的碎发缓缓动着。
她的目光呆滞。
她依旧还是坐在位置上。
秃顶的监考老师见她趴着，走到她身边的问了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枝抬眸，眼里似乎含着眼泪，咬了咬唇，摇了摇头。
嘤嘤嘤。
她现在不是哪里不舒服，是哪里都不舒服，直接想死的心都有了。
监考老师皱了皱眉，道：“考试开始了十五分钟了，要是不舒服就说。别硬撑着。”
他的声音浑厚。
说罢，他瞥了一眼她的试卷，皱了皱眉，额头上的纹理更加清晰，他有些纳闷，纳闷今年入学考试的数学题目有这么难吗？难道不是按照中考那个难度出的吗？为什么这个女同学怎么一个字没动？
.
季枝趴着桌子上挣扎了几分钟，她起身坐端正，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刷刷地做起题目。
下笔如有神。
这高一的开学考试的题目跟高三比起来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毕竟2022年高考数学贼嘎啦难，这是任谁都没想到的啊！所以学校怕下一年的题目难，拼了命地定试卷、每周二晚上安排数学模拟考试。
以至于2023高考的她，一整个高三都刷着难题、怪题，学学学，学成狗；写写写，写成狗。原本每次考试都有一百来分的数学，到了高三硬是成了六七十出头的废渣。
那些拼命刷题的日子，那些因为考差而偷偷跑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哭泣的日子，那些朝九晚五的日子……如果那些都不是真的，只是她做的一个梦的话，那季枝真的会崩溃。
她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至极。
本以为都过去了，可她现在还要再经历一次。
别说，说多了都是泪。
嘤嘤嘤嘤。
她写下最后一个答案，合上笔盖，倒头就睡。
季枝希望，这是梦，一醒来，她还能回到高考后。
站在讲台上的秃顶老师见这位女同学写了一会儿就趴下，跑过去正想敲她的桌子，倏地看见那写满数字的试卷。秃顶老师突然放下了手，陷入沉思。
心想，原来是题目太简单了，这学生给看困了。
他又有些纳闷，纳闷开学考试的试卷也不至于这么简单吧？
广播铃声响起，里头的女老师说了几句话，数学考试结束，季枝被监考老师叫醒。
她起身，走出教室，监考老师把卷子收走。
外头蝉鸣响彻云霄，香樟树随风摇曳，陆地上影子长长，操场上的红旗飘飘。田径场上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跑着步、走着路。身旁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刚刚考的数学。
艳阳高照，一阵阵热意扑面而来。
她真的回到了高一。她想。
她倚靠在栏杆上，歪着脑袋。站在六楼呆呆地看着楼下的风景，百般无聊，一个念头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
——如果，她从这楼上跳下，会不会回去？
季枝低着头，楼下的地面距离她有18至20米，吞了吞口水，摇了摇头，把那个念头抖出脑子。
从这跳下去，要是回不去，那她不就玩完了吗？
耳畔再次响起广播。下一次考试即将开始。
季枝扭过头，抱臂而立。
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
白色的校服飘过，衣摆好像带着风。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
是陆季知。
他正要走进教室，背对着她。修长的手随意垂着，指尖滴着水，身形清减挺拔，活像一棵松。
应该是刚刚从厕所出来。季枝想。
然后也朝教室走去。
……
考试结束后，因为要分班，学校特地放了两天的假。
季枝背着米白色的书包，一个人走在狭窄阒静的巷子里。
踏着青石上，周围低矮屋檐上的瓦片布满青苔。身后的橙黄色的夕阳落在行人的身上，大街上车流不息，人潮汹涌。
风飒飒地穿堂而过，没一会儿天就阴沉了下来。
南城这九月天，阴晴不定的，一下子热死人，一下子那雨点无征兆哗哗哗地下，而现在只刮风不下雨。
季枝家住的远，父母经常不在家，在外务工，高中那会儿一直住在季末家。季末是她姑姑的女儿，姑姑季雪清一家待季枝很好，如同亲闺女一样。季末有什么，她就有什么。
弄堂里。
牵牛花已经闭上它们的花喇叭，几条不知名的狗吠叫着，有的趴在地上，有的到处乱跑。
街坊邻居各自干着他们的事，隔壁邻家几个老人坐在昏暗的屋子里打着老牌。季枝不禁有些怀疑，在那样昏暗的屋子里，他们真的能看清牌吗？
钥匙插.进洞口，“咔哒”一声，季枝扭了扭门旋，走进，在玄关处换好鞋子。
姑姑季雪清捧着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见她回来了，把水果放到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笑朝她招手，说：“回来啦，过来吃水果，刚刚买的。”
季枝走过去接过。
“等下，让姑姑看看。”季雪雁拉着她。
季枝很听话地站着不动，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她。
季雪清细碎的黑发随意地摆在额前，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温柔。她仔细瞧了瞧季枝的脸蛋，捏了捏。
她开口，带着笑意：“军训是不是没带防晒霜，看你都晒黑了。”
“是嘞。”季枝回答。
“去休息吧，”季雪清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假了我都不知道，家里没什么菜，我出去买菜。”
“噢——”季枝声音拉长，顿了顿，目光落在楼梯上，施施然开口，“我姐呢？”
季雪清一听她提季末，脸色就黑了。一张脸拉得老长，冷冷地回了句：“她还能在哪？网吧打游戏，这个不学无术的姑娘，枝枝别被她带坏了。”
“噢噢。”
季枝啃了口苹果，苹果的汁水溢满口腔。有些酸，牙麻。
她正打算回房间，身后传来季雪清的话。
“等下休息好了去喊她回来吃饭吧。”
季枝笑了笑，应了句好。
季枝记得她初三的时候季末因为打电竞跟季雪清闹得很僵，2019年季末高三，那年寒假一个人跑去南湘，嘴上说着要去什么训练营，要打电竞。
一开始季雪清不懂什么是电竞，以为是学习上要用的，就支持她去搞。后来跟别人聊天，才了解到电竞。季雪清才知道原来季末每天坐在电脑前是在打游戏。高三了，打游戏自毁前途，她认为季末不学好，冒着大雨，搭上地铁连夜把人从南湘拽了回来。
季枝也是在那一年第一次见到她大发雷霆。印象里的季雪清温柔可亲，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口吴侬软语。而那天她的双眼泛红，一整个人看起来老了许多。
后来，虽然季末考上了一个好的大学，但季雪清依旧对这事耿耿于怀，现在还跟她冷战着。
季枝随手把米白色的书包放在沙发上，加速啃完手头上的苹果，满嘴都是苹果味。
她慢吞吞地走到玄关处，蹲下，一手拿着钥匙，一手摸着自己发凉的脚踝，看着玄关上七七八八的鞋子，陷入沉思，随后换了双小白鞋。
季枝走到门口，蓦然顿住脚步，扭过头，视线落在果盘上，若有所思，半响，走过去又拿了个苹果。
她想起以后季末的事迹，颇有感慨。
其实季末很有游戏天赋，在未来她会跟她的队友面向许多比赛，也会拿到很多的奖。
重回高一的好处大概就在——她能知道未来三年发生的事。
走出弄堂，对面那条街通向步行街。
步行街那边有一个“天鑫网吧”，季末经常跑去那里上网，季枝总能在那找到她。
网吧里。
年轻的老板拿着根冰棍啃着，是老牌的老冰棍。腿曲着随意搭在另一张椅子。
见季枝走进来，这小姑娘校服妥帖地穿着，手头上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小姑娘家剪的头发短短的，跟个假小子一样。一双眼睛晶莹剔透，一看就跟屋子里的人格格不入。
“哟。”他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眼看着她，笑得痞里痞气，“季枝妹子，又来啦？”
“未成年人可不能来网吧哦。”
季枝直接忽略他的目光，冷冷地回了句：“姓赵的，我找我姐，不行？”
“呐。”赵辰熙指了指最里头那个位置，“她在那。”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季末穿着件白色的短袖，栗黑色的头发随意扎着，几缕头发落在肩膀上。明眸皓齿。一只手在键盘上游动，一只手操.弄着鼠标。嘴上叼着根棒棒糖，棕灰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季枝走过去，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目光落在她放在键盘上快速动着的手指。扫过屏幕，屏幕上跳出几行字。
——无所谓，我会carry你：你姐不比你厉害？
——无所谓，我会carry你：你那AK压得飘上天。
——无所谓，我会carry你：不是吧，穿个吉利服杵在那，以为别人看不见你吗？皇帝的新装都比你六，你还能再蠢一点吗？
——无所谓，我会carry你：我说拿M4，你给我拿了把M16A4，你可真9。: )
“……”
季枝扶额。即使是回到三年前，她姐这暴脾气还是跟三年后一模一样，三年都没怎么变。依旧还是那个拽姐。
季枝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的苹果，从侧面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姐，吃苹果吗？”
季末打字的手一抖，扭过头，看了眼季枝，棕灰色的眼眸带了分疑惑。
她接过苹果，道了句：“你怎么回来了？”
季枝移动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屏幕上，眨了眨眼，淡淡地说了句：“我刚考完试，学校放假。”
“噢噢。”季末点了点鼠标退出游戏，咬碎棒棒糖，随手把塑料棍扔到垃圾桶里，扭过头对她说了句，“网吧不是你这好学生能来的，我妈要是知道了，她肯定怪我教坏你。”
听到这句话，季枝突然想起来，她之前高一来这里找她，季末也是跟她这样说的。
“没啥的，我又不爱玩游戏，我就是来喊你回家吃饭。”季枝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
“哦哦。”季末拿起一旁的矿泉水喝了口，若有所思，道，“过几天我也开学了。”
“大学应该好玩吧？”季枝不经意地问了问。
说出去这句话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有些后悔。明明她也快上大学了，可惜她又回到了起点。想到这她皱了皱眉，一脸苦闷。
季末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年轻人别老皱眉，等过几天开学，我去大学了，告诉你好不好玩。”
“反正你还有三年，三年很快的。”
“一眨眼间就过去了。”
“……”
听她说这句话，季枝突然有一句骂人的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一眨眼就过去了，她这是一眨眼就回到起点了喂！
嘤嘤嘤嘤。
头上传来带着热意的风，她的额头沁出汗水，心却拔凉拔凉的。
周围的学生低着头认真地作答，学霸们才思敏捷，学渣们抓耳挠腮。
而她看着试卷上的题目，目光暗了暗，一脸生无可恋。
三十分钟前，季枝站在门口看上面贴着的座位号。他们学校一直都有个习惯，就是会在那张纸上印上日期，而右下角的日期，写着2020年9月4日……
还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高考的前夕她还拿着自己的错题本看着。而那本错题本上有个错题的日期标着2020年高一上册的开学分班考试，现在的这张试卷上有那个错题的原题……
她回想了一下，刚刚坐错位置的事，好像是发生在那年的开学考。
那个时候，她和陆季知之前是军训临时班里的同学。在临时班上，老师贴出开学考试考生所在的考室。恰好她跟他一个考室，她名字看错位了，把他的位置当成她的位置了。
她转了转笔，一只手撑着脑袋，一脸苦闷。
所以，她这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她这个满级天天学学学，学成狗的高三选手回到小白高一了？这不科学啊！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她挠了挠头。
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是好不容易结束了高考的高三学子，一睁眼，猛的回到高一！
她趴起，闭上眼睛，过了一分钟，睁开。
头顶的风扇吱悠悠地转着，额前的碎发缓缓动着。
她的目光呆滞。
她依旧还是坐在位置上。
秃顶的监考老师见她趴着，走到她身边的问了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季枝抬眸，眼里似乎含着眼泪，咬了咬唇，摇了摇头。
嘤嘤嘤。
她现在不是哪里不舒服，是哪里都不舒服，直接想死的心都有了。
监考老师皱了皱眉，道：“考试开始了十五分钟了，要是不舒服就说。别硬撑着。”
他的声音浑厚。
说罢，他瞥了一眼她的试卷，皱了皱眉，额头上的纹理更加清晰，他有些纳闷，纳闷今年入学考试的数学题目有这么难吗？难道不是按照中考那个难度出的吗？为什么这个女同学怎么一个字没动？
.
季枝趴着桌子上挣扎了几分钟，她起身坐端正，认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刷刷地做起题目。
下笔如有神。
这高一的开学考试的题目跟高三比起来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毕竟2022年高考数学贼嘎啦难，这是任谁都没想到的啊！所以学校怕下一年的题目难，拼了命地定试卷、每周二晚上安排数学模拟考试。
以至于2023高考的她，一整个高三都刷着难题、怪题，学学学，学成狗；写写写，写成狗。原本每次考试都有一百来分的数学，到了高三硬是成了六七十出头的废渣。
那些拼命刷题的日子，那些因为考差而偷偷跑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哭泣的日子，那些朝九晚五的日子……如果那些都不是真的，只是她做的一个梦的话，那季枝真的会崩溃。
她现在想想都觉得可怕至极。
本以为都过去了，可她现在还要再经历一次。
别说，说多了都是泪。
嘤嘤嘤嘤。
她写下最后一个答案，合上笔盖，倒头就睡。
季枝希望，这是梦，一醒来，她还能回到高考后。
站在讲台上的秃顶老师见这位女同学写了一会儿就趴下，跑过去正想敲她的桌子，倏地看见那写满数字的试卷。秃顶老师突然放下了手，陷入沉思。
心想，原来是题目太简单了，这学生给看困了。
他又有些纳闷，纳闷开学考试的试卷也不至于这么简单吧？
广播铃声响起，里头的女老师说了几句话，数学考试结束，季枝被监考老师叫醒。
她起身，走出教室，监考老师把卷子收走。
外头蝉鸣响彻云霄，香樟树随风摇曳，陆地上影子长长，操场上的红旗飘飘。田径场上零零散散的几个学生跑着步、走着路。身旁的学生叽叽喳喳地讨论刚刚考的数学。
艳阳高照，一阵阵热意扑面而来。
她真的回到了高一。她想。
她倚靠在栏杆上，歪着脑袋。站在六楼呆呆地看着楼下的风景，百般无聊，一个念头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
——如果，她从这楼上跳下，会不会回去？
季枝低着头，楼下的地面距离她有18至20米，吞了吞口水，摇了摇头，把那个念头抖出脑子。
从这跳下去，要是回不去，那她不就玩完了吗？
耳畔再次响起广播。下一次考试即将开始。
季枝扭过头，抱臂而立。
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
白色的校服飘过，衣摆好像带着风。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
是陆季知。
他正要走进教室，背对着她。修长的手随意垂着，指尖滴着水，身形清减挺拔，活像一棵松。
应该是刚刚从厕所出来。季枝想。
然后也朝教室走去。
……
考试结束后，因为要分班，学校特地放了两天的假。
季枝背着米白色的书包，一个人走在狭窄阒静的巷子里。
踏着青石上，周围低矮屋檐上的瓦片布满青苔。身后的橙黄色的夕阳落在行人的身上，大街上车流不息，人潮汹涌。
风飒飒地穿堂而过，没一会儿天就阴沉了下来。
南城这九月天，阴晴不定的，一下子热死人，一下子那雨点无征兆哗哗哗地下，而现在只刮风不下雨。
季枝家住的远，父母经常不在家，在外务工，高中那会儿一直住在季末家。季末是她姑姑的女儿，姑姑季雪清一家待季枝很好，如同亲闺女一样。季末有什么，她就有什么。
弄堂里。
牵牛花已经闭上它们的花喇叭，几条不知名的狗吠叫着，有的趴在地上，有的到处乱跑。
街坊邻居各自干着他们的事，隔壁邻家几个老人坐在昏暗的屋子里打着老牌。季枝不禁有些怀疑，在那样昏暗的屋子里，他们真的能看清牌吗？
钥匙插.进洞口，“咔哒”一声，季枝扭了扭门旋，走进，在玄关处换好鞋子。
姑姑季雪清捧着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见她回来了，把水果放到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笑朝她招手，说：“回来啦，过来吃水果，刚刚买的。”
季枝走过去接过。
“等下，让姑姑看看。”季雪雁拉着她。
季枝很听话地站着不动，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她。
季雪清细碎的黑发随意地摆在额前，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温柔。她仔细瞧了瞧季枝的脸蛋，捏了捏。
她开口，带着笑意：“军训是不是没带防晒霜，看你都晒黑了。”
“是嘞。”季枝回答。
“去休息吧，”季雪清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假了我都不知道，家里没什么菜，我出去买菜。”
“噢——”季枝声音拉长，顿了顿，目光落在楼梯上，施施然开口，“我姐呢？”
季雪清一听她提季末，脸色就黑了。一张脸拉得老长，冷冷地回了句：“她还能在哪？网吧打游戏，这个不学无术的姑娘，枝枝别被她带坏了。”
“噢噢。”
季枝啃了口苹果，苹果的汁水溢满口腔。有些酸，牙麻。
她正打算回房间，身后传来季雪清的话。
“等下休息好了去喊她回来吃饭吧。”
季枝笑了笑，应了句好。
季枝记得她初三的时候季末因为打电竞跟季雪清闹得很僵，2019年季末高三，那年寒假一个人跑去南湘，嘴上说着要去什么训练营，要打电竞。
一开始季雪清不懂什么是电竞，以为是学习上要用的，就支持她去搞。后来跟别人聊天，才了解到电竞。季雪清才知道原来季末每天坐在电脑前是在打游戏。高三了，打游戏自毁前途，她认为季末不学好，冒着大雨，搭上地铁连夜把人从南湘拽了回来。
季枝也是在那一年第一次见到她大发雷霆。印象里的季雪清温柔可亲，说话的时候总带着一口吴侬软语。而那天她的双眼泛红，一整个人看起来老了许多。
后来，虽然季末考上了一个好的大学，但季雪清依旧对这事耿耿于怀，现在还跟她冷战着。
季枝随手把米白色的书包放在沙发上，加速啃完手头上的苹果，满嘴都是苹果味。
她慢吞吞地走到玄关处，蹲下，一手拿着钥匙，一手摸着自己发凉的脚踝，看着玄关上七七八八的鞋子，陷入沉思，随后换了双小白鞋。
季枝走到门口，蓦然顿住脚步，扭过头，视线落在果盘上，若有所思，半响，走过去又拿了个苹果。
她想起以后季末的事迹，颇有感慨。
其实季末很有游戏天赋，在未来她会跟她的队友面向许多比赛，也会拿到很多的奖。
重回高一的好处大概就在——她能知道未来三年发生的事。
走出弄堂，对面那条街通向步行街。
步行街那边有一个“天鑫网吧”，季末经常跑去那里上网，季枝总能在那找到她。
网吧里。
年轻的老板拿着根冰棍啃着，是老牌的老冰棍。腿曲着随意搭在另一张椅子。
见季枝走进来，这小姑娘校服妥帖地穿着，手头上拿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小姑娘家剪的头发短短的，跟个假小子一样。一双眼睛晶莹剔透，一看就跟屋子里的人格格不入。
“哟。”他挑了挑眉，琥珀色的眼看着她，笑得痞里痞气，“季枝妹子，又来啦？”
“未成年人可不能来网吧哦。”
季枝直接忽略他的目光，冷冷地回了句：“姓赵的，我找我姐，不行？”
“呐。”赵辰熙指了指最里头那个位置，“她在那。”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季末穿着件白色的短袖，栗黑色的头发随意扎着，几缕头发落在肩膀上。明眸皓齿。一只手在键盘上游动，一只手操.弄着鼠标。嘴上叼着根棒棒糖，棕灰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季枝走过去，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目光落在她放在键盘上快速动着的手指。扫过屏幕，屏幕上跳出几行字。
——无所谓，我会carry你：你姐不比你厉害？
——无所谓，我会carry你：你那AK压得飘上天。
——无所谓，我会carry你：不是吧，穿个吉利服杵在那，以为别人看不见你吗？皇帝的新装都比你六，你还能再蠢一点吗？
——无所谓，我会carry你：我说拿M4，你给我拿了把M16A4，你可真9。: )
“……”
季枝扶额。即使是回到三年前，她姐这暴脾气还是跟三年后一模一样，三年都没怎么变。依旧还是那个拽姐。
季枝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的苹果，从侧面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姐，吃苹果吗？”
季末打字的手一抖，扭过头，看了眼季枝，棕灰色的眼眸带了分疑惑。
她接过苹果，道了句：“你怎么回来了？”
季枝移动着她旁边的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屏幕上，眨了眨眼，淡淡地说了句：“我刚考完试，学校放假。”
“噢噢。”季末点了点鼠标退出游戏，咬碎棒棒糖，随手把塑料棍扔到垃圾桶里，扭过头对她说了句，“网吧不是你这好学生能来的，我妈要是知道了，她肯定怪我教坏你。”
听到这句话，季枝突然想起来，她之前高一来这里找她，季末也是跟她这样说的。
“没啥的，我又不爱玩游戏，我就是来喊你回家吃饭。”季枝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
“哦哦。”季末拿起一旁的矿泉水喝了口，若有所思，道，“过几天我也开学了。”
“大学应该好玩吧？”季枝不经意地问了问。
说出去这句话的时候，她莫名其妙地有些后悔。明明她也快上大学了，可惜她又回到了起点。想到这她皱了皱眉，一脸苦闷。
季末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年轻人别老皱眉，等过几天开学，我去大学了，告诉你好不好玩。”
“反正你还有三年，三年很快的。”
“一眨眼间就过去了。”
“……”
听她说这句话，季枝突然有一句骂人的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什么一眨眼就过去了，她这是一眨眼就回到起点了喂！
嘤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