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墟界新落成的魔宫,断鳞在豪奢的宝座上品酒,魔尊虽年轻,心态却出奇地好,刚被砸了店又差点挨揍,竟像个没事人一样。

    回想刚才断鳞很是庆幸,他知道在师门盛怒之下,如果不是逃得快,那就是另外一个下场了。

    厉蒙慌乱入殿,朝断鳞一礼:“尊上……”

    断鳞举着酒爵轻笑:“长本事了呀,厉蒙,没想到你也能从那险境脱身?”

    断鳞又品了一口酒,“本尊以为你得命丧当场,回不来了呢。”

    “师门固然强悍,可他并没有对属下下死手。”厉蒙心有不甘,悔恨的目光往旁边垂下,“他的目的可能就只为砸店而已。”

    厉蒙不愿意再去回忆,师门开大招上强度的时候,给厉蒙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冲击。

    “也许他只是不屑踩死一只蚂蚁。”断鳞摇了摇酒爵。

    受到主子嘲讽厉蒙很不是滋味,可实力悬殊也是事实,在师门的盛怒之下,厉蒙怕是连一招都抵挡不了。

    “毕竟他可是有接近真神的本事,连本尊也得避他锋芒。”魔尊闷声道,“若非万不得已,谁会想去招惹这等狠角色。”

    断鳞盯着酒爵出神,忽地转移话题,低声道:“看到了吗?骨笛。”

    “看到了,尊上。”

    “我们可是为了骨笛才来到这里。”断鳞抬眼,“说说吧,我们如何才能得到它?”

    厉蒙沉声道:“属下曾试着策反夏棠,可那女的不识好歹,对属下的劝说完全不为所动,所以还得另想办法……”

    断鳞直视远处,眼中寒芒乍现,“这事须抓紧,无论使用何种办法,都必须得到那骨笛,只有得到这神器,魔族才能重新与天界叫板,才有与颛顼再战的底气。”

    “明白。”厉蒙抱拳,“尊上放心,论掠夺,没有属下拿不到的东西。”

    断鳞将酒一饮而尽,然后握紧酒爵,心想那仙人手眼通天,是令天界都头疼的人物,想取他法宝无异于与虎谋皮,这事相当棘手,不想点办法的话,根本无法做到……

    .

    炽灵行宫。

    姒儿远远看见骷髅将军带着一众部下从议事殿出来,他们神色凝重,一边比划一边交流着。

    骷髅将士们紧张,姒儿也跟着紧张,她回过头问:“夏棠姐,仙尊是给骷髅府下了什么命令吗?”

    “应该还是关于盯梢魔族侵扰一事。”夏棠擦拭着月牙锥。

    “这么大阵仗,该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姒儿忍不住担心。

    “能有什么问题?魔族鼠辈敢冒头,仙尊就能狠狠地踩住他。”夏棠不屑道,“区区魔族,于仙尊来说也不过是砍瓜切菜。”

    姒儿想了想,“也是,听说仙尊雷霆手段,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魔族的店给端了,将一众魔族鹰犬揍得嗷嗷求饶。”

    姒儿细数着听来的战况,双眼亮了亮,“真不愧是他。”

    难得,姒儿由衷地崇拜起师门。

    “不过,魔族侵扰,骷髅府可要忙坏了。”姒儿又说。

    夏棠只道:“保卫柱墟界是骷髅府的职责,如果不能完成仙尊所布任务,那他们离被遣散也就不远了。”

    骷髅府上下一众将士都是靠炽灵行宫养着的,被遣散意味着末路。

    “说起来,魔族到底是何居心?”姒儿很好奇。

    魔族挖空心思耗时耗力地闯入柱墟界,必有目的。

    “管他呢,魔界敢挑战炽灵行宫,只是自掘坟墓而已。”夏棠对魔族的蔑视已经让人忘了她本也出自魔族,加上长时间仙门的修炼和饮食,更是淡化了她身上的魔气。

    姒儿暗自思衬,与骷髅府比起来,夏棠姐真是太可靠了,在姒儿印象里夏棠就从来没办砸过一件事。

    骷髅将士们离开后,也不见师门从议事殿里出来,这几天仙尊忙着敲打魔族,没有为药园送来新的药引,所以姒儿也没有活干。

    仙尊肯定是忙得焦头烂额,休息时间也极少,姒儿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去看看他?

    想着闷久了总是不好,姒儿伸伸懒腰,别了夏棠后就随便转悠。

    来到议事殿,姒儿倚着殿门往里瞧,师门正在桌上奋笔疾书,不知在写着什么,见仙尊认真办公她又觉得不好打扰,而且他面色如常,足见无碍,姒儿一时间就放了心,转身离开。

    今日的膳食,姒儿吃到了一碗热腾腾的丸子汤,老钟说:“姒儿,你可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姒儿诧异,“丸子汤?莫非……”

    “猜对了!”老钟抚了抚胡子,笑道:“今日正是长至节,哈哈,才想起吧?来了仙山就不留意时节了?”

    姒儿被这可爱的老头逗乐了,她捧着碗笑道:“还真是,我都忘了呢。”

    老钟催道:“快,趁热吃。”

    姒儿马上舀起一勺丸子往嘴里放。

    “来了仙山,也不会让你错过人间界的节日的。”

    姒儿心里热乎乎地,绷住眼泪,感激道:“谢谢钟叔。”

    老钟笑,“傻孩子,用不着这样客气。”

    姒儿由衷感叹:“我真的好佩服钟叔您,每天都能把一堆食材变为美食,在我看来,您的美食法术与仙尊的法术一样神奇。”

    老钟被姒儿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直夸她会说话,停下来后,他又惋惜道:“仙尊只食桃花不吃五谷,也就是你的到来,我才有点用武之地啊。”

    见姒儿吃得碗里见底,老钟又给她添满一碗,直言:“多吃点,过了长至辞了旧岁,吃了丸子汤防灾祛病。”

    姒儿眨了眨眼:“嗯,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老钟点头:“习俗传承,慰藉寒冬,丸子汤有团圆吉祥的寓意。”

    说着,老钟也给灶台上供奉了一碗,让灶神爷以佑平安。

    确实寓意不错,姒儿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钟叔,我能再打一些丸子汤回去吗?”

    丸子汤吉祥应节,这节日必须让更多的人喝到才行,于是姒儿讨了几碗装篮,愉悦地离开。

    姒儿先给夏棠送了一碗,又在桃林逮住了爵六,面对姒儿的强力推荐,他非常给面子,竟一口咕噜喝了下去,妖族大口吃东西真是豪迈,把姒儿看得一愣一愣的。

    随后,姒儿抱着宝贝一样的食篮,让尧尧与花妖也分享到了这口福,姒儿没把它们忘了,终于,在大家都喝过之后,姒儿看着食篮里仅剩的一碗丸子汤发呆。

    姒儿左想右想,该不该给仙尊送去呢?他口味比所有人都奇特,不会吃的吧?

    于是,她提着篮子往回走,“留着,下午饿了自己吃。”

    这时,一道传音在姒儿头顶响起,“你这白眼狼。”

    姒儿抬头,谁在说话?

    “啊?”姒儿回过神,这仙人又开着神识远程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仙尊也想吃丸子汤吗?”

    头顶没了回音,姒儿暗自揣摩,仙尊好像也没这癖好,他不是只吃桃花的吗?

    肯定是看到大家都吃上了,就他没有,所以不高兴了?

    “幼稚!”姒儿叹了一声,可还是乖乖朝议事殿去了。

    殿内,师门已经不在桌前,而是移步到了侧边的座位上闭目打坐,姒儿把食篮往桌上一搁,然后走到他身边,仙尊虽然岿然不动 ,姒儿却断定他肯定没睡,行宫所有一举一动他都明镜似的。

    姒儿也不吭声,就等仙尊什么时候理她,可仙尊真的好久都没动,姒儿最后还是忍不住凑近去看他,同时欣赏起那眉、那眼、那鼻嘴,真是哪哪都好看。

    姒儿觉得吧,这仙人虽然一身的不好,唯独在长相上是让人挑不出毛病。

    看了一会,姒儿感受不到这仙人的气息,不会是坐化了吧?没理由啊,刚还传音向她要吃的来着。

    胡思乱想之际,姒儿不知不觉与那张脸靠得近了些,鼻尖一度就要贴上去了,这时,师门上身稍稍往后倒,姒儿一个没站稳,如炸雷般啊地一声跪趴在师门旁边,手还搭在了他腿上。

    师门视线朝下,嫌恶地看她,“你做什么?”

    姒儿窘态百出,她站起强装镇定道:“仙尊呼吸起伏好轻,我以为你是怎么了……”

    “本座静修时自然无声无息,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般闹腾?”

    “……”还没从窘迫中走出,姒儿缓了缓,道:“我是不是永远不会获得您的称赞呢?我这怎么能叫闹腾?”

    “那叫什么?”师门抬眼问。

    “健谈。”姒儿恢复了自然的神色,做回了自己,她自信地摇着手指说道:“我是健谈,又风趣的人。”

    啧,还往自己脸上贴金,师门没接话,终于从座上下来,往桌边去。

    见师门一副不以为然,姒儿决定放点狠话:“仙尊您是仗着有无边法力加持,没人敢与你计较,若是普通人像你一样喜欢动不动就损人,可是容易挨揍的。”

    姒儿跟着到桌前,示意师门坐下,然后取出篮中的丸子汤,摆上桌,狗腿一笑:“仙尊请用餐。”

    师门抚平袖子,像是他的一套餐前习惯,然后瞥了姒儿一眼:“你这人,心里有三分,嘴上却说出十分,尽是废话。”

    姒儿满嘴跑马的本事,师门不是第一天知道。

    “非也非也。”姒儿又替他取出筷子等餐具,“我也不是对谁都滔滔不绝的,如果是对上讨厌的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么说来……”师门抬眼看她,煞有介事道:“本座不算你讨厌的人罗?”

    “嗯?”姒儿傻眼,话怎么能突兀地被引至这一层呢?

    师门脸上的揶揄之色让姒儿红了脸,什么意思嘛?姒儿权当没听见,她把筷子奉上,勉笑转移话题:“仙尊吃吧,钟叔熬了一大锅,你知道吃了这丸子汤有多吉利吗?我已经让行宫上下都吃过了……”

    师门接过筷子,“多吉利?”

    姒儿抬眸,回忆老钟的说辞,“长至节吃了丸子汤,来年就事事顺心无病无灾,一直好运!”

    这丫头都这般吹嘘丸子汤了,师门没理由不吃,于是真的开始动手用餐,姒儿觉得有趣,她真的很少见仙尊吃桃花以外的食物。

    “而且,仙尊近来事务繁忙,多吃多补,强身健体也是应该的。”姒儿笑得明媚,“您还要养足精神,对付魔族呢。”

    姒儿话匣子说起来没完,师门只慢悠悠品尝。

    “仙尊端了魔族的店,差不多就等于与魔族宣战了。”姒儿不见外地坐到师门旁边,一手撑着脸,眨巴着眼睛问:“仙尊,那魔尊是什么来头?好对付不?很麻烦吗?”

    夏棠说魔尊不足为惧,可姒儿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毕竟,她还没见过炽灵行宫这样风声鹤唳过。

    “这一代魔君多少有点脑子。”师门缓缓道,“不过尚在本座掌控之中,构不成威胁。”

    “相比起来,倒是你,称得上本座的麻烦。”

    师门漫不经心,话中却不忘带刀。

    “我哪里麻烦了?”姒儿生气,她一手叉腰,一手敲着桌面道:“仙尊,您讲点良心,和刚认识的时候相比,我已经收敛了许多脾性了。”

    师门吃完几口,将筷子往碗上一搁,“说不出来缘由,就是觉得你是麻烦。”

    姒儿听完噎得慌,她气笑了,摊手道:“是,我就算是麻烦,仙尊不也得担着。”

    “不光是我,全体柱墟界子民不也都靠着您庇护吗?”姒儿干脆给师门戴高帽,“能者多劳嘛。”

    谁叫仙尊这么能干呢,所以就算他日常摆脸色,说的话句句不招人待见,她也就忍了,谁叫他有这个本事。

    师门哼了一声,“话虽好听,但没见你对本座有多尊重。”

    姒儿面上堆笑,只内心自语:虽然你是让魔族都胆寒的仙尊,但我就是不怕你。

    嘿,就是这么有底气,完全立住了。

    姒儿没有察觉到,她之所以能在师门面前这么肆无忌惮,不皱一丝眉头,除了她个性使然,更多的,是师门无意识间给的默许和特权,他嘴上虽毒,对她却有一面谁也看不见的宠溺。

    姒儿在桌上的一角发现了一卷精美的书帖,她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讲规矩地展开翻阅,“仙尊,这是啥?”

    师门轻道:“凌封紫送来的请帖。”

    “哦?是有什么喜事吗?”

    “乔迁新居。”

    姒儿很意外,“凌上君搬新家了?设宴邀请仙尊?”

    师门颔首。

    “好事啊,仙尊可以好好搓他一顿。”姒儿拿着帖子敲在手心,天马行空地想,“凌上君的府邸应该很气派吧?”

    “想去见识一下?”师门话锋一转,“那本座带你去。”

    “嗯?”姒儿一愣,脑子转不过来,“我没说想去……”

    怎么就扯到想去了?谁愿意跟仙尊出门?那不是自找麻烦么?且不说自己自带霉运,仙尊刚与魔族挑起了战火,稍不注意就恐被波及,她是皮痒才会这个节骨眼跟他外出呢。

    没点承受能力的人真不宜与这仙人相处,会没命的。

    可从仙尊脸上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姒儿危机感直冲天际,拿起食篮抬脚要溜,同时想着拒绝他要找什么借口合适。

    师门已经知道她的小心思,问:“你去哪?”

    姒儿怯怯道:“把食篮给钟叔还回去。”

    “不必。”师门伸手拎住她后领,“说带你去就不会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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