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儿的反应多少有点慢,一阵眩晕蒙圈之后,耳边传来滔滔海浪声,浪涛拍打着脚下的礁石,太阳好像在海面上撒下了一层反光的星星,让姒儿感觉微微刺眼。

    没问过她意见,姒儿就这样被师门瞬移携至海边,被随便地牵着鼻子走怎叫姒儿不生气?她瞪起眼横视师门:“仙尊就不怕我的巴掌迟早会印到您的脸上去?”

    这仙人的态度跟海风一样肆意洒脱,只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你尽管试试。”

    真是开了眼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无赖?姒儿目光怨憎,然后闭眼默念无数遍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最后,她只能忍下来,谁叫她在这仙人面前如此人微言轻呢……

    “这是哪里?”姒儿问。

    “泓陇涧,北海一角。”师门面朝大海,临风之姿,“凌封紫的新居,就在这水下。”

    姒儿惊道:“你是说,凌上君就住在这海里?”

    “他是鲛人,自然住在海里。”

    “……”姒儿哑然失笑,手一摆,没当回事地说:“呵呵,仙尊真是风趣,您不会是要带我投海吧?”

    师门颔首,“正是,你准备好了吗?”

    “嗯?啊?”姒儿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师门揽过去,二人化为一道花束,急投入海。

    姒儿本以为已经足够预警了,没想到自己对于他的提防还是太过有限,永远也猜不到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

    天啊,姒儿心中悲鸣:不要!我想回家……

    天旋地转后她感觉落了地,出乎意料的,没有海水的刺冷,没有鱼群的撕咬,头发也没乱,脚底是厚实的地面,姒儿睁开眼时,发现身处于一座亮堂的行宫内,她大概也能猜到这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凌封紫的海底行宫了。

    师门松开了姒儿,姒儿的无名火从脚底板蹭蹭冒上来:“仙尊,下次能不能先问过我的意见?做什么都先知会一声,不要没经过同意就扯着我走,太无礼了!”

    姒儿到现在都不是特别理解这位仙人哪来的毛病。

    师门也没吭声,感觉没有搭理她的必要。

    姒儿也知道与这尊大神讲了也白讲,只能吞声,她回头看了看,背后的行宫入口有一道结界,结界外是海底世界,能见到满是遨游的鱼群,这也太神奇了,正是有这道结界才能隔绝出这个可以居住容身的空间。

    由于海底行宫过于神奇,姒儿一时间看傻了,忘了再去追究师门的所作所为。

    见师门往里走,姒儿便也收回目光跟上,往行宫深处去。

    过道嶙峋的墙上挂着一盏盏发光的贝壳灯,为他们照明去路,光源来自贝壳中偌大的珍珠,美轮美奂,这每一颗珍珠的珍贵程度在人间界可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不过对住在海底的仙君来说应该不是什么稀罕物,特别是像凌封紫这样一方海域的主宰者,更不在话下。

    行宫建得甚是奇特,就一条直路通道一直往里延伸,可能因为刚新建入住,有不少地方差强人意,姒儿甚至感觉像是临时住进来的一样。

    “呜呜……好疼……哎哟……”

    “我比你还疼……呜呜……”

    走着走着,二人竟听见小孩凄厉的哭声,待走到正殿,只见两名童子摸着头蜷坐门口,哭作一团。

    姒儿认出那是凌封紫的两名近侍童子,丁茗和廖玉,上次见过,顽皮得很。

    师门问:“你们怎么了?”

    两童子擦了擦委屈的泪水,起身恭敬一礼,“见过仙尊……”

    丁铭说:“我们惹上君生气了,呜呜呜。”

    廖玉捂着头,吸了吸鼻子,说:“上君嫌我们吵闹,在我们头上各敲了一个包。”

    说完还各自亮出了自己头上的包。

    “噗……”姒儿猛地捂住想发笑的嘴,本是挺悲催的事情,可姒儿一看那两个大包却差点笑出来。

    姒儿憋笑,两童子眼含泪水斜视她,疑惑又埋怨的眼神里都是这姐姐啥意思?

    两小孩确实闹腾,上次姒儿就有揍他们的冲动了,估计凌上君没少为此烦恼,她强忍住笑,正色道:“看不出,你们上君还是个暴脾气。”

    师门没说话,径直迈上台阶入殿,姒儿则对他们安抚道:“你们别哭了,我替你们进去看看上君气消了没,别哭了哈。”

    与外头的冷清不同,一入凌封紫的起居空间,才多少有了点烟火气,这世间但凡是个活过数百岁的大能,都有自己长年累积下来的收藏品。

    师门的收藏室摆设多是些魔头首级、妖怪骨架,那堆附着恶灵怨气的东西谁见了不退避三尺?都得拜服于仙尊除魔路上的所向披靡。

    而凌封紫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他这里摆满了各种治病药材,救命仙丹,桌上还有捣药臼、采药篓等器具,妥妥一个悬壶济世、醉心于医术的医痴。

    眼睛没过多停留,他们又往里走,来到正厅,饭菜的香味入鼻,餐桌已经开始上菜,最惹眼的一道是一只大螃蟹,那体型占了大半个桌子,大得跟假的一样。

    后厨里传来热火朝天烹饪的声音。

    “凌上君?”姒儿唤道。

    “你们来了?”凌封紫笑着从后厨里探出头,手里还握着一根长木勺,姒儿怀疑那就是敲丁茗廖玉的“凶器”,“你们先坐,我这还要盯着火候。”

    “行,您请便,不用管我们。”姒儿语气轻快了许多。

    师门又顾自找了个位置闭眼打坐调息,姒儿对他这种行为习以为常,体谅这千年老神仙的个人习惯。

    只是姒儿不允许自己坐着等吃,在自由活动一段时间之后,她来到厨房,“上君辛苦,若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话还没说完,一把锅铲就横在姒儿面前,凌封紫好像正等着这句话,笑道:“那就有劳姒儿帮我翻一下锅里的菜。”

    姒儿接过锅铲怔怔然,心道这凌上君也没细究她话里是否只是礼貌性一问……

    顾完锅里的菜,姒儿又帮忙切起了肉,凌封紫看了看,笑话她:“姒儿刀法生疏,看得出来不常下厨啊。”

    姒儿嘴一扁,“凌上君话别说太早,您看好了。”

    姒儿开始加快刀速,卖力剁肉,不一会儿,姒儿成功把肉剁成肉泥

    “哦?不错哟!”凌封紫终于对姒儿另眼相看。

    姒儿把刀一搁,抹了抹额上的汗,解气道:“我是想着仙尊的脸剁完的。”

    正拿着汤勺试汤的凌封紫闻言,一口汤喷了出来。

    帮厨完毕,姒儿吃着一张烧饼从厨房出来,师门瞥了她一眼,问:“你吃什么?”

    “烧饼啊。”姒儿吧唧着嘴,“凌上君给我的,你别说还真好吃。”

    姒儿说完,对面就沉默了,她这副馋鬼模样观感十分不好,师门心中对她的鄙视又加深了,复又闭上了眼。

    每日的调息打坐是他的必修项目,而且必须在清静的环境下进行,可这个时候厨房里乒乒乓乓,姒儿嚼饼叽叽喳喳,门口两个娃哭哭啼啼……

    三个声音叠在一起,师门听得眉头紧皱,于是起身,抓过姒儿拿饼的手。

    “咦?你作甚?”姒儿喷着饼屑问。

    师门不发一言地掰走了姒儿手里一半的饼,接着又将饼一分为二,走到门口递到了那两名童子手中,用薄凉的语气命道:“小鬼,出去找个地方吃,莫要再哭了。”

    两名童子破涕为笑,吃着饼一溜烟跑了。

    终于清静了。

    姒儿看得一愣一愣,手里的饼也仿佛没那么香了,不是,这仙人什么意思?他认为这饼是小孩吃的东西?是在暗讽她也像二流子小孩一样啃烧饼?

    这种无声的讽刺属实够毒,姒儿真想锤死他。

    期间,凌封紫陆续上菜,他端着盘子一路小跑,但脸上时刻挂着笑容,姒儿劝道:“凌上君,够吃就行了,别再忙活了。”

    “什么话呢?”凌封紫佯装生气:“今天只有想不到,没有吃不到,姒儿第一回光临寒舍,定要让你吃好喝好。”

    “太客气了您……”姒儿笑成了花,“话说回来,来庆贺凌上君入住新家,我们连贺礼都没有带,都怪仙尊,这么唐突就把我带过来了……”

    “没事!要什么贺礼?”凌封紫爽朗道,“姒儿能来捧场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谁说我们没带贺礼了?”师门抬起袖子往旁边一甩,几大箱盖着喜庆红布的贺礼赫然摆在厅中。

    姒儿一看大喜,朝师门竖起拇指:“仙尊行啊,大手笔。”

    原来这仙人礼数善存,还不至于榆木脑袋,姒儿气消了三分。

    凌封紫也眉开眼笑,不客气地收下了,直到餐桌再也摆不下另一道菜时,凌封紫才关上了厨房门,并大喝一声:“行,开吃!”

    听到这一声姒儿马上迫不及待直挺了腰板,看着眼前这一桌佳肴,她觉得今天受尽仙尊的惊吓,可能都是为了让她最终得到这一餐的奖励,这一餐,她可以吃很多。

    丁茗廖玉也被叫上桌,每人分配好餐具,围着桌子其乐融融地吃了起来。

    姒儿还是餐桌上话最多的一个,特别是几杯酒下肚之后,过于活泼的她引得师门侧目,姒儿只当没看见,管他呢,自从跟这仙人混之后,她最大的变化就是接受现实随遇而安,开心的时候尽情地开心。

    小孩食量不大,之前又啃过饼,丁茗和廖玉很快就吃饱,下桌去玩了。

    凌封紫给师门和姒儿都添了酒,又一杯下去,姒儿已经微醺,再看师门,他还是稳如泰山。

    凌封紫开始说起自己的新家:“这段时间可把我累坏了,府里刚修建竣工,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置办,让你们见笑了。”

    师门开口建议:“府邸空虚,你应该摆点阳气重的物件,镇镇宅。”

    凌封紫摇头一笑:“仙尊说笑,若连我自己都无法镇住的宅邸,请什么大神能帮我镇呢?”

    姒儿听得云里雾里,“这海里不是凌上君说了算吗?还需要镇邪?”

    凌封紫凑近小声说:“姒儿有所不知,最近这海里啊也不太平,我本来是住在海底的,可是现在海底的恶灵是越来越多,我不堪其扰,只能把家越修越高,以避邪祟。”

    “海底恶灵?”姒儿纳闷。

    “对。”凌封紫阴森地说:“它们可凶了,我搬家也是悄悄地进行,唯恐受它们攻击。”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正酣,师门却无心去听,他将酒爵举至眉梢,姒儿一看,以为他要碰杯,于是将自己酒爵举过去,一声清脆完成了碰杯,师门手里的酒差点洒出去,他问了一句:“你作甚?”

    “仙尊不是要碰杯吗?”姒儿咧着嘴笑。

    “本座只是感觉这杯底漏了,拿起来看一看。”

    “漏了?”凌封紫一愣,“我给仙尊换一个。”

    “你……”姒儿起身指着师门,会错意的她又恼又羞,这仙人故意的吧?

    一天要被他戏弄多少次?姒儿无语凝噎,骂他的脏话到嘴边憋了又憋,最后她说:“今天也就是凌上君喜庆之日,我不与你计较。”

    然后哼了一声,说:“我找丁茗、廖玉玩去。”

    说完,姒儿果真就负气离席而去。

    师门摇了摇头,凌封子则扶额大笑。

    嬉笑怒骂,这样的一天本来很适合去忘记烦恼……

    “我以为你会独自前来。”凌封紫晃了晃爵中的酒,“没想到你竟敢带她回到现世。”

    最终,二人话题的落点都只会在姒儿身上。

    师门面上维持着平静:“有何不敢?再说了,如今也没有哪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师门答着话,目光依旧落在那与小孩嬉闹的少女身上。

    嬉闹累了,姒儿领着丁铭、廖玉到窗边,数着窗外有多少游鱼经过,三人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种平静无忧的快乐,凌封紫看得欣慰,他淡淡地说:“出来转转,散散心也好,你看她多欢乐。”

    师门轻笑:“火没烧到她自己头上,自然不觉得有什么。”

    凌封紫余光察觉到师门所想,重新琢磨了一下,说:“姒儿消失得有些时日了,天上那帮家伙急着找她……不过自信如你,肯定是有把握隐匿行踪的。”

    师门又喝了一口酒。

    凌封紫心有戚戚焉:“天界对龙族的仇恨没有一天放松过,姒儿作为天命早已选定的一枚棋子,一直在颛顼的计划里,如今,这枚棋子却被你掳了去,颛顼断然不会罢休,肯定会继续撒网寻找……”

    师门搁下酒爵,“颛顼的德行,本座很清楚。”

    师门眼底甚是坚毅,他清楚和颛顼在未来必有一战,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不会允许姒儿受到伤害。

    凌封紫也心如明镜,他毫不怀疑师门在这件事上的决心,他有这本事,也有这胆量。

    可颛顼是谁?颛顼是三界至高无上的帝君,手下还有三界第一战神祝融重黎辅佐,这些人绝不是师门收藏室里收拾过的对手可以比拟的。

    师门选择逆天而行,与天抗争,未来的那一战许是惨烈,许是万劫不复,凌封紫不太敢去想,而且想太多也没用,所以,凌封紫笑着换了个话题:“对了,你对姒儿的训练,进行得如何?”

    一提这个,师门就懒得说了,“你自己看看,能否从她身上感知到变化?”

    凌封紫又看了看那丫头,然后摇摇头,“没有,她给人的感觉,就真的很弱。”

    虽然凌封紫上次鼓励过姒儿,不会因为她弱而看扁她,但老实说,她就是弱,如果仅凭她一人之力,无可避免地将被命运的巨轮碾成灰烬。

    师门双眸清冷,“她已经能熟练地掌控灵火,可也只是仅此而已……”

    “她并非一般的龙族,她的血脉绝对是龙族里最为正统的那一支,可是无论本座如何变着法子去引导,她都无法发挥出应有的能力。”

    师门不由地有些失望,“她无法突破自身的瓶颈,她的身体里,仿佛有什么阻碍着她能力的觉醒。”

    凌封紫听完也十分惋惜,他叹道:“空有一身天赋,却无法善加利用,实在可惜。”

    凌封紫拧眉沉思,把所有可能都过了一遍之后,他大概明白了。

    “姒儿是借凡人之躯而生,不能和普通龙族一概而论,兴许是这个原因,才让她的天赋无法完全兑现。”凌封紫说,“这种情况,需要对症下药才行。”。

    师门抬眼:“说。”

    凌封紫眼底分外清明,“术业有专攻,其实你认识的人中,有一位或许能帮到你。”

    “毕竟,他祖上可是最早的豢龙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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