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处殿阁采景雅致。
三生花冒在窗前，颗颗稀世的玉珍用以屏风边角，与金丝羽线相融，勾勒出繁复的纹路。
桌案摆放着几卷书册，阳光穿过叶隙洒在摊开的纸张，落下斑驳碎影。
灼华站在廊下，在此见了许多前来拜访的仙家，诧异他们模样阿谀，一派谄媚。
五万岁的时候她随师尊穆非寂定居仙山，算至今日已有十万年未踏足天宫，是以今日回来，这般风气可想天帝作为。
慈恩跟在身侧，清姿窈窈，温婉娴静，这厢见了仙庭腐朽，忍不住蹙眉问道：“我不明白，神尊为何突然要带你回来呢？”
灼华轻轻摇头：“我只是跟随师尊决定。”
“可我瞧你并不喜欢，何苦勉强自己。”
“嗯……大抵是觉得天宫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了，有些落差。”
说至最后两个字时，灼华草草回首，画面定格在记忆深处被鲜血染红的海水。
她神色黯淡几分，仿佛这半生都在和“落差”二字过不去。
慈恩见状，立刻拉着她的手：“你贯来稳重，此番回到天宫，或许事情会有进展。”
灼华笑笑，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宽慰道：“我有分寸的，你且安心待在仙山，我会时常去找你。”
慈恩点点头，灼华随后便带她在宫内走了一圈。
周围群树苍翠，楼阁相衬其中，因着神尊住所旁人不敢随意，是以成了清幽雅静之地。
也好在临清宫位处仙灵界，不然这十万年的空置，怕是卷满灰尘，哪里能有此刻的从容。
待二人漫到主殿时，灼华顿住脚步，侧头看了眼。
慈恩也顺着她的视线，道：“算算时间，尊上应该还在和神尊议事。”
这位“尊上”可不就是天帝么。
灼华心底却嗤笑，老狐狸一刻也不等得去巴结师尊。
如今人人向往的仙道早就偏离，凡间的修仙门派又内里不通、停滞不前，什么善举都成了空话，更何论神族避世不出。
*
待慈恩回去后，灼华去了“玉菩幻境”。
烟入云阶，众神居所，于仙灵界之上，直面天道。
渺渺天际，柔云缠绵。
褪去尘世的利益纷争和权术算计，平和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灼华站在阶前，长发垂腰，肘间披帛随风飘动。
走进大殿，入目是如冰剔透的地面，将身影倒映分明。
前方有人在等候。
是老熟人了。
“阿华。”墨舟淮率先开口，算作招呼。
他斟上刚煮的茶水，示意过去坐。
浅酌之后，苦涩满在口舌。
“我托你调查的东西呢，不是告诉我有眉目了？”
闻言，墨舟淮轻笑：“我本想和你叙叙旧，但你这么心急，只好下次了。”
说着他拿出一封信纸，灼华接过后，道了声谢，细细看完。
她捕捉出其中的关键词，继而将信纸销毁，又对上墨舟淮的视线，微微笑了下：“你愿意帮我，我会永远记得。”
墨舟淮摇头：“顺手的事，不必在意。”
灼华低了眸，没再多说。
去找十五万年前的线索怎么会容易，何况那时候神族避世已久。
这份友谊她会铭记在心。
“所以，你打算去青丘了？”
“嗯。”
她已经等了太久，既然事出有异，缘何不彻查到底，给死者交代。
“我必须去。”她更加坚定地重复。
倘若世间还有人在乎真相，那这个人一定是她。
墨舟淮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年少的灵气终究被消磨，这双紫色的眼睛可以慈悲为怀、仁爱济世，也可以冷心冷情、凉薄生死。
半晌，他开口道：“我陪你吧。”
灼华稍愣，却是没有应下，反问他：“此行艰难，亦会凶险，搭上你的安危，何至于？”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陪你。”
灼华失笑：“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在其位，担其责。
灼华做了十五万年的神君，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神不可拿苍生儿戏。
灼华不可拿朋友冒险。
她已经失去很多，再不能承受第二次……
墨舟淮看着灼华侧颜，她明确拒绝。
神者，不死不灭。
或屈从命运，或力争生机。
灼华就是一个很好的举例，至少在墨舟淮看来。
从白齿青眉的灿烂笑容，到今天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转变悄然无息，却又渗透点点滴滴。
……
*
翌日，晴空艳阳，风过无痕。
灼华在侧院见了师尊穆非寂。
光晕朦在他身上，白发垂散，清冷独世。
“阿华近来心事重了许多。”
他面色如常，总是将一切看的通透，这般浅笑下仿佛就是随意扯出的话语。
灼华敛眸，轻声道：“师尊多虑，阿华并无心事。”
其实她知道自己瞒不过师尊的，但就是执拗地否认，好似这样便能化却烦心……自欺欺人。
可是啊，人们都喜欢自欺欺人，陷在自己编织的谎言。
穆非寂笑了声，倒也没有继续下去。
灼华委婉提出想去青丘看看。
“青丘正处天灾，局面不稳。”
灼华明白师尊言下之意就是在问她去的原因，毕竟这样的处境旁人都巴不得离远些。
不过她觉得师尊这是明知故问。
二人一时无话。
灼华想，她对师尊有着依赖和信任，可这上古神尊的辈分与她差了太多，或许这便注定他们在某些事情上不能达成共识。
比如青丘现在遭遇的天灾和十五万年前她所经历的“天灾”。
一面是坦然，一面是纠结。
有多少族群曾盛极一时，最后消失在历史，不为人记得。
年深日久，沧海桑田，是否师尊已经淡忘这世上还有一个“灼华公主”？
虽然这个身份对外一直被掩藏着。
她压制恨意，但到了那个点，就终有爆发，届时行凶者必将万死谢罪。
神者不该有欲，而她心中的恨便是私欲，极有可能演化成心魔，所以天道降下雷刑，以示警告。
可天理昭昭，万物有度。
灼华自问对得起神君之位，既历炼生死，也参神魔大战，为九州谋福……那么她的“欲”、那千万人的惨死缘何不能求？
她这十五万年的教养，可没那么容易叫她生出心魔。
“师尊何必试探我呢。”
“非也。”穆非寂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阿华常年待在为师身边，真想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师徒正说着话，天帝突然到来，见灼华行礼便作势去扶：“多年未见，神君仙姿更甚。”
灼华不动声色的避开：“尊上谬赞。”
“阿华且回去休息吧。”穆非寂淡淡道。
灼华不欲看见天帝这张脸，正愁没理由退下，如此倒是合意，心底暗暗感谢了下师尊。
三生花冒在窗前，颗颗稀世的玉珍用以屏风边角，与金丝羽线相融，勾勒出繁复的纹路。
桌案摆放着几卷书册，阳光穿过叶隙洒在摊开的纸张，落下斑驳碎影。
灼华站在廊下，在此见了许多前来拜访的仙家，诧异他们模样阿谀，一派谄媚。
五万岁的时候她随师尊穆非寂定居仙山，算至今日已有十万年未踏足天宫，是以今日回来，这般风气可想天帝作为。
慈恩跟在身侧，清姿窈窈，温婉娴静，这厢见了仙庭腐朽，忍不住蹙眉问道：“我不明白，神尊为何突然要带你回来呢？”
灼华轻轻摇头：“我只是跟随师尊决定。”
“可我瞧你并不喜欢，何苦勉强自己。”
“嗯……大抵是觉得天宫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了，有些落差。”
说至最后两个字时，灼华草草回首，画面定格在记忆深处被鲜血染红的海水。
她神色黯淡几分，仿佛这半生都在和“落差”二字过不去。
慈恩见状，立刻拉着她的手：“你贯来稳重，此番回到天宫，或许事情会有进展。”
灼华笑笑，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宽慰道：“我有分寸的，你且安心待在仙山，我会时常去找你。”
慈恩点点头，灼华随后便带她在宫内走了一圈。
周围群树苍翠，楼阁相衬其中，因着神尊住所旁人不敢随意，是以成了清幽雅静之地。
也好在临清宫位处仙灵界，不然这十万年的空置，怕是卷满灰尘，哪里能有此刻的从容。
待二人漫到主殿时，灼华顿住脚步，侧头看了眼。
慈恩也顺着她的视线，道：“算算时间，尊上应该还在和神尊议事。”
这位“尊上”可不就是天帝么。
灼华心底却嗤笑，老狐狸一刻也不等得去巴结师尊。
如今人人向往的仙道早就偏离，凡间的修仙门派又内里不通、停滞不前，什么善举都成了空话，更何论神族避世不出。
*
待慈恩回去后，灼华去了“玉菩幻境”。
烟入云阶，众神居所，于仙灵界之上，直面天道。
渺渺天际，柔云缠绵。
褪去尘世的利益纷争和权术算计，平和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灼华站在阶前，长发垂腰，肘间披帛随风飘动。
走进大殿，入目是如冰剔透的地面，将身影倒映分明。
前方有人在等候。
是老熟人了。
“阿华。”墨舟淮率先开口，算作招呼。
他斟上刚煮的茶水，示意过去坐。
浅酌之后，苦涩满在口舌。
“我托你调查的东西呢，不是告诉我有眉目了？”
闻言，墨舟淮轻笑：“我本想和你叙叙旧，但你这么心急，只好下次了。”
说着他拿出一封信纸，灼华接过后，道了声谢，细细看完。
她捕捉出其中的关键词，继而将信纸销毁，又对上墨舟淮的视线，微微笑了下：“你愿意帮我，我会永远记得。”
墨舟淮摇头：“顺手的事，不必在意。”
灼华低了眸，没再多说。
去找十五万年前的线索怎么会容易，何况那时候神族避世已久。
这份友谊她会铭记在心。
“所以，你打算去青丘了？”
“嗯。”
她已经等了太久，既然事出有异，缘何不彻查到底，给死者交代。
“我必须去。”她更加坚定地重复。
倘若世间还有人在乎真相，那这个人一定是她。
墨舟淮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年少的灵气终究被消磨，这双紫色的眼睛可以慈悲为怀、仁爱济世，也可以冷心冷情、凉薄生死。
半晌，他开口道：“我陪你吧。”
灼华稍愣，却是没有应下，反问他：“此行艰难，亦会凶险，搭上你的安危，何至于？”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陪你。”
灼华失笑：“可这不是……我想要的。”
在其位，担其责。
灼华做了十五万年的神君，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神不可拿苍生儿戏。
灼华不可拿朋友冒险。
她已经失去很多，再不能承受第二次……
墨舟淮看着灼华侧颜，她明确拒绝。
神者，不死不灭。
或屈从命运，或力争生机。
灼华就是一个很好的举例，至少在墨舟淮看来。
从白齿青眉的灿烂笑容，到今天讳莫如深、三缄其口。
转变悄然无息，却又渗透点点滴滴。
……
*
翌日，晴空艳阳，风过无痕。
灼华在侧院见了师尊穆非寂。
光晕朦在他身上，白发垂散，清冷独世。
“阿华近来心事重了许多。”
他面色如常，总是将一切看的通透，这般浅笑下仿佛就是随意扯出的话语。
灼华敛眸，轻声道：“师尊多虑，阿华并无心事。”
其实她知道自己瞒不过师尊的，但就是执拗地否认，好似这样便能化却烦心……自欺欺人。
可是啊，人们都喜欢自欺欺人，陷在自己编织的谎言。
穆非寂笑了声，倒也没有继续下去。
灼华委婉提出想去青丘看看。
“青丘正处天灾，局面不稳。”
灼华明白师尊言下之意就是在问她去的原因，毕竟这样的处境旁人都巴不得离远些。
不过她觉得师尊这是明知故问。
二人一时无话。
灼华想，她对师尊有着依赖和信任，可这上古神尊的辈分与她差了太多，或许这便注定他们在某些事情上不能达成共识。
比如青丘现在遭遇的天灾和十五万年前她所经历的“天灾”。
一面是坦然，一面是纠结。
有多少族群曾盛极一时，最后消失在历史，不为人记得。
年深日久，沧海桑田，是否师尊已经淡忘这世上还有一个“灼华公主”？
虽然这个身份对外一直被掩藏着。
她压制恨意，但到了那个点，就终有爆发，届时行凶者必将万死谢罪。
神者不该有欲，而她心中的恨便是私欲，极有可能演化成心魔，所以天道降下雷刑，以示警告。
可天理昭昭，万物有度。
灼华自问对得起神君之位，既历炼生死，也参神魔大战，为九州谋福……那么她的“欲”、那千万人的惨死缘何不能求？
她这十五万年的教养，可没那么容易叫她生出心魔。
“师尊何必试探我呢。”
“非也。”穆非寂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阿华常年待在为师身边，真想去看看也未尝不可。”
师徒正说着话，天帝突然到来，见灼华行礼便作势去扶：“多年未见，神君仙姿更甚。”
灼华不动声色的避开：“尊上谬赞。”
“阿华且回去休息吧。”穆非寂淡淡道。
灼华不欲看见天帝这张脸，正愁没理由退下，如此倒是合意，心底暗暗感谢了下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