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帝宫。
灼华从凡魔交界回来，将情况反馈天帝后，见他单留师尊，便退在外头等候。
殿前花枝繁茂，细碎的光于缝间透露三两。
灼华逗着聚来的雀鸟，面上柔了神色，对司命的行礼只是淡淡应声，目光未抬。
静水流深，不浮表浅。
“这些个鸟都是尊上所养，看样子它们很喜欢神君。”
“原是尊上雅兴，我陪这片刻功夫，谈不上什么喜欢。”
闻言，司命笑着转移话题，但灼华兴致不高，偶尔附和。
耳边萦绕着鸟儿们的叽叽喳喳，那声音盘旋在侧，久了司命便开始皱眉。
“既觉厌烦，为何还要停留？”
“小仙只是瞧这鸟精力十足，对比之下羞愧自己懒散，往后还需更加效命尊上。”
“你有这份心便好。”
“尊上乃九州共主，这世间一切都是尊上的，小仙所言不过臣子本分。”司命对着帝宫大殿拱手道。
灼华听着微微勾唇。
不愧是编写凡人命簿的仙君，脑子快，嘴皮溜。
万物生生不息，且看这九州共主能否平衡自然法则。
雀鸟散去，司命拜别。
错身之际，灼华悠悠开口，终于将目光挪到他身上：“仙君回去，记得洗干净身上的血腥，免遭人诟病。”
说罢，司命身躯猛地一颤，只觉浑身血液倒流。
“……神君真会玩笑。”他扯唇笑道，却见对方面色如常，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漫上心头的恐惧，连袖中的手都变得僵硬起来。
余光瞥见正朝这里过来的穆非寂，司命顾不得那么多，匆匆离开。
“师尊。”灼华习惯性的唤了声，拉着他的衣袖，一起回临清宫。
*
灼华为他递茶。
正去理着书架时，穆非寂淡淡开口：“今日天帝同为师说，魔族近来颇有动作。”
灼华手上继续。
上任魔尊于神魔大战中被她亲手斩杀，后其子继位，野心和实力都更甚，这些年传出不少手段狠辣的事迹。
……
兵马剑弩，大军压境。
神魔大战燃烧了整整三个月的战火，终于迎来尾声。
战场最北边的平崖谷，哀鼓号角，戾气冲天，一路都是天兵魔将歪扭的尸躯。
女子站在寒风，珠钗作响，手持利剑，指腹划过剑身，灵光随之泛起，直逼面门——
“魔兵败退，魔尊，你大势已去。”
“哈哈哈哈哈——”
“本座走到这一步，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少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审判本座！”
然灼华清冷的声音只数落罪行：“你挑起战争，这偌大战场无数亡魂皆因你而死。”
“笑话！他们可都是你杀的，你手上沾的血，不比本座少！”
他歇斯底里的怒吼，灼华冷冷俯看，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势不怒而威。
她说——
“你的鲜血会结束大战。”
掌心开始凝聚灵力，金色符文如魔咒般死死箍着魔尊，宣告第五次神魔大战的胜败。
魔尊癫狂大笑，于这荒痍中句句质骂。
剑影闪过，头颅落地，身死魂散。
天空乍响惊雷。
大雨倾盆而下。
一众天兵自远处赶来，气长声昂，抱拳恭贺——
“神君诛杀魔贼，余下魔兵退回魔域，实乃大功一件呐！”
“此战光耀天族！”
“我天族永垂不朽！”
灼华轻笑着点了下头，继而传令道：“清理战场，负伤者好生抚慰，至于战死者——”
“必尽全力寻他们魂魄，送入轮回。”
“是，小仙遵命！”
灼华收了剑，抬步穿过山谷，视线扫过每一处尸堆。
仙族虽然取得胜利，可是战死的又岂在少数。
这片上古的战场，被一次又一次的生灵涂炭磨搓。
穆非寂撑伞的出现这一刻犹如乌云缝隙间微亮的光，虽小却突兀至极。
灼华身量高挑，但是在穆非寂面前仍需要仰头。
他施法吹干她湿透的衣裙，将伞偏了偏。
灼华心头一动，竟就这般握住了师尊的手腕。
黑云盘聚，寒气随雨势增大。
穆非寂未抽手，也未作声。
他总是沉默着，总是淡笑着，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也对一切都敦默寡言。
或许是反应过来自己出格的举动，灼华往下挪了挪，改为拉住他的衣袖。
那上面还印有祥云。
“魔尊已被弟子亲手斩杀，大战到此为止。”她用平常语气陈述着。
“师尊。”灼华抬眸，“我想回家了。”
她暴露身心的疲惫和脆弱，这原是不该。
因为掌权者永远是坚强的。
穆非寂反手去握她的手，指腹便沾上了血迹。
那是谁的血？
……
罢了。
不重要了。
灼华清楚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好似流过血液，直通心底。
*
灼华收回思绪，坐到穆非寂对面。
如今世面不安，上有天帝作势，下有群方欲动。
魔族的野心只是其中一个，谁能保证妖族，亦或是仙族的其他族群安分守己？
所以她将去青丘的计划搁后，倒也不是怕什么，只是沉住气才能笑到最后。
“天帝希望慈恩去驻守凡魔边界。”
灼华蹙眉：“慈恩是仙山的神女，那里的生灵都需要她。”
仙山原是一处怨气冲天的荒山，是慈恩的出现让那里得到净化，倘若神女离开，仙山就会失去庇护。
而魔族躁乱的后果是引发神魔大战，届时伤亡将会更大。
对比之下竟给人觉得仙山无足轻重。
……
……错觉。
一切生灵皆值得，从不该取舍。
“天帝意不在慈恩。”
“他是借机敲打，想要神族入世。”
穆非寂挑眉：“那么阿华觉得呢？”
“师尊教导过我，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她敛眸道：“倘若真到了必要的时候，诸神定不会袖手旁观。”
便是说，神族是否再次入世，全与天帝无关。
只是魔族之事到底还须一个解决。
魔尊么……
没有他背后的授意，部下怎敢妄动。
*
灼华在主殿从白天待到夜晚。
他陪着穆非寂写字。
埋头之时，一只灵鸟衔信而来，落在桌面。
“是慈恩的信呢。”她扬起唇角，这是回天宫后最高兴的事情了，迫不及待拆开细读。
穆非寂将剩下的整理完后，见灼华还在写回信，便坐到一旁。
烛火渐渐燃尽，屋内昏暗许多。
灼华将信叠好，恍觉时辰已晚，歉意道：“阿华扰师尊休息了。”
穆非寂轻轻摇头。
旁人口中的神尊，是高山仰止、疏不可渎，到了灼华跟前便是一句“无碍”表明耐心和纵容。
她私心里期许自己能是师尊永远的、唯一的徒弟……
*
灼华回到自己的寝殿，熄了灯歇息。
帘帐后，灼华深陷梦境——
仙山佳节，无忧岁月，人们早早准备，欢喜已蔓上面庞。
回过大家的招呼，慈恩在烟台找到了灼华。
她穿着盈盈色的裙子，簇拥在孔明灯中，望过来的目光不见悲喜，与周围寄托的希望和喜悦格格不入。
“今日很开心。”她轻声道。
慈恩：“是。”
但慈恩不能确定这句“开心”是不是指灼华自己，因为她此时的冷淡怎么看都是搭不上边的。
“热闹让人们觉得有所依靠。”她顿了顿，“热闹总是受人喜欢。”
慈恩想，灼华大抵是触景伤情。
正欲开口安慰些什么的时候，却听灼华转了话题：“我师尊呢？他说去找你，怎么不见师尊？”
慈恩摇头：“神尊早便离开，我也不知他现在哪里。”
“罢了，师尊行踪不定，原也不是我该管的。”灼华如此说道，眼底倒映的孔明灯火更加。
她缓缓抬头，闭了眼睛，任由风吹乱长发。
耳边的欢笑声越来越多。
一处烟台，两般心境。
孩童言笑晏晏，欢跑过来邀二人一同下去游玩。
灼华微微摇头，又看向慈恩，莞尔道：“去吧。”
慈恩抿唇，但应该给她独处的时间，就没有拒绝。
灼华记不清耳边的烟花绽放了几次，她只是仰着头。
“阿华。”
熟悉的声音让灼华一愣。
她转过身，径直撞入他眼中——
他站在几步开外，面上是一贯的笑容。
灼华张了张口，声音极轻：“师尊。”
穆非寂笑着应声，幻出一盏孔明灯，另一只手将她牵至身前。
“阿华要许愿吗？”
他指腹轻轻捻了下，孔明灯缓缓的从灼华手上飞走，很快融入灯海。
光寿生生，映晚空如昼。
无数个心愿。
无数个祝愿。
灼华从凡魔交界回来，将情况反馈天帝后，见他单留师尊，便退在外头等候。
殿前花枝繁茂，细碎的光于缝间透露三两。
灼华逗着聚来的雀鸟，面上柔了神色，对司命的行礼只是淡淡应声，目光未抬。
静水流深，不浮表浅。
“这些个鸟都是尊上所养，看样子它们很喜欢神君。”
“原是尊上雅兴，我陪这片刻功夫，谈不上什么喜欢。”
闻言，司命笑着转移话题，但灼华兴致不高，偶尔附和。
耳边萦绕着鸟儿们的叽叽喳喳，那声音盘旋在侧，久了司命便开始皱眉。
“既觉厌烦，为何还要停留？”
“小仙只是瞧这鸟精力十足，对比之下羞愧自己懒散，往后还需更加效命尊上。”
“你有这份心便好。”
“尊上乃九州共主，这世间一切都是尊上的，小仙所言不过臣子本分。”司命对着帝宫大殿拱手道。
灼华听着微微勾唇。
不愧是编写凡人命簿的仙君，脑子快，嘴皮溜。
万物生生不息，且看这九州共主能否平衡自然法则。
雀鸟散去，司命拜别。
错身之际，灼华悠悠开口，终于将目光挪到他身上：“仙君回去，记得洗干净身上的血腥，免遭人诟病。”
说罢，司命身躯猛地一颤，只觉浑身血液倒流。
“……神君真会玩笑。”他扯唇笑道，却见对方面色如常，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漫上心头的恐惧，连袖中的手都变得僵硬起来。
余光瞥见正朝这里过来的穆非寂，司命顾不得那么多，匆匆离开。
“师尊。”灼华习惯性的唤了声，拉着他的衣袖，一起回临清宫。
*
灼华为他递茶。
正去理着书架时，穆非寂淡淡开口：“今日天帝同为师说，魔族近来颇有动作。”
灼华手上继续。
上任魔尊于神魔大战中被她亲手斩杀，后其子继位，野心和实力都更甚，这些年传出不少手段狠辣的事迹。
……
兵马剑弩，大军压境。
神魔大战燃烧了整整三个月的战火，终于迎来尾声。
战场最北边的平崖谷，哀鼓号角，戾气冲天，一路都是天兵魔将歪扭的尸躯。
女子站在寒风，珠钗作响，手持利剑，指腹划过剑身，灵光随之泛起，直逼面门——
“魔兵败退，魔尊，你大势已去。”
“哈哈哈哈哈——”
“本座走到这一步，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少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审判本座！”
然灼华清冷的声音只数落罪行：“你挑起战争，这偌大战场无数亡魂皆因你而死。”
“笑话！他们可都是你杀的，你手上沾的血，不比本座少！”
他歇斯底里的怒吼，灼华冷冷俯看，上位者与生俱来的气势不怒而威。
她说——
“你的鲜血会结束大战。”
掌心开始凝聚灵力，金色符文如魔咒般死死箍着魔尊，宣告第五次神魔大战的胜败。
魔尊癫狂大笑，于这荒痍中句句质骂。
剑影闪过，头颅落地，身死魂散。
天空乍响惊雷。
大雨倾盆而下。
一众天兵自远处赶来，气长声昂，抱拳恭贺——
“神君诛杀魔贼，余下魔兵退回魔域，实乃大功一件呐！”
“此战光耀天族！”
“我天族永垂不朽！”
灼华轻笑着点了下头，继而传令道：“清理战场，负伤者好生抚慰，至于战死者——”
“必尽全力寻他们魂魄，送入轮回。”
“是，小仙遵命！”
灼华收了剑，抬步穿过山谷，视线扫过每一处尸堆。
仙族虽然取得胜利，可是战死的又岂在少数。
这片上古的战场，被一次又一次的生灵涂炭磨搓。
穆非寂撑伞的出现这一刻犹如乌云缝隙间微亮的光，虽小却突兀至极。
灼华身量高挑，但是在穆非寂面前仍需要仰头。
他施法吹干她湿透的衣裙，将伞偏了偏。
灼华心头一动，竟就这般握住了师尊的手腕。
黑云盘聚，寒气随雨势增大。
穆非寂未抽手，也未作声。
他总是沉默着，总是淡笑着，对一切都了如指掌，也对一切都敦默寡言。
或许是反应过来自己出格的举动，灼华往下挪了挪，改为拉住他的衣袖。
那上面还印有祥云。
“魔尊已被弟子亲手斩杀，大战到此为止。”她用平常语气陈述着。
“师尊。”灼华抬眸，“我想回家了。”
她暴露身心的疲惫和脆弱，这原是不该。
因为掌权者永远是坚强的。
穆非寂反手去握她的手，指腹便沾上了血迹。
那是谁的血？
……
罢了。
不重要了。
灼华清楚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好似流过血液，直通心底。
*
灼华收回思绪，坐到穆非寂对面。
如今世面不安，上有天帝作势，下有群方欲动。
魔族的野心只是其中一个，谁能保证妖族，亦或是仙族的其他族群安分守己？
所以她将去青丘的计划搁后，倒也不是怕什么，只是沉住气才能笑到最后。
“天帝希望慈恩去驻守凡魔边界。”
灼华蹙眉：“慈恩是仙山的神女，那里的生灵都需要她。”
仙山原是一处怨气冲天的荒山，是慈恩的出现让那里得到净化，倘若神女离开，仙山就会失去庇护。
而魔族躁乱的后果是引发神魔大战，届时伤亡将会更大。
对比之下竟给人觉得仙山无足轻重。
……
……错觉。
一切生灵皆值得，从不该取舍。
“天帝意不在慈恩。”
“他是借机敲打，想要神族入世。”
穆非寂挑眉：“那么阿华觉得呢？”
“师尊教导过我，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她敛眸道：“倘若真到了必要的时候，诸神定不会袖手旁观。”
便是说，神族是否再次入世，全与天帝无关。
只是魔族之事到底还须一个解决。
魔尊么……
没有他背后的授意，部下怎敢妄动。
*
灼华在主殿从白天待到夜晚。
他陪着穆非寂写字。
埋头之时，一只灵鸟衔信而来，落在桌面。
“是慈恩的信呢。”她扬起唇角，这是回天宫后最高兴的事情了，迫不及待拆开细读。
穆非寂将剩下的整理完后，见灼华还在写回信，便坐到一旁。
烛火渐渐燃尽，屋内昏暗许多。
灼华将信叠好，恍觉时辰已晚，歉意道：“阿华扰师尊休息了。”
穆非寂轻轻摇头。
旁人口中的神尊，是高山仰止、疏不可渎，到了灼华跟前便是一句“无碍”表明耐心和纵容。
她私心里期许自己能是师尊永远的、唯一的徒弟……
*
灼华回到自己的寝殿，熄了灯歇息。
帘帐后，灼华深陷梦境——
仙山佳节，无忧岁月，人们早早准备，欢喜已蔓上面庞。
回过大家的招呼，慈恩在烟台找到了灼华。
她穿着盈盈色的裙子，簇拥在孔明灯中，望过来的目光不见悲喜，与周围寄托的希望和喜悦格格不入。
“今日很开心。”她轻声道。
慈恩：“是。”
但慈恩不能确定这句“开心”是不是指灼华自己，因为她此时的冷淡怎么看都是搭不上边的。
“热闹让人们觉得有所依靠。”她顿了顿，“热闹总是受人喜欢。”
慈恩想，灼华大抵是触景伤情。
正欲开口安慰些什么的时候，却听灼华转了话题：“我师尊呢？他说去找你，怎么不见师尊？”
慈恩摇头：“神尊早便离开，我也不知他现在哪里。”
“罢了，师尊行踪不定，原也不是我该管的。”灼华如此说道，眼底倒映的孔明灯火更加。
她缓缓抬头，闭了眼睛，任由风吹乱长发。
耳边的欢笑声越来越多。
一处烟台，两般心境。
孩童言笑晏晏，欢跑过来邀二人一同下去游玩。
灼华微微摇头，又看向慈恩，莞尔道：“去吧。”
慈恩抿唇，但应该给她独处的时间，就没有拒绝。
灼华记不清耳边的烟花绽放了几次，她只是仰着头。
“阿华。”
熟悉的声音让灼华一愣。
她转过身，径直撞入他眼中——
他站在几步开外，面上是一贯的笑容。
灼华张了张口，声音极轻：“师尊。”
穆非寂笑着应声，幻出一盏孔明灯，另一只手将她牵至身前。
“阿华要许愿吗？”
他指腹轻轻捻了下，孔明灯缓缓的从灼华手上飞走，很快融入灯海。
光寿生生，映晚空如昼。
无数个心愿。
无数个祝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