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无忧歪头看向欧毅安:“这回我的宝剑该炼成了吧?”

    他每说一个字,欧毅安额头的冷汗就多一滴,这向来老奸巨猾的老头,此时极尽卑微地佝偻着,仿佛随时要给眼前的青年人下跪磕头

    “是,是该炼成了。”在他点头的瞬间,咚的一声从旁侧响起,那声音很沉闷,还伴随着皮肉烧灼的滋滋声,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欧毅安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只看到惨白的衣角被翻滚的岩浆吞没,他吓得瘫坐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阙从洲被推下去了。

    阙从洲成了最后一个祭剑的人牲。

    阙从洲死了。

    死得悄无声息,踪迹全无。

    武林盟主的儿子,死在我的地盘上……

    死了!

    他死在这儿 ,我也要完了。

    十余年的筹谋,功亏一篑。

    差一步就能名扬天下。

    全毁了。

    祝无忧,都是祝无忧!

    ……

    一个个念头冒出来,快将欧毅安折磨得发疯,他心口臌胀,似乎一口血直接从心脏冲上脑门,又噎回他的喉头要吐不吐。

    欧毅安脸上的横肉不停颤抖着,双眼猩红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恨。直到他抬头看到了祝无忧,惨白的面皮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盯着他看,那双眼睛没有任何一种情绪,如同山林中的野兽,让人看一眼就遍体生寒。

    这在热浪滚滚的火山口,欧毅安冷得瑟瑟发抖,他复又垂下了脑袋,咽下了所有心绪,依旧猩红的双眼恨意全消,唯余恐惧。

    “没关系的,反正阙家人想让阙从洲死,死在哪里都无所谓的吧……”

    他如此安慰着自己。

    殊不知,祭剑的那具身躯是阙从洲的,灵魂则另有其人。

    此时,真正的阙从洲正寄居在逍遥的身体内,在与欧毅安分开后,他便躲着人回到了主院。

    一个末等小厮恭恭敬敬把他请了进去,他一路上畅通无阻,如同回到了白鹤山庄。

    书房内,阙从洲看到那小厮驾轻熟路地打开书架上的暗格,拿出了薄薄地一叠书信。

    小厮双手乘上书信道:“属下告罪,暗格是欧毅安前几个月做的,但一直没找到进来的机会,只知道他在跟某个人秘密通信。”

    “无碍。”阙从洲接过书信,指尖却倏地一痛,信封上立马晕开一抹血色。

    身旁小厮惊呼一声,忙拿回了信件,“属下该死,您若不嫌弃请用这个。”

    说着,少年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锦帕。

    阙从洲沉默地看着指尖上渗出的血珠,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突然非常想见到逍遥。

    他眉头微蹙,压下这莫名的情绪,随手将锦帕压在了伤口上:“拆信吧。”

    “是。”小厮应声,将信件一一拆开,一共三封。

    一封里面放着一小颗棱角尖锐的宝石,那便是刺伤阙从洲的东西。

    另一封是空的。

    还有一封,薄薄的信纸上只有四个字——铸烁星剑。

    阙从洲神清愈发冷峻,他不认得这个字体出自谁手,但他认出这是阙家特有的信纸。

    他捏着信纸冷笑道:“真是一点不避讳啊。”

    他第一反应写信的人是聂夫人,可又隐约觉得不对。

    就在这是,窗外骤然想起一声夜莺的啼叫。是他安排在欧家的细作在提醒他们有人来了。

    阙从洲挥手,小厮收起信件,倏地消失在原地。

    他不慌不忙地藏到了房间角落。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间,书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肥硕的男人匆匆闯了进来,他扶着桌案身子不住颤抖。

    粗喘声在安静的书房格外震耳,像一头受惊的牛。

    又是一串脚步声传来,惊得男人猛地抽剑刺去,来人瘫坐在地,瑟瑟发抖地叫了声:“我,是我!”

    男人踉跄着放下剑,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圈椅上。

    噗地一声,灯烛燃起。

    颤抖的火光映照出他们的身形,是欧毅安和他的老管家。

    欧毅安满脸都是汗,腮上的肥肉不住抽搐。

    房间静默了片刻,老管家压低了声音,阴狠狠道:“老爷……刚刚为何不让他把楼家那个也扔下去,何必苦苦相求折辱了自己啊!”

    啪的一声,管家被扇歪了脸,欧毅安怒气冲冲:“阙家不在乎阙从洲死活,但楼家那个要是死了,华山得把咱们山庄平了!我不能让他弄死楼二!”

    管家也怕了忙问:“那可怎么办?”

    “怎么办?”欧毅安抹了把脸上的汗,强行镇定道,“先给那边去封信,把今天的事桩桩件件写清楚了,全都推倒赤仙楼身上,本来也是他们干的!这回阙从洲死了,那把剑是真的要成了。”

    话落,欧毅安突然觉得一股凉气直窜头顶,他似有所感地看向烛光照不到的角落,只见一个人影如鬼魅般走了出来。

    “你说,谁死了。”那声音寒意彻骨。

    *

    巨大漆黑的山体俯瞰着藏剑山庄,满月悬在“他”头顶,宛如菩萨的大光相,照亮脚下的一片血海汪洋。

    剑炉外鲜血四溅,将乌黑的山石浸得发紫。

    身着红衣的楼若淳仿佛是一颗诛邪镇魔的丹砂,身法缥缈地穿梭在一群“恶鬼”爪下,杀不死打不退。

    她双手持剑,手起剑落间便削去两个杀手的脑袋。

    可任凭她杀得再多,也多不过扑上来的人。

    “她是不可多得的磨刀石。”

    祝无忧只留下这一句话,就这一句话像一个不可违抗的命令,让这些赤仙楼的杀手不要命地攻击她。

    一开始她只以为这些人是想杀了她完成任务,可她每每快要力不从心时,那些杀手都会缓下攻势,那一刻她懂了那句磨刀石的含义。

    再这样打下去,她早晚会死,被这些刀一点点磨死。

    楼若淳甩下剑刃上的血水,盯着这些围攻她的杀手,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她脸上身上尽是血迹,此时发笑格外邪肆。

    磨刀石何其坚固,在灰飞烟灭之前她定能将他们一一折断,今天她必须进去把人给捞回来。

    正当她想继续攻上,一个嘹亮的哨音骤然响破天际,四周鸟雀惊散。

    杀手们顿觉不妙,不敢轻举妄动,警觉地环视四周。

    片刻后,身着欧家家丁和学徒服饰的人从四面八方袭来,他们逐渐将杀手包围,还有几个轻功绝佳的守庄客卿,掠进中心护住了楼若淳。

    “你们是谁?”楼若淳并未放松警惕,反而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这第三方势力是谁,不敢全然托付后背。行走江湖那几年,让她学会了对所有陌生人都保持怀疑。

    只是很快她便卸下了心防,因为她看到了一道倩影,那人面容绝美婉约,可气质却极为冷傲,与其说是温婉美人,不如说是玉面修罗。

    是从洲哥哥!

    楼若淳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差点要绷不住喊出声,只是她看见阙从洲身后绑着狼狈的欧毅安时笑容缓缓消失了。

    她有些不明情况,同时又隐约猜到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看向那黑洞洞的剑炉内。

    一个带着红色面具的人缓缓走出,是经常跟在祝无忧身边的手下,他抬抬手,“撤吧。”

    前一刻还伺机而动的杀手们立即收刀撤离,不过几息间便消失无踪。

    带着红色面具的男人面向阙从洲,很是恭敬道:“欧小姐,楼主让您……”

    阙从洲并未等他把话说完,自顾自地走进了剑炉,他身后跟着楼若淳,和挟持着欧毅安的小厮。

    红色面具有些讶异阙从洲目中无人的态度,直觉面前的女人似乎是换了一个人。

    待他们走进剑炉,便看到祝无忧面无表情地看着剑炉沉思,听到声响斜了他们一眼。

    阙从洲不理会祝无忧那饶有兴趣的眼神,压着欧毅安走到了岩浆旁,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剑炉的全貌,不免也有些震动。

    岩浆中心插着一柄露出半截的长剑,琉璃的剑身沁着丝丝缕缕的浓郁血色。

    此时那剑身上还有着新鲜的血痕,显然是前不久有人死在了这柄剑下。

    那道血痕刺得阙从洲心中抽痛,他猛地夺过手下的剑,剑光略过,嚓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跌进岩浆。

    竟是他削下了欧毅安脸上的一片肉。

    欧毅安后知后觉,摸到脸上的伤口才痛苦地大叫起来。

    “那是她的血。”阙从洲声音中带着让人胆寒的疯狂,可他的脸却是笑着的,笑与怒与恨杂糅在一起,温柔的面庞变得极为狰狞。

    欧毅安吓得几乎要昏倒:“不是!不是!”

    “不是?”话落,两片肉被削了下去。

    欧毅安痛苦地蜷缩起来,他受了一整晚的惊吓,此时已经有些糊涂了,嘴上胡乱说着:“不是她,还有其他,人牲,那是人牲,不是人!”

    “人牲?”楼若淳双目赤红,“我看你才是牲口!”

    看着二人的反应,楼若淳还有什么不懂,她恨得快要咬碎一口银牙,挥剑就要砍掉欧毅安的脑袋,斜刺里刀鞭横插而来,打偏了她的剑刃。

    她怒视过去,看到了闲适收刀的祝无忧。

    正在此刻,阙从洲问道:“你哪只手把她推下去的。”

    “不是我!是他!是他!”欧毅安疯狂指着祝无忧叫喊着,触及祝无忧的目光,又浑身颤抖地哭求,“楼主救我啊!”

    祝无忧笑笑:“我只会杀人。”

    说着,挥刀挡住了楼若淳的剑招,“你还有力气,看来他们都是废物。”

    楼若淳不管不顾疯了一般出剑,毫无防守全是进攻,可向来没有敌手的她,连祝无忧的衣角都碰不到,若是换做旁人,不被大卸八块也会跟她两败俱伤。

    可现在,她手持双剑打得吃力,祝无忧背着一只手守得轻松,仿佛是只玩弄猎物的黑豹。

    一旁欧毅安嚎啕大哭,他身上血肉模糊,短短时间被阙从洲削去的皮肉不知几何,露出一片森森白骨。

    他还在向祝无忧求助,甚至毫无尊严地爬向红面具,“没有我!谁还能给你铸剑!”

    他一字一句犹如泣血。

    祝无忧并未回答他,回答他的是个唯唯诺诺的声音:“爹还有我呢。”

    他抬头看到了这辈子都想不到的人,那是他不成器的、没有存在感的二儿子欧世明。

    此时欧世明看着浑身是血的父亲,丝毫没有要救人的意图,反而扬起得意的笑容对着阙从洲说:“姐姐,父亲不让你学铸剑,偷走你的剑稿,还把你当成送给男人享用的玩意,你一定很恨他吧。”

    “若我在告诉你,母亲和祖父都是被他害死的呢?”

    “住嘴!孽障住嘴!”被人戳破秘密,欧毅安竟赤红着脸爬起来想去堵住欧世明的嘴,却被阙从洲一脚踢断了腿骨。

    欧毅安尖叫着倒在欧世明面前,欧世明神色不变道:“他为了霸占欧家的《剑冢录》,为了掩盖以人祭剑的恶事,将母亲和祖父当成人牲丢进了剑炉。”

    “父亲,你明明知道我和姐姐比老三更有才能,却还是偏宠于他,你由着那个女人折辱我们。”欧世明的表情极为阴狠,这一刻他仿佛彻底撕下了面具,狠狠踩了欧毅安一脚,“因为他是你和那个王氏的孩子吧,蝶衣也是你们的女儿,我真正的三弟早就被你们杀了是么?”

    欧毅安的脸色煞白,不停摇头:“不是的,明儿,救救爹,爹让你做少庄主。”

    “可我不想做少庄主,”说着欧世明看向了阙从洲冷冷道,“姐姐若是不想动手,我可就亲自来了。”

    所有人都在看着阙从洲,等待着他的动作,祝无忧尤为兴奋,他此时才施展真实实力,一掌重创了楼若淳,他紧紧盯着阙从洲,极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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