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在临川院外,看到了柳再思走出去?”萧懿龄蹙眉问道。

    陵冲缓缓点了下头,说道:“是。他袖子红色,血有。匕首他带来,但……如果我没有拿匕首,容照不会……都是我的错!”

    他说着,手握成拳,痛苦地砸向自己。

    萧懿龄这才明白,他头上脸上那些伤是怎么来的,忙伸出手,想要制止他伤害自己。

    “陵冲,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想帮容照,对吗?”

    陵冲听到萧容照的名字,才渐渐安静下来,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不再说话。

    萧懿龄这才看到,他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根红绳,下面吊着一块玉扣坠子。

    那条红绳,看起来像是戴了多年,连沐浴也未曾摘下,颜色已经发白。而那枚玉扣坠子,说是玉扣,实则杂质极重,倒更像是块浅绿色石头,被人捡去打磨成玉扣的样式,摆在街边小摊上卖钱。

    像这种成色极差的“玉扣”,在咸京这种,市井小民也有见识的大城市中,也就是几文钱,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儿。可若是拿到偏僻些的村镇,价格或可翻几十上百倍。所以,有许多小商贩在大城镇中进了货,拿去乡野中售卖,往往能赚得盆满钵满。

    而陵冲脖子上的这枚,从红绳上看,显然是戴了许多年,结合他出身边境村落的情况,便可以推测,或许是父母所赠。

    这样不值钱的小东西,就连入狱时,负责搜身的狱卒都懒得收走,也难怪还能留在他身上了。

    陵冲虽然冷静了下来,却呆呆地坐在原地,不再回应萧懿龄的询问。

    眼看着探视的两刻钟时间到了,萧懿龄只能起身离开。

    离开前,她示意韩彬解下了身上的厚披风,并将其围在了陵冲身上。

    不远处的狱卒看到,刚要制止,便被韩彬拉到一边,塞了个大荷包。

    萧懿龄本还想对陵冲嘱咐些话,可是看到他默默垂泪的样子,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带着韩彬走出了昭狱。

    ·

    “殿下,现在怎么办?”

    韩彬感觉往昭狱走这一趟,短时间内接收到了过多的信息,脑子里千头万绪,乱糟糟的。

    杀害临川公主的,竟然是先驸马的弟弟,临川公主平日里照顾有加的柳再思,而被当作真凶的陵冲,只是因为救治不当,却被侍女错认成了凶手。

    韩彬只能看向萧懿龄。

    “你去把韩沉叫来。”一番深思过后,萧懿龄吩咐道。

    没一会儿,韩沉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环涛馆。

    “殿下,兄长说您叫我。”韩沉的那张娃娃脸上盈满了笑意,他乖巧地跪坐在萧懿龄的案边,问道。

    “有事吩咐你。”韩沉闻言不由坐直了身子,只听萧懿龄道,“你可知道,汝南侯次子柳再思近日行踪,和目前所在?去查一下,然后你亲自带人,去将他抓回来。”

    “柳再思?”

    韩沉听到这个名字,面色微变。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化名白楚的时候,这少年是怎么缠着自己讲江湖故事的,全然是将自己当成了说书先生一般。他见了柳再思,躲避还来不及,怎么会去关注他的动向。

    可眼见公主此时面色严肃,显然是出了大事。韩沉神色一凛,回想着说道:“属下昨日还看到了柳再思。就在丹阳大街上,他神色匆匆的,似乎是出城去了。”

    “出城?呵。”萧懿龄冷笑道,“他以为出城便无事了吗?”

    韩沉见公主神色越发阴郁,不敢延误,告了声退,便领命出门去了。

    而环涛馆中,萧懿龄的部署还未结束。

    “陆旗。”

    随着萧懿龄一声唤,黑衣男子出现在她面前。陆旗单膝跪地,应道:“主人有何吩咐?”

    “你去联络昭肃君,查查近期有谁与柳再思接触过。”

    陆旗微微有些犹豫。他是昭肃君送给荣惠公主的暗卫,按理说,像他们这种被送过来的人,最忌与前主人有联系,生怕被人以为有二心,两面不讨好。所以,萧懿龄的命令他向来无有不从,可眼下这件事,却叫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应。

    “我知道你们有联络的办法,去做就是了。”

    陆旗只来得及犹豫一瞬,便听到萧懿龄这样说道。

    “是。”

    ·

    韩沉的动作很快,不到十二个时辰,便将柳再思带到了萧懿龄面前。

    与柳再思一同被带回来的,还有一封信。

    “殿下,此人藏在了白鹿观,被赵九郎收留,这是他叫属下转交给您的信。”

    萧懿龄觑了一眼堂下,那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柳再思,伸手接过了那封带着香火气息的信。

    萧懿龄一目十行,看完了信,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柳再思,冷声问道:“柳再思,孤有几个问题问你。你说是能如实回答,便是最好,若不然,也可以送你去昭狱,用他们的手段来问你。你自己想清楚。”

    说完,她顿了顿,似是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去想象以往听说过的,昭狱对待犯人的雷霆手段,种种酷刑,让他心中升起惧意。

    萧懿龄问道:“正月初五那日,你为何出现在临川公主府?”

    沉默。

    萧懿龄似乎没有察觉,继续问道:“你带到公主府的那把匕首,从何而来?”

    还是沉默。

    “去公主府之前,你在哪里?有谁,对你说了什么?”

    柳再思身子微微颤动,可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萧懿龄停下慢慢踱着的脚步,站立在柳再思面前。她伸出一只手,捏着他的发髻,用力向后一扯,逼他仰起头与自己对视。

    毫无感情的冰冷声线再次问道:“是你杀了临川公主,对吗?”

    柳再思的整个人都开始不停地抖动,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哼叫声,谁也听不懂他到底要说什么。

    见他这副样子,萧懿龄一个眼疾手快,将他头上的发簪拔下,横放在他口中,使其无法合齿,避免他不小心伤了自己。

    柳再思这样的症状,明显已经无法再审下去,好在,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萧懿龄只好命韩沉将他带下去,顺便叫府医杜仁检查一下,这是什么病症。

    说着话的时候,侍女来报,贺家娘子约公主则焉阁一叙。

    萧懿龄听到“贺家娘子”、“则焉阁”,便知道,这是萧承禃不便直接来公主府,所以打着贺知盈的名头,约她在外面相见。

    萧懿龄吩咐韩沉,照顾好柳再思,随后便启程前往则焉阁。可到了二楼的包厢,果然不见贺知盈,只有萧承禃。

    他将一个信封放到萧懿龄面前,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信封内是一张张小字条,字条上写着各种碎纸片般的信息,字条的一角,还标着各种各样的符号。萧懿龄可以从中窥见,摇光军暗部是如何打探消息、如果将其分类汇总的。

    只是,能从这些消息中,推理出多少有用的东西,就看各人本事了。

    萧懿龄将一个个纸条展开平铺,放在桌面上,不停调换着他们摆放的位置和顺序,拼凑出她想要的那个真相。

    柳再思不是那种不务正业的风流浪荡子,相反,他对国子监的课业很是用心,每日勤学苦读。他平日里常去的地方只有自己家汝南侯府,和国子监。

    但同时,他也不是只知读书的酸腐儒生。柳再思交游广泛,在同窗之中颇有名望,许多同龄人都喜欢与他一谈论学问、游玩山水。

    在这些人中,有世家子弟,也有也有寒门书生,但只有一个人,引起了萧懿龄的格外注意。

    兵部郎中祁昆之子。

    众所周知,这个兵部郎中祁昆,是豫王的忠实拥趸。

    豫王和临川虽是一体,但据萧懿龄所知,临川虽然是个擅长布局之人,但她对这些夺嫡这种明争暗斗、结党营私之事,向来是不耐烦的。之前帮助豫王,阻止萧懿龄调查李家,也是因为碍于赵氏的关系,这才出手。

    由此看来,豫王与临川的关系,是既牢固又不牢固。

    谁都知道,临川不可能抛弃豫王转投太子门下,但她懒散淡漠的态度,也会让豫王不安。

    所以在名为临川一系的汝南侯府的嫡子身边,安插上自己的人,也就合情合理了。

    而令柳再思冲动跑去临川公主府,甚至一怒之下,杀了临川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众所周知,柳再思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再好脾气的人也有自己的逆鳞,而柳再思的逆鳞便是他的家人。

    前日吊唁临川时,萧懿龄还见到过汝南侯夫妇,二老除了悲伤,看起来并无异常,所以,与柳再思父母无关。

    那么,除了父母,柳再思的亲人中,与临川相关的,便是先驸马,柳再思的兄长柳逸真了。

    可是连当时仍居于深宫之中的萧懿龄都知道,先驸马柳逸真是死于瘟疫。

    柳再思那样怒气冲冲地去找临川,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吗?柳逸真的死,其实与临川有关?

    萧懿龄越想越心惊,可此时,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的可能。她手指继续翻动着桌上剩余的字条,想要再找找其他线索,却突然被一个似乎是不小心夹带进来的字条吸引了注意力。

    那上面赫然写着:东宫幕僚左丘文与赵锡章密谈,称其为主公,报告东宫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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