缃缃右眼皮开始跳,随着风越来越大,她的衣裙也被吹得翻飞。

    恐生变故的急切,在二十名高手出现之时,放下了一半。

    缃缃接过其中一人送来的银月弓,执弓架箭。

    只见慕容沇青衣动作极快,顾丞玉攻势不减,两人见局势有变,正待住手。

    三支箭羽却以夺命之威破空而来。

    慕容沇想趁机重伤顾丞玉,显然后者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一掌对击。

    纯以内力拼斗,强劲内力逼得大片树叶飞落。

    缃缃冷笑,这两人总是如此,仗着自己内力高,仗着天资聪颖自以掌握全局。当着天下无人能与他们匹敌,她所筹谋之所以能成,除了她的苦心经营,还得谢了这二人的自负之心。

    三支箭羽不中,缃缃又取三箭。

    而拼着内力高招的两人双腿,齐齐中箭。

    缃缃望着两人口沁出得血,颇觉痛快。

    说时迟那时快,顾丞玉身形一动就要朝着缃缃袭来,默夭默伤正攻慕容沇护主不及,缃缃躲闪不快,正中顾丞玉一掌。

    缃缃心口大痛,喉头发甜,她以弓撑地,硬生生撑住了身子没倒,也硬生生将口中的血咽了回去。

    她不会武功,敢亲自置身乱局,自然早有准备。

    缃缃看着顾丞玉略有不可置信的眼,提了力气道:“世间只此一件的护心甲可还满意?你这会儿该庆幸这东西必须得贴身穿,否则你中的就不是只会治人麻痹的毒,而是暴毙之毒了。”

    顾丞玉右手已然发麻,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慕容沇又从身后袭来。

    动作间,慕容沇护在了缃缃身前,他忍不住喊了句:“萧允慈,你真他吗的是个疯婆娘!”

    这还是缃缃第一回听见慕容沇说了粗话,她往后靠在了树上,以让身子不倒。

    背后空门开,是缃缃这个不会武都知晓的大忌。

    “还是瞧不起我。”缃缃自言自语的同时又举起了银月弓,这一箭,她对准的是慕容沇的脖颈。

    一箭若能射穿,此间事就了了。

    天空雷声轰隆,闪电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劈开云层,倾盆大雨应声而落。

    顾丞玉正被慕容沇一脚踢中心口跌落在地。

    白鹤受了重伤已经被擒。

    局势就要尘埃落定。

    缃缃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畅快,她将要射出这一箭之时,只听一声:“殿下!”

    木荷从一旁冲了出来推了缃缃一把。

    缃缃没站稳,倒在了地上,半边身子都是泥泞,她厉声道:“木荷!你让开!”

    雨,太大。

    模糊了视线。

    木荷跪在缃缃身侧祈求着:“殿下!不能杀驸马!我怕你后悔啊!”

    缃缃靠着银月弓挣扎着爬起来,一股倔强,她站直了身子依旧将箭对准慕容沇:“我行事从来不悔。”

    这话似是对木荷说,也像是对正迎面朝她而来的慕容沇说,更是在对她自己说。

    白日若黑夜,大雨给战局蒙上一层冷寒。

    白鹤在后呼喊,玄羽、青鸾、姗姗来迟。

    默夭默伤即将劈开慕容沇身子的招式被拦。

    可挽回局势已是来不及。

    缃缃勾唇,她都算到了,她很满意。

    风潇潇雨又寒。

    慕容沇青衣带了血迹,面容更是血迹点点,他不管身后,径直朝着缃缃走去。

    缃缃强用意志撑着身子,哪怕手腕已经使不上力气,还是射出了这一箭。

    可惜歪了。

    慕容沇目不斜视,身姿在风中稳若松柏。

    直到他站到缃缃面前,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去了刀鞘,以柄端递向缃缃。

    他的眼中又浮起缃缃不懂的慈悲,缃缃顿觉侮辱。

    她正要接了那匕首之时!

    雷声又起!

    地动山摇!

    缃缃想她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瞬的场景。

    天崩地裂原不是虚言,当真发生在你眼前之时你只会感到己身如蝼蚁。

    甚至什么旁得都瞧不见。

    更听不见。

    崩塌就在顷刻之间。

    巨大的裂缝。

    缃缃看见玄羽白鹤拖着木荷,青鸾拖着梧桐逃窜。

    又看见顾丞玉被其手下护着,除了那双看向自己的眼已然麻痹的身子。

    都在逃。

    但慕容沇没有。

    他的身后是山崩,是巨雷,是闪电,偏偏他还伸手抚了缃缃的脸,带着柔情似水的笑,说着:“缃缃,杀了我。”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与她,两人以彼此最本真的模样四目相对。

    缃缃捂着心口,忍着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剧痛,她死死拉着慕容沇的身子,跌进了这万丈深渊。

    “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无数熟悉的嘶吼与喊叫。

    殿下,少主的呼喊在两人跌落的途中此起彼伏。

    逐渐再听不见。

    慕容沇紧紧拥着缃缃的身子,彼此的身躯从未如现在这一刻这般完美贴合。

    他想,就算日后成白骨,两人的骷髅也该一处,他与缃缃的魂魄更要纠缠在一起才是。

    何时才能休。

    何时情意止。

    上穷碧落下黄泉。

    无止也无休。

    蜀中地龙动,死伤无数,无数屋舍倒塌,百姓无家可归。

    同时边关战事起,这战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异族迅速撤军像是只现了现身,以致于北厉被坑惨。

    南朝大胜,大司马慕容垣在追敌之时下落不明,仍无消息。

    夏泽夏小将军暂代主将之职,夏老将军动身前往边疆以稳军心。

    边关暂时无虞,蜀地天灾则成了南朝首当其冲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已经被封大将军的慕容沇和安宁公主在蜀地这场天灾里,生死不明。

    皇后大恸,出宫暂居万佛寺,以求安宁公主平安。

    太子萧绥于冬月十八,抵达蜀地,处理灾情等事宜。

    萧绥是在十八这日的深夜传唤了白鹤与木荷梧桐三人来见,白鹤重伤未愈,木荷梧桐更是死里逃生浑身是伤。

    这会儿三人跪在堂中,瞧着很是可怜。

    屋内就这只这四人,萧绥没功夫精力再去细细询问,他面有不耐,低声道:“半个多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鹤还在踌躇要不要说,要怎么说得时候,梧桐已是开口统统道了出来。

    木荷心下一坠,伸手拽了拽梧桐。

    梧桐的嘴却停不下来:“北厉的人突然冒出来,然后驸马的人又冒出来,奴婢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儿,北厉四皇子顾丞玉突然现身,就打了起来。然后不知道公主是不是早已知晓那日不会安生,放了个信号弹之后又来了一拨人。眼见着北厉的人就要被拿下,结果天崩地裂。”

    萧绥抬手让梧桐停下,又让木荷与白鹤说了一遍。

    木荷只好将事情都推到北厉的人身上去。

    白鹤也是如此言。

    萧绥并不意外三人没说实话,都是忠心的,他心里了解缃缃,没再纠结其中细节而是道:“顾四下落可去查了?”

    白鹤道:“启禀殿下,当日地龙动的时候,太过猝不及防,卑职只瞧见其手下拖着他跌落至山体里去。后差人翻开山体,并未找到。同样的,将军和公主也没找到。后来在地底发现一条底下暗河,许是落入了河中,顺着水流不知飘到何处。卑职差了人顺着河流去找,还没消息。”

    “继续找,北厉的人如有下落,格杀勿论;至于顾四,没死的话生擒不得带了尸首来见也无妨;阿姐和驸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鹤低头:“是。”

    萧绥让白鹤下去,却没让木荷与梧桐离开。

    木荷低首,生了一股紧张。如今的太子殿下处理政务已有些时日,本就是嫡子贵气卓然,如今其身上更是显了上位者的威严。

    与缃缃那种高贵得让人生人勿进不同得是,太子气质和煦,却无端让人心里有些发毛。

    木荷已经无法将眼前的萧绥和记忆里那个经常跟在缃缃身后的乖娃娃对上,因此头埋得更低。

    “木荷。”萧绥说得不紧不慢:“阿姐出发蜀地之后,听闻曾向孤送过一封信,不过被劫,此事你可知?”

    “回太子殿下,奴婢平日里只伺候公主起居,其余事并不知晓。”

    “是吗?”萧绥轻轻昂了一声:“那下去吧,你们俩好生修养,阿姐吉人自有天相,等阿姐回来,介时再近前伺候。”

    屋内只剩下萧绥一人之后,余震又生。

    鹤一前来相护,想让萧绥去更安全的地方,萧绥却没动的意思,只是道:“去把钦天监的老头给孤喊来。”

    “殿下,钦天监的人素魄正盯着,倒是有件更急的事。两国界碑附近,有一处金矿,已是开采了一部分,因着地龙动,矿体露了许多,有许多百姓不顾安危聚集那处抢着金子。”

    萧绥嗯了一声:“现在就去瞧瞧,让素魄把钦天监的老头也带着。”

    “是。”

    萧绥起身,待出门之前又吩咐了底下人:“好生看管着公主府的人,无事不得外出。”

    木荷梧桐也没想到,她们俩竟然还会有被人软禁的一天。

    更没想到,软禁她们的人竟然会是缃缃的亲弟弟,萧绥。

    梧桐与木荷住一个院子,她心里明白些又不明白,只抓着木荷问:“殿下当真是和北厉勾结了吗?难不成是和顾丞玉有了私情才非得杀了驸马吗?”

    “你给我闭嘴!没瞧见那天殿下挨了顾丞玉一掌吗?你再瞎说话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梧桐声音低了下去:“那太子为何要软禁你我啊?”

    “不知道,等殿下回来应该就没事了。”

    “那日死了那么多的人,青鸾都没了,殿下和驸马...”

    木荷咬了嘴唇:“殿下不会死。”

    实际木荷心里也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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