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倒退回缃缃与慕容沇跌落山体内之时。

    许是命不该绝,她二人先是被卡在三座巨石中间的一处余地内。

    后又听到水声。

    缃缃彼时已经没了力气,只残存了一点意识,她依稀记得是慕容沇抱着她爬过了石头缝隙,又落入了水中。

    在她被河水呛到无法呼吸之时,他则给她渡了气。

    缃缃再清醒的时候,是在一处湿答答的岩石上。天地鬼斧神工,谁也料不到地下暗河中的山洞连着瀑布。瀑布之后则是一诺大的山洞。

    这也不知是飘到了哪一处,缃缃想开口去问,却在看到慕容沇头顶水草,掺着泥巴与血的狼狈模样之后又晕了过去。

    她晕过去之前在想,问慕容沇大抵他也是不知道的。

    他那样子,像个乞丐。

    睡得昏昏沉沉,缃相觉得她的头痛得要裂开,嗓子像被人用剪刀剪破了一般的难忍。

    缃缃眼帘如有千斤重,她用尽了力气都抬不起来。可她太渴了,她想喝水。

    她以为她喊水的声音已足够大,实际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缃缃以为自己快要渴死的时候,她的口中滑入了一抹清凉,似甘泉般清甜的水让人心生欢喜。她无法控制得去吮吸,水却在吮吸那一刻干涸。

    缃缃忍不住要更多,张开嘴伸出舌头,她还要。

    一声她没听到的叹息。

    她也不知晓给予她水的人此刻面临着怎么样的困境,她只知道她想喝水。

    待水喝饱解了渴,缃缃也没了力气,又沉沉睡了过去。

    睡了又冷,冷得她直发抖。

    缃缃控制不了,本能得朝着唯一温暖处去挤,可需要温暖的不止是她一人,昏厥的慕容沇也同样需要。

    发着高热的两个人,蜷缩到一处,已是贴得最近仍觉得冷。

    只能再近些,再近些。

    直到肌肤熨贴至一处,寒才去,暖才生。

    慕容沇醒得时候,正是天刚微亮之际,他缓了一会儿神,才注意到缃缃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身上。小脸儿通红,显然是高烧未褪模样。

    什么旖旎心思都生不起来。

    他小心翼翼将缃缃拢在怀里,手掌贴在她的心口,给其渡去内力。

    顾丞玉那一掌还是将她伤得厉害,纵然有护心甲庇体,那威力也不是全然没有武功的缃缃能受得了的。

    加之她寒症发作,慕容沇真怕她就这么死了。

    人是有求生本能的,当冲动过去,他还是无法面对死的结局。

    且剑拔弩张时,她仍没有取了匕首杀了自己,慕容沇有些出神,脑子里有些东西串了起来又觉得不太可能。

    人是有着求生本能的,何况还是本就惜命的缃缃。

    她昏迷着,但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去寻了温暖。慕容沇腿上的伤还没处理好,又被缃缃的脚碰到,力道不大,也够他吃一壶了。

    山洞里实在太过潮湿,两个人如若再在这处待下去,没有饿死也要点被冻死了。

    慕容沇别无他法,一瘸一拐地抱起缃缃,用山洞里的藤蔓将彼此绑了个结实。随后从瀑布处,一跃而下。他将匕首亮出,从岩石上擦过减缓力道。

    等水流稍稍平缓,才拖着缃缃向岸边游了过去。

    在感受到草地的柔软,慕容沇确定了缃缃气息也平稳之后,抱着她又昏了过去。

    雨过,天晴,日头以一种夸张的热度暴晒着坍塌过的大地。

    明明是冬日,却有了几近于夏日的炎热。

    虽诡异,但却给了这两人生机。

    慕容沇被炙烤得后背都在发烫之时又醒了过来,他醒来先是摸了默怀里人额头的温度,见还烧着继续给其渡了内力。听着缃缃气息平稳了些,才将人抱到一处干燥着的岩石处。

    身上的衣衫已经干了,慕容沇将外袍与里衣脱下,给缃缃披上。

    他坐在缃缃身侧,这会儿才有功夫去看看自己腿上的伤口。箭的尾巴还在肉里头,伤口边缘处被水泡得发白,血是不流了,但明显有着恶化的迹象。

    他的背脊,胳膊,腿上,腰间还有大大小小许多擦伤。

    另一处更严重伤的是他的右腿上,一支树杈穿了肉,好在没伤到筋脉,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慕容沇找来干草与粗壮些的木头,钻木取火,在将匕首洗净烤得发热之后直接将右小腿上的箭尾挖了出来。他几乎没什么反应,只是眉头皱了起来。大腿的地方麻烦些,慕容沇下手够快够狠,一道小肉直接被割掉。

    止血的药草被他咀嚼到烂,没有包扎的东西只能将缃缃里衣的裙摆给撕成了布条。

    包扎好了伤口,慕容沇才观察起周围,大部分都是山体的碎石和地裂之后的树木等残骸。

    这处也不安全,但暂时还走不掉。

    他需要吃点东西,缃缃也需要进食,否则撑不下去。

    慕容沇将树枝削成尖尖的长条,在河水里开始捕鱼。得益于武功,腿脚不便还是抓上来了两条。

    他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直接将鱼放在上头烤。

    没有盐巴调料,慕容沇吃完一条之后,觉得身子力气恢复了一点儿将剩下的一条鱼刺去了去喂缃缃。

    缃缃人昏迷着,没有什么意识,在慕容沇触碰到她的一瞬,整个人蜷缩到了他的怀里。那张嘴是慕容沇如何哄都不张口,他没办法,只好将鱼肉在口中嚼了,口对口的渡给她。

    这类似鸟儿反刍的动作,让慕容沇自己都恶心了一下。

    一整条鱼喂完,慕容沇抱着缃缃在岩石上坐着,望向空无一人的荒野发呆。

    谁也想不到他此刻心里竟然很是平静。

    甚至被这日头晒得还有些懒洋洋。

    慕容沇叹了口气,手下意识的抚着缃缃的头发:“你到底是想我死,还是不想呢。”

    “可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慕容沇轻笑出声,又觉得自己卑鄙。不能同生,共死也是好的。

    怀里人嘤咛了一声,慕容沇低头去看她,她的脸色稍稍红润了一些,那是哪里不舒服?慕容沇替其把了脉,除了发热没别的,许是外伤,只好将缃缃全身仔细瞧了一遍。

    在他的手摸向缃缃腿部之时,缃缃被痛到,哼出了声。

    慕容沇用匕首将她的裙子破开,在看到已然有些弯曲的腿部模样之后,骂了句粗话。

    他一瘸一拐地去找了合适的木头,以及草药,将木头处理成差不多相同粗细之后放在一侧,又将草药捣碎。

    慕容沇手抬起又放下,始终下不去手给缃缃处理断腿。

    那痛楚他知晓,哪怕缃缃昏迷,也不是她的身子能受得了的。

    慕容沇犹豫片刻,撕了不跳揉成团塞到了缃缃的嘴里,他决定动手就动作迅速,将其腿正骨之后,缃缃一声惨叫惊起不少飞鸟。他充耳不闻,继续将她的腿掰直,敷上草药,夹好木棍,绑得更是结实。

    等处理好,慕容沇的外袍约莫是用完了,这意味着他后头只能光着身子。

    地裂之后气候奇异,这会儿如夏,说不定明天就是寒冬。

    慕容沇轻轻给缃缃擦着额角细密汗珠,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赶路。

    他的腿伤着,缃缃的小腿不能被触碰,那只能背着,或者是做个筏子拖着走。

    慕容沇环顾四周,就算要做个筏子,此地也不是合适的地方。最起码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才能多生了火,否则光靠他的内力,并不能给缃缃身子去多少冷。

    寒症麻烦,暖玉她若带着还稍微好些。

    林鸟啼鸣,泥土之中虫子翻腾爬出。

    瀑布水声,荡起深水涟漪。

    慕容沇将缃缃身子调整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之后,把人背了起来。

    他的右腿稍一用力,包扎过得地方就见了红,这般不利恢复,若伤口恶化,恐会不良于行。

    可慕容沇没办法,他不动,缃缃就会死。

    伤腿走得慢,每走一步便是巨痛。

    慕容沇没心思感受这痛楚,他只觉着缃缃身子太轻,怎么能这么瘦弱。就是这般瘦弱,寒症才总不见好。

    “宫里的时候,想让你多食些东西,就得哄着。哄着你你也没什么好脸,就非得你高兴了,你才会多用上几口。”

    “可你高兴的时候太少,我就看着你的脸越来越小。”

    “再美的人,瘦脱了相也难看,你可知你后来真的是丑,腰都没有的我手掌宽,抱着你都硌得慌。”

    慕容沇轻声细语着:“宫宴时候见着你十五岁模样,你可知我当时心里想着什么?”

    “我想着,你的脸总算是圆润了些,是以你当着秦顾之送来的糕点为何能送到府里,是我想着你欢喜,能多吃些就好。”

    “我本想将那做糕点的厨娘抢来,没想到你也就是装装样子,并不怎么用。”

    “秦顾之废物,今生你却还想嫁他。”慕容沇嗤笑,语调不屑:“他如今还在姚石,无法回了上京,只要我在,往后你二人别想再有碰头的机会。”

    “你若醒着,是不是又想气我,讽刺我。”

    慕容沇将缃缃身子往上托了托:“我宁愿你对我口出恶言,也不想你一言不发。”

    “我习惯了你的讽刺,却习惯不了你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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