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清晨感受和山间不同,要热闹一些。

    鸡鸣鸟叫,走动之声不绝于耳。

    缃缃身子还不太能动,阿花很是贴心地喂她喝了些米汤之后用过了药就抱着她出了屋子。

    昨天还来不及打量的村落,这会儿看就能看出很明显的灾后痕迹,村里的男子都在修缮房屋,女子则做着其他杂事。

    村民之间的氛围透着些凄惶,不过因为一直在劳作,又在这股悲凉之中衍生出了一股希望。

    阿花和他们打招呼,走过了两间屋子之后低头和缃缃说了句话。

    听不懂,也就只能猜,应该是带她来看慕容沇了。

    进了屋子里头,是一种极度刺鼻的味道,都不是草药味。

    里头一个头上绑着奇怪装饰的老枢扭头冲着缃缃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缃缃不明白意思,然后就看见老枢朝着阿花招了招手到了床边。

    老枢掀开床幔,床里躺着的人正是慕容沇。

    他脸色苍白,嘴角不知为何破了,等老枢将被子掀开。

    缃缃面色不改,指甲却抠了手心。

    他的右手一整个胳膊包括手心有点像烧伤的痕迹,因为处理不当有着脓包,这会儿老枢从一个罐子里拿出了不知道什么虫子放在伤口上吸食着。

    老枢又在说话,将被子掀开指着慕容沇的心口担忧地看着缃缃。

    她听不懂,只能猜测老枢是不是在说慕容沇要死了。

    老枢又掏出一颗丸子,动作意思让缃缃吞下去。

    缃缃吃了,吞下一瞬,心口剧痛,耳鸣掩盖了话语声。

    她捂着胸口,喉头都发腥,似是吐血之状,缃缃隐忍,却被阿花一巴掌拍在了后背处。

    缃缃吃不住力道,吐出一口黑血晕了过去。

    老枢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二人生死同源,这姑娘身上的毒解了,这男人也就能活。”

    阿花抱着缃缃道:“这姑娘看着不像中毒的样子啊?是什么毒啊?”

    “乱吃草药吃出来的,加之寒毒一起,不过也算因祸得福,这么一冲撞,身子倒是没事儿了。”

    阿花听了这话就放心了,她又看向床上的慕容沇:“那她男人啥时候能好?那手能保得住吗?”

    “能,不过他这右手伤到了筋脉,日常无碍想再用兵器就难了。而且他内伤严重,武功算是废了。”

    “那岂不是成了个废人?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又貌美,她男人成了废人以后怎么护着她啊?”

    老枢摇摇头:“都生死同源了,大不了一起死呗,而且你看这两人长得这样贵气逼人,能是什么一般人,用不着你操心。”

    “好吧...”阿花等慕容沇胳膊上的虫子被老枢收了起来之后将缃缃抱到了他身边躺下。

    她瞧着两人面容甚是相称,不免感叹:“这对夫妻感情真好,生死同源是怎么一回事?我以后嫁了的人也不知那人敢不敢同我生死同源,反正我不敢。”

    老枢瞪了阿花一眼:“你当着同生蛊是烂白菜,赶集就能买到啊,这东西难养得很,就说这蛊虫当世不知还有没有了。这稀奇东西要不是以前在另一对夫妻上见过一次,我还当着是情蛊。。”

    “有何区别?”

    老枢也就坐下来慢慢给阿花解释:“同生蛊为善蛊,不通情意时只生死同源,但若宿主为夫妻,有情便如双修,延年益寿心意相通;至于情蛊为恶蛊,爱时无妨,不爱时便会双双暴毙。前者蛊虫难寻,饲养十有九不成,比情蛊可珍贵多了。”

    “同的是命长的源还是命短的?”

    “不知,这蛊太古老,早已失传,具体记载已是无从考究,便是后世饲蛊人也不一定清楚,还会时常将其与情蛊搞混。不过我师父猜测是应是分寿,打个比方就是你原本九十死,对方八十死,但是有这蛊在,你俩就一起八十五死。”

    阿花起了兴致:“那这蛊能解不?”

    “同生蛊可解,情蛊无解。”

    “怎么解?”

    老枢念叨:“容易勒,心口开个口子,用药草诱出来就行,不过蛊虫一出来就死了,多可惜。”

    阿花闻言侧头看了看缃缃的脸,她又想起妹妹:“要是当初知道妹妹会死,我便是寻遍千山万水也要和妹妹种下同生蛊。”

    “傻孩子,哪有那么多早知道,愿意自己的命和另一人一处我这么多年也就碰到这两对。”

    “那对夫妻怎么个事儿?”

    老枢回想起来还很是无奈:“长话短说就是那男人错将同生蛊认成情蛊,强迫女子种下,结果最后想放女子走,寻到我师父处求在不伤女子性命下解蛊。殊不知若是情蛊,那女子不爱他,种下那刻两人就早死了。”

    “啊?婆婆你刚不是说这两人是夫妻么?”

    “对啊,抢得人回来当媳妇儿呗。”

    “那最后解了吗?”

    “没解,女子不愿意。”

    阿花听不懂了:“男人强迫女子,女子不愿,可男人要放过她也不愿?那是为何?”

    老枢一辈子没嫁人,闻言骂了一句:“脑子缺根筋,情情爱爱的男女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儿竟找事儿,长嘴不会说,纠结这个纠结那个,非得这样那样才能好好过日子。”

    阿花被逗笑,反正她也不理解,比如这蛊,除却妹妹换成谁她都是不愿意的。生身父母寿数不同,丈夫的话万一死得比自己早不就亏了。

    她想到此又去瞥了一眼床上的两人,这和她妹妹长得相像的女子一看就身子弱活不了多长时间,这男人还愿意种下这蛊,就是将自己的寿命分了给她。

    可谁能知晓这女子能活到个什么年纪,万一短命得很二十出头就死了,男子便是再长寿能活到百岁之数,一分下来也就能活到五十几就算走运。

    “太傻了。”

    老枢又骂阿花:“你别管这对夫妻了,他俩修养着没什么事儿了,你快去给我捉野鸡吃。”

    “婆婆你等两天也不行啊。”

    “不行,给这姑娘喂得解毒丸药材够你给我捉一辈子野鸡了,不是你求我才舍不得拿出来,快去捉,我今天就要吃到,一只还不行得两只。”

    阿花本还想再多看会儿缃缃,被老枢催得只好拿着弹弓就走了,临走前不放心让老枢好生照顾着缃缃。

    老枢知晓她是因着这姑娘有些像她妹妹才这般照拂,也就应了。说来她也心疼阿梨,本来都救出来了,谁成想没熬过去,才十四。

    老枢叹了口气,起身给这两人熬药去了。

    缃缃则是在尝到了药汤的苦味时睁开了眼,她觉得身子轻了不少甚至都感觉不到什么冷意,也就知高人隐于山野,她受了大恩惠。

    “谢婆婆搭救,待我归家,必然重谢。”

    缃缃听不懂老枢的话,老枢却能听懂她的,这会儿才愿意别了口音用一口非常生涩的官话道:“那能不能给我们村子多送些银子?”

    “可。”

    老枢知晓这女又去拿自己的木盒子指着里头的虫子问:“我这条心肝儿因为救你男人死了,你得再给我找两条。”

    缃缃抬手轻轻推开那盒子,浅笑着点点头:“可。”

    “这你都敢应,你不是寻常百姓吧。”老枢见缃缃面色淡然,又道:“那以后能不能每年都给我送点珍贵药材啊。”

    “可。”

    “那能不能帮我物色物色聪明的娃娃,我想收个徒。”

    “婆婆对徒弟有何要求?”

    这就是应了,老枢顿时高兴得给缃缃拿了颗红枣给她吃:“年不过十,过目不忘,心性坚定,男女皆可。”

    “可。”

    老枢还想再说:“那你...”

    外头拧着帕子的进来的阿花打断了老枢的话:“婆婆你差不多可以了,怎得还要,还想要啥?”

    老枢笑眯眯摆摆手:“不要了不要了,够了够了。”随后又用官话对缃缃道,“你得给我写个字据,最好再留下个信物。”

    缃缃觉得这婆婆为人有些意思,也应了。

    字据好说,缃缃写完之后看向老枢略显得为难,她身上已经没了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可能给我个木料?待我雕刻好用作信物。”

    老枢哪有不应。

    待那上刻缃缃二字的小章快刻好,已是过了三天。

    黄昏日落时,慕容沇睁眼便看见缃缃披着一麻布袄子披散着头发坐在窗前用刻刀雕着木章。

    慕容沇没惊动她,只是静静望着夕阳照拂在她身上。

    这一遭难,她瘦了太多,颜色都消减没了倾国风采。可大抵这般绝世的美人与普通人不同,她虽消瘦,皮肤仍如玉色,发丝也仍如黑缎。

    她的手上脖颈下巴处因为逃难的伤口还没好,有了瑕疵却不让人恼,气定姿态,无端就让人忽略了她的狼狈。

    天生矜贵。

    无论身处何地都会让人注目。

    此刻许是夕阳缘故,慕容沇觉得她如常的神态里多了份温柔,让她身上那股无法接近的感觉去了不少。

    他没出声,一直看着缃缃直到再次昏睡。

    安宁,安宁。

    慕容沇如今才觉这封号与她极为相称。

    只瞧一眼就让他心,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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