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诺洗完澡,酒已醒了大半。

    出浴室时收到一墙之隔的左谭微信,让她安心睡觉,别胡思乱想了,明天中午送她去车站,她回了个“好”。

    微信里很热闹,满目红点,消息纷杂。

    寝室群里有人拍她,问她什么时候回长宁,雅雅交了个很有钱的男友,要请她们全寝吃饭。

    左诺刚想回复,房雅雅找她私聊。

    房雅雅:【诺,别听她们胡说八道,他就是个普通上班族,只是对我很舍得花钱。】

    左诺:【好嘛,我还以为你会对你男神念念不忘。】

    房雅雅:【哈哈,我男神就是他呀。】

    左诺:【啊?】

    房雅雅:【之前一直瞒着你,因为他大我快一轮了,而且还处在暧昧期,我不敢说。】

    左诺:【你们不是拉扯两年没进展吗,怎么突然……是他开窍了?】

    房雅雅:【是我。我实在受不了玩猜来猜去的游戏了,直接找到他打开天窗说亮话,就这么成了。】

    左诺:【勇气可嘉[大拇指],我要是像你一样勇敢就好了。】

    房雅雅:【因为他马上就要出国干公差,一时半会回不来。你想国外多开放,诱惑多大啊,我怕再不说以后再也没机会,心一横约他出来谈谈。他一开始还各种婉拒,说些年龄差太大,性格不合适,家庭氛围不同之类的废话。】

    左诺:【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房雅雅:【嘿嘿,我什么话都没说,踮脚亲了他一下,他人直接傻了,接下来就……顺理成章!哇,你都不知道男人发起情来能有多禽兽,平时斯斯文文一个人,扳手腕都赢不过我,亲起人来简直霸道,那个墙把我骨头都硌疼了。】

    左诺心里冒气泡酸:【恭喜你啊雅雅,心想事成,得偿所愿,我要好好敲你一顿竹杠!】

    房雅雅:【没问题没问题,餐厅随你挑。对了,你和你哥朋友进展怎么样了?】

    左诺:【我不知道……他就像一团迷雾,无欲无求,很难看到他的真心。唉,现在做什么都是无用功,我想放弃了。】

    房雅雅:【放弃多可惜啊。你都暗恋好几年了,沉没成本巨大好不好,守得云开见月明。学我,直接去告白,用实际行动说明你爱他,要求交往。他要是拒绝,你正好死心,不用再浪费时间了。不过据我所知,男人都很吃女生倒追和打直球这一套,你又长得这么漂亮,八成会成功的。】

    左诺目光触及左谭落在桌上的门禁卡,思索片刻,深吸一口气,回复:【借你吉言啦。】

    飞控中心宿舍楼灯暗了一大片。

    左诺在门闸处刷卡失败,这才想起左谭不属于这里,他的卡自然也刷不开。

    她气馁地往回走,突然灵机一动,绕到楼后。

    程见舟住的单人间就在一楼最西边。

    左诺穿过一片草坪,蹑手蹑脚到达树下,探出脑袋朝窗口望去。

    今晚月光尤其清亮,水雾般漫过半卷窗帘,淌向室中央的沙发。

    沙发上趴着一个女人,胳膊枕在靠背顶上,头埋在胳膊间,似在睡觉,头上别着的鱼尾骨发卡泛着银光。

    左诺惊讶地捂嘴。

    方老师。

    接着,程见舟拿着毛巾走入视野。

    他弯腰给方萧西擦完脸和脖子,毛巾扔向扶手。

    也不顾地上脏,就这么靠着沙发背架坐下来。低着头,一条腿支起,手搭于膝上,指节自然蜷着。

    光影描摹出他凌乱的额发,下敛睫毛挡住眸色,眼底阒黑一片。

    程见舟就这么垂头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左诺以为他睡着了。

    他突然侧过身,抬手将方萧西落下的一缕头发捋至耳后。手指没离开,停顿片刻后贴着肌肤攀至后脖颈,微微下压,另一只手撑住地,仰头吻上去。

    方萧西动了一下,发卡从发间滑落,坠地时发出一声金属清响。

    程见舟手指摸上去,将发卡纳入掌心轻轻摩挲。

    吻依然在继续,很轻柔,仿佛在嗅春天里的一枝玫瑰。

    那么克制,那么小心翼翼。

    但那滚动的喉结,以及抑低的喘息声,又分明蓄满汹涌情潮和欲望,与旖旎月色一同藏入这个如同温水的吻中。

    方萧西难受似的偏开脑袋,却再没进一步抗拒动作,依旧安静地趴着。

    程见舟停下来,将发卡插回她发间,手扣住她下巴,凝视片刻,错开脸,唇齿相近,更深更缠绵地吻住。

    左诺张着嘴,震惊到无以复加。

    大脑一片空白,耳畔聒噪不休,分不清是虫鸣还是耳鸣。

    她后退了两步,突然觉得自己可笑,竟会以为程见舟看不惯,甚至不喜欢方老师。

    他明明,明明对方老师那么冷淡,说话毫不客气。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左谭睡梦中被铃声吵醒。

    他刚拿过手机,对方却挂了,本想继续睡,瞄到左诺名字,马上拨回去。

    电话那头左诺喊了声“哥”,然后泣不成声。

    左谭当即翻身下床,急得连鞋都蹬反,一开门左诺就站在外头,失魂落魄看着他。

    左谭把她拉进来:“怎么了这是?”

    左诺只是靠在他肩头呜咽:“哥,我想回家了……”

    左谭最是了解他这个妹妹,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抚摸着她头发喟叹:“你喜欢谁不好,要喜欢那种薄情寡义的人,被拒绝了也好。听哥一句劝,长宁性格比他好的帅哥一抓一大把,我妹妹这样优秀的好姑娘,谁看不上那是谁眼瞎。”

    “他不是薄情,他……”左诺摇头,哽咽到无法说下去。

    程见舟不是薄情,他也有那样动情的时候。

    就像今晚,只不过从没在外人面前展现过。

    “他怎么了,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混账话?!”左谭怒冲冲要打电话质问,左诺抢过他手机。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他有喜欢的人了。”

    左谭难以置信,拧着眉问:“程见舟?有喜欢的人?谁?”

    左诺垂下酸涩的眼皮,轻声:“方老师。”

    左谭瞠目结舌:“哪个方老师?”

    左诺沉默。

    “晚上和我们吃饭那个方老师?”

    “嗯。”

    左谭扑哧乐了,宽厚手掌拍了下她脑门:“想什么呢我的聪明妹妹,人家才见过几面啊,这就喜欢上了?你不如说他喜欢我呢,我俩可是朝夕相处,每晚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基地最佳酒友。”

    左诺被逗笑,瞪了他一眼,拿袖子狠狠擦掉眼泪:“反正,我从今天起不喜欢程见舟了!我对心有所属的男人才不感兴趣。”

    “说得肯定,怎么,程见舟亲口承认了?”

    “比亲口承认还证据确凿。”

    “什么意思?”

    “我回去睡觉了,晚安。”

    “哎,把话说清楚啊。”

    回应左谭的是“砰”一声关门声。

    他摇摇头,哂笑一声:“小丫头片子。”

    方萧西微睁开眼,天花板树影斑驳,外头有隐约人声和鸟鸣,阳光落在脸上,毛茸茸的痒。

    一切都很陌生。

    她仍昏昏沉沉,以为还在梦中,又阖上眼睛。

    “醒了?”

    一道磁沉的声音钻入耳蜗,方萧西倏地瞪圆眼睛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她攥住拉到胸口。

    “去洗脸,洗完来吃早饭。”

    程见舟丢下这句话,转身进厨房。

    太阳穴开始钝痛,方萧西记忆断片,只记得她把丰息送回家,坐在桌边喝丰同泡来的茶……再恢复意识就是在程见舟宿舍。

    天光已经大亮。

    方萧西打量四周,他住的是小套间,室内摆设简单,装饰风格冷淡,一如从前。

    床头柜有盒没拆封的抗过敏药,一本专业书籍,一串钥匙。

    她下床,趿着鞋子要走。

    程见舟听到动静出来,靠着墙不咸不淡地问:“方老师,你要去哪儿?”

    “回学校。”

    “吃完我送你回去。”

    “不用。”

    玻璃窗被人叩响。

    程见舟升上窗帘,一个小罐子抛进他怀中,抬眼,羊鸿图在树旁冲他招手,高声道:“组长,天价进口鹿肉罐头,给焦饼改善下伙食。”

    说完拉着朋友一溜烟跑了。

    程见舟拉开罐环,一只猫从厨房蹿出。

    轻巧跃上窗台,尾巴勾住他的手,脑袋一个劲往他怀里钻,发出急切的喵喵声。

    方萧西松开门把手,转身怔怔地问:“它叫什么?”

    “焦饼。”程见舟声音颇慵懒,一手倾着罐身,一手去摸猫脑袋。

    猫通体纯白,没有一丝杂色。

    眼内眦和耳廓均干干净净,连爪子都纤尘不染,可见被照料得很好。

    方萧西:“焦饼?”

    猫耳朵朝她折低,抖了抖,从罐头中抬起头,像是听懂了般竖着尾巴跑过来,脑袋低蹭她的鞋子,顺势躺下打了个滚。

    方萧西摸着它的下巴。

    它舔舔她的手。

    和以前的焦饼性格完全相反,第一面就很亲人。

    程见舟从厨房端出餐盘,搁桌上:“过来吃。”

    热气腾腾的白粥和两碟精致小菜,还有一瓶牛奶。

    方萧西瞥一眼桌上的早餐,又看看程见舟。

    程见舟笑了笑:“方老师怕我下毒?”

    “不是。”方萧西摇头,“我回学校吃。”

    “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在这儿的?”程见舟下巴朝椅子一点,“坐。”

    方萧西拿勺子搅着粥,等他解释。

    程见舟给她开了牛奶:“离丰同远点,他是个疯子。”

    方萧西诧异:“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有精神疾病,狂躁起来会对丰息和老人动手。”

    方萧西联想到丰息身上的伤痕,皱眉:“你怎么知道?”

    “昨晚丰同执意要拉你进去,丰息畏畏缩缩躲你后面,似乎在怕他,我就觉得不对劲。后来在小房间发现老人身上有伤,丰同解释是皮肤病引起的,我差点信了,直到在躺下睡觉的丰息腰侧看到一模一样的伤,加上床底有根牛皮鞭……”

    程见舟抬眼,“一切就解释通了。”

    方萧西一些记忆开始复苏。

    印象中她开始喝茶,喝着喝着越来越困,眼皮撑不住耷拉,脑袋也一个劲地下点。

    困倦间,程见舟突然就和丰同起了争执,还一脚把他踹翻,再然后就想不起来了。

    方萧西问:“我后来睡着了吗?”

    “嗯,丰同在杯子里投了安眠药和镇静药。”

    方萧西听得呆住:“为什么……”

    “方萧西。”

    他不再假模假样喊她方老师,冷道,“我应该教过你,别轻信任何男人,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方萧西笑起来:“哥哥也觉得我很傻吧,明明以前经常被你骗,却一点教训都学不会。”

    程见舟一怔。

    她把一口都未曾动过的粥推开,站起来。

    手腕被抓住。

    程见舟身影遮住所有阳光,垂眸凝睇她,声音微哑:“西西。”

    焦饼吃完罐头正在捋须洗脸,被两人起身的大动作吓一跳,见他们平静地没有任何后续动作,甩着尾巴跳上窗台晒太阳了。

    方萧西等程见舟说话。

    可他什么都没说,手慢慢松了。

    关门声干脆利落,程见舟陷在椅子里,一言不发看着对面空旷的座位。

    阳光正好照在椅背上,光斑随窗帘起起落落,像无声跳动的音符。

    桌上的手机亮起,捞过一看,是条短信,来自未备注的陌生号码。

    【程见舟,有兴趣叙旧吗,我们见个面?】

    后面附上了某个北方小镇的地址,具体到门牌号几单元几室。

    他没有回复,把短信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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