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细雨忽晴忽落，把空气洗得清凉，含羞的春阳只轻轻地从薄云里透出些许柔和的光线。
医院里，沈心橙正有条不紊地替林一鸣收拾行李，嘴里还念念有词：“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咱们吃完午饭就走。”她指了指椅子上的几个包：“这两个包里放的是衣服，那里是你的洗漱用品。”
说完，她皱着眉头翻抽屉：“我记得你手术前摘下了一枚玉佩，怎么找不到了。”
林一鸣穿好鞋袜，站起身来：“前些日子我送给夏蝉了。”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说，玉佩是有灵气的，她去鄂州，我总放心不下。”
沈心橙转过脸去，一脸姨母笑：“好了，我不想再听了。秀恩爱～”
“我们先把行李拎到楼下吧。”说完，沈心橙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一只手提着包往电梯口走去。
“林一鸣，”走廊里查房的护士长忽然喊道：“办好出院了是吧？来，腕带取一下。”
熟悉的名字，忽然传入路过的女生耳中。
电梯门打开时，她正提着果篮刚好路过，本没有注意到站在走廊上的两人。可时隔多年，再次在新川听到他的名字，还是让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女生身材高挑，打扮入时，乌黑的长发刚好落在纤细的腰肢间。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在确认对方真的是自己认识的林一鸣时，脸上闪过复杂而微妙的神情，可当她的目光扫到一旁正挽着林一鸣的沈心橙时，唇边又泛起一丝若有似无地苦涩笑意。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林一鸣也不明所以地迎了上去，却瞬间愣在原地。
沈心橙心下疑惑，顺着他的目光，她见到了走廊尽头的女生。
光洁白皙的脸颊，清亮明媚的双眸，一袭淡粉色的长裙衬得她比三月的樱花还要娇美。
“你认识？”沈心橙察觉到空气里的微妙气氛，试探性地问道。
不远处的女生见状，微微低下了头，静默着与他们擦肩而过。她轻盈的发丝拂过，空气中仿佛还残余着一缕馨香。
可一旁的林一鸣表情却明显有些不自然，沈心橙的心里立刻拉响了警报声，她将林一鸣拽到一旁，目光像雷达探测仪一般上下扫视着林一鸣。
“好，我说我说，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林一鸣撇了撇嘴：“她……是我大学时喜欢的女孩。”
沈心橙握起拳头作势要打他，恶狠狠地说道：“我警告你啊，夏蝉是我最好的姐们，你要是敢趁她不在的这段日子朝秦暮楚，我就剥了你的皮！”
“我哪敢啊，”林一鸣嘟囔着：“要真是这样，就算你不剥我的皮，我姐那个老妖妇也会抽了我的筋。”
“咳咳。”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林青青的脚步声。
沈心橙瞪了他一眼，不再计较。转身迎上林青青：“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别提了，”林青青一边接过她手上的包一边忍不住埋怨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
半小时前，林青青正要将车开进地下车库，却因为手机信号不好，一直打不开健康码被停车场的保安拦下。
本就心急如焚的林青青一面上下摇晃手机一面和保安交谈，哪知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几声尖锐鸣笛声吓了一跳，脚下一松，车子直接溜坡，撞上了路边的花坛。
她慌忙地跑上前查看，只见车前的保险杠凹进去一片，车漆也被剐蹭掉一片，气得她两眼一抹黑，深吸一口气就要去和身后的车理论。
她接连敲了好几下，驾驶位的车窗才缓缓摇下，没等对方开口，林青青便一顿输出：“谁让你没事按什么喇叭啊？我进不去我不着急吗？催催催，好了，现在大家都别进去了！”
开车的男生不慌不忙地拿出口罩戴上，“姐姐，你能稍微快点吗？我们赶时间啊。”
“姐姐姐，姐什么？谁是你姐？一把年纪了还好意思叫我姐姐，我有那么老吗？”说完，愤愤地甩了甩头发。
正在这时，后排的车窗缓缓下降，男子面色稍暗，轮廓深邃而立体，浓墨般的剑眉微蹙，眉宇间隐约流露出忧虑之色，他不急不缓地对林青青说道：“当务之急，你还是尽快把车挪走吧。该走保险走保险，别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没等林青青反应过来，他便吩咐司机：“我们从西门进。”
望着扬长而去的汽车和身后排起的长龙，林青青只得悻悻地回到车上。
……
林青青一边打着转向灯一边滔滔不绝地吐槽刚才碰到的事，后排的林一鸣忍不住插嘴道：“姐，我怎么听着，这事也不赖旁人啊，明明是你自己……”
没等他说完，副驾驶的沈心橙便扭过头，笑着拍了拍他：“想活命就闭嘴！”
事已至此，林青青先把林一鸣送回了家，便把车开进了4S店。
沈心橙刚好想找俞樾询问该给小猫打疫苗的事，便跟着林青青回到公司。
路上，她想起刚才在医院见到的女孩，没忍住问道：“青青，一鸣上大学的时候谈过几段恋爱啊？”
“几段……那我可不清楚。”林青青回答得语焉不详，“他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我。”
“不过有一个女生，我倒是印象深刻。”她又兴致重燃地说道：“她叫宋佳音，是那一届金融系的系花，我弟当时追了她好几个月，送礼物还问了我的建议，不过后来谈了一年多，临近毕业还是分手了。”
“因为什么呢？”沈心橙追问。
“那女孩家里是中石化的，毕业想出国留学，她的意思呢，想让一鸣陪她一起，但一鸣主意大，两个人没谈拢，就掰了呗。”林青青漫不经心地说道。
尽管林青青的回答如此轻描淡写，但沈心橙却不认为他们的故事如此的草率简单。所以是什么样的感情，让宋佳音在医院只是听到了林一鸣的名字，就紧张到脸色发白。沈心橙忍不住思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俞樾的办公室门口，她刚想敲门，便被一旁的田梨拦住。
“沈小姐，里面有人。”说完，冲沈心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沈心橙见状，点了点头，便回到林青青的工位等候。
透过办公室的直棂窗，沈心橙看到俞樾的对面正端坐着一位温婉知性的女生，看上去比自己年长几岁，深蓝色的扎染长裙搭配浅米色的针织衫，光是坐在那里就像一幅静默的山水画。
十多分钟过去了，俞樾对面的女生这才缓缓起身，慢步凑近，亲切地替他理了理衬衫的领口，两人又近距离地低语了一会。
这样的场景，落在不远处的沈心橙眼中，总觉得些许不称意。但她也不敢表现出来，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会觉得不自在。
不一会，田梨便笑着告诉沈心橙，自己可以进去了。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沈心橙这才和刚才的女生打了照面，一头微卷的长发映着她面容姣好，一颦一笑尽显韵致。
俞樾细心地递上她的手提包，示意沈心橙走近。
“这位是？”穿着长裙的女生接过包，简单地打量了一下沈心橙，微笑着问道。
“哦，她是沈心橙，沈律师。”
“原来你就是沈律师，之前听说你帮樾樾搞定一个大案子，还真应该谢谢你呢。”女生缓步向前，眼神里满是欣赏。
听到这样亲昵的称呼，沈心橙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该接什么话，她看了看俞樾，半开玩笑道：“哪里的话，我这也是受人之托，拿钱办事。”
“沈律师能否给我一张名片？以后若有需要，还得麻烦你。”
“不好意思啊，”沈心橙略带歉意的说：“今天出门着急，忘记带了。”
“没关系。”女生了然地笑了笑，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沈心橙，“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日后若有需要，尽管联系我。”
说完，转身向俞樾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望着她曼妙优雅的背影，沈心橙目送良久。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曲高山流水。
“难怪俞樾对田梨这样的女孩不来电，他之前说喜欢成熟一点的女生，想必就是这样的吧。”沈心橙在心里想。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律师，这边有一位宋佳音女士说要见您。”电话那头传来律所前台的声音。
“宋佳音？”沈心橙不解的提高了音量，“见我？”
“是的，她说她会一直在这等您。”
“好，我待会过去。”
俞樾连忙拿起外套，“要回律所吗？我送你吧。”
沈心橙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别扭地回答：“不用了，俞总日理万机，还是处理工作吧。”她看了看林青青的方向，补充道：“我让青青送我。”
俞樾听到沈心橙略带调侃的语气，心里暗爽，却压抑住嘴角，难得用有点儿霸道的语气说：“现在是上班时间，林青青如果离开公司，那就是擅离职守。”
……
车辆停在江边，和律所仅一路之遥。
道路旁不时传来孩童们嬉戏时清灵的笑声，微凉的春风将江水吹起一层一层细浪，残阳洒下的余晖为宋佳音的背影镀上一层橘黄，犹如一张早已泛黄的照片，虽是暖色调，画面却显得清冷。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宋佳音缓缓转过身。
她看了看眼前的女孩，而后是无尽的沉默。
“你找我？”沈心橙率先开口。
宋佳音点了点头，说：“谢谢你能来。”
“没想到，今天会在医院碰到你们。”她径自望向江面，“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和林一鸣的关系了吧？”
“知道，也不知道。”沈心橙神色自若地说：“感情的事，估计也只有你们当事人最为了解。我对他的过去兴致寥寥。”
似乎没料到会等来这样的回答，她先是一怔，然后不慌不忙地开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沈心橙眉头微蹙，看了看她。
“那你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多久吗？”宋佳音自顾自地说。
“一年多？”
“那是我们恋爱的时长，严格意义上说，不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沈心橙默默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我小学就认识他，那时他是班里有名的调皮鬼，经常惹我生气。后来到了青春期，知道了男女有别，关系便渐渐疏远，直到上了大学，我们才重新做回朋友，又从朋友变成恋人。”宋佳音面带微笑地娓娓道来。
沈心橙知道宋佳音误会了自己和林一鸣的关系，原本对她们的对话心不在焉，只是听到此处，不免让她想起自己和陈银曾经也是多年的好友，一时思绪万千。
见沈心橙没有反应，宋佳音继续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分手一年多，他就有了新恋情。”
“缘聚缘散，这也很正常吧。”沈心橙没有急于否认她和林一鸣的关系，只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宋佳音苦笑，“我原本以为他和我一样还没有放下，没想到站在原地的只有我自己。”
“果真如你所言，这一年你去哪了呢？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说这些话呢？”沈心橙忍不住反问。
“你不懂一个女生的好胜心和自尊心，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离开后过得没有他潇洒。”
“我的确不懂。”沈心橙迎上她的目光，“我只知道，来得及的时候要争取，来不及的时候便放手，否则这样的自尊心也只是耽误了自己，错过了他人。”
沈心橙微微叹了口气，从容说道：“还有，一鸣确实有女朋友了，不过不是我。”
宋佳音先是有些意外，可当她看到不远处等在路边的俞樾时，又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刚刚送你过来的男生，是你男朋友？”
沈心橙转过身，这才注意到俞樾一直没走，他将车停在路边，开着双闪，时不时往江边看一眼。
“不是，只是朋友。”沈心橙解释道。
“那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宋佳音淡淡地说。
“他告诉你的？”沈心橙不解地问。
“不用他告诉我，感情的事，有时不用开口，眼睛就给出了答案。”
沈心橙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他呀，总是呆呆笨笨的。”
宋佳音转头看向她，笑而不语。
“女生也只有在真心喜欢一个人时，才会将‘呆呆笨笨’都说得满是柔情蜜意。”片刻后，宋佳音口中喃喃道。
沈心橙见状，思虑片刻后，也语重心长地开口：“我也曾和自己的青春告别，站在伞下看着他爱别人，明明没有淋雨，却觉得浑身湿得发重，那时一叶障目，没有注意到身后为我撑伞的人。”
听到此处，宋佳音凝眸远望，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不再说话。
“风大，早点回去吧。”沈心橙说完，转身朝俞樾的车走去。
车窗外，夕阳已经下沉，两边的地平线一片鹅黄，模糊了万物的棱角。
沈心橙双手摩挲着那张名片，心里想着刚才和宋佳音的对话，安静得如同睡着一般。
“事办得怎么样？”俞樾一面开车一面问。
沈心橙回过神来，将名片放进包里，“解铃还须系铃人。”
正说话间，车子停在了一家火锅店门口。
“再怎么想解铃也得先填饱肚子，下车吧。”俞樾笑着说道。
晚上七点的火锅店正是人多的时候，俞樾带着沈心橙走到一处靠窗的座位边，拿过菜单。
沈心橙脱个外套的功夫，俞樾就已经把餐点好了，还顺带给她递上了一次性围裙。
“我们不用排队吗？”沈心橙接过围裙，一脸疑惑地问。
“看你在朋友圈分享过这家，直接在手机上预约过了。”俞樾一面拿起热水冲洗餐具一面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哪些菜？”沈心橙接过碗筷问道。
“虾滑、毛肚、蛋黄油条、贡菜、蛋饺……倒着我都会背了。”
一旁的服务员端来锅底，俞樾慢条斯理地涮菜，沈心橙只顾着埋头吃，不一会，盘子里就垒起了小塔。
“看你今天在车上一直看那张名片，怎么了？有心事啊？”俞樾将刚煮好的牛肉夹进她碗里，不紧不慢地问。
“没有，只是觉得她的名字很有意境。”沈心橙怕被看穿，连忙寻了个借口，“曲静深，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我瞧着，你和她很亲近的样子。”片刻后，沈心橙故作镇定地试探道。
俞樾眨了眨眼睛，心领神会地反问：“怎么？你很在意她啊？”
沈心橙故意错开了视线，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果汁，“倒也不是在意她。”
话音未落，俞樾忍不住扬起笑意，气定神闲地追问：“不是在意她，那是在意谁？”
“……”
沈心橙一时语塞，微微垂下眼帘，紧张地咬了咬吸管。
俞樾见状，浅笑着收回了目光，仿佛已经把她看透。
这时，一位服务生笑着走近，“打扰二位用餐了，咱们今天店庆有个活动，凡是情侣一同就餐，对视超过15秒就可以免费获赠咱们的新品‘心想事橙’小甜品，二位要不要试一下？”
刚刚还沉浸在尴尬情绪中的沈心橙见终于可以转开话题，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好啊。”
俞樾愣了愣，他不确定沈心橙有没有听清刚才服务生说的“情侣”二字。
话音刚落，服务生便从口袋里掏出计时器，随着他的一个手势，沈心橙抬眸迎上俞樾的目光。
刚开始的几秒钟，沈心橙见俞樾一本正经的模样还忍不住要笑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逐渐清晰的心跳声。
她看着俞樾清幽的眼眸，就如一片轻柔的云在她的心头飘来飘去。不知不觉间，她的脸颊开始泛红，像路灯上歇了一只粉红色的飞蛾，反映到她脸上一抹飘忽的红晕。
俞樾也不例外，他从未觉得15秒可以如此漫长，久到他渐渐听不见四周的嘈杂声。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长久凝视着她的脸庞，轻轻颤动的睫毛，映衬着闪烁的眼神，弯弯含笑。他望着沈心橙，似乎能从她的眼里望到心底。
15秒终于结束，服务生热情地端来一道甜品。
沈心橙连忙错开视线，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甜品上，连忙拿起勺子挖了一块塞进嘴里，“嗯嗯嗯……这个这个“万事如意”挺好吃的……”
俞樾无暇纠正她的口误，拿起一旁的冰饮喝了起来，他揉了揉自己红得发烫的耳根，由于喝得太急，没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这个这个……这个太凉了。”
夜空如墨，繁星满天，车内温暖的气息让车窗凝结成一层薄薄的水雾。回去的路上，两人静默无言。
目送沈心橙下车后，俞樾的车在楼下停了许久，楼下的花坛边不知何时多了几簇小花，清淡的颜色在月光下几近透明，它们似乎偷喝了点薄酒，有些微醉，有些叶片贴着地面摇摇晃晃，地上的人影、树影都是淡淡的。
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
俞樾炽热又真诚的目光，早于三月的春风，吹开她内心的荒野。
也怪这夜太静谧，显得今晚沈心橙不安分的心脏格外闹腾，一声，接着一声。
医院里，沈心橙正有条不紊地替林一鸣收拾行李，嘴里还念念有词：“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咱们吃完午饭就走。”她指了指椅子上的几个包：“这两个包里放的是衣服，那里是你的洗漱用品。”
说完，她皱着眉头翻抽屉：“我记得你手术前摘下了一枚玉佩，怎么找不到了。”
林一鸣穿好鞋袜，站起身来：“前些日子我送给夏蝉了。”他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说，玉佩是有灵气的，她去鄂州，我总放心不下。”
沈心橙转过脸去，一脸姨母笑：“好了，我不想再听了。秀恩爱～”
“我们先把行李拎到楼下吧。”说完，沈心橙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一只手提着包往电梯口走去。
“林一鸣，”走廊里查房的护士长忽然喊道：“办好出院了是吧？来，腕带取一下。”
熟悉的名字，忽然传入路过的女生耳中。
电梯门打开时，她正提着果篮刚好路过，本没有注意到站在走廊上的两人。可时隔多年，再次在新川听到他的名字，还是让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女生身材高挑，打扮入时，乌黑的长发刚好落在纤细的腰肢间。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在确认对方真的是自己认识的林一鸣时，脸上闪过复杂而微妙的神情，可当她的目光扫到一旁正挽着林一鸣的沈心橙时，唇边又泛起一丝若有似无地苦涩笑意。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林一鸣也不明所以地迎了上去，却瞬间愣在原地。
沈心橙心下疑惑，顺着他的目光，她见到了走廊尽头的女生。
光洁白皙的脸颊，清亮明媚的双眸，一袭淡粉色的长裙衬得她比三月的樱花还要娇美。
“你认识？”沈心橙察觉到空气里的微妙气氛，试探性地问道。
不远处的女生见状，微微低下了头，静默着与他们擦肩而过。她轻盈的发丝拂过，空气中仿佛还残余着一缕馨香。
可一旁的林一鸣表情却明显有些不自然，沈心橙的心里立刻拉响了警报声，她将林一鸣拽到一旁，目光像雷达探测仪一般上下扫视着林一鸣。
“好，我说我说，姐你别这么看着我……”林一鸣撇了撇嘴：“她……是我大学时喜欢的女孩。”
沈心橙握起拳头作势要打他，恶狠狠地说道：“我警告你啊，夏蝉是我最好的姐们，你要是敢趁她不在的这段日子朝秦暮楚，我就剥了你的皮！”
“我哪敢啊，”林一鸣嘟囔着：“要真是这样，就算你不剥我的皮，我姐那个老妖妇也会抽了我的筋。”
“咳咳。”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林青青的脚步声。
沈心橙瞪了他一眼，不再计较。转身迎上林青青：“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晚？”
“别提了，”林青青一边接过她手上的包一边忍不住埋怨道：“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
半小时前，林青青正要将车开进地下车库，却因为手机信号不好，一直打不开健康码被停车场的保安拦下。
本就心急如焚的林青青一面上下摇晃手机一面和保安交谈，哪知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几声尖锐鸣笛声吓了一跳，脚下一松，车子直接溜坡，撞上了路边的花坛。
她慌忙地跑上前查看，只见车前的保险杠凹进去一片，车漆也被剐蹭掉一片，气得她两眼一抹黑，深吸一口气就要去和身后的车理论。
她接连敲了好几下，驾驶位的车窗才缓缓摇下，没等对方开口，林青青便一顿输出：“谁让你没事按什么喇叭啊？我进不去我不着急吗？催催催，好了，现在大家都别进去了！”
开车的男生不慌不忙地拿出口罩戴上，“姐姐，你能稍微快点吗？我们赶时间啊。”
“姐姐姐，姐什么？谁是你姐？一把年纪了还好意思叫我姐姐，我有那么老吗？”说完，愤愤地甩了甩头发。
正在这时，后排的车窗缓缓下降，男子面色稍暗，轮廓深邃而立体，浓墨般的剑眉微蹙，眉宇间隐约流露出忧虑之色，他不急不缓地对林青青说道：“当务之急，你还是尽快把车挪走吧。该走保险走保险，别在这里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没等林青青反应过来，他便吩咐司机：“我们从西门进。”
望着扬长而去的汽车和身后排起的长龙，林青青只得悻悻地回到车上。
……
林青青一边打着转向灯一边滔滔不绝地吐槽刚才碰到的事，后排的林一鸣忍不住插嘴道：“姐，我怎么听着，这事也不赖旁人啊，明明是你自己……”
没等他说完，副驾驶的沈心橙便扭过头，笑着拍了拍他：“想活命就闭嘴！”
事已至此，林青青先把林一鸣送回了家，便把车开进了4S店。
沈心橙刚好想找俞樾询问该给小猫打疫苗的事，便跟着林青青回到公司。
路上，她想起刚才在医院见到的女孩，没忍住问道：“青青，一鸣上大学的时候谈过几段恋爱啊？”
“几段……那我可不清楚。”林青青回答得语焉不详，“他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我。”
“不过有一个女生，我倒是印象深刻。”她又兴致重燃地说道：“她叫宋佳音，是那一届金融系的系花，我弟当时追了她好几个月，送礼物还问了我的建议，不过后来谈了一年多，临近毕业还是分手了。”
“因为什么呢？”沈心橙追问。
“那女孩家里是中石化的，毕业想出国留学，她的意思呢，想让一鸣陪她一起，但一鸣主意大，两个人没谈拢，就掰了呗。”林青青漫不经心地说道。
尽管林青青的回答如此轻描淡写，但沈心橙却不认为他们的故事如此的草率简单。所以是什么样的感情，让宋佳音在医院只是听到了林一鸣的名字，就紧张到脸色发白。沈心橙忍不住思索，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俞樾的办公室门口，她刚想敲门，便被一旁的田梨拦住。
“沈小姐，里面有人。”说完，冲沈心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沈心橙见状，点了点头，便回到林青青的工位等候。
透过办公室的直棂窗，沈心橙看到俞樾的对面正端坐着一位温婉知性的女生，看上去比自己年长几岁，深蓝色的扎染长裙搭配浅米色的针织衫，光是坐在那里就像一幅静默的山水画。
十多分钟过去了，俞樾对面的女生这才缓缓起身，慢步凑近，亲切地替他理了理衬衫的领口，两人又近距离地低语了一会。
这样的场景，落在不远处的沈心橙眼中，总觉得些许不称意。但她也不敢表现出来，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会觉得不自在。
不一会，田梨便笑着告诉沈心橙，自己可以进去了。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沈心橙这才和刚才的女生打了照面，一头微卷的长发映着她面容姣好，一颦一笑尽显韵致。
俞樾细心地递上她的手提包，示意沈心橙走近。
“这位是？”穿着长裙的女生接过包，简单地打量了一下沈心橙，微笑着问道。
“哦，她是沈心橙，沈律师。”
“原来你就是沈律师，之前听说你帮樾樾搞定一个大案子，还真应该谢谢你呢。”女生缓步向前，眼神里满是欣赏。
听到这样亲昵的称呼，沈心橙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该接什么话，她看了看俞樾，半开玩笑道：“哪里的话，我这也是受人之托，拿钱办事。”
“沈律师能否给我一张名片？以后若有需要，还得麻烦你。”
“不好意思啊，”沈心橙略带歉意的说：“今天出门着急，忘记带了。”
“没关系。”女生了然地笑了笑，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沈心橙，“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日后若有需要，尽管联系我。”
说完，转身向俞樾点了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望着她曼妙优雅的背影，沈心橙目送良久。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曲高山流水。
“难怪俞樾对田梨这样的女孩不来电，他之前说喜欢成熟一点的女生，想必就是这样的吧。”沈心橙在心里想。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律师，这边有一位宋佳音女士说要见您。”电话那头传来律所前台的声音。
“宋佳音？”沈心橙不解的提高了音量，“见我？”
“是的，她说她会一直在这等您。”
“好，我待会过去。”
俞樾连忙拿起外套，“要回律所吗？我送你吧。”
沈心橙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别扭地回答：“不用了，俞总日理万机，还是处理工作吧。”她看了看林青青的方向，补充道：“我让青青送我。”
俞樾听到沈心橙略带调侃的语气，心里暗爽，却压抑住嘴角，难得用有点儿霸道的语气说：“现在是上班时间，林青青如果离开公司，那就是擅离职守。”
……
车辆停在江边，和律所仅一路之遥。
道路旁不时传来孩童们嬉戏时清灵的笑声，微凉的春风将江水吹起一层一层细浪，残阳洒下的余晖为宋佳音的背影镀上一层橘黄，犹如一张早已泛黄的照片，虽是暖色调，画面却显得清冷。
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宋佳音缓缓转过身。
她看了看眼前的女孩，而后是无尽的沉默。
“你找我？”沈心橙率先开口。
宋佳音点了点头，说：“谢谢你能来。”
“没想到，今天会在医院碰到你们。”她径自望向江面，“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和林一鸣的关系了吧？”
“知道，也不知道。”沈心橙神色自若地说：“感情的事，估计也只有你们当事人最为了解。我对他的过去兴致寥寥。”
似乎没料到会等来这样的回答，她先是一怔，然后不慌不忙地开口：“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沈心橙眉头微蹙，看了看她。
“那你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多久吗？”宋佳音自顾自地说。
“一年多？”
“那是我们恋爱的时长，严格意义上说，不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沈心橙默默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我小学就认识他，那时他是班里有名的调皮鬼，经常惹我生气。后来到了青春期，知道了男女有别，关系便渐渐疏远，直到上了大学，我们才重新做回朋友，又从朋友变成恋人。”宋佳音面带微笑地娓娓道来。
沈心橙知道宋佳音误会了自己和林一鸣的关系，原本对她们的对话心不在焉，只是听到此处，不免让她想起自己和陈银曾经也是多年的好友，一时思绪万千。
见沈心橙没有反应，宋佳音继续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分手一年多，他就有了新恋情。”
“缘聚缘散，这也很正常吧。”沈心橙没有急于否认她和林一鸣的关系，只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宋佳音苦笑，“我原本以为他和我一样还没有放下，没想到站在原地的只有我自己。”
“果真如你所言，这一年你去哪了呢？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说这些话呢？”沈心橙忍不住反问。
“你不懂一个女生的好胜心和自尊心，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离开后过得没有他潇洒。”
“我的确不懂。”沈心橙迎上她的目光，“我只知道，来得及的时候要争取，来不及的时候便放手，否则这样的自尊心也只是耽误了自己，错过了他人。”
沈心橙微微叹了口气，从容说道：“还有，一鸣确实有女朋友了，不过不是我。”
宋佳音先是有些意外，可当她看到不远处等在路边的俞樾时，又仿佛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刚刚送你过来的男生，是你男朋友？”
沈心橙转过身，这才注意到俞樾一直没走，他将车停在路边，开着双闪，时不时往江边看一眼。
“不是，只是朋友。”沈心橙解释道。
“那他应该是喜欢你的。”宋佳音淡淡地说。
“他告诉你的？”沈心橙不解地问。
“不用他告诉我，感情的事，有时不用开口，眼睛就给出了答案。”
沈心橙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他呀，总是呆呆笨笨的。”
宋佳音转头看向她，笑而不语。
“女生也只有在真心喜欢一个人时，才会将‘呆呆笨笨’都说得满是柔情蜜意。”片刻后，宋佳音口中喃喃道。
沈心橙见状，思虑片刻后，也语重心长地开口：“我也曾和自己的青春告别，站在伞下看着他爱别人，明明没有淋雨，却觉得浑身湿得发重，那时一叶障目，没有注意到身后为我撑伞的人。”
听到此处，宋佳音凝眸远望，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不再说话。
“风大，早点回去吧。”沈心橙说完，转身朝俞樾的车走去。
车窗外，夕阳已经下沉，两边的地平线一片鹅黄，模糊了万物的棱角。
沈心橙双手摩挲着那张名片，心里想着刚才和宋佳音的对话，安静得如同睡着一般。
“事办得怎么样？”俞樾一面开车一面问。
沈心橙回过神来，将名片放进包里，“解铃还须系铃人。”
正说话间，车子停在了一家火锅店门口。
“再怎么想解铃也得先填饱肚子，下车吧。”俞樾笑着说道。
晚上七点的火锅店正是人多的时候，俞樾带着沈心橙走到一处靠窗的座位边，拿过菜单。
沈心橙脱个外套的功夫，俞樾就已经把餐点好了，还顺带给她递上了一次性围裙。
“我们不用排队吗？”沈心橙接过围裙，一脸疑惑地问。
“看你在朋友圈分享过这家，直接在手机上预约过了。”俞樾一面拿起热水冲洗餐具一面说。
“那你怎么知道我爱吃哪些菜？”沈心橙接过碗筷问道。
“虾滑、毛肚、蛋黄油条、贡菜、蛋饺……倒着我都会背了。”
一旁的服务员端来锅底，俞樾慢条斯理地涮菜，沈心橙只顾着埋头吃，不一会，盘子里就垒起了小塔。
“看你今天在车上一直看那张名片，怎么了？有心事啊？”俞樾将刚煮好的牛肉夹进她碗里，不紧不慢地问。
“没有，只是觉得她的名字很有意境。”沈心橙怕被看穿，连忙寻了个借口，“曲静深，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我瞧着，你和她很亲近的样子。”片刻后，沈心橙故作镇定地试探道。
俞樾眨了眨眼睛，心领神会地反问：“怎么？你很在意她啊？”
沈心橙故意错开了视线，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果汁，“倒也不是在意她。”
话音未落，俞樾忍不住扬起笑意，气定神闲地追问：“不是在意她，那是在意谁？”
“……”
沈心橙一时语塞，微微垂下眼帘，紧张地咬了咬吸管。
俞樾见状，浅笑着收回了目光，仿佛已经把她看透。
这时，一位服务生笑着走近，“打扰二位用餐了，咱们今天店庆有个活动，凡是情侣一同就餐，对视超过15秒就可以免费获赠咱们的新品‘心想事橙’小甜品，二位要不要试一下？”
刚刚还沉浸在尴尬情绪中的沈心橙见终于可以转开话题，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好啊。”
俞樾愣了愣，他不确定沈心橙有没有听清刚才服务生说的“情侣”二字。
话音刚落，服务生便从口袋里掏出计时器，随着他的一个手势，沈心橙抬眸迎上俞樾的目光。
刚开始的几秒钟，沈心橙见俞樾一本正经的模样还忍不住要笑场，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笑意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自己逐渐清晰的心跳声。
她看着俞樾清幽的眼眸，就如一片轻柔的云在她的心头飘来飘去。不知不觉间，她的脸颊开始泛红，像路灯上歇了一只粉红色的飞蛾，反映到她脸上一抹飘忽的红晕。
俞樾也不例外，他从未觉得15秒可以如此漫长，久到他渐渐听不见四周的嘈杂声。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长久凝视着她的脸庞，轻轻颤动的睫毛，映衬着闪烁的眼神，弯弯含笑。他望着沈心橙，似乎能从她的眼里望到心底。
15秒终于结束，服务生热情地端来一道甜品。
沈心橙连忙错开视线，强行将注意力转移到甜品上，连忙拿起勺子挖了一块塞进嘴里，“嗯嗯嗯……这个这个“万事如意”挺好吃的……”
俞樾无暇纠正她的口误，拿起一旁的冰饮喝了起来，他揉了揉自己红得发烫的耳根，由于喝得太急，没忍住咳嗽起来。
“咳咳咳，这个这个……这个太凉了。”
夜空如墨，繁星满天，车内温暖的气息让车窗凝结成一层薄薄的水雾。回去的路上，两人静默无言。
目送沈心橙下车后，俞樾的车在楼下停了许久，楼下的花坛边不知何时多了几簇小花，清淡的颜色在月光下几近透明，它们似乎偷喝了点薄酒，有些微醉，有些叶片贴着地面摇摇晃晃，地上的人影、树影都是淡淡的。
月明风露娟娟，人未眠。
俞樾炽热又真诚的目光，早于三月的春风，吹开她内心的荒野。
也怪这夜太静谧，显得今晚沈心橙不安分的心脏格外闹腾，一声，接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