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苏歆禾要出院了,那天K也来了。

    K问她去哪?她说她不知道,K就把带到了自己的一所住宅。

    住宅不大,也不偏僻。

    K随意的倚靠在门边,冷着脸说:

    “这套房子我留着也是留着,你先住在这儿,抽屉里有几千块现金,你用就行,你想打欠条,也可以。”

    他不在乎钱,房子是他提前准备好的,欠条那一套说辞也是他提前准备好的,他怕苏歆禾不接受。

    “现在来看,只能在麻烦你一段时日了,我也不知道,我还要花多少钱,欠条我过些日子再打给你可以吗?我不会跑的!”

    这些日子里,苏歆禾受流感的拖累更加单薄了,现在她的流感好了,咳嗽却成了“后遗症”,她总是咳着的。

    或许是感到不好意思,苏歆禾说这番话时微微红了脸,苍白如雪的面颊上爬上了红绡,整体泛着一种不健康的红晕。

    “你看着办。”

    这一次,K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在等苏歆禾讲话,他看出来了,一路上苏歆禾一直有话要讲。

    “我想问,我怎么去医院的,你又是…”

    原来是这个。

    K说苏歆禾晕倒在了马路上,路人送她去了医院,护士在她的钱包里翻到了一张纸,纸的两面分别写着两个地址,护士考虑到现在是非典期间,餐厅不一定正常营业,就联系了另一面的地址,而那个地址正是K玩音乐的地方,所以…

    没错了,当初苏歆禾为寻找周晏泽,在纸片的背面记下了他们玩嘻哈的那条街。

    而她之所以将那张纸夹到了钱包里,是因为正面有周晏泽的笔迹,周晏泽留的餐厅名称…想到周晏泽的笔迹…像虫子爬的一样,苏歆禾又闹了一个大红脸。

    “嗯,也可能是看不懂阿泽的字。”

    K狡黠的笑了笑,丝毫不留情面。

    ……

    四月下旬,苏歆禾听广播说,外面的病还是很严重。

    五月上旬,广播说外面的病得到了控制。

    苏歆禾瞧着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有了去见周晏泽的勇气。

    自从苏歆禾住进这栋房子,K雇佣一个大妈常来给她送新鲜的瓜果蔬菜,顺便监督苏歆禾喝中药,在苏歆禾多次抗议无果后,也就安静了下来,她想左右K也是好心,这人情等自己身体好后在还也不迟…

    苏歆禾瞧着镜子里的自己,连续喝了一个多月的中药,气色明显有了好转,总算是看的过去了。

    她想是时候出去走走了,去看望周晏泽。

    这一个多月来,因有大妈的照料,苏歆禾只出去过一次。

    那次,是给周晏泽汇款。

    没错,苏歆禾自己不舍得花抽屉里的钱,却汇给了周晏泽几百块。

    “你好久不来,我都想你了。”

    周晏泽的眼睛亮了亮,似是在抱怨苏歆禾的狠心。

    “我也想你。”

    苏歆禾不敢告诉周晏泽自己生病的事情的,她怕周晏泽担心。

    周晏泽主动提及了非典的事情,苏歆禾就迎合了几句,她分享了几件生活中的小事,骗周晏泽自己还在餐馆里工作。

    待她走出了庆河路三十二号,才堪堪的松了口气,她的身子是越来越不经乏了。

    六月,春天过去了,疫情也过去了,苏歆禾给K打了借条,回小餐馆打工了。

    勤勤恳恳又是一个月。

    七月已入夏,夏天是烧烤的季节,苏歆禾所在的餐馆干起了大排档。

    服务业,难免遇流氓。

    苏歆禾长得漂亮,气质也好,平日里走到大街上的回头率就不低,干起活来,那小身段一晃一晃的,更招人稀罕了。

    烧烤大排档的人杂,某些人喝酒前尚能装一装正人君子,一喝酒就现出了原形!讲些黄段子,趁机摸两下手之类逐渐成了家常便饭。

    那日,一伙人喝的烂醉如泥,其中一个朝着苏歆禾就去了,非要苏歆禾替他弄出来才罢休,苏歆禾求助似的看向老板娘,老板娘却像是没看见这桩事一般转头就走。

    绝望之际,一染着红毛的大姐拦住了那个男人,她说:“大爷,花一份钱受两份欢喜,可是天上掉馅饼?”

    事后,自称红姐的女人将苏歆禾带回了庆河路。

    那日以后,星运理发店多了一个洗头小妹。

    苏歆禾急切的想把钱还给K,星运理发店,只洗头,不卖身,偶尔也会遭受流氓的困扰,但三十块一天,这对当时的她来说,堪称是巨资。

    春来秋去,又是一年冬。

    这年冬天,一种叫“大头贴”的文化风靡起来。

    苏歆禾早起,路过了两条街,才到达了目的地。

    这家店比其他家的要便宜一块钱。

    周晏泽偶尔会像一个孩子,那日苏歆禾去探望周晏泽,周晏泽嘟着薄唇,向她撒娇说:

    “现在不是流行大头贴吗?他们整天拿着老婆的大头贴在我眼前晃,小禾怎么不拍给我看呢,我去闪死他们!“

    苏歆禾不是什么自恋的人,但摩挲着手里的大头贴笑了。

    第二年暮春,周晏泽出来了。

    一年多时间,苏歆禾早已还上了外债,她也知道周晏泽看不上她这份工作,但红姐于她有恩,于情于理都开不了辞职的口。

    周晏泽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背着苏歆禾给她辞职。

    听懂周晏泽的来意后,红姐只是笑笑,点头同意说:“小子,你最好救过她的命,待她不好,上天是要你吃定子的。”

    烟雾缭绕中,红姐给他俩打了个猪儿。

    再后来,周晏泽托人给苏歆禾找了一个超市营销员的工作,他自己继续搞嘻哈。

    周晏泽对嘻哈是一种纯粹的喜欢,着迷的热爱,不求知名度,只逐梦。

    周晏泽出狱后,名声只增不减,苏歆禾为了更好的站在他身边,决定进修自己。

    当然,继续上学是不现实的,周晏泽玩音乐虽是赚钱的,但花销过大,这个家还需要苏歆禾出力的。

    苏歆禾的爷爷是西北那块有名的手艺人,专做二胡,早些年年轻人看不到二胡的出路,这行也就没落了。

    现下,政府出了一个新政策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二胡焕发出新的生机,苏歆禾抓住了机会,重新捡起了自己的二胡。

    苏歆禾虽然不会制作二胡,但她二胡拉的是十分不错的,幼时跟爷爷学,也跟当地有名的大师学,底子摆在那儿了,总归是好拉的。

    她白天上班,晚上温习二胡,日子过得飞快。

    考出级后,她开了一个二胡培训班,收益不错。

    嘻哈圈没有什么礼义廉耻。

    那段时间,周晏泽出了很多首单曲,在圈子里混的风声水起。

    所有人都欣赏周晏泽的创作灵感,想他是神,只有周晏泽爱他的缪斯女神,奉她为神明。

    有谁能抵抗住床榻上的神明呢?

    窗帘永远都是半遮掩着的,昏暗的卧室里,光线透过遮掩的缝隙偷偷溜进来,悄悄的洒在地砖上,空气中总弥漫着淡淡的情yu味儿,热而潮湿。

    最纯洁的白茉莉花骨朵儿,开出了最艳丽的糜烂之花。

    床下的苏歆禾都是兢兢业业的,她总能很好的完成自己手头上的事,将周晏泽照顾的很好。

    那时候,周晏泽的创作量很大,苏歆禾不太懂周晏泽的事业,只知道周晏泽的精气神好像是个无底洞。

    她既是他的白茉莉神明,也是他的卧室囚徒。

    她陪着他闹,陪着他追梦。

    苏歆禾在自己的事业上也不马虎,她长得漂亮,对学生鞠躬尽瘁,是受学生喜爱的小苏老师。

    她是个很会居家过日子的女人,无论前一夜被弄的有多狠,第二日清早,她总能起早准时去赶早市。

    她很会讲价,身子骨又不好,所以早市上很容易看见一边咳嗽,一边与小贩讲价的小苏老师。

    一个亭亭玉立不染尘埃,又满身烟火气的小苏老师。

    周晏泽知道苏歆禾睡眠浅,起的很早,但究竟有多早他不知道,只是他醒来就有热气腾腾的早饭吃。

    他搞音乐,她教二胡,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切都是幸福的。

    撞见周晏泽出轨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的周晏泽已经不算什么萌新了,是可以跟着团队办演唱会的业内领先人物了。

    2006年的平安夜,苏歆禾遇到了莫莫。

    很久不见,两人自然是寒暄了好一会儿,临走时,莫莫问她要不要跟他去见周晏泽,给周晏泽一个惊喜。

    那年冬天,周晏泽所在的厂牌全国各地办演出,周晏泽不放心苏歆禾的身子骨,就不许苏歆禾跟着自己全国各地跑,把苏歆禾留在了C城。

    这场巡回演出最后一站是C城,周晏泽老早就给苏歆禾留好了票,时间就在明天。

    苏歆禾心想演出应该很累的,也很忙,自己贸然先去反而会打扰到周晏泽,她觉得自己不该去的,明明明天就可以见面,不是吗?

    寒冷的冬日,怎么会有人不想早一点见到自己恋人?这是她呢么多年来的第一次任性,也是令她刻骨铭心的决定。

    莫莫说这个点,周晏泽在酒店房间里休整。

    两人都到了房间门口了,为什么没有人敲门呢?

    房间里有女人,有喘息,女人痛苦又兴奋的大喊泽哥不*了。

    会是第一次吗?苏歆禾自己都不信。

    苏歆禾突然意识到,今年的冬天好像也并不暖和。

    不想如坠冰窟,那就不要面对冰窟了。

    苏歆禾笑了笑,对莫莫说:“你之前说想听我拉二胡,现在还想听么?”

    就这样,苏歆禾给莫莫拉了一夜的二胡。

    这是莫莫第一次近距离听苏歆禾拉二胡,却不是第一次苏歆禾拉二胡。

    二胡声一直都是周晏泽专辑里的特色,且全是由苏歆禾一人创作。

    周晏泽音乐里的二胡声是总是美妙的,悠长的,舒缓的,苍凉的,哀怨的,可为什么今天的感觉不一样?

    至少,莫莫认为二胡的乐声不该全是千疮百孔…苏歆禾拉到最后,已是满脸泪痕。

    莫莫看着温柔的茉莉花在严冬里哭泣,再也忍不住了,忍不住罢周晏泽的事情吐了个干净。

    原来,一直以来,周晏泽都不止有她,不止于她。

    周晏泽在外面不谈感情,却玩的很开,他喜欢玩窒息,女人zhi息时的摆动会使他才思泉涌,而苏歆禾的肺已经坏掉了,玩不了zhi息了…

    莫莫看着苏歆禾满眼通红,还请求自己不要告诉周晏泽她来过的坚强样子,恨不得去死。

    茉莉花呢么脆弱,周晏泽是怎么忍心让她伤心的呢?

    莫莫当场抽了自己一嘴巴子,难得的用普通话来说:

    “其实,那些女人都不算什么的。阿泽只是玩的开,他把□□和灵魂分开了,我们都觉得他只爱你一个,前几天外地演出,老黑开了几句你的玩笑,他就扑了上去,差点把桌子都干翻了,小禾你懂吗?”

    懂吗?懂什么?□□和灵魂分开吗?还是自己才是正宫?

    “我不介意。”

    应该这样说吧?这样说,才会风平浪静…

    莫莫是个没心没肺的,一时没忍住把兄弟的事都说了出来,全说出来后,又开始后怕,生怕自己把兄弟的事搞黄了。

    “哎呀,小禾你懂就好啦!怪不得阿泽总说你懂事呢…”

    苏歆禾活得清醒,痛的也清醒,原来他们称这为懂事,真是可笑啊!

    懂事原是爱的枷锁啊。

    可是更可笑的难道不是自己吗?明明心都呢么痛了,却还是放不下周晏泽。

    想来也是,从89年到06年,近二十年的朝夕相处,怕是连骨肉都连到一起了,一碰就痛,哪是那么容易就断了的?

    琼瑶剧里,人们总是质问女主,渣男上辈子是不是救过她的命?

    苏歆禾想不是的,不是上辈子,是这辈子。

    周晏泽救过,且不止一次。

    她是个弃婴,虽有爷爷收养,但一个老头收养一个小孩,街上难免有质疑的声音。

    大人们言传身教,孩子也难免受影响,苏歆禾从小就没朋友,不过没关系啊,她也可以自己跟自己玩,她会一个人玩娃娃家的。

    一会儿演爸爸,一会儿演妈妈,大家都说她有病,只有隔壁街的小哥哥不嫌弃她的,小哥哥总会偷偷来看她,给她买甜糕,还给她讲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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