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许一冉语出惊人,霍文武迅速将她打包送回家里。

    在车上时候还不忘念叨两句:“你又不是三岁的小笨蛋,我也不算事事盲从的妹控,怎么可能答应你这种无礼要求?”

    “而且,你就算了。你哥我未来还是要娶媳妇的。”

    他装模做样地靠离老远,一副深怕被许一冉黏上的样子。

    许一冉:“……”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喂!

    好吧,

    许一冉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情确实很难讲述清楚。

    等到家门口,许一冉赖着不肯进,她瘪着嘴瞅着霍文武:“明天陪我去爬山?”

    生命在于运动。

    像霍文武这样的宅男,也许比欢乐谷更适合的是去到户外走一走,换换风景,也调调心境。

    霍文武不大情愿:“我都陪你一天了。”

    许一冉:“你再叫上几个朋友,人多热闹。”

    她特地提到“朋友”,又观察霍文武表情,他反应如常,也不像因为甚少与朋友交流、内心变得孤僻敏感的状态。

    “不去。”霍文武道。

    许一冉拉拉他的袖子:“不是你说叫我别认识不了解的男生吗?我听你的,但你得帮我介绍几个!”

    霍文武:“……好家伙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现在就去和你妈妈讲!”

    “诶诶诶!哪有告状的!”许一冉赶紧堵住门口,不让霍文武进。

    一番兄妹互斗。

    还是霍文武先败下阵来:“只能爬最矮的那座小南山,别的不行。就我们两个人,不带其他人。”

    小南山上下时间加起来才两个小时,脚程快的运动健将不到四十分钟就能跑一趟来回。

    “你可真不行。”许一冉嘀咕。

    “那不去了?”霍文武威胁。

    许一冉赶紧改口:“谢谢哥!哥你最好了!”

    即使只是爬小南山,也是必须要去的。

    许一冉要的其实是一个承诺,一个霍文武不会选择自杀,她明天也还能见到他的承诺。

    霍文武离开时,是晚上的六点钟。

    离明天的凌晨四点还有十个小时。

    吃过晚饭。

    许一冉在电脑上查出,禾舟市十三中尤华明教师的个人简介。

    她花了点时间,在官网上提交好举报信件。

    洗漱、睡觉。

    躺倒在床上时,她再次看了一眼时间——晚上的十点钟。

    离明天早上的凌晨四点钟,还有六个小时。

    她有点睡不着。

    爬起床想借妈妈电话给表哥打一个电话。

    结果被臭骂了一顿。

    加上旧事重提,白天有翘课嫌疑又是缠表哥陪玩游乐园,许一冉险些遭到父母的混合双人打模式。

    她又悻悻回了房间。

    漫无目的地看了一会漫画,最后终于在十二点的时候熬不住,睡了过去。

    睡着时,许一冉还在想:谁说爬小南山就可以偷懒了……她明天要扯着自家表哥,一上午至少先上下两个来回!

    翌日。

    许一冉是早上六点钟醒来,她心里存了事情,没有睡熟。

    刚看到时间时,她心里突的跳了一下

    ——离早上凌晨四点,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但很快,她想到和表哥约了今早九点钟去爬小南山的事。

    霍文武还说会到她家接她一起去。

    她心情又重新明媚起来。

    洗漱过后,她温习一遍高中的课本。数理化的知识已经快要忘光,为以防之后回学校时爆出巨大的成绩滑铁卢冷门,从而失去染毛等一系列特权,许一冉复习的非常认真。

    如果表哥能一直舒朗地活下去,再重新读十次高中,她也愿意。

    早上八点。

    妈妈起床。

    许一冉连忙过去缠着要手机,这次她要到了。

    她给霍文武打电话——

    这会他应该起床了。

    嘟嘟嘟的一阵电话音过去。

    机械的女音响起:“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许一冉不信邪,又反复拨了几遍。

    都是一模一样的结果。

    难道还没起床?

    许一冉皱了眉,她又等了半个小时多小时,快九点的时候又打电话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熟悉的、混着电流的机械声密密麻麻钻进耳朵里,许一冉的心也随之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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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用大剂量安眠药后的最佳抢救时间在六个小时以内。

    许一冉赶到小诊所时,是上午九点。

    时间离早上的凌晨四点,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这几乎是一场与死神的绝命赛跑。

    先是急救电话,然后是报警。

    期间,许一冉一直紧握着霍文武的手。

    她进来时,她的表哥就蜷缩着倒在床铺边的地板上,地上散了一大板一大板的药片板,上面是密密麻麻已经被扣开的凹槽。

    许一冉不知道,他究竟吃下去多少。

    上一次表哥去世时,她还在家毫无知觉、快乐地打着游戏。

    等到晚上,舅妈回来时,才发现表哥已经凉透的尸体。

    讣告出来时,她人都懵了。

    可这绝没有亲临现场时,带来的那种无措、苦痛、乃至无力的情绪强烈。

    她觉得自己要疯。

    床头柜处,已经摆好的几份遗书。

    熟悉的封面、一清二楚的内容,这其中,有一封是给她的。

    痛苦的情绪泯灭掉全身的五感,许一冉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她陪着霍文武一起。突然而来的一种反胃感涌上喉头,如同翻江倒海的巨浪冲击着咽喉部位。

    这是一种即使坐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的海盗船、过山车也不会有的恶心的状态。

    她好恨那个明知道要出事,却还安心睡觉的自己;

    那个傻乎乎在家里从六点一直坐到九点的自己;

    那个电话没有打通,却没有第一时间赶去的自己。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握紧霍文武的手时,有一瞬间,许一冉想要拿刀对着自己。

    救护车很快赶到,许一冉一路相陪。

    当霍文武被推进抢救室时,她红着眼眶,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开始机械地给家里人打电话,然后是舅母。

    声音却总是颤抖到要描述很多很多遍才能讲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究竟在表哥身上发生了什么?

    许一冉不知道。

    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昨天还一脸笑意答应自己一起去爬山的表哥选择用这样仓促而决绝的方式终结掉自己的一生。

    亦或者,表哥他……真的是自杀吗?

    呕——

    再也忍不住,许一冉对着走廊的垃圾桶开始干呕。

    一种强烈的脱力感席卷全身,眼泪再一次硕硕往下掉。

    她的大脑好像被强行撕扯成两半,一半在不断地劝慰:要相信警察,要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

    另一半,却在不断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他好好的、他分明从没想过要死,他答应过要陪我去爬山……这分明、绝对,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谋杀!

    一个多小时漫长的等待。

    最先赶到的,是警察。

    两位民警一句一句询问,反复向许一冉确认现场的情况。然后他们坐车离开,要再去小诊所确认一遍现场环境。

    接着赶到的是爸爸和妈妈,然后是急匆匆坐车赶回的舅母。

    每一个人都在急切地、持续不断地向许一冉询问情况。

    这种心急如焚的情绪,许一冉很难给到足够多的反馈。

    她已经累了。

    这段期间,她就好像一个提线的木偶,呆呆木木地回答着各种问题。

    把她根本不想回忆的一遍又一遍拖出来反复围观。

    耳边是舅妈颤抖不断的声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文武怎么会突然要自杀?他之前一直好好的。”

    “他从小就听话懂事从来不让人操心!”

    “他还说过年底让我把工作辞掉然后带出去旅游。”

    “他说……”

    “他怎么会自杀呢?这绝对不可能!”

    “一冉……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她的声线濒临崩溃。

    “不知道、我不知道。”

    回答舅妈的,只有这一句话。

    许一冉流着眼泪,她没办法安慰人。

    她不想说话,也难受得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是爸爸和妈妈在安慰舅妈。

    他们说:“没事的、会没事的,人已经在抢救了。”

    “一个大小伙子,健健康康、年轻力壮,等把毒性排出去就会慢慢好起来。”

    “遇到什么事情,到时候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帮忙!”

    会好起来吗?

    许一冉僵硬无比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地,等待着最后一个希望。

    服用安眠药自杀的病人,最佳抢救时间在六个小时以内。

    表哥被送到医院时是上午九点左右。

    在这最后的一个小时里,

    也许表哥还有救。

    ……

    不知过去多久,抢救灯熄灭——

    穿着深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丧气走出,对着许一冉摇了摇头。

    医生满头大汗,眼底是歉疚与同情。

    他疲惫又无奈地道:“抱歉……”

    后面的话,许一冉就听不见了。

    手术室灯已经暗下来,床铺被蒙上一整张白布。

    惨白惨白。

    这种一望无际的颜色如潮水般直线漫过整个视网膜。

    它是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脚底一软,许一冉脱力地跪倒在地上。

    她重生了,但依旧没能救下想要救的人。

    像一个跳跃在时空夹缝中的小丑,拼上力量,也只得来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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