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武的案子非常简单,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警方就结束调查。

    调查结果也与许一冉记忆中的一致——人是自杀的。

    这个结果,霍母不愿接受。

    许一冉陪她去了警局,向警方询问情况。

    “我的儿子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他一定是被谁给害了。”

    霍母语无伦次,反复对警方阐述着她对儿子的印象。

    “他从小懂事听话,从不让人操心。”

    “他体贴人、性格也好、朋友也多。”

    “她说过……”

    “可查案办案,都是要讲究证据的啊。”被唠叨的没有办法,警员无奈打断霍母的话。

    霍母就呆愣愣地站在那里流泪。

    “谁能帮帮我?”她说。

    出于对这位可怜母亲的中年丧子之痛的同情,负责案情的警员认真向许一冉等人解释过所调查到的情况:

    首先是小诊所附近的监控,在当天并未有可疑人员出现。

    其次,在晚上十一点后,接待完最后一位病人,是霍文武亲手关闭了诊所的门窗,诊所内也只留有霍文武一个人。

    再有是现场药品包装和遗书上均为检测出第二人的指纹,遗书的字迹对比也吻合霍文武本人的。

    这些证据足以证明,从买药、取药、服药,都是霍文武自己做出的选择。

    但若要让警员解释为什么一个准备自杀的人,会在前一天愿意陪妹妹去欢乐谷,还答应第二天要接她去爬山。

    他无法解释。

    “我们从他的取药记录里查出,他有长期服用安眠药的药史。”

    “在长达几年的时间里,他的手机通讯录里只保留了您和许小姐一家人的联系方式。没有任何朋友、或是其他认识的人。”

    “或许这两条线索,是唯二靠近他选择自杀的原因。”

    “可我的孩子,他性格开朗、开得起玩笑、和谁都能玩得开。他最喜欢和人交朋友了,高中时候经常会带朋友去家里玩。”

    霍母描述的霍文武和警方调查到的结果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而前者是才是许一冉熟识的表哥。

    许一冉目光看向那位警员:“我想知道表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安眠药的。”

    虽然仍旧没能救下表哥,但不同于曾经的她,只会站在舅妈身边用苍白的语言试图宽慰,这一次,许一冉试图根据仅仅留存的一些线索,寻觅真相。

    她想知道表哥究竟是不是自杀,

    以及,为什么会渐渐疏远朋友,

    为什么会彻夜难眠,乃至长期服用安眠药物。

    表哥是学医出身,应该最懂这类药物对身体的副作用,以及多次服用会产生的依赖性。

    警员道:“根据诊所的记录,从他开诊所起,就一直在服用药物了。”

    “可他大学一毕业就开诊所了啊?”霍母有些茫然地问,“是因为那时候创业压力太大了吗?”

    因为相隔两座城市,霍母对霍文武的大学阶段几乎没有过了解。

    许一冉问:“舅妈,表哥大学时候还带朋友去家里玩过吗?”

    “有啊,”霍母努力回忆,“大一大二他有带过同学来家里。”

    “大三那一年他在搞创业,还带了几个朋友来家里做客,说是一起做生意的伙伴。”

    “不过后来……后来确实没有再带过人去家里。”

    “那些朋友有舅妈认识的吗?”许一冉又问。

    按时间推算,表哥开始失眠服用安眠药,应该发生在大学期间。表哥疏远同学、和朋友断交也发生在那段时间。

    或许能从他曾经的那些朋友中,得到什么线索。

    “不过时间太久,我都忘记姓名了。”

    霍母又开始落泪,儿子太过早熟,和她交心的却少。她已经意识到,儿子是遇到事儿了,可她这个当娘的被蒙在鼓里,等人死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警察同志,求您一定要帮帮我们!”霍母恳求道,“至少能让我们明白,我的孩子为什么会死。”

    在留给家人们的那些遗书中,霍文武只是仓促交代了后事,但对于为什么会选择离开,他一句也没有提。

    “或许我们可以去学校里问问情况。”许一冉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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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文武毕业两年,再查起他的大学生活,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她们先通过校门口保安联系到校领导负责人,又调出当年的学生档案,查到霍文武所在班级和辅导员,最后在辅导员的帮助下,她们联系到了当年和霍文武同寝室的几个舍友。

    “霍文武,我们不熟啊!”

    “他上大学后就经常早出晚归,宿舍里瞅不见个人影。我们和他都没什么交际。”

    “那你们对他印象怎么样?”

    “嗯……说实话吧,我感觉他有点势利眼,不,应该是太世故老成了吧。就是他只喜欢和有钱的、或是成绩好的人一起玩。”

    “咳,我们几个当初经常混在网吧或宿舍打游戏,他可能根本看不上吧。”

    “哦对,他那时候和我们班班长走挺近,原因吧,班长的老爹是学校副校长呗!”

    “那你们知道他大学时候经常失眠,会服用安眠药的事情吗?”

    “安眠药?不知道。”

    “不过他那时候经常会熬夜,有时候半夜起来跟鬼似的站在阳台抽烟,烟味飘进来,散都散不掉。”

    几人和霍文武的关系,仅仅达到合租舍友的程度,他们对霍文武的了解也仅现于此了。

    班主任又帮忙联系那位和霍文武走得近的班长。

    班长:“霍文武……他有段时间和我玩的确实不错。但他总急着想做生意,说是想赚大钱,但我毕业分配工作的事情爸妈都帮忙安排好了,我也没那打算。后来就渐渐疏远了,偶尔见他和别人一起吃饭,都是些社会上三教九流的人,拼酒厉害得很,我见他喝吐过一次。”

    霍母听得心都要碎了。

    她道:“他父亲去世的早,我只是个跑会计的,还经常出差。孩子高中时候,我生过一场大病,家里花了不少积蓄。但这些我都没和他说过什么,可那孩子都记在心里,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后来的事情就都知道了。

    霍文武大学毕业,靠着和朋友做生意赚了一笔钱,他又拿这笔钱搞投资得了一桶金,在永安市落了户口和房子,开了家小诊所在许一冉家附近。

    钱有了,人却没了。

    “还查吗?”陪着许一冉她们一起来的那个警员轻轻问道,他见霍母流泪流得狠,就忍不住劝道,“要不……让事情到此结束吧。人去的也安心些。”

    听到这话,霍母的嘴唇都在发颤。

    她闭了闭眼,儿子昔日的笑容仿佛还浮现在眼前。

    “好。不查了……不查了。”

    她已两鬓斑白,在知命之年承丧子之痛,恨不得跟儿子一道去了。

    他过得那样孤单沉重,估计早就对这世界……没什么留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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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文武的葬礼在三日后举行。

    灵堂里摆满花圈、贡品,前厅放了霍文武的黑白照片,再往前他被安静停放的尊体。

    前来吊唁的人并不多。

    主要是许一冉一家和霍母那边的家人们。

    再有一些就是霍文武小时在云川市的几个同学,这几年虽然没有联系,但当年的友谊还在,知道消息后便也过来看看。

    以及受过他恩惠的几个病人。

    举行完奉灵仪式和追思仪式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会前来帮助,将逝者的尊体送往火化处火化。

    在打包霍文武的一些遗物时,舅母的哭声压抑而悲怆。

    许一冉觉得难受,忍不住先退出来。

    在最外围处,她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男人站在外侧的围院外,正抽着烟,吞云吐雾间眼神一瞬不眨地望向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不是受邀人,也不像是过路人。

    一头火红的发色几乎要将许一冉的眼睛染红。

    这是陈几默,他染了发,头上密密麻麻像竖起的一根根血刺。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许一冉看着他的背影。

    她以为他和表哥之间并再多的交际,但现在看来她好像……想错了。

    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她想起曾经在禾舟市警官严峰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可以确定,他杀过不止一个人。”

    如果鲜红的发色是黑暗的起源,是他堕落的开始。那么,让陈几默手染鲜血的那个人是谁?

    是……他吗?

    许一冉的心止不住地发抖。

    王章全死的惨烈,但这并不代表他处理其他人时也是如此。

    对了,他是个惯犯,是个侩子手,还是个自信只要犯罪痕迹清理的足够干净,警方就寻迹无踪的人。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是你?”许一冉情绪失控,她对着男人咆哮:“是你对不对?你杀了我表哥。”

    听到许一冉的声音,男人望过来,他眼底的凉意很重。

    她冲上去,扯住男人的手臂:“为什么要杀掉他?是因为当时在手工店他说过你的坏话?可他明明在之前还帮了你!就算是以前他得罪过你,我可以压着他让他给你道歉。道歉不够就赔偿,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但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一个是曾经萌生好感的人,一个是待她至亲的表哥。

    如果不是霍文武出现在这里,还染了那标志性的红发,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他究竟哪里得罪你了?”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许一冉的声音也变得哽咽。

    “许小姐,”

    他凉凉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感。

    快要燃尽的烟被漫不经心地暗灭在墙壁上,黯淡的灰烬一点点落下,就像是她曾努力过却从他手中留不住的每一个人。

    男人的嘴角扯开一抹笑,他淡淡道:“调查结果警方不是已经公示过?许小姐应该再清楚不过,你的表哥他是自杀。”

    许一冉怔怔地望向他,她心底,忽然抖过一阵彻骨的寒意。

    那是曾从她后背,插穿她心脏肺腑的,那把尖刀留下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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