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纪曼不确定地从臂弯里睁眼,“回家了吗...”

    一阵寒风吹来,再次冷得纪曼瑟瑟发抖。

    入目可见竟然是漫天的白雪,脚下是一条宽敞的大路,周围白茫茫一片,而自己身处这条路的最末端。纪曼转向右侧看那浓雾,只哆嗦地叹了句‘要命’。

    字面意思,是真的要命。

    以她的体质来说,不出两日就得冻死。

    原以为可以回家,她却莫名其妙受到人袭击,原以为死了,她又好好的活在这...

    纪曼拍了拍身上覆的雪,正要再叹一声世事无常时,脑海里忽地响起“滋滋”两声。

    纪曼神情一怔,登时睁大了眼。

    “咦?”

    电流声吐出一个字,半晌再没出声。

    纪曼:“.......”

    她等了好一会,确定不是幻听后开腔道:“咦什么,你倒是说话啊!”

    能在她脑海里说话的只有倾川了,莫非是...

    “老大!”电流声又再响起,带着隐隐的兴奋和喜悦,只听它小声自顾自道:“原来他真的成功了!”

    纪曼一脸愕然:“老大?谁?成功?”

    “老大等等。”他雀跃道:“让我缓一会儿。”

    纪曼猜到了些什么:“...你说的他是指倾川?”

    “嗯啊。”豌豆妖浮在空中转了两圈,“他真厉害!”

    纪曼看着乍然出现在眼前巴掌大小的一颗豌豆,不同于豌豆妖的兴奋,她很快消沉下来,把脸重新埋进臂弯:“你喊的老大,不是我。”

    豌豆妖睁着圆溜溜的黄绿色眼睛,围着纪曼转了好几个圈,“我是小豌啊,老大你不记得我了?”

    这名字莫名有种熟悉感,纪曼愣了一会摇了摇头。

    他在纪曼脸上耸了耸鼻尖,肚皮圆鼓鼓的三颗豆子直颤,顿然笃定道:“这股气息没错的,就是老大。”

    纪曼仰头靠着身后的屏障,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的瞳孔里,她轻轻道:“没了记忆还算是那个人吗。”

    “果然是。”小碗道:“以前老大你就总说,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是死了,即使还是那根灯芯,燃起来的火也不一样了。让我们不要过于执着,看淡生死,就不会为谁身陷囹圄。”

    这确实像她会说出来的话。

    “当时小川也在的,不过他坐得远并未发表意见。倒是田娃,从来都是你说什么信什么。”

    她没力气再去纠结小豌口中的谁谁谁,只恹恹道:“随便了。”

    半晌,纪曼无法再寒风中坐直身子,弯了腰把整个人蜷在一起,口里喃喃不清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什么穿书...什么任务...什么阻止女主曲慕灵黑化。”她轻轻嗤笑,眼角忽就湿润了,“以前我总以为自己还算了解他,到最后才知道,这么久了,我居然还是搞不懂他...”

    她想接着说,她还想见他。纪曼忽然说不下去,小豌却惊奇道:“这是老大你一直耿耿于怀的事啊!”

    “我?耿耿于怀?”纪曼蓦地抬起眼睛看他。

    “原本老大该是小川的系统,辅助他逆袭,他死活不答应,也很不配合,后来你迎来了那本书的另外一位宿主。”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任务的最后无法控制,曲慕灵依然完成黑化,眼看要灭世之时是老大你亲手洞穿了她。”

    纪曼怔在原地,连胸腔都越发冷了下来,只从口中溢出两个字,“原来...”他知道她有愧于曲慕灵,知道她耿耿于怀,所以才让她自己来赎罪。

    他知道她做得到。

    小豌继续说:“其实曲慕灵挺好的,对你附着的人物身份也很照顾。可惜,那位宿主面容极良善,属于一眼看去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真的。他原本有机会阻止曲慕灵黑化,可他放弃了。”他摇了摇头道:“也是,原本的世界里在学校里受人欺凌,在家受尽父母责骂,连路人骂他都跟个受气包似的不敢吭一声。但在这里不一样,他有金手指,有修为有地位,怎么舍得回去?”

    纪曼沉默了好几分钟才逐渐消化,有些不敢信道:“我会这么容易受他摆弄?”

    小豌特意加了声‘真的’感叹,不知那人面相该是如何纯善了。连荀殷这般温和的样貌,也没能让纪曼放下戒心。

    “这个人...”小豌皱了皱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一会才道:“他要做一件坏事的前提必然是那个人言语上激怒他,或者行动上阻碍他任务进行。比如说他杀了一个好人,但结果会挽救两人甚至更多...这样的人,说不清是好是坏...”小豌抿了抿唇,想再总结些什么,却似毫无头绪,又继续道:“他从不在你面前伪装,所以,你们经常为各种事吵架。曲慕灵死后,你们彻底翻了脸。”

    纪曼问道:“后来呢?”

    小豌向空中吐了两颗碧绿的豆子应道:“后来,他成为了第二个‘曲慕灵’。他登上通天阶,妄图以此飞升实现大道永生不死。”

    纪曼内心没升起什么特别感触,轻飘飘点头道:“如此说来,是我败于他手。”

    小豌听此却摇了摇头,“虽说他把你从通天阶上推下去,但我们这种,早就属于意识不明的虚无形态,高空掉落并不会死。”说到这里,小豌豆拧了眉,似乎也弄不明白:“老大是为了下面成片的尸体散尽了意识神魂。”

    本就剩意识,若都散尽了,就跟风来一阵,什么都不会留下。

    纪曼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怅然还是心酸,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会做这样牺牲的事,不说其他,这里的所有在身为系统的眼里不过是数据和纸片人。

    但小豌没必要骗她,或许是其中不知名的过程改变了那个‘她’的想法。

    风雪越来越强,她捂着耳朵冻得眼皮红肿:“为什么他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明明他都知道...”

    小豌似颇为自得道:“当然不能说啦,一说你知道结局又为书里的人死一遍怎么办。封印迟早会破,有没有曲慕灵灭世,这本书的最终结局都是化为灰烬。”

    纪曼微怔,小豌终于缓过劲来,嗫嚅片刻后,小声试探道:“我是不是...已经说了?”须臾又很快安慰自己,“没事没事,既然老大你回来了,那破地方咱们不去也罢。”

    纪曼苦涩笑了一下:“我大概会冻死在这里。”

    小豌豆闻言一惊:“你居然这么脆弱了吗,这条路老大你起码走过上百回,在这里待好几年的时间也多的是,怎么就...”

    纪曼无奈地摊了摊手,又快速捂上耳朵:“如你所见。”

    两人一时谁都没说话,小豌挡在她前面,风雪从她身侧飘过,竟也逐渐暖和起来。

    随后纪曼似想起来什么,问道:“你说他...做什么成功了?”

    小豌豆很爽快地答应了声,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仰慕,语调上扬:“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爱你啊,不然我想不明白能有什么支撑他独自寻一个人的神魂碎片三百多年...明明在做一件不可能的事...”

    “什么!”纪曼一下子跳了起来,把小豌从半空握到手心里,紧张得整个身体都在发颤,“你说什么三百多年!?”

    手心里的人似被吓到了,脸色白了一下,纪曼反应过来,这才微微松了手,道了声:“抱歉。”

    可胸腔里的心急速跳动,快得将要蹦出来。任这风雪如刃,她的整个人在瞬息间变得滚烫。

    她不自觉微微喘气,便听小豌道:“那日刚好是除夕,我们四人约好了在岐洲桥上放烟花。可直到深夜,你也没来,我们都以为你有事耽误了,也没在意,放完烟花就回去了,毕竟能伤你的人确实不多。只有小川在桥上等到凌晨,第二日刚回高塔就听闻你意识尽碎,无力回天。”

    纪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喃喃重复道:“凌晨...?”

    小豌不再执着于从纪曼手心挣脱,乖乖忍受略微窒息的感官道:“老大,很抱歉,我跟田娃最终也投了放弃的票。在系统内部,谁都知道意识破碎代表什么。”

    即使小豌没说完,纪曼也懂,她摇了摇头,一滴晶莹悄然从眼角滑落:“他何苦要做这些,若是不成,那不是平白浪费三百多年。”

    小豌迫不及待打断她,眼睛里闪着微光,“老大你知道小川怎么做的吗。”

    纪曼继续摇头。

    “就是这样。”他终于挣脱开来,做了个挥舞的手势:“一刀划碎了投票的水晶幕布。”

    “咳咳...”小豌清了下嗓子,用着有点装腔作势的腔调道:“什么狗屁规定!”

    纪曼被逗得笑出声来,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道:“你在学他?”即使有人当场现学,她也属实想不出来倾川当时是什么暴躁模样。

    小豌“嗯嗯”两声,想再学时,发现自己身体太小,做不了那样的动作,只好用言语转代:“最后摔门扬长而去,留下大厅里一众人傻了眼。”

    谁也没料到,后来倾川做了一件更为大胆的事,还未等众人缓过劲来,他切断了高塔里所有的控制台,一夜间,穿书局的系统全部陷入瘫痪。

    他没给任何人时间,从高塔上一跃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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