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曼狐疑地看林攀星两眼,见他端端正正好似收了笑,才返回翠云涧。

    三长老早就在那等着,两人又依着所做阵法测试几番。

    一夜无眠,本来想所有事都安排妥当,该好好休息一晚,可不知怎么毫无睡意。

    她把弄着柳师姐做的器物,一个巴掌大小机械球,两颗黑色镂空眼珠占了整体的一大半。旁边两只小小的金属翅膀上下煽动,带起来一阵清凉弧度的风。

    据柳师姐说,这眼睛是用当初戒指的剩余边角料所做,凑近仔细看,确实有隐隐墨绿光芒。

    盯着看久了,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身旁的风卷了进去。

    纪曼的意识有些混沌,整个人轻飘飘飞着,耳旁时不时传来翅膀煽动的闷重声,四周白茫茫一片。

    不过一会,眼前的浓雾慢慢拨开,扩散至她的瞳孔里消失不见。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一座小庙突兀出现在纪曼视野中央,像是钻进某个零碎记忆点。周围打理得很干净,没什么人气,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在清理石壁因潮湿延伸的青苔。

    这是什么意思。

    纪曼不明所以。

    男子将肩膀上的手帕递给女子,望向庙里,“其实我雇人来做就行了,你不必这么辛苦。”

    女子擦了把汗,烈日将她原本不白皙的脸上添了抹阳光的亮色,她佯装生气道:“如今我们许的愿成了真,你倒是忘了少时做乞丐的境况,养尊处优惯了,一点不记得娘娘庙的恩情!”

    男子没说话,只是从水壶里倒了杯水递向女子。后面他们又说了些什么,纪曼没听清,身体飘忽着靠近庙门口,一股强大的吸力卷裹她飞了进去。

    “这是...”纪曼停在半空看着与自己身形,相貌如出一辙的石像,不经咋舌。

    石像左手端着书,右手持着毛笔,眼睛略微往下瞧。

    她低头看看自己服饰,竟也与石像一般无二。

    而庙外人谈论的声音离纪曼越来越近,她的视野骤然变换,整个身体似乎跟石像形成完美契合,眼珠僵硬往下转了两转才瞧见来上香的两人。

    “娘娘,您最近好吗?我跟二竹挺好的,万幸,小竹子的病也已经康复,想必是娘娘在暗中帮着我们夫妻两...”

    说到这里,两个跪地的人相视一笑。

    纪曼此刻却觉得浑身燥热,一点点火苗从身体里以燎原之势缓缓升起,最后落在她脸上。

    脸上...?

    她原以为是那夫妻两的香,随即才后知后觉是右侧一根柱子旁蓦地传来炙热、贪恋的目光。

    强烈的压迫感似乎跨越虚空,从层层叠叠的峰峦、城池纷至沓来。彷佛所有不同时间,地点的目光在这里无限重合,不留一分空隙。

    但那里空无一物。

    纪曼的心却猛然跳动,站立难安。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无措感从何而来,再次清醒之时,自己依然躺在床上,机械球的翅膀‘扑棱棱’扇得飞快,而那眼眸中的墨绿光芒转瞬消失不见。

    纪曼连着喘了两口气,才算缓了过来。

    天还未亮,翠云涧较之往日显得十分热闹,柳向菱敲了敲窗,得到回应从窗口翻身而进。

    “师妹!荀殷来了!”

    师妹邀请的人早在前几日就陆陆续续到了,只有荀殷毫无音信。柳向菱有点担心今日他不会来,但师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如今见到人了,她忍不住心情大好。

    纪曼快速梳洗完,柳向菱在屋子里左右环顾,“师妹,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纪曼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白色锦盒,其中放着一枚莲花酥。

    两人一同来到宴会厅,纪曼跟在柳向菱身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穿行而过。

    不过柳向菱如今是宗主,太多向她打招呼寒暄的人,不一会,两人就错开了。

    宴会上,觥筹交错间各种人际来往,互相交易,使得这里喧闹非凡。

    “守鹤宗这次可算是下血本了,这酒这灵果...这么多得要多少灵石啊!”

    旁边少女拉住身旁叽叽喳喳之人的袖子,愠怒道:“父皇让你替太子哥哥来,不是让你来丢人的!”

    少年似乎久未现世,嘀咕道:“这荀殷到底是什么来头,你不是说守鹤宗清高得很,竟让他们都办如此奢靡的宴会...”

    少女:“......” 现在用符文封住他的嘴还来得及吗。

    三长老来到纪曼身边小声道:“所有的阵法皆已置放安妥。”

    纪曼点点头,“我明白了。”

    说完这话的同时,一道视线突兀扫向她。纪曼回望,不出所料,正是荀殷。

    她久久没动,看着那张脸,又想起雨中哥哥那声“抱歉”,自嘲轻笑道:“其实你不用跟我做交易,无论他做了多少大极大恶之事,我也杀不了他...”

    三长老听着纪曼嘀咕,字句不是很清晰,反问了一句。

    纪曼摇了摇头,拿着锦盒走向荀殷。

    机械球跟在肩膀近处,纪曼小声下了个指令,机械球的眼珠顿然放大,渐渐透明起来。

    荀殷向她得体地笑了笑,仿佛面对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

    纪曼也报以同样的笑。

    “荀大人事务繁忙,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了。”纪曼这样说着,毕竟这次邀请的主要人物是荀殷,所有人的视线或多或少都会停留在他身上。

    就算这里很多人不认识荀殷,经过这场宴会,大部分...不,全天下都会认识荀殷这个人。

    荀殷起了起身,又重新坐下,握着扶手的手指指甲陷进木材里,幅度很轻,不易令人察觉。

    他不动,纪曼走过去,向他晃了晃手里的锦盒,“这是我带给大人的礼物。”

    荀殷的笑意维持不住,脸部肌肉抽动两下,“你知道那是我。”

    怎么会不知道呢,她在荀殷身边的三年,虽未吃过莲花酥,但其他点心糕点却吃得不少。纪曼总觉得那些糕点是出自一人之手,有种特别的味道。只是荀殷当时正与守鹤宗开战,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得空做那些精致糕点。

    纪曼笑着,毫不吝啬夸赞,“荀大人的百人面真是练得炉火纯青,连街边小贩也能模仿得有模有样。”

    话说完,纪曼已经走到荀殷跟前,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悄悄关注这里。

    荀殷先看了一眼跟在纪曼侧身的机械球,不知怎么突兀笑出声来,他招了招手示意纪曼再过去一些。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机械球将他们二人拍进来,纪曼没动。

    荀殷加深了嘴角笑意,“你不想知道更多吗?”

    他此刻游刃有余的态度倒令纪曼皱了皱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刚走过去几步,荀殷道:“是我失策,不该伪装小贩,你吃了我做的太多东西,想必吃的第一口便认出我来了吧?”

    纪曼没接话,围观的一些人不自觉凑近了许多,耳朵竖得高高的。

    来参加宴会基本都不会为了吃喝,大多是为获取情报和人际交往而来。

    荀殷这句话显然在提他们二人过往关系匪浅。

    纪曼没答话,荀殷站起来,跟她站在平等的位置,收了笑娓娓道来:“卖风筝的小儿郎、打铁的大叔、河边浣纱的少女、赶牛车的农夫、上菜的小厮、唱戏的生旦...”

    “还有...”荀殷的脸色沉静下来,眼底一簇火苗的影子形成一个人形焦点,“给你打扫房间的小二,这些人你都认出来了么?”

    一连串的身份荀殷每说一个,纪曼便自动回想遇见那个人时的情景,她脑子里嗡嗡的响,眼睛瞪得极大,在听到‘打扫房间的小二’时,终于忍无可忍地道:“你变态!”

    这些话不止惊呆了纪曼,也几乎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他在说什么?一个妖皇去给别人打扫房间!?

    纪曼转身欲走,反正她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剩下的事该是宗主身份与妖皇之间的事。

    她提前跟柳师姐说过,其他的都不重要,只需要捧高荀殷,捧得越高越好。她要将荀殷奉上神坛,让他永远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下,让他一举一动皆要三思而行。

    至于灵石,这场宴会后,灵石只会更多不会少。

    没走出几步,后方传来荀殷的声音。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一定想要。”

    纪曼不由得回头看,荀殷侧身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光影交错间看不透彻他的情绪。

    他手里空空如也,纪曼气愤被耍了,迟疑之间,一张纸悠然落下来。

    纪曼抱着怀疑的态度接住一看。

    上面画着一把剑。

    剑尖分成不规则的三部分,却又奇异的隔空链接在一起。

    是倾川的剑。纪曼惊诧看向荀殷,他抬头笑了笑,意思很明显东西在他那里。

    纪曼正要问,发现越来越多人簇拥着荀殷敬酒寒暄,根本挤不进去。

    在其中的人举了举酒杯,用口型说着想要就去景明山。

    纪曼捏紧了纸,环顾一圈,果然没见到倾川,她无声喃喃道:“你到底在做什么,连见我的时间都没有吗。”

    这剑无论倾川需不需要,她都一定要拿回来的。

    几个大洲、无数城池、人界妖界各个位置的半空皆投射出一块巨大荧幕,这场宴会从头至尾毫不掩饰,世上之人皆让骤然出现的异象吸引,驻足不前。

    荀殷这个名字过了今日,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孩童,大概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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