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这也不是气不过，看他那样子，也...也不像是坏人。”
“这天底下的坏人，又不是都写在脸上。”温桓声音里透着无奈。
宋颜知道自己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被温桓这样一笑更显得自己幼稚，赌气似的将面前装了小山一样的杏仁碗向前推了一步，像是两人对弈时她将一子落在棋牌再推向合适的位置。其实温桓说得对，她只是不愿意承认，吴郡冯氏已经在清谈上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如果不是她运气好应对过去，不知道之后又要被找什么麻烦。宋家许久无子，她因为性格颇有男子气概且是宋家的嫡长女而深得宋崇喜爱，不过就算被保护得再好，也从父亲的谈话中知道一些世家的雷霆手段，对于吴郡冯氏的报复心理，她至今想起仍惶恐。事情想到此，越往下去越令人头疼，宋颜于是岔开话题，聊起别的：“桓哥哥，听说北边新帝登基，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
宋颜所在南国，以长江为界，长期和北国成对峙之势，因两国均奉行“以和为贵”的边界政策，始终未因领土问题开战，时间一长当然也会有摩擦，然均可归为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老北皇过世，太子继位，谁知竟一改北国往昔平和的态度，言语中多有一统天下之意。这些也是近来宋颜才听父亲说的，她不敢深问，也知道父亲不会告诉她。
因为没有儿子，宋崇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宋颜当做继承人培养，教她读书写字，也希望她走宋家的老路不参与朝堂政事，每每涉及这个方面，便尽可能避着宋颜，久而久之未避免显得太过，偶尔也会让她在一旁听听。
“或许会有，不过现在还未知，还要看北方这个新帝对南北问题的态度究竟如何。”大家目前只是猜测，谁也不敢确定，心底里也都觉得既然“以和为贵”的政策坚持这么久，对面又是新帝登基，总不会立刻大开杀戒。
“那如果打仗，我们会赢吗？”宋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问出这么个问题，她没见过战争，甚至没怎么听说过，但并不妨碍隐约间她对即将有一场战争滋生莫名的笃定。
她听见对面的温桓笑了一声。
温桓笑得总是很轻，张弛有度，和他的人一样。笑起来好像泡泡从水中升起，不等接触水面破裂，先压回水底。
他盯着她的眼睛，不答反问：“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
温桓眼神温柔，温柔下却好像藏着树木蓊郁的群山，山之沉稳，百撼不动。
“我怕你到了前线便要打仗，我虽然支持你的决定，但我还是不想你上战场。”
宋颜心里一阵难过。
以前听父亲讲边关战事，感觉远在天边，关注的不过是一场胜负，亦或是锦囊妙计。生灵涂炭，横尸遍野，没有真正见过的人永远不知道那是怎样一副恐怖的场景，臆想无法令人感同身受。如今温桓要去了战场，她才真的觉得害怕。这样的害怕没有指定原因，所有潜在危险穿线一样在她的心上绕圈，将她的心五花大绑，却也束缚不住挣扎着升起的慌乱。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哪怕有些事情自己无可改变，也还是忍不住担忧。
温桓知道，和她说了自己未来的打算，她必然会支持他的决定，为他出谋划策，可她终究还是个小女孩，面对分别再怎么豁达的性子也忍不住心伤。这段时间在学校学堂一直见她郁郁寡欢，他也心跟着一阵阵疼，私下里和自己置气，怨自己太自私。
他把凳子向她身旁挪了挪，知道没有太大用处，还是将两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宽慰道：“南北已经许久没有开战过，这个我也不知道，北方一向和柔然等国联手，有时柔然人也会上战场，输赢不好说，虽体力不及他们，不过我们谋士众多，定能以智取胜。”他说得确定，像有十足的把握，急切的想将这股力量注入她的心里。
宋颜听后一阵沉默，不再说话。
*
转眼百日之期已到，宋颜早早建议父亲借着百日宴请之名宴请亲族，联络族内感情。宋崇原本也有此意，自然应允，作为家主，他往日忙于讲学，已经很久没有出头组织家族聚会，实在是失职，故这次邀请远近宗族，势必要准备周全，不落话柄。
宋公府为了这次聚会，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光是宋颜准备仪式的衣服又新做了十几套，每套衣服均配有昂贵的配饰，用的都是最新式样。家里的嬷嬷每晚要把往昔族会各个环节的规矩反复讲给宋颜，规矩冗杂，一直讲到深夜不休，宋颜每次都要困得头磕到地上才肯被放回去睡觉。
等到真正宴请那天，宋颜才发现来的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宋崇不但请了许多远房她不认识的宋家子弟，临安熟悉的世家也受邀一同欢乐。
好远便看见陆家姐弟，陆央珏没等她开口先发制人道：“今天可要好好表现，别像往日里那般疯疯癫癫。”他知道最近她总为礼节上的事情烦心，怕自己做错哪部害宋家丢了颜面，贻笑大方。
宋颜扬手要打他，被陆央珏一个轻巧地转身躲过，她恨恨地说：“天道轮回，到时候你家宗族宴请，小心我捣乱。”
“你们两个太吵了。”陆央瑰被他们两个吵得烦乱，像往常一样出言阻止。
“陆央珏，你瞧你把瑰姐姐气成什么样子！”
“就你废话多。”
“陆央珏！你能不能不总是欺负我!”
陆央珏状似担忧地瞧着宋颜不过两秒，随后做了个鬼脸，郑重地摇头：“不能。”
“你们两个，哪一次都要吵的面红耳赤，上辈子真是一对冤家。”陆央瑰忍不住又插了一嘴。
“可别，这冤家原是还有另外一层含义，瑰姐姐切莫乱说惹得别人误会。”宋颜驳回。
“书没读怎么样，典故倒是知道不少。”陆央珏笑着向前倾了倾身子，“宋颜，你连这都知道，如实招来，你觊觎我多久？不过我告诉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堂堂正正陆家儿郎，才不要做你们宋家的贤婿。”他一本正经地朝她摆手。
宋颜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怒极反笑：“我就是喜欢癞蛤蟆，也不会喜欢你”，然后眯起眼睛质问道：“癞蛤蟆尚且还有肉可以吃，你有什么？”
两个人一来一回吵了几轮，才因到场长辈渐多而收敛。
“哎呦这两个孩子，怎么还在打。”三叔母和四叔母一齐进门，又见宋颜和陆央珏吵架吵得正热。
“从小就打，现在还打，你们两个小鬼还真是不嫌累。”三叔母接道。
宋颜见有长辈在场，登时住嘴上前，福身后走到三叔母的身旁扶着她引她入座。宋崇兄弟姐妹共七人，五男两女，他排老二，其上只一个姐姐。兄弟中，宋崇只与三弟关系较好，可能也是因为他志在闲情雅趣而非功名，和他交往随性简单，不用揣八百个心眼。宋颜跟着父亲，从小也就和三叔母更亲近些。
“是啊，这也是一种缘分呢。”四叔母笑着，眼神在她和陆央珏身上来回移动。
“孽缘。”宋颜低头小声嘀咕，没敢把两个字插进她们的谈话中。
*
宋氏亲族许久未聚会，上一次这样大的宴会还是在宋颜满月，因为是宋崇第一次做人父，自然隆重些。
宋颜见他们的时候年龄尚小，很多称呼都记不清楚，记得清楚的名字和人脸也对不上，还有究竟谁是谁的长辈，谁和谁的亲疏远近，好在自始至终嬷嬷都在她的身边，如有需要会及时俯身在她耳边提醒，这才叫宋颜没有失礼。
她正和表婶寒暄着，忽然一个白玉团子模样的小孩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那小孩似乎刚刚会走，还不平衡，走了几步看要跌倒，便一把扑倒在宋颜怀里。宋颜将他抱到膝头，拉过他肉乎乎的小手，眉开眼笑地问道：“你是？”
“宋圆。”那小孩奶声奶气地回答，他一张口，空气中似乎都有了一股奶香味弥漫。
“父亲说，世间圆满最可贵，这名字属实好听。你今年多大啦？”
“三岁。”嬷嬷在耳边提醒，这是她的侄子，三叔家的堂哥宋执的幼子。
“那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呀？”
“没有做什么，读...读父亲让读的书。”
“可无聊？”宋颜见他如此回答，脸凑过去，一双眼睛闪着光一样明亮，故意逗他。
宋圆眼睛滴流圆地转了转，点点头，又觉得不应该这样回答，迅速摇了摇头。
宋颜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然后说道：“那你陪我出去玩玩怎么样？”
宋圆的大眼睛瞪得滚圆，露出还没长全的牙齿笑得像一朵刚刚绽放的小花。
*
她牵着他的手在花园刚走出门口，迎面见着不知干什么回来的陆央珏，陆央珏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并不纯良地笑问道：“呦，你儿子？”
宋颜心情尚好，懒得跟他吵，抱着宋圆乐呵呵地应下：“是，我儿子。圆儿，来，叫叔叔。”宋圆聪慧，顺着宋颜遥遥指过去的手指看去，当即明白何意，很听话地叫道：“叔叔”
宋圆的长相着实讨喜，面庞粉白，皮肤细腻，像是烧制工艺极好的白瓷娃娃，一双眼睛滴流圆，宛如两颗黑色宝石镶嵌其中。饶是陆央珏见了，也喜欢的不行，当下脱口而出道：“那要不要叔叔抱？”
宋颜瞧着他没出息的模样吐了吐舌，同时十分自信的相信，小家伙和她纵然没有建立多么深厚的感情，可毕竟流淌着同一支血脉，必不可能投向非我族类的怀抱。
然而在她怀里的宋圆只象征性地思考了几秒钟，就把肉乎乎地一双手伸了过去。
叛徒！宋家的叛徒！！宋颜当即脸色铁青，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陆央珏一面逗得宋圆笑得嘴巴合不拢，一面叹气般挑衅地看她。
形势所迫，宋颜跟在两个人身旁，又怕陆央珏一个不稳摔着孩子，一副丫鬟模样苦着一张脸将手护在宋圆的身侧，谁知好巧不巧，迎面正撞见四叔家的女儿宋淑仪，两人因年龄相仿，虽不投缘，自幼也不免碍于亲戚间的缘故被拉在一起‘培养感情’，现在撞见，不免寒暄几句。
谁知寒暄到一半，宋淑仪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抱着宋圆的陆央珏忽然笑着夸道：“姐姐这一家三口，真真都是俊俏主。”宋颜当即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陆央珏虽一贯在她面前一副厚脸皮百毒不侵的模样，听了这话也不免讪讪。
又不能不说清楚，宋颜硬着头皮解释道陆央珏只是一个好友，陆家和宋家交好，父辈相熟，所以小时候总是一起玩。哪知道这样的话越描越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淑仪刚把两个凑成一对，现在听到宋颜这么说，只当是青梅竹马被人撞见难为情，或者即便此时并非一对，那也一定早就心属对方，再容不下旁人。
“这天底下的坏人，又不是都写在脸上。”温桓声音里透着无奈。
宋颜知道自己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被温桓这样一笑更显得自己幼稚，赌气似的将面前装了小山一样的杏仁碗向前推了一步，像是两人对弈时她将一子落在棋牌再推向合适的位置。其实温桓说得对，她只是不愿意承认，吴郡冯氏已经在清谈上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如果不是她运气好应对过去，不知道之后又要被找什么麻烦。宋家许久无子，她因为性格颇有男子气概且是宋家的嫡长女而深得宋崇喜爱，不过就算被保护得再好，也从父亲的谈话中知道一些世家的雷霆手段，对于吴郡冯氏的报复心理，她至今想起仍惶恐。事情想到此，越往下去越令人头疼，宋颜于是岔开话题，聊起别的：“桓哥哥，听说北边新帝登基，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
宋颜所在南国，以长江为界，长期和北国成对峙之势，因两国均奉行“以和为贵”的边界政策，始终未因领土问题开战，时间一长当然也会有摩擦，然均可归为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老北皇过世，太子继位，谁知竟一改北国往昔平和的态度，言语中多有一统天下之意。这些也是近来宋颜才听父亲说的，她不敢深问，也知道父亲不会告诉她。
因为没有儿子，宋崇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宋颜当做继承人培养，教她读书写字，也希望她走宋家的老路不参与朝堂政事，每每涉及这个方面，便尽可能避着宋颜，久而久之未避免显得太过，偶尔也会让她在一旁听听。
“或许会有，不过现在还未知，还要看北方这个新帝对南北问题的态度究竟如何。”大家目前只是猜测，谁也不敢确定，心底里也都觉得既然“以和为贵”的政策坚持这么久，对面又是新帝登基，总不会立刻大开杀戒。
“那如果打仗，我们会赢吗？”宋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问出这么个问题，她没见过战争，甚至没怎么听说过，但并不妨碍隐约间她对即将有一场战争滋生莫名的笃定。
她听见对面的温桓笑了一声。
温桓笑得总是很轻，张弛有度，和他的人一样。笑起来好像泡泡从水中升起，不等接触水面破裂，先压回水底。
他盯着她的眼睛，不答反问：“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来？”
温桓眼神温柔，温柔下却好像藏着树木蓊郁的群山，山之沉稳，百撼不动。
“我怕你到了前线便要打仗，我虽然支持你的决定，但我还是不想你上战场。”
宋颜心里一阵难过。
以前听父亲讲边关战事，感觉远在天边，关注的不过是一场胜负，亦或是锦囊妙计。生灵涂炭，横尸遍野，没有真正见过的人永远不知道那是怎样一副恐怖的场景，臆想无法令人感同身受。如今温桓要去了战场，她才真的觉得害怕。这样的害怕没有指定原因，所有潜在危险穿线一样在她的心上绕圈，将她的心五花大绑，却也束缚不住挣扎着升起的慌乱。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哪怕有些事情自己无可改变，也还是忍不住担忧。
温桓知道，和她说了自己未来的打算，她必然会支持他的决定，为他出谋划策，可她终究还是个小女孩，面对分别再怎么豁达的性子也忍不住心伤。这段时间在学校学堂一直见她郁郁寡欢，他也心跟着一阵阵疼，私下里和自己置气，怨自己太自私。
他把凳子向她身旁挪了挪，知道没有太大用处，还是将两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宽慰道：“南北已经许久没有开战过，这个我也不知道，北方一向和柔然等国联手，有时柔然人也会上战场，输赢不好说，虽体力不及他们，不过我们谋士众多，定能以智取胜。”他说得确定，像有十足的把握，急切的想将这股力量注入她的心里。
宋颜听后一阵沉默，不再说话。
*
转眼百日之期已到，宋颜早早建议父亲借着百日宴请之名宴请亲族，联络族内感情。宋崇原本也有此意，自然应允，作为家主，他往日忙于讲学，已经很久没有出头组织家族聚会，实在是失职，故这次邀请远近宗族，势必要准备周全，不落话柄。
宋公府为了这次聚会，可以说是煞费苦心，光是宋颜准备仪式的衣服又新做了十几套，每套衣服均配有昂贵的配饰，用的都是最新式样。家里的嬷嬷每晚要把往昔族会各个环节的规矩反复讲给宋颜，规矩冗杂，一直讲到深夜不休，宋颜每次都要困得头磕到地上才肯被放回去睡觉。
等到真正宴请那天，宋颜才发现来的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多。宋崇不但请了许多远房她不认识的宋家子弟，临安熟悉的世家也受邀一同欢乐。
好远便看见陆家姐弟，陆央珏没等她开口先发制人道：“今天可要好好表现，别像往日里那般疯疯癫癫。”他知道最近她总为礼节上的事情烦心，怕自己做错哪部害宋家丢了颜面，贻笑大方。
宋颜扬手要打他，被陆央珏一个轻巧地转身躲过，她恨恨地说：“天道轮回，到时候你家宗族宴请，小心我捣乱。”
“你们两个太吵了。”陆央瑰被他们两个吵得烦乱，像往常一样出言阻止。
“陆央珏，你瞧你把瑰姐姐气成什么样子！”
“就你废话多。”
“陆央珏！你能不能不总是欺负我!”
陆央珏状似担忧地瞧着宋颜不过两秒，随后做了个鬼脸，郑重地摇头：“不能。”
“你们两个，哪一次都要吵的面红耳赤，上辈子真是一对冤家。”陆央瑰忍不住又插了一嘴。
“可别，这冤家原是还有另外一层含义，瑰姐姐切莫乱说惹得别人误会。”宋颜驳回。
“书没读怎么样，典故倒是知道不少。”陆央珏笑着向前倾了倾身子，“宋颜，你连这都知道，如实招来，你觊觎我多久？不过我告诉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堂堂正正陆家儿郎，才不要做你们宋家的贤婿。”他一本正经地朝她摆手。
宋颜没想到他能不要脸到这个程度，怒极反笑：“我就是喜欢癞蛤蟆，也不会喜欢你”，然后眯起眼睛质问道：“癞蛤蟆尚且还有肉可以吃，你有什么？”
两个人一来一回吵了几轮，才因到场长辈渐多而收敛。
“哎呦这两个孩子，怎么还在打。”三叔母和四叔母一齐进门，又见宋颜和陆央珏吵架吵得正热。
“从小就打，现在还打，你们两个小鬼还真是不嫌累。”三叔母接道。
宋颜见有长辈在场，登时住嘴上前，福身后走到三叔母的身旁扶着她引她入座。宋崇兄弟姐妹共七人，五男两女，他排老二，其上只一个姐姐。兄弟中，宋崇只与三弟关系较好，可能也是因为他志在闲情雅趣而非功名，和他交往随性简单，不用揣八百个心眼。宋颜跟着父亲，从小也就和三叔母更亲近些。
“是啊，这也是一种缘分呢。”四叔母笑着，眼神在她和陆央珏身上来回移动。
“孽缘。”宋颜低头小声嘀咕，没敢把两个字插进她们的谈话中。
*
宋氏亲族许久未聚会，上一次这样大的宴会还是在宋颜满月，因为是宋崇第一次做人父，自然隆重些。
宋颜见他们的时候年龄尚小，很多称呼都记不清楚，记得清楚的名字和人脸也对不上，还有究竟谁是谁的长辈，谁和谁的亲疏远近，好在自始至终嬷嬷都在她的身边，如有需要会及时俯身在她耳边提醒，这才叫宋颜没有失礼。
她正和表婶寒暄着，忽然一个白玉团子模样的小孩摇摇晃晃地朝她走来。那小孩似乎刚刚会走，还不平衡，走了几步看要跌倒，便一把扑倒在宋颜怀里。宋颜将他抱到膝头，拉过他肉乎乎的小手，眉开眼笑地问道：“你是？”
“宋圆。”那小孩奶声奶气地回答，他一张口，空气中似乎都有了一股奶香味弥漫。
“父亲说，世间圆满最可贵，这名字属实好听。你今年多大啦？”
“三岁。”嬷嬷在耳边提醒，这是她的侄子，三叔家的堂哥宋执的幼子。
“那你最近都在做什么呀？”
“没有做什么，读...读父亲让读的书。”
“可无聊？”宋颜见他如此回答，脸凑过去，一双眼睛闪着光一样明亮，故意逗他。
宋圆眼睛滴流圆地转了转，点点头，又觉得不应该这样回答，迅速摇了摇头。
宋颜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然后说道：“那你陪我出去玩玩怎么样？”
宋圆的大眼睛瞪得滚圆，露出还没长全的牙齿笑得像一朵刚刚绽放的小花。
*
她牵着他的手在花园刚走出门口，迎面见着不知干什么回来的陆央珏，陆央珏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并不纯良地笑问道：“呦，你儿子？”
宋颜心情尚好，懒得跟他吵，抱着宋圆乐呵呵地应下：“是，我儿子。圆儿，来，叫叔叔。”宋圆聪慧，顺着宋颜遥遥指过去的手指看去，当即明白何意，很听话地叫道：“叔叔”
宋圆的长相着实讨喜，面庞粉白，皮肤细腻，像是烧制工艺极好的白瓷娃娃，一双眼睛滴流圆，宛如两颗黑色宝石镶嵌其中。饶是陆央珏见了，也喜欢的不行，当下脱口而出道：“那要不要叔叔抱？”
宋颜瞧着他没出息的模样吐了吐舌，同时十分自信的相信，小家伙和她纵然没有建立多么深厚的感情，可毕竟流淌着同一支血脉，必不可能投向非我族类的怀抱。
然而在她怀里的宋圆只象征性地思考了几秒钟，就把肉乎乎地一双手伸了过去。
叛徒！宋家的叛徒！！宋颜当即脸色铁青，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陆央珏一面逗得宋圆笑得嘴巴合不拢，一面叹气般挑衅地看她。
形势所迫，宋颜跟在两个人身旁，又怕陆央珏一个不稳摔着孩子，一副丫鬟模样苦着一张脸将手护在宋圆的身侧，谁知好巧不巧，迎面正撞见四叔家的女儿宋淑仪，两人因年龄相仿，虽不投缘，自幼也不免碍于亲戚间的缘故被拉在一起‘培养感情’，现在撞见，不免寒暄几句。
谁知寒暄到一半，宋淑仪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抱着宋圆的陆央珏忽然笑着夸道：“姐姐这一家三口，真真都是俊俏主。”宋颜当即尴尬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陆央珏虽一贯在她面前一副厚脸皮百毒不侵的模样，听了这话也不免讪讪。
又不能不说清楚，宋颜硬着头皮解释道陆央珏只是一个好友，陆家和宋家交好，父辈相熟，所以小时候总是一起玩。哪知道这样的话越描越黑，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淑仪刚把两个凑成一对，现在听到宋颜这么说，只当是青梅竹马被人撞见难为情，或者即便此时并非一对，那也一定早就心属对方，再容不下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