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早就收到消息请了京城中最好的大夫过来，大夫对着昏迷在床的宋思搭手号脉，号脉时间长，宋颜等不及，在床边走来走去，直想上前催他快点，芷芜和成椒见状一起将她拉到桌旁按坐下，叫她耐心等待，切莫干扰了大夫的判断，宋颜这才稍稍安坐些。
那大夫号脉过后又捋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才十分谨慎地道出自己的判断。宋思所受之蹄来自一匹身壮的骏马，身量重又受了惊吓，是以这一蹄踢得极重，伤及内里，才会导致昏迷。他写了方子交给宋颜，道这方子能让人转醒，有补内之效，只是人醒后究竟恢复如何，要看个人造化了。宋颜当时只顾着让宋思快些醒过来，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接过方子叫人抓药煎好喂下去后，到了第二天宋思醒过来，她才反应出有些不对。
人皱着眉头醒来没有什么奇怪，昏迷的时候本就脑子晕，清醒过后自然不能立刻反应过来，只是像宋思这样，自转醒之后便一直皱着眉头的，却并不多见。
宋颜见她始终眉头紧锁，以为还有哪里不舒服，将手中的药碗放下之后关切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若是有你便说，千万不要怕麻烦。”
宋思反应了一会，摇了摇头，只道：“长姐，点上蜡烛吧。”
可屋内明明已经点上了蜡烛。
宋颜回头看了一眼燃着的蜡烛，眸色一沉，转过头看着她，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又问了一遍：“你再看看，当真觉得暗吗？”
宋思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眼前仍是一片昏蒙，她在黑暗中感受着宋颜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
她其实也察觉到，或许不是没有点蜡，而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宋颜盯着她的眼睛缓缓上前。
往日灵动的一双眸子，虽总藏着深深的心思，却也是透亮的颜色，即便不算惊为天人，但看过去，内藏的波涛暗涌也足够吸引人，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如今却是半分光泽也无。
天地不仁，又，何其残忍。
宋颜站在床边紧紧看着她的眼睛，心里万分悔恨。若不是她当日没有及时拉住宋思，阻止她如此犯傻的行为，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副局面。
宋思感受到宋颜的气息逐渐靠近，两手交叠在前安静地等她说话。
屋内仆人一概被屏退，只余她们二人一站一卧相对。晚间起了风，呼呼风声撞在窗棂上好像要将屋子整个掀翻，只听着风声也让人下意识地想裹紧身上的衣服。
宋思即便没有看见也知道，彼时宋颜正盯着她的眼睛看。她静默着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她说话，嘴角扯了扯安慰她道：“长姐，我没事的。”
宋颜听后更是眉头紧皱，坐在床边抬手在她眼前又放下，在她放下的瞬间，宋思的手覆了上来。
她的手瘦弱纤细，掌心微凉，让人忍不住想揣进怀中呵护温暖。
“怎么这么傻，就想着去救人家，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宋思嘴角挂着一抹浅浅地笑，一双无光的眼睛木然看向前方，由着她说也不反驳。
她这副样子，宋颜五分生气五分怜，然这仅有的五分怜惜也足够让她说了不到两句便将剩余的话全部吞进腹中，尽数化为无穷无尽的自责，融进血液流遍全身。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日救下的人，一起商量后续事宜。
说是后续事宜，实际上就是宋思的未来。
他若是想娶宋思最好，若是不想，也总要给个交代，宋府不是养不起一个宋思，只是女孩子家因为这种事情不能嫁人，难免要受些风言风语，为了她自在，宋颜豁出去宋府的名声没什么，她只是怕宋思委屈。
说来奇怪，正常人经此事情起码都会登门道谢，或是帮忙照顾，宋思所救那人自获救之后，似乎人间蒸发一般从整个事情中消失，一次没有再出现过。
宋颜这段时日忙着照顾宋思，没有细想这个问题，现在想想，才觉出奇怪。她那日直奔向宋思，所以根本没有细看那人的样子，想问宋思，又怕再提起此事惹她伤心，可不提茫茫人海，不知上哪里寻得此人。
她看了看宋思，收回眼神，又忍不住抬眼，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后深吸了口气还是试探着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日你救的那人的样子？若是不想回忆也无妨，我也只是问问。”
宋思轻轻摇了摇头，很努力地思考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道：“记不清了。”
宋颜知道此事无法强求，心中却仍是难免有些失望，毕竟宋思记不清，他们更是无从下手。不过那人也真是不靠谱，她们不去找，他也不在京中寻一寻，自己受了人家姑娘的救命之恩，竟像个缩头乌龟般躲起来不管不问。
两人正说，门口有人来禀报，说是建业郑氏有人递帖子。
听到“建业郑氏”四个字的时候，宋思被子下面的手一紧，面上仍是毫无波澜的样子，脸略低着侧向一边，显得整个人虚弱而憔悴。
宋颜浑然没有发现她的变化，接过帖子看了一眼扔到一旁道：“不见。”她正心烦着，哪有闲心见他。
建业郑氏是大族，以往宋崇接见时都十分客气，不敢怠慢，清谈的时候更是奉为座上宾，芷芜等人都想上前去劝宋颜不要闹脾气，却又无一人敢顶着风头上，面面相觑之后，便都将希望寄托在了还卧病在床的宋思身上。
宋思虽看不见一双双偷偷看向她的眼睛，却也知道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她勉强支起上半身，从后面扯了扯宋颜的袖子。
“长姐，你先去吧，我已经没事了，父亲正病着，若是知道因为我耽误了正事，该不高兴了。”
一提起宋崇，果然让宋颜头脑清醒了不少。
宋思说得不错，父亲正病着，宋豫还小，她作为长女理应做好周旋的工作，怎能因为自己的情感如此草率地处理事情，她已经不再是个能随心所欲的小孩子了。
意识到这一点，宋颜又从桌上拿起帖子，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合上放进袖中，转身拍了拍宋思的手道：“你先好好养着，我一会儿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他们。”
宋思朝她扬起脸，像小孩子一样听话地点了点头。
*
建业郑氏前来拜访的人早已被引入正厅，宋颜踏入厅前远远便瞧见了一袭月白锦缎，走近了观察，袖子领口尽绣有竹纹，这些细节沿着记忆的长河流向远方，仿佛和其中某个片段重合，却叫人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那人见宋颜来了，抖了抖袖子起身，姿态温和儒雅，恭敬地揖了一礼道：“在下建业郑氏郑白枫，见过谢夫人。”
建业郑氏......郑白枫？
宋颜一愣，心底某种不详的念头渐渐浮起。
那大夫号脉过后又捋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才十分谨慎地道出自己的判断。宋思所受之蹄来自一匹身壮的骏马，身量重又受了惊吓，是以这一蹄踢得极重，伤及内里，才会导致昏迷。他写了方子交给宋颜，道这方子能让人转醒，有补内之效，只是人醒后究竟恢复如何，要看个人造化了。宋颜当时只顾着让宋思快些醒过来，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接过方子叫人抓药煎好喂下去后，到了第二天宋思醒过来，她才反应出有些不对。
人皱着眉头醒来没有什么奇怪，昏迷的时候本就脑子晕，清醒过后自然不能立刻反应过来，只是像宋思这样，自转醒之后便一直皱着眉头的，却并不多见。
宋颜见她始终眉头紧锁，以为还有哪里不舒服，将手中的药碗放下之后关切地问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若是有你便说，千万不要怕麻烦。”
宋思反应了一会，摇了摇头，只道：“长姐，点上蜡烛吧。”
可屋内明明已经点上了蜡烛。
宋颜回头看了一眼燃着的蜡烛，眸色一沉，转过头看着她，压制着声音中的颤抖又问了一遍：“你再看看，当真觉得暗吗？”
宋思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眼前仍是一片昏蒙，她在黑暗中感受着宋颜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
她其实也察觉到，或许不是没有点蜡，而是自己有什么问题。
宋颜盯着她的眼睛缓缓上前。
往日灵动的一双眸子，虽总藏着深深的心思，却也是透亮的颜色，即便不算惊为天人，但看过去，内藏的波涛暗涌也足够吸引人，那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如今却是半分光泽也无。
天地不仁，又，何其残忍。
宋颜站在床边紧紧看着她的眼睛，心里万分悔恨。若不是她当日没有及时拉住宋思，阻止她如此犯傻的行为，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副局面。
宋思感受到宋颜的气息逐渐靠近，两手交叠在前安静地等她说话。
屋内仆人一概被屏退，只余她们二人一站一卧相对。晚间起了风，呼呼风声撞在窗棂上好像要将屋子整个掀翻，只听着风声也让人下意识地想裹紧身上的衣服。
宋思即便没有看见也知道，彼时宋颜正盯着她的眼睛看。她静默着等了半天没有听到她说话，嘴角扯了扯安慰她道：“长姐，我没事的。”
宋颜听后更是眉头紧皱，坐在床边抬手在她眼前又放下，在她放下的瞬间，宋思的手覆了上来。
她的手瘦弱纤细，掌心微凉，让人忍不住想揣进怀中呵护温暖。
“怎么这么傻，就想着去救人家，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宋思嘴角挂着一抹浅浅地笑，一双无光的眼睛木然看向前方，由着她说也不反驳。
她这副样子，宋颜五分生气五分怜，然这仅有的五分怜惜也足够让她说了不到两句便将剩余的话全部吞进腹中，尽数化为无穷无尽的自责，融进血液流遍全身。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日救下的人，一起商量后续事宜。
说是后续事宜，实际上就是宋思的未来。
他若是想娶宋思最好，若是不想，也总要给个交代，宋府不是养不起一个宋思，只是女孩子家因为这种事情不能嫁人，难免要受些风言风语，为了她自在，宋颜豁出去宋府的名声没什么，她只是怕宋思委屈。
说来奇怪，正常人经此事情起码都会登门道谢，或是帮忙照顾，宋思所救那人自获救之后，似乎人间蒸发一般从整个事情中消失，一次没有再出现过。
宋颜这段时日忙着照顾宋思，没有细想这个问题，现在想想，才觉出奇怪。她那日直奔向宋思，所以根本没有细看那人的样子，想问宋思，又怕再提起此事惹她伤心，可不提茫茫人海，不知上哪里寻得此人。
她看了看宋思，收回眼神，又忍不住抬眼，踌躇了好一会儿，最后深吸了口气还是试探着问道：“你可还记得，当日你救的那人的样子？若是不想回忆也无妨，我也只是问问。”
宋思轻轻摇了摇头，很努力地思考了一阵，还是摇了摇头道：“记不清了。”
宋颜知道此事无法强求，心中却仍是难免有些失望，毕竟宋思记不清，他们更是无从下手。不过那人也真是不靠谱，她们不去找，他也不在京中寻一寻，自己受了人家姑娘的救命之恩，竟像个缩头乌龟般躲起来不管不问。
两人正说，门口有人来禀报，说是建业郑氏有人递帖子。
听到“建业郑氏”四个字的时候，宋思被子下面的手一紧，面上仍是毫无波澜的样子，脸略低着侧向一边，显得整个人虚弱而憔悴。
宋颜浑然没有发现她的变化，接过帖子看了一眼扔到一旁道：“不见。”她正心烦着，哪有闲心见他。
建业郑氏是大族，以往宋崇接见时都十分客气，不敢怠慢，清谈的时候更是奉为座上宾，芷芜等人都想上前去劝宋颜不要闹脾气，却又无一人敢顶着风头上，面面相觑之后，便都将希望寄托在了还卧病在床的宋思身上。
宋思虽看不见一双双偷偷看向她的眼睛，却也知道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她勉强支起上半身，从后面扯了扯宋颜的袖子。
“长姐，你先去吧，我已经没事了，父亲正病着，若是知道因为我耽误了正事，该不高兴了。”
一提起宋崇，果然让宋颜头脑清醒了不少。
宋思说得不错，父亲正病着，宋豫还小，她作为长女理应做好周旋的工作，怎能因为自己的情感如此草率地处理事情，她已经不再是个能随心所欲的小孩子了。
意识到这一点，宋颜又从桌上拿起帖子，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合上放进袖中，转身拍了拍宋思的手道：“你先好好养着，我一会儿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他们。”
宋思朝她扬起脸，像小孩子一样听话地点了点头。
*
建业郑氏前来拜访的人早已被引入正厅，宋颜踏入厅前远远便瞧见了一袭月白锦缎，走近了观察，袖子领口尽绣有竹纹，这些细节沿着记忆的长河流向远方，仿佛和其中某个片段重合，却叫人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那人见宋颜来了，抖了抖袖子起身，姿态温和儒雅，恭敬地揖了一礼道：“在下建业郑氏郑白枫，见过谢夫人。”
建业郑氏......郑白枫？
宋颜一愣，心底某种不详的念头渐渐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