铠甲相撞的声音瞬间停止，苏奕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她。
裕皇船内和暖的气氛熏得宋颜脸上还是红红的，席间被贵妃邀着多喝了几杯，薄醉未醒，颊晕微赧，眼波半溜，整个人娇媚十足，像是朵醉酒的芙蓉花。夏日的薄纱将她的身形浅浅勾勒，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少女细腻柔嫩的肌肤。苏奕搭在佩剑上的手攥紧了几分。
宋颜看着他，眼睛不自在地眨了两下，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缓缓开口道：“我救过你一次，你也救过我一次。”
苏奕不知她想说什么，一双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没有说话。就在他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划清界限的话时，却听见她缓缓道：“我们以后不要说不认识了吧。”
两个人已经到了宋颜的船上，宋颜说完没有进去，绕过苏奕走到船头，手臂交叠着撑在船舷，远远看着面前荡漾的湖水，晚风将她耳鬓两侧的头发吹起，纱衣皱起的纹路像是壁画中的飞天，迷蒙缥缈。
苏奕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上前。隔着一段距离，只听见宋颜幽幽的声音迎风传来。
“你知道吗，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我会在临安寻得一心爱之人，我们在一个小院子里成婚，生子，然后住上一辈子。”
身披一身皎月余辉的宋颜纯净美好，恍惚间她仍是那个，在临安宋府受众人庇佑，会在中秋之夜单纯地期盼事事顺遂的女孩，目光澄澈如深山的一脉清泠泠的碧泉水。
可是她不是了。
宋颜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笑了。
“苏奕。”她转过身，眼中温和而宁静，“你不坏的是不是。”
她歪了歪头，想起什么，又笑了笑。
“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小。”宋颜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我把你护在身后的时候，没有想到那个小男孩，有一天能登上那么高的位置。”
比起害怕，宋颜更不愿相信他变成了他们口中说的那样，在她的脑海中，苏奕还是那个看似城府极深，实则脸上稚气未褪，说话时脸上的软肉还会跟着颤的小男孩。
苏奕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她很少这样平静而温柔的同他说话，娓娓道来，如延伸至密林深处的幽径，引他通往极乐之境。他哑着声音道：“你还记得。”
“我何时忘过。”宋颜上前替他整理铠甲，将松垮了的地方的带子系得更紧些，弄好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手轻轻搭在上面没有收回，看着他用一种劝在外玩耍的小孩回家的语气道：“别较劲了。”
苏奕被说中，因而面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愿承认，眼皮冷淡地搭下，梗着脖子扭过头不再看她。
到底还是小孩心性。宋颜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见事情得以解决，压在心头许久的石头终于能够放下，不由身心都放松了些，正准备回去，脑中忽然又想起什么，也没多想，道：“还有谢徽，他替我向皇上求的旨，你也别怪他了。”
苏奕眸中恍惚了一下，待明白她在说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劈了一道，原本平静的脸上因为盛怒而扭曲，怒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
真是可笑，原以为她是良心发现，没想到她今夜的温柔都是为了求他放过谢徽！
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他，没吃够苦头。
宋颜也被他突然变化的模样吓到，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激起他这样的怒意，愣在原地，眼中惶惑难安。
苏奕突然上前一步，原本不大的距离如今只剩一条窄窄的空隙，宋颜吓得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却被苏奕按着腰身贴上他的铠甲。
纱衣轻薄如羽，带着凉气的铠甲透过衣服料子恍如无物的贴在她的身上，凉得宋颜直颤。
“苏...苏奕？”宋颜呆呆地看着他。
“嘘。”苏奕的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不要讲话，然后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圈，最后伸手一根根拔下她用来束发的银簪。
其余的银簪被他拔出后随意扔在地上，唯独那只顶部嵌着青玉的那根被他捏在手中。苏奕冷冷地瞥了一眼她披在肩膀上泼墨般的长发，放在腰上的手稍一用力让人的胸部牢牢贴在他的胸前，手中的银簪颇为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深黯的眼中尽是嘲弄。
“宋小姐，我是不是对你的态度太好了些，让你误以为我是个好脾气的人？”
“我.....”
“算了。”听到她的声音，苏奕眼睛登时眯起，好似十分厌恶，“你们这些人，有几个肯说实话。”
“我刚刚所说皆是发自真心！”虽不知苏奕因何情绪陡转，宋颜却不愿叫人误会自己的发心。
“真心？”苏奕冷笑了一声，手中银簪的尖端从下巴一路划至脸颊，冰冷的触感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让宋颜一阵阵胆寒。
“那烦请宋小姐告诉我，在徐府说想让我倒台的又是何人？”
宋颜像是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尚在昏热的脑子瞬间清醒。
她在说什么？
她刚刚又在发什么疯？
她在徐府那样说过苏奕，是妄想他不知道还是不计较？
背后一茬茬的冷汗黏着衣服，风一吹，阴冷的感觉顺着脊背爬上来，纵然春夜和暖，也让宋颜打了一个寒颤。她看着苏奕，终于知道什么叫剑悬颈上，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向稳重的徐例在听到她随口的一句话之后便急着叫她闭嘴。
“是...是你先逼我的。”
如果说刚刚提到谢徽尚有无心之意，那宋颜下面的狡辩之言便是直戳戳地踩在苏奕的雷点上。苏奕闻言嗤笑了一声，看着她的表情像在看笑话，语气甚是轻蔑道：“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是啊，是又如何，他苏奕想做什么，还需要理由吗？
宋颜闭上眼睛，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抱着几乎是献身的信念，立谈之间便拿定了主意，再睁开眼时，眸中已然平静下来，
“都是我的问题，我们之间解决就好，不要牵扯别人。”
怎样对她都好，她一个人担着，只要能不牵连到其他人。
“哦？麻烦宋小姐解释一下，什么叫牵扯别人？”
“你知道。”宋颜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冷冷地看着他。
苏奕见她生气，更觉可笑：“我若是非要牵扯别人呢？”
“你敢！”
“我敢不敢，还不是要看宋小姐口中的‘别人’指的是谁。如果是宋豫，我还能宽宏大量地考虑一下，如果是你以前的那位夫君嘛，可就不好说。”
“你...”宋颜刚要说什么，余光中忽然看见苏奕身后隐隐约约好像有个颇为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从黑暗中由远及近，缓步而来。
她忐忑地期盼着不要是他，却没能如愿。
“别过来！”她想也没想脱口大喊道。
苏奕动作一滞，很敏锐地向身后看去，待看清来人之后再转过头时，看向宋颜的眼中尽是癫狂阴鸷。他放在她纤细腰肢上的手狠狠用力将人按进怀中，宋颜的锁骨被强硬地压在苏奕坚硬的铠甲上，痛得直皱眉。因为距离太近，她又不得不扬起头，脖颈弯出一个月牙的弧度才得以和他拉出一段微不足道的距离。
苏奕对她的垂死挣扎置若罔闻，兀自低头，嘴唇贴在她的耳畔低声道：“你若不怕我在他面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尽管挣扎。”
夜色沉沉，谢徽站在暗处，原本只看见了面对着他的宋颜，等到走近之后，青玉银簪在月下反射出的一道光闪进他的眼中，才发现还有一个人。
看着两人交叠的身体，谢徽不由立住，颇有些犹豫道：“宋颜？”
宋颜的身子彼时像被风化一般半分不敢动，也因腰上的那股力量动弹不得，只能焦急地喊道：“谢徽你别过来！”收回眼神再看向面前的人时，眸中闪过一丝狠意，“你别伤他。”
就在此时，寂静的空气中划过“叮”的一声，只见苏奕手中的银簪随之掉落在地，下一秒宋颜的手臂被人紧紧握住，一个用力，天旋地转，待她站稳后，面前已然多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谢徽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苏奕从未料到有人敢从他的手中夺人，是以微怔了一下才让宋颜在他的怀中逃脱。等他反应过来再看着面前的二人时，眸中已是寒光烈烈，“唰”的一声，一柄长剑落在谢徽修长白皙的脖颈旁。
微凉的剑锋抵在跳动的脉搏上，一冷一热似在用温度博弈。谢徽身后的宋颜拼命的想要将他拉回，他却甚是冷静，淡淡地看着苏奕，没有丝毫的退意，宛如一座山一样挡在她的身前，岿然不动。
“苏奕，你别动他。”宋颜急得染了哭腔。
“哭什么。”谢徽微微转过头，垂下眼帘，喉咙恰好搭在剑刃上，眉头不快地蹙起。
宋颜遂紧闭双唇，眼中含着水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裕皇船内和暖的气氛熏得宋颜脸上还是红红的，席间被贵妃邀着多喝了几杯，薄醉未醒，颊晕微赧，眼波半溜，整个人娇媚十足，像是朵醉酒的芙蓉花。夏日的薄纱将她的身形浅浅勾勒，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少女细腻柔嫩的肌肤。苏奕搭在佩剑上的手攥紧了几分。
宋颜看着他，眼睛不自在地眨了两下，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缓缓开口道：“我救过你一次，你也救过我一次。”
苏奕不知她想说什么，一双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没有说话。就在他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划清界限的话时，却听见她缓缓道：“我们以后不要说不认识了吧。”
两个人已经到了宋颜的船上，宋颜说完没有进去，绕过苏奕走到船头，手臂交叠着撑在船舷，远远看着面前荡漾的湖水，晚风将她耳鬓两侧的头发吹起，纱衣皱起的纹路像是壁画中的飞天，迷蒙缥缈。
苏奕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上前。隔着一段距离，只听见宋颜幽幽的声音迎风传来。
“你知道吗，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我会在临安寻得一心爱之人，我们在一个小院子里成婚，生子，然后住上一辈子。”
身披一身皎月余辉的宋颜纯净美好，恍惚间她仍是那个，在临安宋府受众人庇佑，会在中秋之夜单纯地期盼事事顺遂的女孩，目光澄澈如深山的一脉清泠泠的碧泉水。
可是她不是了。
宋颜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笑了。
“苏奕。”她转过身，眼中温和而宁静，“你不坏的是不是。”
她歪了歪头，想起什么，又笑了笑。
“当初我救你的时候，你才那么小。”宋颜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我把你护在身后的时候，没有想到那个小男孩，有一天能登上那么高的位置。”
比起害怕，宋颜更不愿相信他变成了他们口中说的那样，在她的脑海中，苏奕还是那个看似城府极深，实则脸上稚气未褪，说话时脸上的软肉还会跟着颤的小男孩。
苏奕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她很少这样平静而温柔的同他说话，娓娓道来，如延伸至密林深处的幽径，引他通往极乐之境。他哑着声音道：“你还记得。”
“我何时忘过。”宋颜上前替他整理铠甲，将松垮了的地方的带子系得更紧些，弄好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手轻轻搭在上面没有收回，看着他用一种劝在外玩耍的小孩回家的语气道：“别较劲了。”
苏奕被说中，因而面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愿承认，眼皮冷淡地搭下，梗着脖子扭过头不再看她。
到底还是小孩心性。宋颜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见事情得以解决，压在心头许久的石头终于能够放下，不由身心都放松了些，正准备回去，脑中忽然又想起什么，也没多想，道：“还有谢徽，他替我向皇上求的旨，你也别怪他了。”
苏奕眸中恍惚了一下，待明白她在说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劈了一道，原本平静的脸上因为盛怒而扭曲，怒到极点反而笑了出来。
真是可笑，原以为她是良心发现，没想到她今夜的温柔都是为了求他放过谢徽！
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他，没吃够苦头。
宋颜也被他突然变化的模样吓到，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激起他这样的怒意，愣在原地，眼中惶惑难安。
苏奕突然上前一步，原本不大的距离如今只剩一条窄窄的空隙，宋颜吓得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却被苏奕按着腰身贴上他的铠甲。
纱衣轻薄如羽，带着凉气的铠甲透过衣服料子恍如无物的贴在她的身上，凉得宋颜直颤。
“苏...苏奕？”宋颜呆呆地看着他。
“嘘。”苏奕的食指放在唇前示意她不要讲话，然后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圈，最后伸手一根根拔下她用来束发的银簪。
其余的银簪被他拔出后随意扔在地上，唯独那只顶部嵌着青玉的那根被他捏在手中。苏奕冷冷地瞥了一眼她披在肩膀上泼墨般的长发，放在腰上的手稍一用力让人的胸部牢牢贴在他的胸前，手中的银簪颇为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深黯的眼中尽是嘲弄。
“宋小姐，我是不是对你的态度太好了些，让你误以为我是个好脾气的人？”
“我.....”
“算了。”听到她的声音，苏奕眼睛登时眯起，好似十分厌恶，“你们这些人，有几个肯说实话。”
“我刚刚所说皆是发自真心！”虽不知苏奕因何情绪陡转，宋颜却不愿叫人误会自己的发心。
“真心？”苏奕冷笑了一声，手中银簪的尖端从下巴一路划至脸颊，冰冷的触感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让宋颜一阵阵胆寒。
“那烦请宋小姐告诉我，在徐府说想让我倒台的又是何人？”
宋颜像是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尚在昏热的脑子瞬间清醒。
她在说什么？
她刚刚又在发什么疯？
她在徐府那样说过苏奕，是妄想他不知道还是不计较？
背后一茬茬的冷汗黏着衣服，风一吹，阴冷的感觉顺着脊背爬上来，纵然春夜和暖，也让宋颜打了一个寒颤。她看着苏奕，终于知道什么叫剑悬颈上，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一向稳重的徐例在听到她随口的一句话之后便急着叫她闭嘴。
“是...是你先逼我的。”
如果说刚刚提到谢徽尚有无心之意，那宋颜下面的狡辩之言便是直戳戳地踩在苏奕的雷点上。苏奕闻言嗤笑了一声，看着她的表情像在看笑话，语气甚是轻蔑道：“是又如何？”
是又如何？是啊，是又如何，他苏奕想做什么，还需要理由吗？
宋颜闭上眼睛，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抱着几乎是献身的信念，立谈之间便拿定了主意，再睁开眼时，眸中已然平静下来，
“都是我的问题，我们之间解决就好，不要牵扯别人。”
怎样对她都好，她一个人担着，只要能不牵连到其他人。
“哦？麻烦宋小姐解释一下，什么叫牵扯别人？”
“你知道。”宋颜没心思跟他开玩笑，冷冷地看着他。
苏奕见她生气，更觉可笑：“我若是非要牵扯别人呢？”
“你敢！”
“我敢不敢，还不是要看宋小姐口中的‘别人’指的是谁。如果是宋豫，我还能宽宏大量地考虑一下，如果是你以前的那位夫君嘛，可就不好说。”
“你...”宋颜刚要说什么，余光中忽然看见苏奕身后隐隐约约好像有个颇为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从黑暗中由远及近，缓步而来。
她忐忑地期盼着不要是他，却没能如愿。
“别过来！”她想也没想脱口大喊道。
苏奕动作一滞，很敏锐地向身后看去，待看清来人之后再转过头时，看向宋颜的眼中尽是癫狂阴鸷。他放在她纤细腰肢上的手狠狠用力将人按进怀中，宋颜的锁骨被强硬地压在苏奕坚硬的铠甲上，痛得直皱眉。因为距离太近，她又不得不扬起头，脖颈弯出一个月牙的弧度才得以和他拉出一段微不足道的距离。
苏奕对她的垂死挣扎置若罔闻，兀自低头，嘴唇贴在她的耳畔低声道：“你若不怕我在他面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尽管挣扎。”
夜色沉沉，谢徽站在暗处，原本只看见了面对着他的宋颜，等到走近之后，青玉银簪在月下反射出的一道光闪进他的眼中，才发现还有一个人。
看着两人交叠的身体，谢徽不由立住，颇有些犹豫道：“宋颜？”
宋颜的身子彼时像被风化一般半分不敢动，也因腰上的那股力量动弹不得，只能焦急地喊道：“谢徽你别过来！”收回眼神再看向面前的人时，眸中闪过一丝狠意，“你别伤他。”
就在此时，寂静的空气中划过“叮”的一声，只见苏奕手中的银簪随之掉落在地，下一秒宋颜的手臂被人紧紧握住，一个用力，天旋地转，待她站稳后，面前已然多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谢徽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苏奕从未料到有人敢从他的手中夺人，是以微怔了一下才让宋颜在他的怀中逃脱。等他反应过来再看着面前的二人时，眸中已是寒光烈烈，“唰”的一声，一柄长剑落在谢徽修长白皙的脖颈旁。
微凉的剑锋抵在跳动的脉搏上，一冷一热似在用温度博弈。谢徽身后的宋颜拼命的想要将他拉回，他却甚是冷静，淡淡地看着苏奕，没有丝毫的退意，宛如一座山一样挡在她的身前，岿然不动。
“苏奕，你别动他。”宋颜急得染了哭腔。
“哭什么。”谢徽微微转过头，垂下眼帘，喉咙恰好搭在剑刃上，眉头不快地蹙起。
宋颜遂紧闭双唇，眼中含着水气一动不动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