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时候,谢徽正在前厅等她。

    回程的路上天上便飘起小雪,宋颜抱着慧兰塞给她的,披着宋豫带来的披风,芷兰在后面撑着伞,玄色衣衫在白雪中分外明显。宋颜立在原地,隔着漫天雪花遥遥望着他,只一眼,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安稳。在宫内的几天,她多想谢徽陪在她的身边,就像当年在谢府她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只消闷闷伏在案头,谢徽必会

    走近看,谢徽宽大的肩膀上已然薄薄落了一层雪,想来是等了有一会儿。

    她抬步想再走近些,低头一看自己还穿着在煎药室内的麻布衣服,女儿家的心思起来,有点难为情,想躲的时候已然来不及,进卧房的门必须要经过谢徽。

    谢徽分明是猜到自己想躲着他,才没有在正厅,而是守在这!

    宋颜从芷芜手里接过伞,慢吞吞地走上前。

    她心虚地挤出一个微笑道:“等我呢?”见他面无表情,也不答,继续扯了个话头道:“宴会提前离席,不妨事吧?”岔开话题得太明显。

    谢徽低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双唇紧闭,在冷风中冻得有些清冷白皙的面庞衬得眸中晦暗。冬风干涩凛冽,苍苍吹在天地间,四下树枝唯余褐色的枝丫,周围的素净尤显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冷峻英气。

    二人之间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在流动,宋颜忽地抬手抚过他的眉骨。

    谢徽眉头轻皱。宋颜觉得他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努力压了下去。他静静由着她的拇指指腹揉在他的眉心,然后在她要放下手时,一下子握着人的手腕,转身沉默地将人拉进屋子,一路拉到提前备好的浴桶旁。

    待宋颜反应过来时,她的脸已经被一旁氤氲的水气蒸腾得湿润。

    谢徽绕过她伸手探了探水的温度,手从水中抽走后,拿过一旁的毛巾仔细将手擦干净。正在宋颜思索他的意图时,下一秒衣服上的扣子被修长的指尖一一挑开,衣服随着颀长的手指应声而落。凉意透过中衣冻得她一抖时,她半拍才开始慌乱地推着谢徽的手道:“不用还是我自己...”“来”字还未从口中说出,就在谢徽淡淡扫过来的眼神下咽了进去。他自始至终未说过一句话,宋颜不明所以,仿佛一条案板上的鱼,任他宰割。谢徽做事耐心,对此时的宋颜来说却甚是折磨,虽说两个人什么都算做过,可这般明晃晃的将身体展示在对方眼前还是第一次。没等宋颜在他面前因为□□而尴尬得不知所措,谢徽抢先将人抱进了水。宋颜本想着他算是能走了,哪知某人直接挽起袖子,拿起架子上的毛巾,沾湿,拧干,开始替她擦上身。

    她裸/露着身子,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只是脊背紧张地夹起,脖子梗直,甚至有些颤抖。她知道谢徽定然会发现,却没有听到他的揶揄,出乎意料之余,竟有些失落。

    谢徽确实没有说话,只是用宽大的手掌摸过她的两扇骨,像是压住欲飞的双翼。宋颜甚是敏感的后背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指纹,凹凸不平的起伏,同她背上肌肤的脉络融为一体。她慢慢觉得自己瘫软在水里,无筋无骨,稍一碰便要逸散。心在紧张,身体却不争气的贪恋他的抚/摸,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谢徽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动作,没等她完全睡着,便将她从水中抱起,裹上衣服,擦干了头发,接着牵着浑浑噩噩的人到镜子前,拉过凳子坐在她的身后,从上到下梳开缠绕的发丝。

    宋颜静静看着铜镜中的谢徽,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认真,仿佛于他而言十分重要,而非生活琐碎。

    她以为他要留下,没想到一切做完,谢徽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叮嘱道:“等头发干了再睡。”却是要走的意思。

    宋颜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双唇翕动,终究没有开口。

    身子弱的时候情绪敏感了些,若是平常她一定问出口,或是叫他留下来陪她,当下犹犹豫豫,骨气上来,不愿有祈求之态。牵起的衣角悬在空中,半响,还是落了下来。

    谢徽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意图,却仍没多做停留。

    屋内一片宁静,刚刚的事情如同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不是柔软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宋颜都要以为刚刚的一切全都是她的幻想。从宫中回来,她未来得及梳理清楚一系列事情,无力感和疲惫感在空荡荡的屋内被无限放大,侵蚀着柔弱的身体,望着镜中的自己,宋颜忽地眼眶一阵酸涩。

    接下来的几日,谢徽日日来宋府。除了照顾她外,兼替处理琐碎事宜。比如宋府的除夕置备,他先是过目一遍,有什么拿不准,再呈给宋颜裁夺。期间宋颜多次感叹,谢徽不愧是谢徽,分寸拿捏得极好,既不会把琐碎的事情交给她,又不会因为两人的关系擅自越权替她决定,实在省下她的很多精力和时间。

    纵然如此,谢徽依旧不会留宿。晚上照例陪她到睡前,哪怕都把被子替她盖好,也绝不多做停留。一系列动作妥帖有余,总是有一股疏离的感觉。她身子一天天好起来,精气神日日渐足,于是持续几日后,一个下午,谢徽正端坐在她的书桌前看书,宋颜忍不住从他的手中抽走书,强迫着看她,试探着问道:“你怎么了?”

    谢徽避开她的眼神,修长的手指从果盘中捏出一颗鲜桂圆,慢慢剥下皮,拇指和食指捏在仅剩的一点果皮上递给她。

    宋颜懒得放下手中的书,就着他的手舌头一卷送进嘴里。湿热柔软的感觉扫过他的手指,谢徽微微一怔,睫毛轻轻颤动,耳尖有点热。他不自在地别过脸,一边手掌摊开放在她的嘴边,接过果核,一边哑着嗓子道:“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什么,宋颜想他或许是不想说,没继续追问,直到晚饭后,她瞧着他灯下读书甚是俊秀的侧脸,主动献上一个吻却被躲过去时,她当真不明白了。

    谢徽受不住她的目光,怕自己心软,伸出手掌横在二人面前,遮住她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先养好身子。”

    借口。宋颜腹诽。“我的身体你应该知道。”她的语气夹着几分冷意和明显得不快,不轻不重的力度打掉他的手,直勾勾地看着他,几分委屈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她较真起来,谢徽不便再瞒,思索了片刻,尽可能客观道:“苏奕在太医院说,你是他的人。”

    “可我当时便讲了我不是。”宋颜当时便知道此话多半会传到谢徽的耳中,是以非常明确地拒绝过,心说他若是气此事,那她真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知道。”谢徽揉了揉眉心,很无奈的样子,“所以我没气你。”见她仍是惶惑,他轻咳了一声,由于接下来的话太过直白而显得难为情,迟缓了一会儿,叹着气继续道:“我在气我自己。”

    “啊?”

    谢徽知她必然不懂,轻瞪了一眼她疑惑的双目,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嗔道:“我吃醋了,你明不明白?”

    宋颜愣了一下,哭笑不得。

    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谢徽这几日如此反常竟出于此。又觉得好笑,堂堂“世家表率”,也会因为旁人一句话吃味许久,不快直接表现在脸上,有了些“俗人味”,显得二人也像寻常人家的小夫妻,于是笑吟吟地对他道:“谢侯,你也有今天。”

    可她觉得甚是温暖的是,谢徽没有怀疑她。她知道苏奕的话多么让人误会,传到天下人的口中会是什么样子,谢徽听到时不知经过添油加醋了几轮,但他依然选择相信她。

    他说,他生气,他还说,他没气她。

    他说信她,便一直信,不离不弃的信,生气归生气,但不会怀疑她。宋颜抿嘴微笑着,眼眶酸涩,感动万分,忍不住环住他的腰,整个人卸下浑身枷锁般窝在他的怀中。

    “有件事。”谢徽搂着她,复又推开,怕她冻着,起身去关北面的窗,“和王,今日向皇上求娶了姜绥宁,两人预计过完年入春成婚。”

    和王?姜绥宁?宋颜一时很难将两个名字联系在一起。但朝中的传言她多少听闻,她忽地想到什么,遂对他狡黠一笑。

    “别瞎猜。”谢徽一眼望穿她的心思,警告道。

    宋颜努嘴摇了摇头,有些不屑道:“你我都能看明白,旁人又如何能不知晓?”

    “皇上,很信任和王。”他走过来站到她的旁边,屈手刮过她的鼻尖告诫道。

    宋颜觉得他对她认真的样子很有趣,忍不住也站起来,伸手环上他的脖子,腰一塌贴在他的腹部,眼神明亮,仰头道:“皇上,也很信任苏奕。”

    谢徽眸中暗了暗,凑过去,在她嘴唇前停住,却没吻下去。宋颜低头看着他的眼睛,睫毛,轮廓有致的脸,高高的眉棱浓眉如剑,就要吻上去,却仍被他推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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