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普绪克勉强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过厄洛斯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

    “如果这样做就可以消减我的罪孽,令您感到满意的话。”

    “我随您处置。”

    在这时,不知是不是情绪太过激动,她内心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她还记得,她看过的穿越文里不是经常有女主死遁然后成功回到现代的吗?

    说不定这个方法能成功让她回到自己的家。

    她从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始终想不到一个让自己舒服一点的死法,再加上她实在是对自己下不了手。

    而且,万一,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呢?

    她还没活够呢。

    每次想到这个,她都要打个寒噤。然后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现在的她反而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抓着厄洛斯的手直往自己脖子上放。

    她甚至希望他力气可以大一点,最好让她不用遭受什么痛苦,可以一下子就断气。

    厄洛斯觉得面前的女子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她眼里源源不断的泪水好像干涸了。

    就像被一丛突然点燃的火焰烧干了。

    就连同自己的指尖也缠绕上了点点火星。

    现在的普绪克在无声地邀请他,让他把她自己熄灭。

    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普绪克仍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而普绪克仍不依不饶,把自己的脖子一直往前送。

    往常那双不敢直视他的黑眸此时却一错不错地盯住他。

    她眼中燃烧的死意愈演愈烈,快要将厄洛斯吞没。

    他的内心竟隐隐感到一阵钝痛。

    他别过眼,手掌一翻,盖住了普绪克的眼睛。

    反倒是他心生怯意,不敢再看那一双痛苦的,灼热的黑眸。

    他别无选择,只好护住了眼前这团火焰。

    “我不会杀你。”

    厄洛斯开口说道。

    普绪克眨了眨眼睛。

    他感受到手心传来一阵瘙痒,像蝴蝶在他的掌心里扇动翅膀。

    翅膀上伴随着点点凉意,那是普绪克挂在眼睫毛上的泪珠。

    普绪克开始感觉到蔓延四肢的痛意逐渐消散了,心口那一阵蚀骨的痛也慢慢平息下来。

    她终于得以喘息,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我会让你满意的。”

    “不要哭了,普绪克。”

    说完,厄洛斯便放下了盖在她眼睛上的手,站起来转身离开。

    而普绪克因为情绪起伏过大而失去力气,仰面倒在了床上。

    所以他的意思是,会用令她满意的方式,实现她的愿望吗?

    令她震惊的是,她竟然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

    不过,厄洛斯为什么不杀了她?

    她并不觉得是厄洛斯对她生出了什么恻隐之心。

    而且她也发现了,厄洛斯很执着地想让她还愿。

    让她还愿这件事,似乎比杀了她还要重要。

    普绪克感觉自己好像想通了什么。

    可是她真的太累了,还未待她细想,她的头刚一沾上枕头就已经重新进入了梦乡。

    而出了大殿的厄洛斯,一阵无力涌上心头,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片刻后,厄洛斯来到了阿芙洛狄忒所在的大海。

    他仰头看向在他头顶盘旋了一圈又一圈的海鸥。

    其中有一只海鸥飞了下来,停在他的肩膀上。

    他拿出了一个小匣子,递到海鸥的鸟喙边。

    “请把这个交给我的母亲,告诉她,里面装的是普绪克的头发。她已经葬身于蛇怪腹中,我找遍了深渊,也只能找到她掉落的头发来向我的母亲证明普绪克的死亡。”

    “世人没有人知晓普绪克悄无声息的死亡,没有人给她立碑,也没有人给她送去祭品,她的灵魂也就无法支付渡资,只会被那个冥河的摆渡人卡戎丢进羽沉河,她的灵魂久而久之就会消逝的。请将这一切告诉我的母亲,让我的母亲得以安心。”

    匣子里装着的其实是厄洛斯刚刚离开的时候随手在普绪克枕头上捡走的头发。

    上头还有之前死神留下的些许气息,他希望这缕头发可以将阿芙洛狄忒给糊弄过去。

    海鸥张嘴把小匣子叼了过去,转眼便一头扎进了海洋深处。

    普绪克第二天是被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的。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下了床,直接赤着脚走到了空旷的大殿里。

    喷泉旁边蹲着一个白色的背影,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厄洛斯平时比她高一点,蹲下来却是小小的一个,还挺可爱的。

    普绪克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原地,倚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安静地看着那团白色。

    厄洛斯自己忙活了半天,猛地站起来,转身就看到普绪克站在不远处的柱子旁边。

    天光洒下来,照亮了她脸上温柔的笑意。

    厄洛斯感到有一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

    接着他脚步挪开了一点,露出了地上摆着的物件。

    普绪克看到了一堆正在燃烧的木头,还有一些用白布垫着的生肉。

    还没等普绪克开口,厄洛斯率先说道:“这些生肉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这些就是人类正经献给我的祭品,你放心吃就好了。”

    “听说你们人类的吃食需要火来烹饪,所以火我也替你找来了。”

    除了不能让她出去之外,他都已经做得这么完美了,这刁蛮的女人不能再挑剔了吧?

    厄洛斯莫名地感到有些揣揣不安,偷偷地瞟普绪克的脸色。

    普绪克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要烤肉的话,没有烤叉或者竹签吗?”

    “啊?”爱神不出意外地没听懂。

    “就是把生肉串在上面,然后放在火上烤的工具。”

    普绪克说完,就把目光转向厄洛斯腰间的箭袋。

    “哎,虽然我没见过您打开过箭袋,但是厄洛斯大人的箭应该很适合呢。可以请求您可以借一支给我吗?”

    “不行!”厄洛斯脱口而出。

    注入了爱神力量的箭只要划破人类的皮肤就能起作用,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借给她?

    而且他的箭可是正经的武器,怎么能沦落到被凡人拿去串牲畜的肉?

    “我的箭人类是看不见的,你用不了。你可以在外面捡些小树枝代替你说的那个什么,烤叉。我看凡间的那些人类都这么干。”厄洛斯的语气缓和下来。

    “可是厄洛斯,我记得我当初说的是让我自己出去找食物的呀?”

    普绪克直视着厄洛斯的眼睛,向他走近了两步。

    她还发现自己最近好像没那么怕看他了,连心跳都平稳了很多。

    “普绪克,别的我都可以满足你,唯独离开这里不行。”

    “不要得寸进尺。”厄洛斯正色道。

    普绪克沉默下来。

    算了,厄洛斯也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是先不为难他了。

    而且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开荤了,都快要忘了肉是什么味道了。

    她都已经要迫不及待地饱餐一顿了。

    “那好吧,那能劳烦厄洛斯大人帮我把这些东西都给搬到外面吗?”

    普绪克说着就走到大门前,去把大门给打开。

    但厄洛斯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站在原地抱着胸无辜地说:“就在这里不行吗?”

    “当然不行,在这里烤油烟散不出去的。还是外面最好。”

    厄洛斯听了以后也不再坚持,喊了声哲飞柔。

    一阵风带起了普绪克的裙摆,脚底传来的凉意让她蜷缩起了脚趾。

    “哲飞柔,你记得要轻一点啊,不要把火给吹灭了。”普绪克连忙对着空气提醒道。

    “不用担心火会熄灭。我给你带来的火是不会熄灭的。”厄洛斯在她身后说道。

    “这是来自赫淮斯托斯的神火。”

    赫淮斯托斯是是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掌管火和锻造技艺,也是他母亲阿芙洛狄忒的第一任丈夫。

    而厄洛斯作为战神阿瑞斯的儿子,和赫淮斯托斯的关系自然有些尴尬。

    这位赫淮斯托斯腿部残疾、生得丑陋。自他出生以来,他就知道他的母亲从来都很讨厌赫淮斯托斯。

    不过这位沉默寡言又自卑孤僻的神遭到母亲的背叛后,似乎就与母亲分道扬镳了。

    那天厄洛斯回到了奥林匹斯神山,在神山上锻造的工场里找到了赫淮斯托斯。

    那时他正在修复太阳神阿波罗巡逻的日车。

    厄洛斯简单地说明了他的来意,请求赫淮斯托斯给自己一团不会熄灭的火焰。

    赫淮斯托斯倒是没有丝毫犹豫就递给他一根点燃的木棍。

    “这团火不会熄灭,可以随时随地使用。”

    普通的火焰都是会熄灭的,而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种是需要分割赫淮斯托斯的部分神力来维持的,他虽然嘴上没说,厄洛斯却是清楚的。

    他倒是挺爽快,反而让厄洛斯有些不好意思。

    厄洛斯从箭袋里抽出一支金箭,递给赫淮斯托斯。

    “我只有这个了,谢谢您。”

    您可以用我的金箭追求所爱。

    赫淮斯托斯抬头看了一眼金箭,就又低头捣鼓手上的物件,漫不经心地开口:

    “孩子,你的金箭和铅箭都是我亲手打造的,收回去吧,我不需要这些。”

    厄洛斯只好讷讷地收回,拿着点燃的木棍离开。

    在他离开之后,铁器敲击的声音逐渐安静了下来,赫淮斯托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不可能再见到你母亲了。”

    “这金箭对我来说也是毫无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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