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告白
空气透着沉寂的安静，许久，才传来一丝鸟儿的啾鸣。
乐须臾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点点感受着时间在自己身上的流逝。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茶水沏入瓷杯发出的淡雅声音，她愣了一下，循声而望，见归鸣不知何时泡好了一壶红茶。
她突然想起来，一年前，她从拍卖会上买下了一套精美的茶具，想送给归鸣，可一直没找到机会，故而空置在了橱柜角落。
而如今，归鸣沏好一杯茶，缓缓向她走来，将杯子递给她。
她没接过，眼里流露出疑惑神色。
听见她说了如此恶毒的话，为什么他还能如此冷静呢？
可很快，当她对上归鸣的目光时，她就知道，自己的表演还是太拙劣了。
是啊，一秒看不见她的表情，可归鸣就在她身边。
得到这个答案，她心里顿时燃起浓浓的恐慌，忍不住挥开手，“啪”的一声打落归鸣递来的茶杯。
瓷器骤然在地面碎得四分五裂，她颤抖了下，挪开目光，不敢去看归鸣的神色，以免怕乐一秒发现什么端倪。
可随后，她却感觉手臂被人轻轻拉起，她紧张起来，牙关咬紧。
直到感觉手心处传来痒意，她一愣，脑海中也紧随着勾画出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确定？’
短短两个字，就明确道出了她的意图。
她没说话，只是将摊开的手掌一寸寸缩紧——
确定。
她在心中暗忖道。
也相信，归鸣读懂了她的意思。
只要按计划一步步执行下去，这具身体，就能彻底归属于一秒了。
她悠悠地想，可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她心底升起。
“真是这样吗？”
乐一秒一眼不眨地望着幕布，她并不知道，乐须臾和归鸣交谈过什么，乐须臾的眼睛，只让她看到了她想让她看到的东西。
可很多时候，人眼所看见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我们人类所感知到的一切，本质上是大脑自行编码后的电子信号。
十几年不断培养的科学思维、从事科普行业获得的经验，让乐一秒拥有一颗足够理智的大脑。
这个世界没人真正了解乐须臾，唯有她自己。
但此时此刻，继承了她一部分记忆的乐一秒，也能斩钉截铁地说出：
“在这个世界，我所看到至善至美的存在，唯有你。”
“你初中时，班上出现过一次班费丢失事件，所有人将矛头对准当时家庭条件最差的那一位同学，但只有你，主动说要去帮他找回班费，可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
“你因此也被同学排挤，但你始终坚守心中的正义，直到毕业后，有人在同学聚会上说漏了嘴，大家才知道小偷另有其人。”
“你在舅妈家过得并不算好，被忽视，被数落是拖油瓶，但当舅妈患上肿瘤时，你把拍戏赚到的钱都用来给她治病，因为她毕竟抚养过你，没有她，你知道你恐怕连学都上不了。”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她没做到的事，乐一秒在心里补充道。舅妈生病后，她那时根本没有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病床上咽气。
乐须臾弥补了她的遗憾。
“当上明星后，你的生活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光鲜亮丽，你的病情逐渐恶化，根本无法阅读剧本，所以你只好花费大量的时间，去不辜负自己的职业。”
“你平日里唯一的爱好，是收养流浪猫，但你知道自己没办法扶养他们，所以你给相关机构捐赠了很多钱。”
乐一秒微笑着，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讲述给她听。
她相信，任何一个恶人，再接收到这样的记忆后，都无法无动于衷。
乐须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明明如此痛苦，却总是对世界流露出纯粹的善意。
抑郁症，本身也只有良善之人才会患上的疾病，因为它只会将痛苦都留给自己，而从不对外宣泄。
而此时，乐须臾早已无从反驳，她迟钝的大脑根本无法及时处理意料之外的事情。
之前那些恶毒的话语，不过是她从过去研读过的剧本里摘下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反复背诵，才能一口气脱口而出。
“所以，你说将我召唤过来，是为了让我承受你的痛苦...”乐一秒弯着眼睛，笑着说：“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从你的记忆中，我发现，你早在9个月前就发现了我的存在，对应的也就是心理治疗三个月后，冥想训练的一个月后。”
“在那之后，你开始注重外表，以往你一个月才去做一次的医美，你现在每半个月就会去一次。头发护理更是每周都去一次。”
“你买衣服的频率也更高了一些，从前你只穿赞助的服饰，在那之后，你开始关注时尚杂志，购买当季的衣服鞋子包包首饰，但你从来没穿过，而是收拾好干干净净地放在衣柜里，像是在准备一份礼物，等待属于她的真正主人开启。”
乐一秒口齿清晰地说，最后发出一声叩问：
“你做的这些，是为了谁呢？”
闻言，乐须臾的四肢彻底僵在沙发上。
“是为了我。”
乐一秒替她做了回答，声音，却不自觉哽咽起来。
可她现在并非实体，所以无法哭泣，只能干巴巴地述说着。
“你知道，我的容貌遭受了无法逆转的伤害，身体上也布满了沟壑般的痕迹，现实中，我也因为这副外表，而遭受了很多不公平待遇。”
“所以，你想赠予我一副完美无缺的身体。”
“没有哪个女生不爱美，你心知这一点...”
此话一出，乐须臾彻底没了声音，她在憋气，怕一呼吸，眼泪就从睫毛上落下来。
这些话，从没有人对她说过。
乐一秒只是静静地讲述，没有夸大事实，也没有刻意引导。
但她的灵魂，也在一点点抽泣。
“你知道，我在那个世界过得不好。”
“所以，你想重新给我一个崭新的人生。”
这才是乐须臾的目的。
她爱另一个自己。
所以想把所有的爱都给她。
但同样，乐一秒也想对她说：
“今后，我需要你。”
终于，乐须臾再也止不住眼里的泪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粒粒顺着脸颊滑落。
她瘫在沙发上，胳膊捂着泛红的眼睛。
视线因此而变暗，但她却好像看见了一抹从暗黑中生长的光芒。
乐一秒挪动脚步，也朝着唯一的光源追赶而去。
距离光源越近，她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四肢俱全，只是身上覆着一层白光。
她不敢再进一步，只是远远望着，半晌，她终于看见了前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光团。
与此同时，那幕布也一下子消失了。
现在，到了决定身体掌控权的时刻。
乐一秒没有再向前迈出一步，那光团，却向她慢慢走来。
随着距离一步步缩短，光团也在她的想象中，渐渐变幻出乐须臾的外表。
这是属于乐须臾的意识。
可肉眼可见的，她身上的光芒正在一点点消散，像是一朵即将被风吹散的云。
“不！须臾——”乐一秒伸出手，想抓住她身上分裂出的白云碎片，可什么都摸不到。
她愣住了，光团停在她的身前，可她却无法阻止她一点点被黑暗融化的身体。
“你现在已经想活下去了，对不对？”
“我们，难道就不能一起活着吗？”
她哭着说，想抓住她的肩膀，但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乐须臾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整张脸圣洁美丽。
“谢谢你，一秒。”她低下头，将脑袋枕在她的肩膀，闭上眼睛。
“但已经来不及了...”
乐一秒隔空抱住她，但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极轻极淡的声音：
“一秒，替我开启一个新的人生吧...”
“用我的这双眼睛，去见识美丽的风景。”
“用我的这双腿，踏上我从未涉足的地方。”
“我呢...想睡一会儿...”
尾音消融，乐一秒只看见，乐须臾的身体正从下到上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先是双腿，再是双手。
乐一秒怔怔地看着，直到怀中只剩下黑暗。
再一转眼，是洁白的天花板。
“一秒？”紧接着，耳边传来归鸣的声音，她垂下目光，见归鸣半跪在她身前，仰望着她，眸子里满是担忧。
“是我。”
她说，忽然感觉眼睛痒痒的，手指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泪痕未干。
莫名的，她也跟着鼻尖一酸。
归鸣眸光微闪，想伸手抱住她。
“啾啾——”
这时，一阵突兀的鸟鸣从身侧传来，乐一秒下意识望向窗户，可外面空无一物，目光流转，这才注意到，这声音是从屋内发出。
当她看见正趴在桌面上丝毫不认生的小鸟儿，却骤然想起——
是它，帮自己见到了须臾。
乐须臾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一点点感受着时间在自己身上的流逝。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茶水沏入瓷杯发出的淡雅声音，她愣了一下，循声而望，见归鸣不知何时泡好了一壶红茶。
她突然想起来，一年前，她从拍卖会上买下了一套精美的茶具，想送给归鸣，可一直没找到机会，故而空置在了橱柜角落。
而如今，归鸣沏好一杯茶，缓缓向她走来，将杯子递给她。
她没接过，眼里流露出疑惑神色。
听见她说了如此恶毒的话，为什么他还能如此冷静呢？
可很快，当她对上归鸣的目光时，她就知道，自己的表演还是太拙劣了。
是啊，一秒看不见她的表情，可归鸣就在她身边。
得到这个答案，她心里顿时燃起浓浓的恐慌，忍不住挥开手，“啪”的一声打落归鸣递来的茶杯。
瓷器骤然在地面碎得四分五裂，她颤抖了下，挪开目光，不敢去看归鸣的神色，以免怕乐一秒发现什么端倪。
可随后，她却感觉手臂被人轻轻拉起，她紧张起来，牙关咬紧。
直到感觉手心处传来痒意，她一愣，脑海中也紧随着勾画出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确定？’
短短两个字，就明确道出了她的意图。
她没说话，只是将摊开的手掌一寸寸缩紧——
确定。
她在心中暗忖道。
也相信，归鸣读懂了她的意思。
只要按计划一步步执行下去，这具身体，就能彻底归属于一秒了。
她悠悠地想，可这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从她心底升起。
“真是这样吗？”
乐一秒一眼不眨地望着幕布，她并不知道，乐须臾和归鸣交谈过什么，乐须臾的眼睛，只让她看到了她想让她看到的东西。
可很多时候，人眼所看见的东西，不一定就是真实的。
我们人类所感知到的一切，本质上是大脑自行编码后的电子信号。
十几年不断培养的科学思维、从事科普行业获得的经验，让乐一秒拥有一颗足够理智的大脑。
这个世界没人真正了解乐须臾，唯有她自己。
但此时此刻，继承了她一部分记忆的乐一秒，也能斩钉截铁地说出：
“在这个世界，我所看到至善至美的存在，唯有你。”
“你初中时，班上出现过一次班费丢失事件，所有人将矛头对准当时家庭条件最差的那一位同学，但只有你，主动说要去帮他找回班费，可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
“你因此也被同学排挤，但你始终坚守心中的正义，直到毕业后，有人在同学聚会上说漏了嘴，大家才知道小偷另有其人。”
“你在舅妈家过得并不算好，被忽视，被数落是拖油瓶，但当舅妈患上肿瘤时，你把拍戏赚到的钱都用来给她治病，因为她毕竟抚养过你，没有她，你知道你恐怕连学都上不了。”
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她没做到的事，乐一秒在心里补充道。舅妈生病后，她那时根本没有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病床上咽气。
乐须臾弥补了她的遗憾。
“当上明星后，你的生活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光鲜亮丽，你的病情逐渐恶化，根本无法阅读剧本，所以你只好花费大量的时间，去不辜负自己的职业。”
“你平日里唯一的爱好，是收养流浪猫，但你知道自己没办法扶养他们，所以你给相关机构捐赠了很多钱。”
乐一秒微笑着，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一点一点，讲述给她听。
她相信，任何一个恶人，再接收到这样的记忆后，都无法无动于衷。
乐须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明明如此痛苦，却总是对世界流露出纯粹的善意。
抑郁症，本身也只有良善之人才会患上的疾病，因为它只会将痛苦都留给自己，而从不对外宣泄。
而此时，乐须臾早已无从反驳，她迟钝的大脑根本无法及时处理意料之外的事情。
之前那些恶毒的话语，不过是她从过去研读过的剧本里摘下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反复背诵，才能一口气脱口而出。
“所以，你说将我召唤过来，是为了让我承受你的痛苦...”乐一秒弯着眼睛，笑着说：“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从你的记忆中，我发现，你早在9个月前就发现了我的存在，对应的也就是心理治疗三个月后，冥想训练的一个月后。”
“在那之后，你开始注重外表，以往你一个月才去做一次的医美，你现在每半个月就会去一次。头发护理更是每周都去一次。”
“你买衣服的频率也更高了一些，从前你只穿赞助的服饰，在那之后，你开始关注时尚杂志，购买当季的衣服鞋子包包首饰，但你从来没穿过，而是收拾好干干净净地放在衣柜里，像是在准备一份礼物，等待属于她的真正主人开启。”
乐一秒口齿清晰地说，最后发出一声叩问：
“你做的这些，是为了谁呢？”
闻言，乐须臾的四肢彻底僵在沙发上。
“是为了我。”
乐一秒替她做了回答，声音，却不自觉哽咽起来。
可她现在并非实体，所以无法哭泣，只能干巴巴地述说着。
“你知道，我的容貌遭受了无法逆转的伤害，身体上也布满了沟壑般的痕迹，现实中，我也因为这副外表，而遭受了很多不公平待遇。”
“所以，你想赠予我一副完美无缺的身体。”
“没有哪个女生不爱美，你心知这一点...”
此话一出，乐须臾彻底没了声音，她在憋气，怕一呼吸，眼泪就从睫毛上落下来。
这些话，从没有人对她说过。
乐一秒只是静静地讲述，没有夸大事实，也没有刻意引导。
但她的灵魂，也在一点点抽泣。
“你知道，我在那个世界过得不好。”
“所以，你想重新给我一个崭新的人生。”
这才是乐须臾的目的。
她爱另一个自己。
所以想把所有的爱都给她。
但同样，乐一秒也想对她说：
“今后，我需要你。”
终于，乐须臾再也止不住眼里的泪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粒粒顺着脸颊滑落。
她瘫在沙发上，胳膊捂着泛红的眼睛。
视线因此而变暗，但她却好像看见了一抹从暗黑中生长的光芒。
乐一秒挪动脚步，也朝着唯一的光源追赶而去。
距离光源越近，她的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四肢俱全，只是身上覆着一层白光。
她不敢再进一步，只是远远望着，半晌，她终于看见了前方有一个不起眼的光团。
与此同时，那幕布也一下子消失了。
现在，到了决定身体掌控权的时刻。
乐一秒没有再向前迈出一步，那光团，却向她慢慢走来。
随着距离一步步缩短，光团也在她的想象中，渐渐变幻出乐须臾的外表。
这是属于乐须臾的意识。
可肉眼可见的，她身上的光芒正在一点点消散，像是一朵即将被风吹散的云。
“不！须臾——”乐一秒伸出手，想抓住她身上分裂出的白云碎片，可什么都摸不到。
她愣住了，光团停在她的身前，可她却无法阻止她一点点被黑暗融化的身体。
“你现在已经想活下去了，对不对？”
“我们，难道就不能一起活着吗？”
她哭着说，想抓住她的肩膀，但手却穿过了她的身体。
乐须臾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勾勒出一抹温柔的笑，整张脸圣洁美丽。
“谢谢你，一秒。”她低下头，将脑袋枕在她的肩膀，闭上眼睛。
“但已经来不及了...”
乐一秒隔空抱住她，但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极轻极淡的声音：
“一秒，替我开启一个新的人生吧...”
“用我的这双眼睛，去见识美丽的风景。”
“用我的这双腿，踏上我从未涉足的地方。”
“我呢...想睡一会儿...”
尾音消融，乐一秒只看见，乐须臾的身体正从下到上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先是双腿，再是双手。
乐一秒怔怔地看着，直到怀中只剩下黑暗。
再一转眼，是洁白的天花板。
“一秒？”紧接着，耳边传来归鸣的声音，她垂下目光，见归鸣半跪在她身前，仰望着她，眸子里满是担忧。
“是我。”
她说，忽然感觉眼睛痒痒的，手指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泪痕未干。
莫名的，她也跟着鼻尖一酸。
归鸣眸光微闪，想伸手抱住她。
“啾啾——”
这时，一阵突兀的鸟鸣从身侧传来，乐一秒下意识望向窗户，可外面空无一物，目光流转，这才注意到，这声音是从屋内发出。
当她看见正趴在桌面上丝毫不认生的小鸟儿，却骤然想起——
是它，帮自己见到了须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