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一大早的急急忙忙赶着出门是要做什么啊?”

    清早,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坊间岔口的,临隔两条街就到了庆丰楼。

    原以为临近月末,自家小姐是想着提前去找庆丰楼的白老板洽谈商事,白术揉着还没眯瞪开的眼睛,掀起帘子就想让车夫继续往前开。

    “诶等等。”原本安坐在一旁的兰时出声喊停,她先是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钱袋,从中掏了几两碎银,“劳烦了,我与白术还有些话要说,烦请你先去附近茶肆用些点心。”

    徐国公府出身的侍从下人们自是受训良好。

    只见车夫和善地接过银子,也没多问些什么,只是朝车内两人笑着点点头后,把套绳绑好,便朝一旁不远处的一间茶肆走了过去。

    距离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才距离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可兰时却觉得犹如过了半生。

    她到现在都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能够视物了!

    但这么说还是不够严谨。

    虽然依旧是不能见强光,需要佩戴帷帽,不过比起以往近二十年的模糊日子,兰时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昨晚上的那一刹那,分明就是看得清清楚楚!”

    没错,她看见了。

    昨天晚上,清月光下,雪白与泛黄相互交叠,竞相映入眼帘的是清晰明了的八个大字——

    “欲废旧契,改立新约。”

    虽然视野变清晰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也已经足够兰时激动很久了。

    昨天晚上几乎是一夜未眠,天刚亮就已经带着白术从家里出来。

    兰时并未拿走两份契书,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全都放回原处。

    原本还打算等顾爷爷为我医好眼睛后,就一走了之,远离汴梁纷争,还夫君和徐府上下一个完完整整的“徐三夫人”。

    不过,没想到顾爷爷的医术竟如此高明,只短短施针数次,就能有如此神效!

    既然如此...

    那她兰时已经在朦胧不清的世界里活了将近二十年,幸得上天庇佑,重获明晰,生平第一次为自己自私一次,又有何妨!

    想到这,兰时只觉得自己满腔心话已难疏解,她强忍着有些发哽的声音,唤了唤:“白术,你坐过来,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庭院之中,绿竹猗猗,一少年徐徐自廊下走来,只见他面容姣好,原本青涩纯净的脸庞多了几分矜贵,是愈发肖像他亲长兄了。

    直到徐时宽都已经快在沉香阁前站了快半刻钟后,才终于盼到所等之人从里面走出来。

    “长赢,今儿我可得好好说说你了,怎自个儿约了人却还迟迟不出来的道理,估摸着再久一会儿,我都要唤路过的嬷嬷进去了。”

    徐时宽佯笑着打趣,刚迎上前去几步,就察觉到一丝异样。

    “怎的,昨晚小时同你翻酒后旧账,生你气了?看看这眼下青黑的样子,我当初熬夜苦读时也没这么憔悴。”

    徐国公府较别的府邸而言,人丁稀少,拢共也就这么几个主子,就算有些什么藏着捏着小趣事,也很难瞒得过半旬。

    更别提那趣事儿还是身为枢密副使兼徐家主的长兄和国子监生的弟弟在家吃醉酒,还被长嫂拎着衣领一个个提溜回了屋。

    他用头发丝想想都知道里面肯定有诈!

    只不过不知道这想诈之人是二者之中的谁罢了。

    哼,但他还是更偏向于里头长嫂肯定也出了一番气力,毕竟这府上各个都是狡猾的狐狸,迷迷瞪瞪的小兔子,只在这沉香阁内暖卧着呢。

    就在徐时宽还在胡乱猜测的同时,被点到名字的徐长赢薄唇一抿,只微微将肩上书袋向上一提,扯着笑道:“我没事,应是昨晚尺玉和乌耳两个在门外闹得慌,睡梦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晃。”

    说来也奇怪,徐长赢明明觉得昨天自己莫名疲倦,在简单刺探完兰时后便渐渐没了精神。

    也有可能是欲望作祟,他竟然仰仗着夫人拿他没有办法作由头,洗漱完后就又赖在了主卧不走。

    硬生生又和夫人同床共枕了一晚!

    “啊…我怎么能睡得这么死,连那两只在屋外这么闹都没能醒身,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如果这话被兰时听到,肯定又当场羞愧到跳脚,红着脸哑声嗔骂“无理”了。

    正在扶额惋惜的徐长赢定怎么也不会想到,昨晚闹腾不停的不是猫猫狗狗,而是一只清雅可人的红脸兔。

    出门晚了,原本定着走去学堂的计划也临时改成了坐马车。

    好在兄弟二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喜欢踩点到的人,就算是坐马车,时间上也还是比寻常原定的上课时间要富裕不少。

    马车里,二人正在探讨最近城内的一段趣闻。

    是关于前太子太傅谈隽,谈阁老的独子终于决定要成亲了!

    “真没想到,谈墨哥也会有这么一天,可算是被谈阁老给逮到了,哈哈哈哈!”

    谈墨就是当年在清水巷里出手救了兰时一命,而后又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亲自递证

    徐时宽坐在一旁,有了车帘做掩,他还维持着在家人面前的悠然笑面虎的模样,可劲儿说着他最近听来的小道消息。

    “你可别被谈墨哥那副英气的样子给骗了,他小时候可不是这幅模样,被谈阁老和谈夫人娇养的可水灵了。二十几年前的京城还有采花大盗的存在,有一年夏日,那些采花大盗好死不死的居然把谈墨哥当成女娃娃给绑走了,急得谈阁老嘴巴上都长了巨大的水泡!”

    “后来呢?”

    “后来的故事可奇了!”徐时宽蹭的一下坐直了身,压低声音:“据说采花大盗那时可不仅仅抓了谈墨哥一人,坊间很多女娃娃,还有很多大户人家的孩子,全都被关押在了一所废宅的地窖里。”

    “地窖又脏又臭,谈墨哥当时年龄虽小,但在一众孩童当中个头却还算挺拔的,结果可想而知…”

    啊…是的,徐时宽知晓的都还算保守了。

    用来藏匿孩子的陈年老地窖,混杂着专属于奶娃娃才有的奶香味和驱蚊香囊的雄黄莽草味,足足过了三天,朝廷才根据蛛丝马迹找到那伙大盗的藏匿之地,赶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将所有孩童都救了出来。

    只不过,等到谈墨重见天日之时,他的性子已经全然改变。

    据说是因为当时跟太多女娃娃呆在一起,失去亲人和陷入陌生境地的恐慌使得孩子们几乎是没日没夜的哭泣。

    没有贴身嬷嬷照顾的矜贵小主子们,再加上周围都是些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小孩子们,痛哭起来那可叫个痛快。

    听说谈阁老接到自家娃时,谈墨精致的衣袍上尽是些不可言喻的痕迹,谈墨本人归家后更是呆在水房里狠狠泡了个三天三夜,此后更是不容许各色女子近身,连谈夫人当年都是费了好大一番气力才哄得他将自己纳入安全范围呢。

    “反正外面就是有很多传言传语,像是什么当初受伤留痕,或是男子独有的难言之隐,更有甚者连断袖之癖都通通挂在了谈墨哥身上。”

    “不过啊,”徐时宽轻叹了口气,又提了提声音继续道:“谈府上下都已经为谈墨哥做好了打点,只要平平安安,就算他今后真不成婚也无所谓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徐时宽睁大眼睛,一脸兴奋地叨叨时,马车正好驶过大理寺门口,帘外熙攘的喧嚣声打断了他。

    “今儿个咱谈府有喜,大家走过路过都可以来沾沾喜气,领取咱们老爷夫人亲自准备的喜糖一份,贺咱们少爷少夫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啊!”

    香甜的芝麻香顺着帘缝钻了进来,引得车内饥饿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掀帘望去。

    只见大理寺门外,有许多人都在排队,各个脸上都带着笑容,其中最高兴的除了谈府的家丁,就是领完喜糖果子的小孩们。

    “哇,你看我拿到的冬瓜糖有这么多呢!我两只手都快拿不下了!”

    “我拿到最多的是橘糖和龙眼,可不…我可不可以拿橘糖跟你换冬瓜糖呢?”

    “我也想要冬瓜糖,有人想要龙眼的吗?”

    一时之间,整条街上仿佛都被甘甜的果子味包裹着,让人欲罢不能。

    在队伍的隔壁,还支起了一个小摊子,靠墙那面放了很多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每个都差不多一个四层高的食盒大小,谈府家丁们也正在井然有序地派发着。

    “有趣,这有趣,长赢你先等着,让我过去看看那又在鼓捣些什么玩意儿。”

    还没等徐长赢出声制止,眼前早已没了某人的身影。

    “也罢。”

    徐府这一胎双生,他早已知晓并不是什么安静的性子。

    当年登高轮番砸柳常德鸡蛋的时候,徐时宽可没比徐少虞少扔多少呢。

    徐长赢如是想着,走到队伍前头去的徐时宽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原来是精巧版的文房四宝啊,谈阁老这下是真有心了。”

    徐时宽微微背手,眼瞧着身边的老百姓们边拆包裹边高兴地向周围人展示里面的东西。

    两只约莫成年男子两个巴掌长的羊毫笔,配以造型简朴小巧的抄手砚和圆形墨块,再加上三卷竹纸,放置在特别定制的木匣子里,作为启蒙赠礼给路过的百姓们发放,也算是谈隽退任太子太傅前给予社稷的一份福礼。

    “呀哈哈,看我给你画个大花脸,别跑!”

    正当徐时宽还在默默感叹着谈隽为自己儿子婚事而博取名声,思虑周全时,突然从身后窜出两个正拿着羊毫笔和墨块戏耍的孩提。

    只见拿着羊毫笔的稍大一点的小儿前脚刚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后面捧着墨块的小儿瞬间急了。

    他面色慌张地想要紧跟其去,却不小心转头撞在了徐时宽的后衣摆上。

    “啊…哇呜呜!大哥哥,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嘶——”徐时宽猛地感受到来自后方的力量,自是躲闪不及。

    他先是看向了正哭得起劲儿的小儿,不过四五岁,跟自家的修哥儿差不多年岁,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

    “你没受伤吧?给哥哥看看。”徐时宽温声抚慰道,他上下打量一番,见小儿除了手和脸上粘了些墨痕外,并无外伤,放心不少。

    坐在马车里,占据了有效地位的徐长赢也第一时间看到了事情经过。

    他快步下马车,走到徐时宽身边后,快速扫了眼二人,道:“二哥,这就交给我吧,今天上午有张祭酒的课,你还是赶紧去换套衣服。”

    徐长赢说的不错,徐时宽看了眼已经被墨块沾染的不成样子的后衣摆,无奈地叹了叹。

    “二哥我这下可算是河边湿鞋,这热闹真不能多看,保不准哪天局中人就成自己了。”

    浅浅自嘲一番后,徐时宽很快便叫上随后跟来的车夫,抓紧时间去附近的成衣店拾掇更衣。

    见二哥离去,身旁哭声却未停止。

    徐长赢微微俯身,笑道:“莫哭了,不如来想想办法怎么解决,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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