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路滑,这样我们两个人都危险。”纪云舒坚持。

    就这样凑合着走了一会儿,纪云舒没忍住“嘶”了一声,是石板路表面凹凸不平,她失去鞋底的那只脚咯得生疼。

    桑原转头,脸色在雨雾里模糊,但格外坚决:“你上不上来?不上来我公主抱了,那样更危险。”

    纪云舒只好妥协地爬上了他的背。

    她以为自己对他来说会是沉重的负担,但没想到桑原比他瘦高的外表更有力量。

    她能感受到他手臂的坚实,后背的宽厚,步伐的稳健。

    但时间长了还是不行,两个人像是暴风雨里的落汤鸡,每一步都艰难。

    纪云舒便下来走一会儿。

    雨水砸着灌木植物颤颤巍巍抖动,有黄色泥水顺着身边流过。

    这样马不停蹄,他们终于在天黑前下了山。但雨势竟然一点都没减弱。

    二人进了车里也不敢停下,马上驾车回了村子。

    好不容易进家脱掉雨衣,两个人里里外外都湿透了,狼狈地像刚下锅又被捞出来的鸭子。

    一个是年少有为的动漫行业领军人物,一个是历史学系高岭之花美女学霸,彼此也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糟糕的一面,忍不住相视一笑,各自回到房间换衣洗澡。

    纪云舒擦着头发下来时,桑原正在厨房煮姜汤和方便面。

    淋过大雨后,一碗热气腾腾卧着鸡蛋的面最能抚慰人心。

    纪云舒坐在餐桌前,还没拿起筷子只觉口水分泌,腹中空虚地紧。

    她等桑原也坐好,搓着手说:“感谢,那我就不客气啦。”

    “蛋没卧好,散了。”

    “没关系,蛋黄是完整的,你还是有点技术的。”纪云舒挑了口面条,露出享受美味的神情。

    桑原便放下心来露出笑容。

    窗外是风雨飘摇,他们两刚经历一场生死时速的“暴雨追击”,现在躲在异乡村落的一处庇护里,在舒适和安宁中面对面吃一碗汤面,没有什么比此刻更加温馨了。

    温馨让两人的心更贴近了一些。

    抛开男女情感,更是面对旅行中未知前路的彼此依赖,互相支撑。

    *

    吃过晚饭,桑原在自己的房间,面对落地玻璃窗看着密集砸落的暴雨,村里的四通八达的狭窄道路间,哗哗流淌着越聚越多的雨水,但雨却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

    他眉目凝重,打开手机看最新的天气预报和降雨云图,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这时,一道闪电亮彻夜空,似要将漆黑的云幕一劈两半,房间内瞬间明亮又暗下去。

    片刻后,震耳欲聋的雷声轰鸣,像不知名野兽躲在黑云后的一声怒吼。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本以为不可能再大的雨居然又密又急了一些,倾盆大雨已不足够形容眼下暴雨的气势如虹。

    电闪雷鸣间,每一滴雨砸在屋顶的声音都格外清晰,房间内如恐怖片里的情节,明明暗暗不止。

    而隔壁,纪云舒的房间窗户更大。

    想到这里,桑原转身走向门口,一把拉开自己的房门。

    正要继续前进的脚步生生停下,因为他惦记的人正幽灵般站在自己面前,或者说,是他的房门前。

    “咦,我还没敲门呀。”她小声嘀咕一句,拢了拢肩上的外套。

    “呃,找我有事吗?”桑原退后一步问。

    纪云舒有些踟蹰地挠了挠耳朵,不经意引出了一丝红晕。

    说自己总觉得下一次闪电会透过薄脆的玻璃劈在她头上,会不会显得无知且幼稚?可是谁让她床头那面墙也是窗户呢?每一次闪电都让她胆战心惊,开始是去小沙发窝着,最后还是心焦地走出房间,本想问问桑原有没有相同的困扰,又怕他已经睡了,所以呆立良久。

    不过在走廊站着,想到桑原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她居然也没有独处时那样害怕了。

    下午冒雨回来时,路上情况紧急,她除了不好意思,也没有多余旖旎的心思。立在幽暗的走廊里,她却不自觉回忆起他稳稳背着她,神色坚毅的侧脸。

    桑原正是在她发呆神游时,忽然拉开了门。

    见着纪云舒半天没说话,以为她是害臊不愿说自己害怕。

    “睡不着吗?”他为她找了一个理由,“我陪你去楼下坐坐?”

    “好。”

    两个人一起去了客厅,有桑原陪她好了很多,但白天的疲累还是让困意一阵阵袭来。

    桑原知道她不想回自己的房间,自己那里也好不了多少。

    他起身去玄关的抽屉里,翻出两张写着101和102的房卡。看来不是房东心大,就是看他付的房费高,不对他有一点设防。也是,都住了最好的两间,还怕占别的便宜不成。

    没想到,现在确实要占了。

    “要不我们今晚在一楼睡,正好有两间房。”桑原建议。

    纪云舒随他来到101,探头看进去,里面布置也很舒适,只不过空间较为狭小,但是两张小床的标准间。

    又一阵雷鸣,猛烈的风似要晃动房屋,在未能成功后,掠过窗框的缝隙留下愤怒的哀鸣。

    纪云舒瑟缩一下,看到桑原正要去看102的房门,她突然脱口而出:“要不要住一间?”

    桑原没说话,但明显呆愣在了原地。

    “你确定?”

    他的这句反问让纪云舒后知后觉感到羞耻,但最终还是恐惧战胜了一切。因为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雨,没有听过这样可怕的雷声。

    她总有种不安的预感,担心会发生什么超过她预料的事。

    “我确定。”

    两个人一起进了101,关上门后,纪云舒和衣躺进靠墙的小床,桑原边去了靠窗的那张。这里的窗户很小,闪电时没有二楼的山景房亮得辉煌。

    纪云舒背靠墙壁,面朝桑原,感觉心终于安定了一些。但在安定的同时,也有一种紧张的拘谨感。

    以前也在桑原家住过,但都是不同的房间,还没有像现在这样近距离。

    黑寂中,唯有二人的眼眸都闪着微弱的光。他们隔着只有一人宽的狭窄走道,视线一会儿对上,又一会儿移开。

    气氛莫名尴尬,桑原找了个话题打破安静:“剧本写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你要是睡不着,可以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给一些意见。”

    “不行。”纪云舒果断地拒绝,“你如果只是我的朋友,说说当然无妨。但你还是我的老板,我知道你的意见可能很好,但对其他人来说不公平。我不需要。”

    “嗯。”桑原没再多说,他不是没考虑到这点,但比起来,他更希望能促成一个足够好的剧本成型,解决当下公司停滞不前的困境。

    “如果我没有写出来,没有留下,也是我自己的能力不行。或者,本来就不适合这个行业。”

    桑原看着她,轻轻一笑:“你现在喜欢动漫编剧这个工作吗?”

    纪云舒想了想:“应该是喜欢吧。我现在想起一个历史故事,都忍不住思考这个能不能做成动漫,怎么做更好。”

    “喜欢就好。专业、能力,都是辅助,但‘喜欢’才是决定你能不能做这件事的关键。”

    “嗯……”

    纪云舒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的眼神更加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睡着的脸上。

    背后,窗外雨声仍然如泣如诉,仿佛一场凄厉哀决的恸哭。面前,却是她沉静安宁的睡颜。

    他喜欢这个位置,他根本就不怕危险。如果真有那一刻,他会用自己的身躯为她挡住崩塌的天地。

    思及此,桑原自嘲地笑了。

    他想起尹君曾给他冠上得一个称号——

    “顶级恋爱脑”。

    常常感动自我,却不一定感动得了对方。

    *

    雨声,无尽的雨声。

    像世界上的“安静”本来就是这样连绵不绝的簌簌声。

    桑原被一道惊叫吵醒,昏暗中,隔壁床的纪云舒手舞足蹈,指着她的床大喊:“蜘蛛,好多蜘蛛!”

    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几步蹦了过来,直接钻进了他的被窝。

    她将头埋进他的颈间,整个人瑟瑟发抖。

    他没有办法起身去确认是不是有蜘蛛,只能用力环住她,一个劲的安慰:“没事,它不会咬你。”

    他感受到她的冰凉和温热。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仰头用亮晶晶的目光注视他:“真的吗?”

    他对上她的眼睛,像甘愿堕入一场蛊惑,迷失了心神和理智,身体变得异常火热。

    “真的。”

    他如急坠深渊,毫无抵抗之力地吻上她的唇。

    哪怕生涩得不得要领,哪怕一切只是南柯一梦。

    “轰隆!”炸雷响起。

    桑原猛地睁开眼睛,怀中只有一团白色的棉被。纪云舒在另一张小床上,双手扣着耳朵沉沉睡着。

    还真是梦。

    他有点尴尬地推开棉被,不知心中的复杂是庆幸还是失落。窗帘缝隙露出一点微光,天色渐渐亮了。棉被遮盖的阴暗之下,身体的某处炙热拷问着他的灵魂。

    他拉长呼吸平复涌动的热望,听到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仅仅是一些。

    手机显示是早晨六点多,桑原起身,准备去外面的卫生间。然而脚刚一落地,拖鞋没找到,反而被一阵冰凉的浸透感从脚底直冲脑顶。

    这猝不及防地刺激让他完全清醒,再看地面,已有一层泛着冷光的水波,大约没过脚面。一次性拖鞋像孤舟漂泊,他心中警铃大作,仍然保持着镇定,挽起裤脚踏进水里,弯腰晃醒了纪云舒。

    “纪云舒,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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