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是一张稚气未脱,青春懵懂的脸,也长着这个年纪很常见的青春痘。

    青春痘,是破坏少年少女颜值的罪魁祸首。谁的青春没长过几颗痘?但痘痘长得太多就会变成灾难,整张脸堪比毁容的程度。

    赵露也曾是因青春痘患上青春疼痛的可怜人之一。

    本就是懦弱内敛的性子,遇上自卑敏感的青春期,加上痘痘的催化,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的议论。

    青春痘给赵露的青春带来了不小的伤害。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赵露都无法正确认识自己的外貌。

    即便痘痘好了后,也觉得自己像怪物一样丑陋。

    尽管不想承认,那些浅薄之人的恶言恶语还是像刀一样刻在了赵露心里,扭曲了她对自己的认知。

    她一直停留在那个被周围人讨论脸上恐怖痘痘的年纪,顶着所有故作低声的嘲笑,走向封锁自我的角落。

    在赵露的回忆里,青春期好像总在下雨。

    下不完,阴魂不散,潮湿黏腻,让人恶心的雨。整个人好像泡在水里,不想听外面的声音。

    但事实上赵露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堪。她相貌算不上出众,也担不上好看。但绝对不难看,白白净净的小脸,内双,戴上眼镜后眼睛感觉挺小,不挺的鼻子,丰满的嘴唇,身材中等。属于在人群中不起眼的路人甲。

    细细端详眼前年轻许多的脸庞,赵露为自己青春期难言的痛感到释怀。不就是青春痘,有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会长。我可能特别一些,那就好好照顾它。

    该经历的嘲笑不会因为重生改变,但这次,赵露能改变自己对待这些恶意的态度。

    以前还是个孩子,把这些诋毁,编排都听进心里,任心□□地接受伤害。这没办法,无法要求十几岁的孩子屏蔽外界的影响。

    可现在,二十几岁的赵露当然不会再把这几个痘痘放在眼里,更不会把外界的评价看得那么重要。

    人也不能一下子就改变。

    即使是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赵露还是不能从青春期遗留的自卑胆小,懦弱犹豫中抽身而出。那依附在赵露身上那么久的痕迹不可能像拍灰尘一样轻轻挥去。

    那就慢慢来吧,人生还这样长。不轻言放弃,也不任由堕落。

    人想要成长就必须改变。

    赵露尽管重生了,看似比其他人多了一次机会。可还是有很多无能为力,无法改变的事。

    重生在初三暑假,赵露还是没能了却一些心愿。

    在初三寒假疫情爆发时,各地学校只能采用线上上课的方式。死亡仿佛近在咫尺,而不断推迟的开学日期,开学似乎遥遥无期。初三和高三生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

    尤其是赵露这样的人。

    出生起就被父母抛弃,是爷爷不远千里把她接回老家抚养。

    无人在意的婴儿,在爷爷的拉扯下长大。家里原本就清贫,多出来的,要吃饭穿衣上学的孩子,让这个家雪上加霜。

    没办法,省吃俭用,东拼西凑,赵露也顺顺利利地长大了。

    贫穷这样的底色很容易滋养自卑,在学校寝室舍友分零食时,赵露通常是伸手的那个。久而久之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赵露学着克制欲望。

    没有欲望就没有消耗。

    绳挑细处断,厄找苦命人。

    相依为命的爷爷突然就在初二那年患上癌症,三个月,赵露看着爷爷慢慢消瘦地不成人形。锥心刺骨的痛让赵露仿佛被抽干了情绪,整个人麻木僵硬。

    爷爷走后,赵露像个皮球一样被亲戚们踢来踢去,终日沉沉浮浮,提心吊胆。

    在初三这年,暂时接管她的大伯放话:“要是考不上县中就别读书了,去打工。免得浪费我的钱。”

    正因如此,赵露不敢松懈。考不上县中就不能再读书的恐惧像疯狗一样驱赶赵露,不停地不停地努力,学习学习学习。

    按道理,赵露的成绩考县中是完全不用担心的。可赵露就是怕,怕天有不测风云,怕命运又跟她开玩笑。

    遇上疫情这样的耽搁真的很倒霉了。

    可偏偏赵露没有手机,无法参与线上课堂,赵露只能自己摸索着前进。看自己惊人的自制力每天按时按计划学习。

    疫情期间正赶上过年,家里聚了一大堆人。赵露不求家人能理解她一个中考生的焦虑,但至少也别添麻烦。

    家里十多个人,每一个人都有手有脚。还要求赵露为一大家子做饭,洗碗,洗衣,打扫卫生。

    赵露知道自己寄人篱下,要极尽讨好。可明明每天自己的学习任务已经很累了,迟迟来不了学,心里的煎熬与焦虑无人可诉。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她提出这些过分的要求。难道看不见我也很忙吗?我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就是在玩,而不可能是在学习?

    面对血口喷人的污蔑,赵露自嘲地笑了笑。

    他们懂什么,他们只知道我好欺负,所以尽力压榨我。因为我要是考上了县中只会花钱,如果出去打工还能挣钱回来反哺他们。

    赵露把这些都忍了下来。只为生存下去。

    一日赵露熬夜做错题起晚了,就招来奶奶的谩骂。

    “你就那么懒吗?睡得像个死猪。快去做饭,大家都饿了。”

    赵露忍不住了,“你们那么多人是没长手吗?偏要我煮饭给你们吃。”

    奶奶一听,居然敢顶嘴。拿起扫帚就往赵露身上招呼。

    赵露伸手一挡,奶奶便开始演戏:“这个死孩子,翅膀硬了,都敢打长辈了!我的天,我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哭天抢地,坐在地上,拿眼睛剜赵露。

    闻声赶来的大伯见状给了赵露一个大嘴巴子,气冲冲地叫赵露跪下。

    没办法,想要不被赶出去,赵露在青石板上跪了一整天,晚上才被允许回去睡觉。

    赵露绝望极了,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的全身裹住才感到安全。

    整个世界是黑暗的,赵露浑身发冷,胃中空空,饿得发疼。

    赵露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流下绝望的泪水。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声越大会招来更残忍的虐待。

    赵露心想,自己长大后一定要离开这个备受折磨的地方。

    现在重生回来的赵露,多想抱抱当时那个在黑暗中独自舔伤口的孩子,融化她眼中绝望的坚冰。

    但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只能用宽容的态度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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