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连心和何宏结婚十余载,备孕多年不见成果,无奈之下选择了试管,最终得了盒盒这么一个女儿,其中的艰辛只她自己知道。外人眼中的何宏,爽快,直性子,热心肠,而作为丈夫的他,对于妻子和女儿来说,只是一个一年四季不着家符号而已。

    “他就是说坐不住办公室,宁愿当司机也不要回来。”张连心无奈道。

    当她提出离婚时,周围的人都是诧异。

    何宏不吸不赌不嫖,工资按时上交,只要在家就一定做一桌子好饭好菜招待亲友,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异地的夫妻多了去,更何况还有盒盒。离异家庭的孩子教育起来多费劲。

    汽车平稳地往前行驶,魏灵抱着盒盒,听着张连心絮絮叨叨。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刘芳。她摸摸盒盒的头发,沉沉地叹气。

    记得她和陈知树吵得最凶的时候,妈妈也是这样劝他。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哪能尽如人意?但是她偏不愿意低头。刘芳以为她是求全之毁,又怎么看得到她已经快溺死其间了。

    “怎么了?”下了车,梁湛见她一脸魂不守舍。

    她扯了个笑,拉着盒盒往灯火通明的食堂走,说:“没事。”

    拉开门,羊汤香味扑面而来,桌子上火锅翻滚,雾气氤氲,显然是等候已久。见来人,何宏站了起来,脸上的喜色难掩。他一把抱起盒盒,跨在脖颈上,惹得孩子咯咯笑了起来,一直板着脸的张连心,松了松嘴角。

    梁湛提着菜往后厨去,几个职工站起来要帮忙,他都摆摆手。何宏放下盒盒,打算去炸蜂蛹。

    “陪陪心姐她们。”梁湛把他往回赶。

    “哎我跟你说,这东西要冷油炸,油温过了……”他越过梁湛,看着张连心似笑非笑的脸,语气渐渐弱了下去,不自然地挠挠头,暗自嘀咕了一句:“陪什么陪,多大个人。”

    魏灵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拿了菜就往后厨走。

    张小五还在下饺子,忙得满头大汗,她自动接过了洗菜的任务。没一会儿,梁湛钻进来厨房来。

    “进度怎么样?”

    魏灵瞪了他一眼,“没见我们五哥忙得不可交吗?”

    张连心也进来了:“很忙吗?小灵我来帮你。”

    “不不不,心姐,没多少事,你带盒盒就好。就是他,一天到晚,跟谁都问进度进度,烦得要死,跟催周报月报一个样,梁副总你下次别进来了,上OA吼一声就行。”

    张连心笑了起来,调侃她:“盒盒跟他爸玩。来项目上还是有好处的吗,你看你,和领导处得多好,以前连头都不在他们跟前冒。”

    魏灵讪讪地笑了一下。

    梁湛不放过她:“那可不是,人家魏姐现在可没把我当领导,一群大老爷们哄她一个小姑娘。就我,还得给她挂窗帘,换门锁,开车这种都是小事了。”

    “你可别演了我的哥。”魏灵翻了个白眼,跟张连心告状:“心姐,梁总架子多大,有天我看见条菜花蛇在门口,吓得要死,他在一边看好戏。”

    她学着梁湛的口吻,皱眉:“‘叫什么叫,还要我扫了喂你嘴里吗’?”

    张连心笑得前俯后仰。

    “这还没完,何工路过,看不下去了,找个铲子来处理,他说,‘老何,你不会连这个也想吃吧’?气得何工扭头就走。”

    “说起来,小魏今年的年终奖是几档来着?”梁湛阴恻恻地问张连心。

    控诉戛然而止。年终奖还没发呢。

    她连忙找补:“当然,多亏梁副总的关心,不然我也不会见识到祖国的地大物博,你看心姐,这些野菜都是梁副总一棵棵亲手挖来的,我们做员工,还能怎么办?只能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张连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别贫了,哥哥姐姐的。哎,我来时候周枚跟我说,总公司要来一线慰问,文件转了你没看,叫我提醒你一声,就这几天的事,别出岔子。”

    魏灵应了一声,把洗好的菜端出去。

    众人已经喝开了。怪不得他们往厨房躲。梁湛一出来,就有人端杯子敬他。

    他沾了沾唇就放下了。这人酒量至今成谜,魏灵没见他醉过,也不好杯中之物。想了想,虽然天天生活在一起,也不见得就了解的有多透彻。

    羊汤鲜美,野菜肥嫩,她吃得心满意足,余光还要观察一下何宏和张连心的八卦,忙得不亦乐乎,朔风呼啸其外,灯光昏黄其间,见梁湛觥筹交错,拂面的春风是二月也难见的意气,转头望她,遥遥举杯,魏灵回敬,一饮而尽。

    须尽欢。

    她放下酒杯,一砸摸嘴,觉得今天的酒不挂喉,甚是爽口。

    也因此,电话响时,她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

    “魏灵,你终于接我的电话了。”轻柔的叹息响起。

    “怎么了小灵?”张连心本来看她酒送的急,忙给她夹了几只蜂蛹,一抬头,见她仿佛失魂似的,把菜往嘴里送。

    她没说话,也没挂断。

    “是这里吗?源水镇过境线改造项目部。我到门口了。”陈知树说。

    那声音如藤蔓,钻入她的耳朵,又顺着爬到心脏,一瞬间攥得她透不过气。窗外,轮胎碾过石子,粗粝摩擦声响起,随即是汽车关门的声音。

    魏灵把轻轻手机放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嚼了嚼嘴里菜。不过几分钟,又像是一个世纪。门开了,一股冷风钻进来,喧闹的食堂安静下来,众人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一时愣住。

    “这是?陈……”张连心看着眼前的人,有些不确定,见他眼神搜索一番,最后定在了这桌。倒是梁湛反应快,站起身,笑着说:“陈部长,欢迎欢迎,稀客啊。”

    陈知树,新航交通集团人力资源管理部部长。他没出声,一身黑色呢大衣,白衬衣黑西裤,领带板正,像是刚从会上下来,与整个食堂的人格格不入。

    梁湛的话音落下,整个食堂更安静了,只余锅里的汤在咕嘟翻滚,魏灵闻见腥膻,突然一阵反胃。汪宇站起来,弓着腰给他握手,他是梁湛的副手,那位站着不动,他不能不出来。

    照理,梁副总和陈部长一个级别,区别也就是京官和封疆大吏。梁湛没必要看陈知树摆架子,但是一个是主,一个是客,梁经理你好歹挪挪步子,山不来就你,你还不去就山吗?汪宇腹诽。

    汪宇误会了,梁湛纯粹是不知道陈知树为何而来,钉在那里想而已。几杯酒虽然喝得急,但是凉风一吹也就散了,他顺着他的目光,心下了然。想迈一步,又踟蹰了。

    这算家事?

    是还是不是?

    劝了何宏一晚上的梁副总觉得自己头有些痛。

    陈知树握了握汪宇的手,谢过了汪宇递来的酒,眼睛却盯着从他进来就没看过这边的魏灵,客气地对梁湛说:“打扰梁副总,明天总公司要过来慰问,我等一下还要开车回云安,酒就不喝了。”

    “那是那是。”汪宇讪笑着收回酒杯,退回一边,这位也是一板一眼的。

    “酒不喝,那坐下喝完汤,远道而来,辛苦了。”梁湛转头吩咐张小五再添付碗筷。谁知陈知树根本没打算理会他们。

    “我找魏灵。”他盯着魏灵,不带感情地说:“出来。”

    这话就半点没客气。

    叫小猫小狗呢?梁湛摸索了一下中指,从桌上顺起包烟,打算缓一下气氛,然而没等他递上去,张连心看魏灵神色不对,起身倒了杯热茶,笑眯眯地端给陈知树。

    “难得见你陈部长。还记得我吗?我叫张连心,哎呀,去年我们分公司的人事专责有事,我代他去京南培训,你还给我发了优秀结业证书。”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知树端起来喝了。

    魏灵心下厌烦,站起身就往外走,路过张连心时轻声说:“谢谢心姐。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张连心依旧笑眯眯地点头,脸上不见任何异样。

    “怎么不接我电话?”陈知树问。

    魏灵有些匪夷所思。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陈知树沟通,三年前从他们房子搬出来时,她已经默认两个人即使往后在街上遇到,也该装作互相不认识。

    而且她已经离开京南了,避开了所有和他能见面的方式。

    “你去参加林欣欣婚礼的视频,我看到了。没想到她会让你难堪,我和她之间从来没有什么……”

    “你找我有什么事?”魏灵粗暴地打断他。

    无论是林欣欣,还是他,她都不关心。难堪不难堪的,忘了也就过去了。以前在车里,她给梁湛讲过以前的事,他嘲笑她故事编的烂。

    但是她是真的不记得细节了。

    就算现在陈知树站在他面前,关于这个人的喜怒哀乐她也半点想不起。

    她只有窒息。仿佛这人是深不见底的海,陷入其中,就不能再呼吸。

    陈知树看她陌生又排斥的眼神,不由地抿抿唇,好久以后,才哑着声音说:“灵灵,我说服爸妈了,他们同意我们复婚,即使不要孩子,也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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