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长孙丹往回走时为了隐蔽,七拐八拐的不走正道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没想到还是撞见了人,他面色不好了起来【言恪之,你怎么在这!】

    这见蹄子,莫不是怀着什么肮脏心思,敢肖想于你!

    来者一身素衣,既没描眉也没敷粉,毫无脂粉气,却被无数女郎追捧说这厮“天然去雕饰”。

    我呸!好一朵白莲!那些精虫上脑的莫不是瞎了眼!

    言恪之捂着帕子咳了咳,脸色越发雪白,病气丝毫不损他的容色,反倒是显得那唇色红如滴血,像话本子里食人精魂的艳鬼。

    【自然是里面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哥哥不也是在此处透气吗?还是……】言恪之故作疑惑,话未毕就被打断。

    【对!本公子就是来透气的,就是这样的。】

    该死!该死!

    该死的言恪之!竟然套他的话,他怎么可能说出真实意图?不过,这厮面上柔柔弱弱的,行事倒是大胆。

    言恪之见对面穿得花花绿绿的,耳边溜着一缕发,还精心装饰着孔雀翎的的少年被一句就说的露出马脚,不由蔑视。

    这样的蠢货,除了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哪里配和他抢你。

    回席间时阿萱朝你抱怨【柳家是怎么管的下人,毛手毛脚的,害得阿姊被泼了酒!回头让柳毓发卖了那厮!】

    你见阿萱言辞粗俗,越说越没边了,不赞同地摇摇头。

    见此,阿萱可是老实了,又黏黏糊糊地凑在你身边说着悄悄话,全然不顾周围人异样的眼神。

    你轻飘飘地扫过众人,你自是知道阿萱性子,只是私下自己可以教导,在外却听不得旁人说阿萱半句不是。

    被扫过的人默默移开视线,只觉脊背发凉,瞧着娇的很,没想到还挺有气势的。

    席间有人看出门道,暗讽真是蠢货!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台上的舞姬不似这些世家子,个个穿着清凉,腰间挂着细细的链子,足上绑着轻巧的铃铛,随着舞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那领舞的男子容色出众,着面纱,露出一对狭长的凤眼,烟波流转,时不时对着你抛个媚眼,勾勾缠缠的。

    美人如花隔云端,这犹抱琵琶半遮面之态确实让人意动,只是你也仅是欣赏其舞姿罢了,不一会儿便与之错开眼色。

    柳毓见你没有被那舞姬惑住心神,才松开了手中皱皱巴巴的帕子。

    只是心道失算,什么舞姬,通通都不许出现在你面前!

    那些,低见的,玩意儿哪里配得到你的,哪怕半个眼神,他嫉妒得发狂,手臂上新添的抓痕隐隐作痛。

    嘴里的茶水寡淡无味,顿时又勾起了喝酒的念头,只是他们总觉得你就该是喜欢喝茶的。

    你挂着招牌微笑应酬着,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回去后不久你就被人劫走,家中称自己感染风寒,闭门谢客一段时间。

    除了几个知道内情的人,倒也没人怀疑,当年父亲怀着身孕跟随母亲上战场,奔波劳累,九死一生,导致早产,医师和母亲说【这孩子先天有不足之症,只能好好温养着】

    或许是这个缘故,母亲父亲总觉得愧对于你,对你也总比其他孩子多些温情。

    想到旧事,一时间有些唏嘘。对弟弟的活泼好动也不免心生艳羡,那样蓬勃,而富有朝气。

    你漫不经心往父亲院落走去,而阿萱在一旁说着外出的所见所闻,一边拉着你的衣袖【阿姊,我和你说哦,家里来了个客人,你想不想知道是谁?】

    你看阿萱神神秘秘的,故意逗弄他【我不想】

    赫连萱准备好的话没法说下去,一时间急了。

    阿姊怎么就不想知道呢?阿姊真是的,他就勉为其难告诉阿姊好了,谁让他是个温柔美丽善良大方超级无敌好的模范弟弟呢

    【我偏要告诉你,是爹爹族姐的孩子,比我大一岁,长的可好看了,当然了,那是没有阿姊你好看的。】

    比阿萱大上一岁,想来是位投奔的表弟了,就是不知是何缘故,阿萱眼滴溜溜一转,像是知道你想些什么

    【这位表兄,父母双亡,听说他母亲生了场大病没挺过去,他父亲伤心绝食,也跟着去了】

    赫连萱说着说着,心下也有些怜惜这位表兄了。听此,你倒是有些记忆,幼年曾听父亲谈起过这位姑母,倒是个痴情人。

    【她真是糊涂!当年硬是娶了个商户子,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有个儿子,也不肯再娶,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迷魂汤!】

    父亲与他这位族姐关系极好,只是当年这位姑母因为亲事与家里闹掰,如今传来消息,却是天人永隔,想来父亲心里也是极为难过的。

    想到此处,你不由加快脚步。

    父亲喜爱梨花,于是母亲在院子里栽满了梨树,一到花开时节,煞是好看。于是你和阿萱刚到“梨榕深深”,便见

    一片白色的花海中,父亲拉着一位素衣男子,他头上戴着白娟花站在树下,与梨花相互映衬,他低垂着头无声流泪,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傅榕沉浸在悲伤中,族姐人已经不在了,他还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如今见到族姐的孩子,叫他怎么不思念故人!

    如今才知这世事无常,只是可怜这孩子小小年级便成了孤儿。想着自己必定是要替族姐照看一二,为这孩子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也不枉他们姐弟一场。

    父亲此时并未瞧见你,你只好提高音量【父亲。】

    父亲闻言终于抬头看见了你,他向你招了招手【月牙儿,快来,这是你表弟。】

    说着又介绍了你【这是你月表姐,你许是听过的,】

    又道【若缺了什么物拾,或是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舅舅和你表姐,你既来了舅舅这儿,就只当这儿是自己的家,千万不要和舅舅客气。】

    你见父亲交代完才移步到到父亲面前,先和父亲问好然后向表弟行了个见面礼,对面的表弟也回了个礼【见过表姐】

    你很少这样仔细观察别人的脸——这表弟长了张桃心脸,冷白肤色。眉毛色淡却长而弯,眉宇间像是凝聚了千年不散的愁云,让人不禁想讨他欢心,看他笑颜的样子。

    你还注意到表弟唇下有颗小小的痣,显得唇更加饱满娇艳,看起来很好亲。

    你以为你看得隐晦,事实上主人公早已察觉,也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你来。正如舅舅所说,他听过你,从别人的嘴里。

    你和传言一样,生的一幅好皮囊,玉雪似的人,总让人担心下一秒就要化了,恨不得放在手心里好好呵护。

    他注意到你脸上唯一的艳色,唇红如滴血,像是画本子里的艳鬼,看起来秀色可餐。

    赫连萱觉得阿姊和表哥之间怪怪的,但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倘若他知道有个词叫一眼万年的话。

    你见阿萱兴奋地拉着表弟【表哥,你初来乍到的,我带你逛逛吧,熟悉熟悉,也好让下人认认脸,以免没眼色的下人冲撞了你】

    府里公子不少,表公子也不缺,但是他一个也不喜欢,全是来和他抢阿姊的!上次不知哪里来了一个一表三千里的,走着走着就要“跌”进阿姊怀里,要不是他眼疾手快,他阿姊的清白就要不保了!

    阿姊还笑他【我们做女君的,哪有清白一说。】他不管,他阿姊冰清玉洁,就像天上的明月,其余的都是泥点子,怎么敢肖想他阿姊的,不要脸!

    阿萱带着表弟逛园子,而你陪父亲。

    你见父亲让人搬来一大叠卷轴,便深感大事不妙。

    【月牙儿,你来,这都是爹爹看了觉得不错的,你看看有没有看中的。】父亲拉着你坐下,一幅幅美人图在你眼前被打开,上面还详细地附上了家世年龄品行。

    得,上面圈圈点点的,看来父亲着实是花了不少心思,还做了批注。

    一时间你头更痛了。

    【父亲……】似乎知道你想说什么,老父亲立马打断。

    【你别喊我父亲!爹爹就你一个女儿,你及笄多久了还不成家?这都成了爹爹一块心病了,莫不是我儿……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倒不是】你有些看不清父亲的脑回路,不成家是因为没遇到心仪之人,不是因为自己不行!

    【既然如此,那你就听爹爹的,爹爹此趟还特意为你去求了姻缘,是上上签!】

    【爹爹还等着抱外孙女呢!你都不知道,上次爹爹去人家府上做客,看人家一地的奶娃娃,爹爹都恨不得抱一个回来!】

    【这可使不得】你怕父亲被冲昏脑袋,赶紧打断。

    然后就见老父亲一脸冤枉地看着你【为父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你摸摸鼻尖,咳咳,昏头的是自己了。

    【月牙儿,从小到大爹爹都没求过你什么,这次你就听听爹的,过几日,爹爹设个宴,把那些公子请来,你瞧瞧可好?】

    父亲一向擅长摸着杆子往上爬,这点阿萱就学了个十成十,父子两如出一则的圆眼,每每望着你,你就会招架不住。

    你很快败下阵来,深吸一口气【好吧,但是只是看看,不一定有结果】自己老父亲,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见你妥协了,傅榕眼睛爆发出炫目的亮光,心里开始筹划你的“相亲宴”

    (四)

    今日天气很好,阿萱带着表弟去参加京城里的诗会,父亲也在忙着筹备合欢宴的事宜,你难得清闲,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着。

    这条街很是热闹,到处是商贩的吆喝声,你只是到处瞧瞧,这也新奇,那也新奇,却并未买任何东西。

    因为母亲告诉过自己【不要让人轻易看出你的喜好,这将会成为你的软肋】

    母亲很少会这样严肃地和你说话,你自然奉为至理。【姐姐,买束花吧,送给心仪的郎君】是一道稚嫩的童音。

    你定睛一看,是个头发枯黄,个子还不到你腰间的小姑娘,你神色一柔,蹲下身子平视小姑娘的眼睛

    【姐姐没有心仪的郎君,但是姐姐想买束花给父亲】说罢便掏出碎银子。

    【太多了姐姐,我没有那么多花卖。】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很黑,你突然心底一涩。

    【抱歉】你走到摊贩前买了根糖葫芦,然后重新走到小女孩面前,然后摊开手心,上面摆着许多铜板【我买一束花】

    女孩拿走了三个铜板【姐姐,这么多就够了】你弯了弯眼,接过花,然后递过糖葫芦【好孩子,奖励给你的】

    丰禾咽了咽口水,盯着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好一会儿,纠结再三还是接过了【谢谢姐姐】

    虽然爹爹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但是,但是……这是仙女姐姐给的!

    说着又在花篮里精挑细选了一番,是支很美的花,她将花递到你的面前【鲜花赠美人,送给你】说着就一溜烟地跑了。

    你笑得温柔极了,你自己却没发现,你今日笑了许多次。

    你无视路人看呆的表情,径直走入那家常去的酒楼,那掌柜一见你便一脸殷勤地迎了过来【月娘子,近来可好?】

    你点头示意【不必顾及我,一切照旧就好。】你一向不耐和人寒暄。

    【好嘞,盘子!你带月娘子去天字号雅间】

    你坐在靠窗的位置,随手倒了杯清酒。窗外看去,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你爱静,又爱热闹,这并不矛盾。

    你喜欢一个人欣赏别人的热闹。

    你将花插入瓶中,许是拥挤,簌簌地落了些花,一瓣落入杯中,泛起一圈涟漪,你发着呆,觉得无趣极了。

    【诶诶……小鬼,谁让你上来的!】盘子拉住丰禾,这小鬼,泥鳅似的,可算是逮住了,要是惊扰了贵客,掌柜的可不得扒了她的皮。

    【放开,你放开,我是来找人的!】丰禾想起那个黑衣大哥哥的嘱托,奋力挣扎着,他给了那么多,够她卖一年的花了,可不能坏了人家的事!

    你听出丰禾的声音,有些疑惑,却还是开口【我认得那小姑娘,让她进来吧】

    盘子闻言一愣,这鬼丫头还能认识月娘子,走得什么狗屎运!就这么一晃神就让丰禾蹿了出去。

    【姐姐,刚刚有个大哥哥让我把这个给你】丰禾有些得意,既完成了大哥哥的嘱托,得到了报酬,又见到了人美心善的姐姐,这是什么美差!

    只是,仙女也会吃糖葫芦吗?丰禾想象不出来,只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大哥哥将糖葫芦递给她时,像是融化的冰山。

    他说【她喜欢的,把这个交给她】

    像是在交接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丰禾挠挠头,觉得这人奇怪极了。不管啦,送个糖葫芦而已,看在钱的分上,就包在她身上啦!

    你瞧见丰禾放在桌上的糖葫芦,很明显,这不是你刚刚买的那个。

    上面还撒着些焦香的黑芝麻粒,包裹着晶莹的糖衣,咬下去,会听见一声脆响,混着山楂的酸。中和过后,恰到好处的酸甜口,是你的最爱。

    你嗜甜,尤爱酸甜口的糖葫芦,这极少有人知道。

    爹爹不知,母亲不知,阿萱不知,阿茗亦不知。唯有一个人,也只有他记得……

    你鼻头一酸,眼前朦胧,残阳斜照,悄然入窗,恍然间你又想起了到那段时光。

    (五)

    你被雍无渡绑架的第三天,已心生绝望,自己真的就要和这个疯子去邻国生活一辈子吗?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屋里瞬间亮堂起来,你下意识眯了眯眼,看向来人,是雍无渡。

    他拎着食盒,坐到床边。你警惕地盯着他,只见他一脸无奈【月牙儿,我不会伤害你的,为什么总是不信我呢?】

    他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摆放好,这几日来,他总是亲自喂你,美名其曰怕你跑了。

    你的手脚都被红绸绑住,无法动弹,他将粥喂入你的口中,你并未抵抗,吃饱了才有力气跑路。

    温热的粥煮的软烂,滑入胃中,腹中顿时暖了起来,你觉得自己又有盼头了。

    雍无渡看你乖巧的样子,有些开心【要是你一直这样乖就好了】但你总是在拒绝他,拒绝爱他,拒绝带他走。

    他不能再相信你了。

    他这样告诫自己。但是没关系,他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只有你们两个的世界,谁也不会认识你们的。

    他又想哭了。

    他从小就爱哭,父妃去世了,他哭。母皇训他,他哭;夫子罚抄写,他哭;和弟弟下棋输了,他也还是哭。

    他就是这样没用,遇事只会哭。

    怪不得你不喜欢他,他不怪你。但是,他可以改的,他会变得坚强,会努力克制不去流泪。

    你可不可以爱他……把目光多分一些放在他身上呢?

    月牙儿……疼疼我吧,我很好哄的,只要你多看我一眼。

    你见雍无渡眼泪吧嗒一声,然后珠串似地落下,才恍然想起,这才是你所熟悉的三皇子——一个爱哭鬼。也不知道如今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你见雍无渡出去后,才松了口气,前两日他一直逼迫自己带他逃婚。

    你是疯了不成才敢拐带和亲皇子,你是很怜惜他的境遇没错,但这并不代表你就要为此赔上所有来帮他逃亲,且不论家国大义,只说她的家人又该如何呢?

    雍无渡一向蠢,你也没指望他哪天能开窍,他要是变聪明了,你才要惊奇呢。

    只是当下自己该如何跑路呢?若真出了海,怕是不好找啊。你正想着,就见屋顶透出一缝隙的光,瓦片被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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